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瑾看得心里很是难受,换位想,若她是娘娘,怀了孕却遭了这么多的罪,也会悲切难耐的。她小声地叫了声:“娘娘…”压在喉头的那句宽慰之语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去了。

灵妃问:“本宫这是被禁足了吗?”

端瑾道:“只是有侍卫守在门口,怕不是皇上的旨意。如今皇上和皇后都在追寻谣言源头,娘娘千万不要往心里去。等明日便好了。”

灵妃又是冷笑一声,说:“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本宫有些饿了,想喝粥。”

端瑾连忙命小厨房准备热粥。

吃了些粥,灵妃的脸色看着又好转了些,她半躺在床上,对汪顺和端瑾:“不管本宫怎么样,只要长安没事就好。”随后她吩咐汪顺,后半夜若是侍卫松懈了,一定要混出去打探长安的情况。

结果猜到了子时,侍卫便接到懿旨说禁足解除。汪顺想也没想,便出去寻找长安。

找到长安后,他替长安扶着青萝,一起往翊熙宫走。

长安不解地问:“母妃平常不会在这个点儿醒过来,怎么今日会在此时差你过来寻我?”

汪顺长叹一声,把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长安。

长安问道:“母妃现在状态如何?”

“看着还好,可是奴婢们都很担心。”

长安咬了咬牙,加快脚步。回到翊熙宫里,果然发现母妃没睡,正躺在床上,给她腹中的小孩子缝衣服。端瑾则是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时不时说些好玩的故事。看见长安回来,灵妃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招呼长安躺在自己旁边。

长安听话地脱了鞋袜,又让宫女们端来水洗了手脸和脚,这才爬上床,挨着灵妃躺下。

“母妃,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母妃在等你。”灵妃笑着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问,“今日你被你母后叫过去了?”

长安点头:“我和五姐姐吵架了,母后罚我们抄经书来着。”

“还有呢?”灵妃见她浑身安然无恙,只是手上被抓破了皮,面上的愁容这才渐渐散去。

“还有…还有就是五姐姐听信旁人谣言,说了母妃坏话。不过父皇和母后都责罚了她。”长安轻描淡写一语带过。

灵妃听了,也只是嗯了一声。在她看来,这事情发生的莫名其妙,又结束的莫名其妙。但她又不能追着自己的亲生女儿问,毕竟是和她有关的谣言。

长安眨了眨眼,说:“母妃,长安没有淘气。实在是五姐姐说话气人。”

“母妃知道。”

灵妃看着长安,又伸手摸了摸尚未鼓起的肚皮,下定决心,为了长安她也要好好活着,不能被有心之人气着。她一直觉得宫里的姐妹们虽为了争宠而相互看不对眼,可终究还是没有很恶毒的作为。今晚,她忽然发现,自己以前是不是太傻太天真了?

宸妃作为她最信奈的姐妹,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主动跑过来把一切事情告诉给她,是真想帮她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是的。

如果真心要帮助她,应该会想法子证明她的清白,而不是急着把未定的事情通知给她,尤其她也清楚自己此胎极为稳的情况下。

况且,她和陆子骞认识这件事本就没几个人知道,她当宸妃是姐妹,才在她问起来的时候无意说了两句。当时她也只是觉得陆府的三公子总是出现在自己面前,压根没有多想。她和陆子骞之间清清白白,这么多年也一直未曾再见过。那晚在念禅寺,她都没有认出陆子骞。

联想到念禅寺的那场大火,她忽然觉得后脊一阵冰凉。

宸妃此刻心里也是恼火的。

她完全没有想到,陆子骞居然没有承认,更没有想到,他甚至敢全程撒谎。她以为就算他嘴硬不承认,皇后娘娘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谁知道那陆子骞在马公公耳边说了几句话后,事情便突然转变了,完全超乎她的预想。她现在担心的是,要如何挽救,才能不让灵妃对自己心生嫌隙。

毕竟从皇上的态度来看,灵妃在他心里,分量依旧不轻。

而牵扯最多的连贵妃,却是头疼得不知道怎么办。虽说整个问话都是皇后主持的,可是揭发出来的却是华稹。如果事情是真的,那倒还好,现在偏偏不是。她担心华稹还会被人利用,更担心皇上从此不再喜欢华稹,不再来她的关雎宫。如今,她也只期望灵妃经此一事后,会一蹶不振,最好彻底流掉孩子。

各宫都在思索这间乌龙之事后,会发生什么。

然而,谁都不会料到,东宫太子带领亲兵,将皇上和皇后困在正宁宫内。皇宫的出口也都被东宫的人控制住。

、第56章

皇后吃惊地看着手握长剑的太子,问:“泽儿,你、你这是做什么?”

皇上则是冷冷地瞪着太子:“太子不经传召入内,且未卸武器闯入,是想造反吗?”

太子道:“父皇,儿臣自知不孝,还望父皇九泉之下能原谅儿臣,儿臣此生也就任性这一回。”

皇后走上前,按住太子的手,劝道:“泽儿,你怎么这般糊涂,怎么能说大逆不道之言?”

太子道:“母后,别拦着儿臣,儿臣这么做自有儿臣的道理。今夜之后,母后便是皇太后了。”

皇后见他继续胡言乱语,气得浑身发抖,抬手便给了他一耳光,转身对皇上道:“皇上,泽儿这些日子是被病糊涂了,方才才说了那些糊涂话,请皇上千万不要怪责泽儿!”

太子低了低头,眼圈儿微红,说:“母后,儿臣…”

皇后厉声道:“混账,你给本宫闭嘴!”她指着门,“快带着你的人滚出正宁宫!”

可是太子并不动弹。太子不动,太子身边的人自然也不动。追随太子的人都知道,今夜如若不成功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们只能成功。

其实,走到这一步,太子哪里还有退路?从他决定替母后杀掉灵妃娘娘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念禅寺的火是他命人放的,死士是他暗中收买的人。

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只是有些遗憾自己的七妹长安。虽然长安性格不讨喜,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跋扈,有时候连他这个太子也不放在眼中,可上一回,她却跑到自己身边,要自己身体快些好起来,让太子心里觉得暖暖的。

然而,成大事者,岂能拘泥于这些小事。他只是遗憾了一阵子,便让人迅速安排一切事情。

可是灵妃的命居然那么硬,那样的情况下都能安然无恙。

他简直不敢相信。

之前,太子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母后和贴身嬷嬷的对话。于是他得知,宸妃曾经在他小时候害过他,那一年他落水,也和宸妃脱不了干系。而宸妃和灵妃关系好,灵妃深得父皇宠爱,父皇因此对宸妃也十分好。加之过去了多年,她母后也没有证据,故而他只能暂且将那口恶气藏于心中。

后来,皇后终于找到机会,在太后驾崩后,让宸妃日日闻着对身体有损的香料,致使她以后再难有孕。

这点惩罚,在皇后娘娘看来,太轻了。毕竟六皇子身体健康,而太子却落下了病根,喉疾至今未能痊愈。

太子后来越想越不忿。他是堂堂太子,可是在朝廷上,还没有右相能说得上话。他想替父皇分忧解难,然而面对那些仗着朝中有人撑腰四处为非作歹的官员,他却没有罢免治罪权,所有他断的事最终都得皇上审批了才行。他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当得委实窝囊。他兢兢业业,结果还是多次听到传闻,说皇上要废除他,原因就是觉得他太羸弱,总是病体歪歪的模样。

加之太子觉得死士的事总有一天会被查到,或许到时候还会连累别人。太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冒险一试,成则提前接管大周帝业。

皇上走上前,拉开皇后,目光凌厉地看着太子:“太子究竟想如何?”

太子拿出一份已经写好的圣旨,递过去,说:“父皇不妨先看一看这个。”

圣旨的内容是说皇上自愿退位让贤,由太子即日登基。

“父皇只要盖上印玺即刻,后面的事情儿臣自能办好。”

皇上只看了一眼便撕毁了这份假圣旨。

太子面不改色,继续说:“既然父皇不愿退位让贤,那儿臣也只能请父皇驾崩了。”说到这儿,他还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方才的吼声让她嗓子瞬间哑了。

其实不光皇后吃惊,这屋里的所有人都很惊讶。谁都无法想象,素来宽厚仁慈的太子殿下,竟能做出逼宫之事。

大家都觉得不理解,太子他已经是太子了,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再等些年又如何?

太子却觉得自己不一定能撑到父皇驾崩。他的身体一直是靠各类名药吊着,究竟还能活多久他也不知道,也许十年,也许只有五年。自从皇上允许他参政之后,他便怀有一腔抱负,渴望能一展宏图。他想改变大周很多东西,想除掉右相府,想对付陆尚书,想革新去弊。然而只要他是一天的太子,他就无法完成自己的抱负。

再者,父皇的皇位也是从皇叔手里夺来的。

弑兄和杀父,都是一样的无情。太子不觉得父皇比自己高尚。

而且,自从他前段时间离宫体察完民情后,他觉得父皇不是一个好皇帝。父皇任人唯亲,多疑善妒,贪图安逸,完全不适合做皇帝。他早些年也给父皇写了很多封奏折,可是没有收到一篇回应,甚至父皇完全就不看他的那些奏折。他想若自己做了皇帝,一定能更好地管理大周,去除官.场.毒.瘤,让大周绵延千百年。

当宸妃从念禅寺回来后,太子就发现母后心生不宁。联想到宸妃不能有孕的原因,加上灵妃娘娘意外有了身孕,太子觉得自己要替母妃做些什么。想不到,就这事,让他瞬间损失了很多死士,且十拿九稳的事情最后没成功。他知道,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所以他命人暗中找到和该案相关的小人物,然后乘人不备,杀掉对方。

成功的路上,总是要有些血泪的。

太子郭煜泽拔出剑,缓缓上前走。

皇后拉住她,用哀求的眼神道:“泽儿!?你快给你父皇跪下说你错了,快!”

太子道:“母妃,这便是我送你的礼物。以后您再也不用担心发生了后妃们为了争宠而不择手段的事情了。”

皇上道:“太子,你是朕的嫡子,又是长子,朕念你初犯,许是被人唆使才迷糊了,可饶恕你这以后,且不追究此事。”

太子想了想说:“父皇,儿臣只是想替你当好这个皇帝。”顿了顿他又说,“回头父皇驾崩之后,儿臣会让六弟下去陪父皇的。父皇宠爱的灵妃娘娘和七妹,同样也下去陪伴您。到时候,您黄泉路上必不会寂寞。”

皇上失望地看着太子,长叹一声。

太子的剑落在皇上脖子上,皇上依旧神色自若地端坐着,问:“泽儿,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此刻收手朕必定不追究你的罪。”

皇后抱着太子,带着哭腔哀求道:“泽儿,母后求你了,你快跟你父皇告罪!泽儿!”

太子对身边的侍卫道:“请皇后娘娘去厢房坐着。”

正在这时,皇上猛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砸去。

皇后几乎是绝望地瘫软在地上。

与此同时,外面涌入了更多官兵。

厮杀声随即在静谧的深夜里响起。

长安并未睡着。

她听到母妃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后,便轻手轻脚起从床上起来,走到外面。本该静谧的深夜,可她却似乎听到一阵阵喧嚣声。

端瑾拿起外衣,给长安披上,问:“公主是睡不着吗?”

长安老实地将衣服穿好,并吩咐端瑾将自己头发简单挽起。她若有所思地问端瑾:“姑姑,你有没有听到声响?”

端瑾手不闲着,耳朵却是竖了起来,然而她并没听到什么声音,刚想说没有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长安急忙朝门跑过去,越过守门的小太监,耳朵贴在门缝上仔细听着。

守门的小太监原本坐在门廊下,头枕着雕花栏杆,一直是处在昏昏沉沉的瞌睡中,被长安这么一惊,他猛地醒了,一看是公主和端瑾姑姑,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奴婢见过公主。”

突然有人敲门。

这深更半夜的,不该再有人敲门的。加上今日天刚黑那段时间,翊熙宫莫名其妙被封门一阵子,大家心里都不是很安定。

长安面不改色地打开内门,继续往外走。端瑾急忙跟在后面,说:“公主小心,还是奴婢来吧。”

小太监一个激灵,冲到前面,问:“什么人在外面?”

门外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弯月求见公主,劳烦公公通传。”

长安心想,弯月罚跪这么快就结束了?

小太监脸一横,心想:“弯月是谁?”

长安立在原地,吩咐道:“把门打开。”

小太监担心地看着公主,一脸为难地说:“公主…这…”

长安道:“把门打开,本公主认得她。”

端瑾亦是不解地看着长安:“公主,这个时辰怎么会有人来?”

“本公主也想问问她。”

小太监瞧瞧地打开一个门缝,想透过门缝看看外面什么情况。结果他还没看到什么,门就猛地被推开了。小太监一个踉跄跌在地上,揉着脑袋抱怨道:“这都哪个宫里的,怎么如此粗鲁!”

此时,门口却是站着三个人。

弯月和圆月长安是认识的,至于站在她们俩中间的那个年轻姑娘,长安没见过。不过从她身上的衣服看,好像是美人品级,长安猜她大概就是卫珩嘴里所说的晏绒衣。

晏绒衣圆脸大眼睛,眉毛和头发一样浓密,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两个小酒窝。她的眼珠子黑溜溜地发亮,看人的眼神里透着一股聪明伶俐的味道。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和太医身上的药味不一样,她身上的药味叫人闻着舒心。

长安看到她腰上挂着一个香包,想来里头的香料是可以清神静气的。

她眨了眨大眼,上下打量着长安,自报家门道:“我是新入宫的晏绒衣,来找公主串门儿。”

小太监此时站起来,揉着依旧有些疼的脸颊,说:“有您这么串门儿的吗?”小太监回头看了一眼长安,“公主?”

晏绒衣白了一眼小太监,也没等长安发话,便自己抬脚走了进来,边走边说:“也不是我想赶这个时候过来,还不是担心你们家公主。”说着晏绒衣又打量了一遍长安,心想,这位七公主模样是不错,从她此时的模样可以推测出,她将来必然是美人无疑。可是看来看去,她也只是一个小丫头嘛。就算她的身份是公主,在行医多年的晏绒衣眼中,长安仍旧是个小丫头。

卫珩居然会喜欢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长安示意小太监把门关上,又让端瑾叫小厨房烧壶热茶送来。

晏绒衣兀自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随后便又宫人端来一盏灯。

长安亦在旁边坐下,并示意周围人都下去不要围在旁边。端瑾不放心突然出现的人,但长安已经告诉她不碍事,她只得退得远远的。

晏绒衣道:“刚才当着宫女太监的面没好意思说清楚,不知道玉大哥有没有知会你一声,我就是你以后的专属太医。”晏绒衣似乎是个自来熟的人,她说话的语气语调和表情,就好似和长安认识很多年一样。

长安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过晏绒衣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把卫珩的朋友全当成自己的挚友般对待。

“玉大哥?”长安蹙额。

“就是卫玉玱啦。”晏绒衣不喜欢玱这个字的发音,也不喜欢卫这个字,但是她和卫珩又是好朋友,为了让两个人关系听起来熟捻些,又为了体现她对卫珩的尊重,她便称呼卫珩玉大哥。

“晏美人不该是我的专属太医,而是父皇的妃嫔才是。”长安笑了笑,“不知道晏娘娘深夜造访,是有什么急事?”

晏绒衣笑了笑,说:“哪有什么急事,你大哥带兵围了皇宫,现在正和你父皇在正宁宫对峙,我怕椒兰殿不安全,就带着弯月圆月投奔你了。”恰是不是怕椒兰殿不安全,是怕翊熙宫出事,所以她才特地和弯月圆月来了这儿。

“你说什么!”长安此刻方明白,卫珩先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她觉得这事太荒谬了。

她觉得就算太子哥哥知道父皇如何不满意他,他也不可能带兵合围皇宫,威胁父皇的。毕竟他已经是太子了,虽然身体孱弱这么多年,父皇多次想废掉他,可最终都没也废他。前世也是他顺位当了皇帝。

只不过是命短,当了不到半年就病死了。

晏绒衣道:“公主,我不骗你。你那太子哥哥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我特别想去给他把把脉,好久没见过他那面相的人了…”她感慨了一阵子,口风一转,“估摸着过了今晚,他就不是太子了。现在他让他手下的十几个人正在满后宫的假传圣旨,叫大家都去正宁宫前会和,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太子哥哥想当皇帝?”长安问。

晏绒衣道:“不然呢?总不会是他闲得慌想和皇上皇后玩游戏吧?”

长安起身道:“我过去看看。”

“唉,不行不行。”晏绒衣想,会武功的总共就弯月圆月两个人,你要是和灵妃还分开的话,她还怎么保证这两人的安全呢。

长安一眼便看穿她,说:“若真如你所言,太子哥哥已经控制了后宫,那就凭你们也保护不了我和母妃。”况且,谁知道这人是真心还是假意的。

她轻瞟了一眼晏绒衣,一脸不屑。

晏绒衣揉了揉心口,喃喃自语道:“那眼神真是一个小丫头该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