“那怎么行,难不成你要我一个女孩子家,去找父皇说自己的婚事?”郭长安撇嘴,“谁让木脩和六哥哥走得近。”

“这…我也很意外,若是早知道他会同母妃说那些话,我昨日定然不会陪着他来见母妃的。”郭煜鸿一脸后悔,再说也不是他主动想和木脩走得近。他的母妃是木脩的亲姑姑,他和木脩本就沾亲,能不近吗?

他轻叹一声,抬手摸摸长安的头发,柔声道:“七妹是父皇的掌中宝,父皇对你的婚事,定然比四姐的慎重。放心,我瞅着今日父皇的表情,不像是答应了的样子。”

“真的?”郭长安紧蹙的眉头才微微有所缓解,“最可气的就是那个木脩,敢觊觎五姐姐的同时又来烦恼我!”

“是是是,回头我见了他定然要好好数落她!”

郭长安又碎叨几句后才松开手。

郭煜鸿忙领着随同离开,生怕长安再反悔要他陪着一起去见父皇。他现在倒有些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还不如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好。

因六皇子的突然出现,当日郭长安并未和卫芯瑶去贵妃的关雎宫找文阳公主。

郭长安和卫芯瑶告别后直接去了翊熙宫。

不过灵妃娘娘并不在宫里。

掌事姑姑端瑾告诉长安:“公主,方才御前的刘公公来了,说是皇上急着叫娘娘过去。”

“端瑾姑姑,可知是为了什么事?”

“回公主,这个奴婢还真不知。刘公公只字未提,奴婢也不好多问。”

长安听到这儿,猜想,父皇会不会是为了木脩求娶之事来找母妃商议的?

糟糕,母妃和宸妃关系那般好,她定然会觉得木脩此人肯定也是不错的。万一父皇问她觉得如何,她没提反对意见,那可怎么办?

长安急得恨不得即刻飞到正阳宫,就在此刻,她忽然想到前日自己同母妃说的话了。

她差点急得给忘了。

当时她为了营造出木脩看上五姐姐郭华稹的假象,同母妃说过,那木脩对五姐姐甚是关心…母妃想必不会这么快就忘的。既然如此,母妃肯定不会同意的。这样三心二意的男子,母妃怎么愿意自己嫁过去?

这么一想,郭长安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卸去了一身负重。她摸着桌子上的云纹雕花,问:“端瑾姑姑,母妃还会回来用午膳吗?”

端瑾说:“这可说不准。兴许娘娘今日会陪皇上一起用膳。”

“好吧,那我还是回颐心殿了。”长安看着外面,“等下午再来看望母妃。”

“公主,要不您在这儿等会看看,若是娘娘回来用午膳,也该快到了。”

郭长安想了想,朝端瑾姑姑点点头。

端瑾怕饿着公主,让人赶紧准备几样小点心端上来。不过每样小点心只有两到三个。之所以没端很多上来,一是因为这点心多为甜腻之物,吃多了对身体并无益处;二是怕公主自己贪嘴,以至于稍后的午膳吃不下。

郭长安尝了两块糕点后,端瑾忙端来一杯茶,放在长安面前,说:公主,你尝尝这个。这是奴婢们闲暇无聊之时调的玫瑰香茶。味道和平常花茶不一样,里头加了热烫过的牛乳和少许蜂蜜,甜滑润口,既不带涩味,又有茶香。”

郭长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花茶。

前世她也喝过,不过是卫珩端给她喝的。

端瑾以为公主第一次见到浅玫瑰色如汤汁一般浓稠的花茶不大敢尝试,便说:“奴婢很小的时候就喝过的。最近几年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怀念那个味道,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奴婢尝了,还觉得比记忆中更为好喝。”她拿起小小的银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勺,送至郭长安嘴边,“公主尝尝便知道奴婢没有诓你。”

长安回过神,尴尬地对端瑾挤出一丝浅笑,接过端瑾手里的银勺,放鼻子下闻了闻:“玫瑰茶香混着奶香,两个味道融合在一起,竟然不觉得奇怪。亏得是端瑾姑姑,竟然想得出将这两样调和在一起。”

端瑾笑道:“却也不是奴婢自己所创,是奴婢娘亲想出来的。”

“果真好喝呢。”长安尝了两口,“紫穗,回头让翠儿也跟着端瑾姑姑学学。”

紫穗应了声是。

长安没多尝。

她微笑着看着端瑾,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好在她并没有一直盯着端瑾看,因为也没让端瑾觉察出自己的异样。

她低下头,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当时刚称帝没多久的太子忽然驾崩,宸妃扶持六皇子郭煜鸿称帝,木家瞬间成为众臣巴结之人,而她拒婚后就一直暂时住在景王府。后来已是宸太后的宸妃为了巩固六皇子的皇位,找个理由说景王意图谋反,包围了景王府,要杀景王一家。

其实景王连自己的府卫原先也是父皇控制的,哪里有机会造反?

当时围攻景王府为首的统领便是木脩,木脩见了长安两只眼睛瞬间就红了,宛如见了仇人一般。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污蔑她是景王的同谋,并毫不犹豫地射伤她的肩膀。

后来是卫珩半路将她救了下来。卫珩不能带她回卫国公府,只能将她养在自己的别院。她在别院养伤期间,卫珩几乎每天都来看她,替她煎药,给她煮饭,甚至还帮她洗过衣裳。

卫珩说:“朝中混乱不堪,木家又对你极为仇视,我不敢随便替你寻丫鬟。微臣厨艺不精,眼下就只能先委屈公主些许时日。”

那段时间,天下确实很乱,宸妃和木家忙着巩固自己的实力,皇后党又指责宸妃涉嫌谋害刚过世的太子哥哥,卫家估计已经在为造反做最后的准备。卫家人除了卫珩和卫骁,其余人都不在京中。卫珩和卫骁两个人身边也是一个下人都没有,卫骁每日正常去骁骑营,而卫珩呢,整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当时,她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几乎不能做什么事情,见卫珩如此说,也只是微有些苦涩地笑了,说:“卫珩,还有以后还是别叫我公主了,听着生分。你见过落魄成我这样的公主?况且,我已经不是公主了,是当今宸太后眼中意图谋反的逆贼。”

“落不落魄你也是公主。”卫珩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低下头,忙着替她熬药。

长安轻叹一声,她本来还以为将来有一天,她会煮饭给卫珩吃,替卫珩做衣裳,每天在家里等他回来。

想不到如今会是这样一个场面。

她看着肩膀的伤,说:“早知道木家如今这般只手遮天,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该拒婚?”

卫珩喉咙动了动,不知道是想说话还是在咽口水。

“可我当时只想嫁给你啊。我总是觉得你心里有我的,不然为何在我软禁的那些日子里,还偷偷来看我?”她笑着看着卫珩,“结果我抗旨了逃婚了彻底惹恼了父皇,你也没个表示。如今你又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公主…”

“卫珩,你究竟想怎么样啊?”长安低下头,“你就不能告诉我,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吗?”

“公主,这药快好了,我去给你泡杯茶。”卫珩避开她的问题,直接走来。

长安看着翻滚的药罐子,觉得自己的心也好似里面的草药一样,被那滚烫开水熬着,都快要失去知觉了。

她对着药罐子呢喃:“说了让你别叫我公主,怎么还是左一句公主又一句公主的。”

过了好一会儿,卫珩才端着茶走过来。

长安伸着脖子,好奇地看着那杯茶:“这茶水的色泽为何如此奇怪?”

“我怕你嘴里涩,这花茶本也有些涩,所以在里面加了牛乳和蜂蜜。”卫珩轻轻吹了吹茶,递给郭长安,“小时候我的一位姑姑教给我的,你尝尝看,这是我第一次泡这样的花茶。”

真的很好喝。

若不是有些烫的缘故,长安可能两口便喝完了。

过了差不多两个月,长安身上的伤彻底好了。她也吃惯了加了牛乳的花茶,不好意思每次都在卫珩来的时候央求他泡给自己喝,于是自己也学着泡了几次,不过味道总没有卫珩泡出来的好喝。

这一天,卫珩来了,她终于忍不住,问卫珩:“为何这花茶我泡出来的总没你泡的好喝?”

卫珩便让在她在旁边看着自己是如何做的。

原来茶煮开后,要去掉第一遍的茶水,留下第二遍的,继续放在火上煮,同时倒入牛乳,煮开倒入加了蜂蜜的茶杯中,然后用勺子轻轻搅匀。

卫珩看着她,问:“会了?”

长安点头。

“茶水和牛乳的量,你按照自己喜好放就可以了。若是没有蜂蜜,亦可以糖代替。”

“卫珩,你要不顺便教我如何做饭?万一哪天你不来了,我也好别饿死自己。”她略带调侃地说着。

卫珩微微一怔,说:“既然已经救了你,就不会不管你。”

“难不成你想管我一辈子?”

“也…也不是不可以…”卫珩抿了抿唇。

长安信以为真。

等第二天卫珩出现的时候,她一直坐在屋里没出去。卫珩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推门进去,才发现她好端端地坐在床边,低着头,两只手垂在床边。

“公主?”

郭长安听见他进门的声音,等他走得近了,才缓缓抬起头,“卫珩,你说的管我一辈子,是真的吗?”

卫珩呆呆地看着她。

“卫珩?卫玉玱?”她伸手勾着卫珩的腰带,“你倒是应我一声啊?”

“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

卫珩咬着嘴唇,别开视线,想离开,但是看到腰间的那双纤纤玉手,他忽然挑起长安的下巴,吻上她娇艳欲滴的双唇。他似乎是被克制坏了,长安差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

长安想,一辈是很长很长的。管一辈子,应该是说在自己容颜不再之时,他仍然陪着自己。可是她哪里想得到,卫珩所说的一辈子,只是到大周亡国,他卫家称帝为止。

统共才几个月而已,一年都不到。

按说这是前世的事情,可从她的记忆时间来算,这好像就是前几个月刚发生的事情。她不过是睡了一觉,便回到了自己和母妃都还得宠的时候。

端瑾送来的这杯花茶还在飘散茶香味。

郭长安却再也心情喝下去了。

卫珩说这是他的一个姑姑教的,端瑾说这是她母亲教的。端瑾不会也是和卫家有什么关系吧?端瑾…她总不会是卫家的人吧?

“端瑾姑姑,这个点了,母妃是不是不会回来了?”她叹了口气,问。

端瑾道:“想来是不会回来用午膳了…”

就在这时,翊熙宫的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对端瑾道:“端瑾姑姑,不好了,娘娘被罚跪在正阳宫前!”

长安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第29章

端瑾亦是吃惊,问小太监:“你方才说了什么?娘娘被罚跪?怎么会这样?”

娘娘到底是怎么惹着皇上了,竟被罚跪在正阳宫前。

皇上鲜少罚妃嫔下跪,纵是从前有妃嫔惹怒了他,也多是直接降了位分,以后再不复宠。倒是宫里的各位娘娘们,喜欢叫人跪着,许是因为娘娘们认为罚跪最能叫挨罚之人颜面扫地。

小太监没想到平乐公主也在,急忙给长安行了礼。他方才跑得急,这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话也说不利索。

长安走上前,瞪着他:“歇口气,好好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太监垂下头,大口喘气,倒也不敢真的坐下歇息,气稍微顺了,便对端瑾和长安讲述事情的经过:“奴婢们其实都守在殿外,殿里的事情也不是特别清楚。”他抚了抚胸口,“起初皇上和娘娘在里头说着话儿,瞧着皇上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儿。差不多到点的时候,刘公公进去问皇上是否传膳,出来后便对御膳房的人说,让他们多备一份碗筷,那意思原也是要留娘娘一道用膳的。可饭菜还没来得及上,皇后娘娘突然来了,皇后娘娘进里头没多久,奴婢们便听到花瓶碎了的声音。接着娘娘就被刘公公扶到了外面,在风口处跪下了。”

长安心里咯噔了一下,差点慌了神。

母妃挨罚这是想必和皇后脱不了干系,可当着皇上和母妃面,皇后娘娘到底说了什么能让父皇如此生气?郭长安自认为不是木脩求娶这件事,若真是这件事,皇上也应该把气头撒在宸妃身上,而不是平白无故叫母妃受罪。

她思来想去,脑子里只冒出了陆子骞三个字。

难不成皇后已经找到了陆子骞爱慕母后的证据了?

她暗暗地咬住嘴唇,心里一直在祈祷,可千万别是和陆子骞有关系的事情。陆子骞曾经私自潜入后宫,这事常公公知道的,她不晓得还有没有别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多,母妃的处境便越危险。哪怕整个翊熙宫的人都说母妃没有私通侍卫,但凡皇后等人用点手段,威胁知情者虚构母妃在后宫里和陆子骞私会,父皇也会倾向于怀疑母妃的。

“刘公公可曾说了什么?”端瑾问。

小太监道:“刘公公扶着娘娘出来后便急忙入内,奴婢们都未来得及和公公说上一句话。问了娘娘,娘娘也只是沉着脸不语。奴婢哪里敢再多问,只好赶紧回来告诉姑姑。”

“看来只能先去问娘娘了。”

见端瑾要去正阳宫,长安自然也打算跟上。

端瑾本想劝长安不要去,可是看到她满是焦虑的神情,又不敢多嘴,只好小声劝慰长安:“公主,娘娘不会有事的。”

长安没心情与她多说。

在没弄清楚端瑾和卫家人的关系前,她很难再信任端瑾。

长安走得很急,生怕晚了母妃会再受罪。

两个人走到正阳宫前,远远就瞧见灵妃娘娘一个人跪在地上,湘妃色的裙子在雪花白色的汉白玉地砖上颇为显眼。

翊熙宫的宫女,也都陪着跪在旁边。

长安跑过去,跪在灵妃身侧,揉了揉鼻子,红着眼圈儿问:“母妃,你为什么要跪在这儿?”

灵妃没想到长安会来,摸着她的手,要她起来即刻起来:“长安母妃不碍事。你别跪在地上,地上凉得很。”

“是父皇要母妃跪下的吗?”

“长安听话,快回去。”灵妃无奈地摸着她的额头,“母妃真的不碍事。跪一个时辰就好了。”

“不行,母妃跪到什么时候,长安也陪着跪到什么时候。”长安倔强地跪在一旁,就是不动弹。

“长安,你这样可是要惹母妃和父皇生气吗?”

长安紧抿双唇,不言语。她何尝不知道,这样陪着一起跪,对父皇来说也是一种挑衅,若是父皇真的生气,恐怕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可是这短时间里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总不能来了之后,光看母妃跪在地上,她自己却站在旁边的道理啊。

端瑾问:“娘娘,这…”

灵妃挥手示意她别问:“皇后娘娘还在里面。端瑾,你带着长安回去。”

长安忸怩着不肯起来。

“长安,听母妃话好不好。母妃无意中说错了话,才惹得你母后生气,在这儿跪上一两个时辰也没什么大不了。你母后消了气,自然也就没事了。”

长安原本低着头抽泣的,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明亮起来。

原来是母妃说错了话得罪了皇后,所以才被罚跪,而不是和陆子骞相关的事情…

长安偷偷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松了一半又被提起来。

她歪着头,满脸困惑地瞅着灵妃,心想:母妃啊,您到底说了什么,竟然是被皇后罚跪,连宠爱你的父皇都没法替你求情吗?

一直以来,皇后都不太为难无皇子的妃嫔。不过母妃这些年一直得宠,哪怕宫里进来的新人,也都夺不走母妃的恩宠,再加上母妃和宸妃总是走得近,想必皇后也是忍了很久。

这一次,皇后总算找到了母妃的错处,怕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

长安正在这担心呢,皇后娘娘便从正阳宫里走出来。她抬头瞧了一眼皇后,生怕皇后再故意找茬,便起身走过去,恭敬地给皇后娘娘行礼:“长安见过母后。”

“起来吧。”皇后娘娘不冷不热的对长安道,“长安如今是出落得越发俊俏了,比起你四姐五姐还要出色,难怪你母妃连连嫌弃卫国公家和右相家。”

长安低下头,恭谨道:“一切都是托母后的福,母后将这偌大的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长安才有幸长到这么大。”

皇后笑了一声,嘲讽道:“人不大,竟然还学会说奉承话了,虽是嘴甜了些,倒不如你从前那样直来直去的性子讨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