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胸口那儿特别疼,好像摔下来的时候碰到什么地方了,现在连用力呼吸都觉得不舒服。
在沉睡中,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都非常美,像迈入仙境一般,可是一睁开眼睛,便把梦里发生的一切都忘了,饶是再闭上眼睛,她也无法再想起梦中的场景。
长安抿了抿唇,微笑着对灵妃道:“母妃,长安又…又叫你担心了。”
“你还知道啊!”灵妃埋怨而又心疼地冲着她长叹一声,伸手摸着她的额头,“可算是不烧了,以后你再也别想一个人偷偷出宫。”
许是灵妃太过激动,她吵醒了在旁边睡着了的八皇子。许是看不见的人,听觉都异常灵敏。
八皇子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张开嘴大哭。他还不会说话,哭是唯一的能表达的方式,也是唯一能引起别人注意的方式。
灵妃转身抱起八皇子,轻轻晃动胳膊,哄道:“哦,涵儿不哭,娘在这儿呢。乖啊,涵儿快听听,姐姐她醒了。”
八皇子一听到灵妃柔声细语地说话,便不哭了。
守在一旁的奶娘道:“八皇子一听到娘娘的声音便不哭了,可真是懂事。”
灵妃道:“母子连心,他虽还不懂,可在我怀里是最有安全感的。”灵妃扭头对长安说,“你当年啊,比涵儿还能闹腾。”
奶娘见八皇子安静下来,便说:“娘娘,要不小皇子叫奴婢抱一会儿?”
灵妃也正想好好陪长安说说话,便伸手将八皇子送出去,谁知道灵妃的手刚一离开,八皇子便又咧嘴大哭,饶是奶娘怎么哄都无济于事,最后只好还是灵妃自己抱着八皇子。
长安看着八皇子和母妃如今都还健在,不由得打心底感到高兴,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浓烈。
灵妃见她笑,心里便难过得不行,带着心疼埋怨她:“长安,你叫母妃怎么说你是好。你说怎么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母妃那日在宫里等了你整整一宿,急得都想求你父皇让我出宫去寻你。”
长安道:“长安知道啦,以后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八皇弟有了名字了?”
灵妃道:“是,就在你生辰那一晚,你父皇给取的,叫郭煜涵。”
“涵…郭煜涵…”长安喃喃念着,“好名字。”
“你生辰那日,皇上也赏赐了好些东西,我皆已让青萝入了库。”说着灵妃让宫女将自己的预备的礼物拿过来,“这是母妃给你求来的礼物,是上好的黑玉,宫中的巧匠雕琢了一个多月才成,母妃还请了光化寺的僧人该开过光,以后你都戴在身上,可保佑你平安。”
长安听说过,黑玉素来可驱邪避恶。
她本以为母妃这段日子一心扑在八皇弟身上,不会记得自己的生日,想不到老早母妃便用心给她准备了礼物。
“来,娘这就给你戴上。”灵妃将八皇子郭煜涵放在床边,俯身给长安戴上黑玉项链,“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你和涵儿健康地长大,别的母妃什么都不求。”
“母妃,会的。”长安笃定地对灵妃笑道,“不是都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的福气不会断的。”
“你说你也是的,为何非要跟着晏美人去山上采那劳什子草药?”灵妃摸着她的额头,心疼地回过头,抬手抹了抹眼泪,“看你把自己糟蹋的,好好的人儿,才四天的功夫,便整整瘦了一圈。刚一回宫的时候,母妃被吓得晚上都一直做噩梦,生怕你不醒过来。”
“母妃别担心啦,长安不是已然醒来。”长安眨了眨眼,心里暗暗吃惊,自己居然睡了有四天?她倒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而已。
“对了,皇上赏了救你的人,给他加官一等。”灵妃抱起八皇子,同长安说起了她昏睡这两三天发生的事情。期间,长安被宫女伺候着吃了药,又喝了大补的汤药,整个人看着精神了些。
灵妃继续说:“那孩子本宫也见了,生得倒也不错,就是家境略显单薄,和黛郡主之间不明不白。”
“母妃你说的是…杜状元?”长安依稀记得,在她昏迷自己,有个熟悉的身影抱着她问了她好多话,阖上眼前她记得那身衣服似乎是杜知敏的。
“可不就是他,你的救命恩人难不成还要算上晏美人?要不是她粗心大意,你哪儿能出这事。”灵妃说,“他人看起来也是端正。只是你父皇将他派去了外为官。想来是要历练他。”
“他是挺不错的。”长安道,“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谢他。”
灵妃见怀中的八皇子再次入睡,便将他交给奶娘,吩咐旁人都下去。
“一眨眼功夫,长安也将及笄,长成大姑娘了。”灵妃望着长安,欲言又止。
“母妃,你可是有话要问女儿?”长安问。
灵妃点点头:“也不知道这时候问你是不是太早了点。”
长安想坐起来,奈何她一动全身都痛。
灵妃按住她的手,说道:“躺好了,别乱动。”
“母妃你要问什么?”
“算了,过几日再问吧。”灵妃收住话题,“饿不饿?想吃东西吗?”
长安舔了舔舌头,眨了眨眼,对着灵妃用力点点头。
灵妃莞尔笑道:“我这就让人去准备着。”
半个时辰后,御膳房便送来满满一桌的食物。
长安吃了一丁点后便没了胃口。
次日,晏绒衣给她过来把脉,除了药方,还订了她平日的吃食。刚巧也到了长安该用午膳的时候,她便命人将某些和药物相冲的膳食撤下。
为了表示歉意,晏绒衣亲自上前伺候长安用餐,长安知道她绝对不是真要过来伺候自己用餐,想必是有话要说。
“晏娘娘,这可使不得,长安乃是晚辈。”长安咽下勺子里的汤羹,似笑非笑地看着晏绒衣。
晏绒衣在她耳边轻语:“长安你可算是醒了,我这几天连觉都不敢睡,生怕你落下什么病根。”
“你瞧我现在会留下病根吗?”长安问。
晏绒衣道:“我还不能确定,得观察几个月。我想跟你确认一下,你是直接就摔下崖底的吗?”
长安想了想道:“好像也不是…下坠的时候我抓住了崖边长的那些藤草小松树类的东西。不过都没什么用,也许是地上的雪太厚了,所以摔得不狠。”
晏绒衣若有所思道:“我说怎么你们都命大呢,想来是这个道理。那天我想了一宿都没想明白,为何你和玉大哥跳崖之后两个人都没有性命之忧。按理,就算下面是十层棉被垫着,人也会摔死。”
“两个人?”长安一脸疑问。
晏绒衣抬头瞄了一眼四周,道:“玉大哥把紫穗救上来后,就跟着你跳了下去,我和紫穗都被他吓傻了。”
长安垂下眸:“是么?”
“我岂会骗你,你问紫穗便知道我说的是否属实。”晏绒衣叹气,“好在你们都没事,不然我和紫穗这辈子都无法安心。”
过了一会,长安抬头看着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吩咐道,“都下去,青萝一个人留下伺候即可。”一干人离开后,她抬头看着晏绒衣,“你能把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都跟我说一遍。”
晏绒衣便把卫珩如何跳下水,紫穗如何去找人,最后段翊如何带人搜山般找到他们连个人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我一看见玉大哥的样子,就知道他一晚上都在给你取暖。否则我估计你压根撑不到段翊找到你们。”
长安抿唇,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晏绒衣道:“怎么你还以为我在骗你?我能感觉得到,玉大哥这辈子是非你不娶的。”
长安摇头,“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
她觉得自己不会记错,她着地前,确实有第二个突然冒出来拉了她一把,而且那个人不是卫珩。一时想不明白怎么回事,长安决定等时机合适了,再去崖底查看一番。
“那后来呢?”长安又问。
晏绒衣道:“后来我就和你回宫,刚巧遇到了杜知敏。我不敢让别人知道玉大哥偷偷回京,也知道宫里人都以为紫穗过世,所以便找他帮忙撒了个谎,让众人以为是他救的你。”晏绒衣一字一顿地将自己和杜知敏对过的话又和长安复述一遍。
“卫珩呢?”
“他将你送到别院后,就急匆匆赶回边关。”晏绒衣再次叹息,“公主,你可千万别对皇上说他的不好。纵然你不喜欢他,看在他为了你可以不要性命的份上,也不要伤他。”
“呵。”长安忍不住笑了一声。
以后究竟是谁伤谁还不知道呢。
“对了,我已经跟皇上说了,以后弯月和圆月就在你的颐心殿里专门伺候你。”
当天晚上,长安又做梦了。
她梦到卫珩死在了战场,他的心口被敌人的万箭穿过,他的战马被敌人砍断了腿,然后他还是抬起头,整个人像浸没在血坛中一般,却忽然咧嘴轻笑,伸手像是要抓住她…
长安惊醒后发现自己满额头都是冷汗。
她揉了揉心口,不明白为何做这个梦。
一连几日,她晚上都会梦到卫珩。
最后一此,她竟然梦到卫珩成亲。整个卫府里喜气洋洋,到处贴满了囍字,鞭炮声来宾的庆贺声不绝于耳。她像一缕游魂,跟随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卫珩在卫府里到处走动,看着他满脸幸福地和各位来宾一一道谢,夜幕四合之际,他总算朝着新房迈去。
新房里的布置她觉得十分熟悉,好像来到了当初卫珩给她准备的小别院里,整个摆设完全一样,只是多了一些成亲所需的摆设。
卫珩手里持着一柄玉如意,缓缓揭开新娘子的盖头。
长安看不清新娘的脸,刚想往前走走,卫珩忽然发怒般地将手里的玉如意摔在地上,“怎么不是郭长安!郭长安呢?”
语气凶狠异常,是长安未曾听过的那种凶狠。她被吓出一身冷汗,转身要逃,结果卫珩却比她还要快,眨眼间就冒到她前面,伸手掐着她的脖子,眼神悲伤地问:“长安,你怎么没穿喜服?你为什么没穿?你别走…你、你要去哪儿?长安你不要我了吗?”
长安只觉得被掐得要喘不过气。
后来…她便醒了过来。
夜还很深,她一个躺在床上,脑子里混乱不堪。
一想到梦中的卫珩最后那个问题,她便觉得胸口一窒,快要被憋死了一般。喉咙也跟着难受起来,于是她赶紧坐起来,想叫人,结果一张嘴就开始猛烈地咳嗽,咳嗽完后低头一看,自己竟吐出了好几个血块。
血块吐出来后,她竟然觉得胸口不那么闷了。
她趴在床边,无力地叹息。
微微闭上眼,她仿佛又回到了梦里。虽然知道那是假的,那只是个梦,她还是想对梦里的卫珩回答一声:是的,卫珩,本公主不要你了。
你怎么才知道呢?
、第84章
长安冷静之后面对的却是青萝的大惊失色。
整个颐心殿里的人都要被青萝叫醒了。最后自然是宫门们急急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但最终太医并未号不什么缘由来,只说她是内损未愈,需好生静养,不可动怒云云。
送走了太医后,青萝仍然觉得不安心,问:“公主,要不要奴婢去请晏娘娘?”
如今,晏绒衣的高明医术在宫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长安漱完口对青萝道:“你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
“可是您方才吐了那么多血…奴婢担心…”
长安道:“没什么可担心的,去睡吧,等天亮了再说。”
“公主您先睡,奴婢在这儿伺候您。”青萝道。
长安懒得和她争论,心里也知道争论不出什么结果来,遂躺下,闭目休养。然而才躺下没多久,外面守夜的宫女便过来禀告,说是椒兰殿的晏娘娘来了。
这深更半夜的,肯定是有人去告诉了晏绒衣。长安稍一动脑,便知道去请晏绒衣的只能是弯月。
晏绒衣来了后,开口便问她:“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吐了几口血?”
长安细细回想着,“大概四次,我不太记得。当时胸口闷得难受,根本没认真记。”
晏绒衣若有所思,抬手给长安搭脉,并说:“你胸口的处的淤血可算吐出来了。最近几天晚上是不是常做噩梦?”
长安点头。
“如果胸口淤血皆吐干净的话,以后便不会这样。”晏绒衣扶着长安站起来,伸手在她背部的几处穴位用力按着,“明日的药先停一停,我会再给你开一副新药。”
晏绒衣揉完后,长安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把压在胸口的浊气排了出来,整个人舒畅极了。她长舒一口气,说:“你该早点告诉我,若我知道的话,刚才就不会被青萝吓成那样。”
“我是怕告诉你之后你每天都会想着自己胸口里堵着血块,影响你的恢复。”晏绒衣解释着,“现如今,你要保持好心情,这样身体才能恢复得快。”
“那天的药草后来能用吗?”长安心里还挂念着失明的太子哥哥和八皇弟郭煜涵。
晏绒衣道:“你用命才来的几株药草,我岂有不取回之礼。”晏绒衣又让长安躺平,按摩长安身上的几处重要穴位。
晏绒衣按摩手法其实并不高超,不过她通晓人体各大穴位,也明白不同穴位的功效,所以很快长安就在她的按摩下沉沉入睡。
待长安彻底入睡后,晏绒衣再次给她把脉,把完脉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离开颐心殿后,晏绒衣担忧地想:“也不知道玉大哥那天身体是否有哪儿伤着了。哎,希望随行的军医能好生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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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卫珩才更回到边关。
这一路上,他马不停蹄,鲜少休息,明知道自己已经生了病却还是快马加鞭往边关去;等到了后,便从马上滚落下来,直接昏睡过去。他终究是把自己累垮了。
军医看完后,便说他这是因疲惫过度和天冷的缘故,染上寒疾了。
这么一来,卫佘心里便更加不痛快。他原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想等着卫珩回来好好收拾他,结果卫珩一回来便陷入昏睡中不醒。那脸色一看便知道是病了。
面对重病中一直沉睡的卫珩,卫佘手里的马鞭终究没舍得落下。
卫珩这一病,便是一个月。
大营中的军医医术有限,且边关没有那么多珍惜药材和食物养着,加上他这一伤是伤到了内里,所以一直拖了一个多月才逐渐好转。卫佘原本是严令对卫珩特殊照顾的,一切都按照他的职位安排。然而见卫珩许久不痊愈,最后他还是松了口,由着卫珩的人去请更好的大夫换更好的药物和吃更合适的食物。
卫珩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怎么生过病,最严重的便是他小时候落水,当时大家还都怀疑是不是伤到了脑子。
这是第二次病得严重。
卫佘命人暗中查问,很快就知道卫珩这次偷偷潜回京中的目的。
一想到卫珩冒死回京竟然只是为了见平乐公主,卫佘的心里就很不痛快。男子汉大丈夫,最不该拘泥于男女之情。何况,卫珩这一去因为平乐公主把自己身体拖垮了,他便愈发不喜欢那个平乐公主。
刚巧,卫珩身边的这段时间,路家小姐来玩,卫佘便由着路家大小姐路展屏进进出出的照顾卫佘。比起男子,女儿家照顾病人还是更细心更适合的。
每天,路展屏都会亲自替卫珩熬药,有时候卫珩喝不下碗里的药,她便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他。
卫珩偶尔也会说胡话,嘴里总是在念叨着什么。路展屏一开始没仔细听,因为卫珩的声音特别小。后来她发现卫珩但凡恢复一点神智,便会念叨相同的词。她越听越好奇,起身张望,见四下没人,便偷偷跑到床边,俯下身将自己的耳朵伸到卫珩脸前,仔细地听卫珩所念叨的究竟是什么。
这一次,她听清楚了。
卫珩重复地念着的是两个字——“长安。”
她放下药碗,陷入了沉思。回家后,她便问自己的父亲:“爹,你知道长安是哪儿吗?”
路老爷愣了愣,说:“展屏,你的意思是想知道长安郡在何处吗?”路老爷表示不理解,女儿问这作甚。这仗再打也打不到长安郡去。
路展屏歪着头,想了想问:“难道…这是谁的名字?”
路老爷告诉她:“当今的深受皇上宠爱的平乐公主的闺名便是长安。你以后可不能在人前随意说起这两个字。”
和路老爷聊完天之后,路展屏那一整天都不太高兴,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蔫蔫的,也像是病了一样。
不过第二天,她便恢复过来,还是满怀期待地去继续照顾卫珩。
卫珩的状态一日比一日好,当然叫唤长安的次数也一日比一日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