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以猝不及防地被推到在榻,打包行李一般被整个塞进被褥,推进床里。

香软的气息自鼻尖传开,王爷的眼皮子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地又一阵香风袭来,就见长安脱了鞋子也窝进被子里。

长安:“别说话,躺进去!”

周和以:“……”

王爷老大一团贴着墙壁,长安将他从头盖到脚。

耳边细细索索的声音,片刻后,周和以发觉,长安给他盖了这么多东西还不算,又兀自脱了外衫,拆了头发,一幅衣衫不整的模样。床榻四周的纱帐放下来,帷幔也放下来,密闭的一方天地之内,仿佛铺天盖地都是长安身上清淡宜人的莲香。周和以慢慢吐出一口气,若非这天儿不热,否则他能被憋死在这里头不可!

小丫头敲了半日无果后,温廉终究是不耐烦了。玉玺之事关系极大,可容不得他在此处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搁。他于是一手挥洒扫丫鬟,抬起一脚,踹开了屋子的门。

第八十九章

门哐当一声撞在墙壁上, 惊得内室长安‘啊’地一声尖叫, 随后便是大声呵斥:“何人在门外放肆?!”

红雪红月闻言,连忙推门进了屋。

屋里帷幔全放下来,遮得屋里昏沉沉的。两人小跑着追上来要拦住往里闯的温廉。红星嘴皮子利索, 一边追上来告罪一边告状地将外头的情况一一说给长安听。温廉不耐, 直接出口打断道:“郡主, 搜查贼人乃下官职责所在, 若有冒犯之处, 还请您海涵。”

说罢, 他不顾自己的行径是否合乎礼法,抽出腰间的佩刀便向帷幔一刀劈了过去。

布料落下,内室里的场面就一览无遗。温廉的双目锐利如鹰凖, 快速扫视起了一圈内室所有可以藏人的角落。目之所及之处, 景象尽入他眼底。

窗户是洞开的,外间的透过窗子送进屋内。

凉风袭袭,拂得垂落的纱帐与纱幔随风荡出一波一波浅浅的波纹。半透明的床帐之中,一个纤细却婀娜的身影半拥着被子坐起身。倩影朦胧,虽看不清此中人的面目,却清晰可见女子娇美的仪态和惊慌失措。

温廉心口倏地一跳,飞快地收回目光别过头去:“郡主恕罪, 下官冒犯了。”

红雪红月此时已然追上来,一左一右挡在了床榻之前:“既知冒犯,还不速速退出去!搜查贼人搜到了郡主的院子,这位大人, 你好生放肆!”

温廉眉头一蹙,刚要说什么,榻上之人抬手掀起一边帐帘。

长安的脸半露出来,只是半张脸,倾城绝艳的容颜也叫温廉看得呼吸一滞。他到嘴边的话噎住,倏地低下头飞快退后三步,人便退出了内室。

长安的声音从纱帐中传出,冷淡淡的:“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我闺房?!”

话音一落,温廉的耳尖烧得通红。他不敢抬头与长安对视,只得躬身镇定地回道:“下官乃禁卫军统领温廉,奉陛下之命捉拿昨夜闯入宫中的逃贼。事关重大,下官迫不得已才有如此冒犯之举,肯定郡主千万原谅则个……”

正当他说着,床榻里侧的人动了一下。被子之下,周和以是预备起身的。只是身子才刚刚一动,就被长安给眼疾手快地按个结结实实。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哪怕温廉此时心绪纷乱,也立即察觉到了不同。目光流转之间,他正要仔细瞧,就见守着床榻的两个丫鬟飞快地张大了手臂将床榻挡得严严实实。温廉目光一利,眉头立即就蹙了起来。

红雪红月盯着他的目光,头皮渐渐发麻。

“郡主……”耳尖的热度退下去,温廉嘴角满满抿成一条线:“昨夜之事事关重大,若有任何异状还请郡主务必不要隐瞒。若耽搁了陛下的大事,下官与郡主都担待不起。”

长安看也不看他,只有两个字丢过去:“出去!”

“郡主!”

“叫你出去没听到吗?!”长安嗓音一利,怒道。

温廉一顿,闭嘴了。他无声地上前拱手行一礼,似打算退出去。长安主仆三人紧盯着他,见他缓缓转身正要吐出胸口一口气放松下来。猝不及防的,就见这人去而复返,速度极快地闪身冲进内室,抽出佩刀便一刀劈向床帐。

刺啦一声布料碎裂的声音,青纱帐被削了大半,大片地掉落下去。

床榻之上,长安的身影整个露出来。里闯一个黑影眼疾手快地扑上前,将长安的整个挡在了身后。与此同时,清冷中不掩暴怒的男声喝道:“温廉,你放肆!”

温廉被吓了一跳,飞快退后,反手下意识挥刀。

床上之人手更快截住,握住他的手腕顺势狠狠甩了出去。温廉被这巨大的推力给甩得退后三步才站稳,抬头定睛一看,这才看清床榻之上还有另一个身影——是溧阳王。

凌乱的床榻之中,一身亵衣披头散发的十九王爷周和以长腿半跨,将背后女子当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儿都瞧不见。平素清冷的面孔仿佛敷了一层冰,冷得能随时掉下冰渣子。温廉张了张嘴,有些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为何十九王爷会在朝阳郡主的屋里?!不是!这位据说和尚一般清心寡欲的王爷,居然青天白日的上了朝阳郡主的榻?!

温廉不敢置信!

周和以单手捋起胸前的墨发,抓着往肩后一甩刷地站起身:“本王不管你捉拿什么贼人,擅闯本王王妃的闺房,简直狂妄至极!”

“十九殿下,”温廉瞳孔剧烈地震动着,不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下官……”

“闭嘴!给本王滚出去!”

周和以一双狭长的眸子里都射出了利芒,那股抑制不住的杀气直逼温廉面门,“本王不想再说一次,温廉!你给本王立即滚出这间屋子!!今日你在此处所见,若有半点风声传出去,本王会要了你的命。”

温廉头皮一麻,立即认罪:“下官告退。”

内室的景象一览无余,确实没什么可藏身的地方。况且有十九王爷在,一般贼人也不敢藏在此处。温廉当下不再耽搁,郑重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了。

人一走,红雪红月再坚持不住,腿一软便跪坐在地。

长安赤着脚下来,踩在床帐的碎布料上。

帷幔被劈得七零八落,屋里的摆设器具倒是没怎么毁损。看来这位温廉温大人还算是知情识趣,否则照着外头的动静,毁坏得必定不止这点东西。长安走了两步,正打算说些什么,忽地被人打横抱起了。

周和以蹙着眉头:“天儿还凉。”

说罢,把人放到床榻之上。瞧着温廉方才的态度,根本就没怀疑到周和以的身上。长安垂眸盯着他嘴角的笑意,心知这回是她多此一举了。

周和以倒是没取消长安这点自作主张,只是翘起的嘴角怎么都按不下去。

长安两只耳朵都烧得通红,心中尴尬便冷着脸送客:“既然王爷都事事自有打算,不必旁人多此一举的操心。那我在此便不留王爷了,王爷请回吧。”

“恼羞成怒,这就要赶本王走了?”周和以在长安身侧坐下,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看她。

长安窘迫非常,冷哼着不想搭理他。

周和以啧了一声后,大发慈悲地没继续羞她:“娘子如此向着为夫,是为夫之幸。方才在榻上滚了一圈,发丝乱了。不知娘子束发手艺如何?可否帮为夫整一整?”

长安这下子是真羞涩了。几百年没被撩动的心,这会儿砰砰乱跳。懒得与他争辩这等口舌上的便宜,瞄了一眼他,发丝确实凌乱。长安于是趿了鞋子下榻,拽着周和以便去梳妆台前坐下。第一回 弄也没个轻重,王爷头发那么韧,也被她扯下来好几根。

周和以由着她弄了两三遍,终于把头发给束得像模像样。

整好了衣冠,周和以便没再多留,与苏家人打了个招呼便领着人从正门走了。

人一走,苏老太太就拄着拐杖匆匆赶来。温廉搜查闹得几房姑娘都在哭闹,似是被那群禁卫军吓得不轻。苏老太太怕长安这里没人宽慰,急急忙忙就亲自赶来。得见长安安然无恙,也没有被吓到,好生松了一口气。

及笄礼后,长安又在苏家住了三五日,提出回郡主府去。

苏老太太不想放她走。难得外孙女能与她亲近些,拉着长安好絮絮叨叨好一番不舍。但长安在苏家住了将近半个月,去意已决。

拗不过她,最后只能作罢。

京城进来乱得很,封锁的城门虽解了禁,但进出城门的盘查比之之前有过之无不及。街道上禁卫军一圈一圈的巡逻,闹得出门走动都不得松快。

还有一个月便是长安与周和以的大喜之日。公主府派人都派了五六趟,长公主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长安没个长辈撑腰,独自一人自郡主府出嫁的。长安本意是不愿叫长公主掺和,但这事儿并非她不乐意就能不叫长公主插手的。推三阻四的话,闹到最后只会是她的亲事难看。一辈子才成这么一次亲,长安也不想闹得难看,只能妥协了。

巧的是,姜怡宁的婚事也在这个月。

她的肚子快要三个月,藏不住了,拖到这个月已经是最后期限了。虽说她只是侧妃,但周德泽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定然要给个体面的。侧妃进府要大办,风光大办。这般一来,两个人的亲事就撞在了一处。

长公主愁得头发都掉了不知多少,这一前一后错不开日子,连吉日都选不好。

孙嬷嬷看她愁了几宿,食不下咽,提议不若姐妹俩就选在同一日:“这古往今来,并非没有姐妹同一日出嫁的先例。都说怡宁主子与小主子有缘,生辰差不了几日,出嫁也赶到了一起。看来,当真缘分很深……”

孙嬷嬷一手拿着篦子替长公主篦头发,一边劝慰道:“虽说怡宁主子是以侧妃的身份进的五王爷府,不比小主子正经嫡王妃。但出生年月,出嫁的时辰都能碰在一起去,这可是谁都碰不来的缘分。”

她话里有话,长公主心烦着也没能听出来,只自顾自地闭着眼思索选同一日的可行性。

姐妹选在同一日出嫁,在世家大族并非不可以。只要人手安排得妥帖,办得好了,也不失传为一番美谈的可能。长公主唯一担忧的是,一个正妃礼出嫁一个侧妃礼,必然规格不同。怡宁心性狭窄,眼睁睁看着长安十里红妆,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重重叹了口气,她道:“罢了,就选同一日吧。也是时候叫怡宁清醒清醒了。”

第九十章

长安没搬回公主府, 只留在郡主府待嫁。等出嫁的前两日再从公主府出嫁便是。长公主自然不允, 只是她也拗不过长安。亲自前来劝说过多次,长安都拒绝得很干脆。一来长安不愿与姜怡宁搅合在一处,二来公主府也没有她的院子。

说起来, 认祖归宗了这么久, 长安一直都是与长公主同住的。原本她觉得祖孙多亲近是好事儿便没怎么放心上, 如今再想起来才觉出不同。不过算了, 这都是些小事, 不提也罢。

皇子正妃, 凤冠霞帔是有规制的。长安的嫁衣不必亲自绣,自有内务府操持。早在一个月前宫里就有人来拿过长安的尺寸,如今怕是都绣得差不多。刘皇后知道长安的情况, 特意派了教养嬷嬷来指导长安皇家礼仪和规矩。长安如今每日除了学学规矩, 就在熟悉皇妃的职责。

埋头学了大半月,长安不得不感慨皇家的媳妇不好当。

这厢,长安为了出嫁事宜忙得脚不点地,陆承礼终于还是跟安王的人搭上线了。

两个月的功夫,他的身子也彻底养好了。自陆承礼的神志恢复以后,长安就不再限制他的行动了。陆承礼在后院也待不住,时不时会带几个护卫出门, 天黑之前回来。一次两次的,长安还会询问一下。此处多了,长安习惯了,便不会过多地问他在外面做什么。

这日, 京城又出了一桩稀奇事儿。

前些时候因秽.乱后宫被押入天牢的安王殿下,忽然间又被放了出来。

明德帝虽没有明着说赦免安王的罪责,但却将扣留宫中的安王家眷放回了安王府。猝不及防的,朝野上下为此深受震动。尤其是这小半年里已渐渐投靠周德泽的安王一系的官员,一个个惊骇不已,又进退不得。

周修远是怎么也没想到,周德泽会在他倒下之后冒出了头。

这个平素里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字的闷葫芦兄弟,居然短短时间就接手了他的势力,迅速在朝堂站稳了脚跟。之前没声儿的五王爷,仁义忠厚之名远播。叫周修远始料未及的同时,也气得几欲吐血。

……好,好样的!当真是好样的!

原本周修远就在想,他行事那么隐蔽,元宵那日的种种巧合撞在一起说不是人为,绝不可能。他绞尽脑汁想这背后下黑手之人,将能怀疑到的人都怀疑了一遍,甚至于周涵衍这个草包都没放过,唯独没怀疑过忠心耿耿的周德泽。

可事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看当真是不吠的犬会咬人,是他看走了眼!

周修远双目充血,一口气将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困兽一般在屋里转来转去,就是消不下心头的这口怒火。好一个周德泽!好一个高风亮节的五王爷!这下子,势力名望都有了,踩着他的脑袋往上爬,就不怕一个不小心踩不稳掉下来摔死!

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两天,周修远才将这口气咽下去。

事已至此,再去懊悔当初的眼瞎也无济于事。他周德泽笼络走了一部分他的人又如何?这般轻易就动摇立场的人,不要也罢!缺了这些墙头草,他周修远难道还不能成事儿了?周修远冷笑,浸营朝堂数十载,他可没那么容易就被人取代!

且不提周修远如何打算,陆承礼在安王回府的次日就托人进去过递话。

看来看去,陆承礼还是看不上周德泽的种种做派。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陆承礼先入为主,总觉得此人胸襟不够磊落。所以哪怕安王如今深陷困顿,陆承礼还是愿意等安王起复。不过安王似乎心绪不宁,至今还没给个回话。

陆承礼也不着急,耐心等安王的回复。

长安不知他私下与安王府的接触,等礼仪规矩学了一通,总算抽出空儿来关心关心陆承礼。陆承礼后脑勺剃掉的那些头发如今长出了一截,虽还有些参差不齐,但不像才剃时候那样滑稽。长安琢磨着天儿渐渐热了,这帽子也不大好继续戴,给他换个什么比较好。

陆承礼被她盯得头皮发麻,笑容都僵硬了:“你这般盯着为兄是为何?”

“你是想换个发髻?还是想换个样式的帽子?”

长安知道古代人将头发看得很重,也不提替陆承礼换发型的事儿,“正巧宫里擅梳妆的嬷嬷在,你是叫她替你梳个好看的头?还是继续戴帽子?”

“……有何讲究?”陆承礼实在怕了,她这眼神太渗人了。

“我替你琢磨几个帽子的花样,看能不能找匠人做。”长安能想的帽子样式都比较现代,估计古代人带着很怪异。不过这个大盛也真是怪。别的朝代书生都流行纶巾或帽子,就大盛书生不流行,若不然还能弄几顶书生帽。

陆承礼连忙谢过长安的好意,请她前往别再盯着他的脑袋看。

长安在陆承礼的院子坐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陆承礼盯着她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安王与溧阳王之间还有一笔糊涂账,希望这一世,他能从安王手下救溧阳王一命。

周和以暂时不需要他来操心,偷玉玺的人还没抓到。虽说这事儿不是周和以负责,但玉玺事关国体,他自然不能不管。不过那日的盗贼确实了得,周和以动用了夜枭的人才查到一点眉目。除此之外,周和以还查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江南有一字画的鬼才,三个月前忽然失踪。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字画鬼才据说有一门偏门的手艺。无论何种风格的书画,见过一次,他必定能分毫不差地临摹出来。

原本这两件事八竿子打不着,但是联系到一起就十分骇人了。

玉玺被盗,临摹字画的鬼才失踪。若是有人将这两个东西凑到一起……那么突然拿出一纸诏书,让明德帝即刻禅位也并非不可能。这事儿不能往深里去想,一往深里去想,京城这段时日怕是要遭逢大变。

周和以多方查探了之后确定了一些事,连夜进了宫。

明德帝性子素来软弱,近来朝堂之事一件接着一件,他早已焦头烂额心力交瘁。周和以这番将心中猜测详细分说与他听,明德帝气得差点当场就厥过去。次日一早,明德帝便下了又一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令——由溧阳王接手御林军。

说来,大盛军备强盛是历朝之最:北疆三十万精兵戍边,南疆十万驻守西南要塞。东有虎喷营五万骑兵,京城还有五万御林军镇守京师。

明德帝耳根子如此软还能高枕无忧三十年,离不开各方兵力与禁卫军的支撑。

如今他眼眨不眨地就将这五万御林军的虎符交到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儿手中,简直是胡闹!!一时间,朝野上下都在跪求明德帝收回成命,万万不可随性为之。便是再偏爱十九皇子,这十五万御林军的虎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奈何他们磕头磕得眼冒金星也无济于事,明德帝心意已决,全然不听劝告。

于是又是满城风雨。长安这身在闺中的人都听了一耳朵,可别提外头闹成什么样儿。周和以自从接手御林军,就差安家在城郊军营了。明明婚事在即,方自仲与内务府的人却根本寻不着他的影儿,府中一切成亲事宜都是方自仲在操持。

方自仲别的都不求,就希望自家主子能上些心,万万别成亲之日都没想起来迎王妃进府。

日子一晃儿就过,再有四五日便是出嫁之日。

公主府的人来了四五趟,来催长安搬回公主府去的。长安的规矩礼仪学得差不多,刘皇后未表重视,最后将这几个嬷嬷赐给了长安。

虽说她是好意,长安却不敢真心倚赖。毕竟这是意思是要她带进溧阳王府的,谁知会不会是刘皇后派来盯着周和以后院的眼线?长安虽说不大在意细节,却也并非真的傻白甜。刘皇后不喜她,她还是很清楚的。

人留下,就当个菩萨摆着。左右不弄到身边伺候,也碍不着什么事儿。

公主府三催四请的,长安终究是搬回了公主府。长公主似乎注意到长安没有院子这事儿,这回回来,特地命人修葺了一栋院子供长安暂时歇息。院子里花草摆设样样精巧,长安随便这么一瞥,也看出了布置院子之人的用心。

她没说什么,搬进去就安安静静地等着出嫁。

公主府在忙着准备两位主子的出嫁事宜,长公主这次是铁了心让姜怡宁看清楚。同样是出嫁,她与长安的嫁妆薄厚以及规格高低,有着显而易见的差别。姜怡宁气得眼泪在眼里打转,捂着腹部,当场就闹起了肚子疼。

长公主是大夫也请了,宽慰的话也说了,就是没提及给她补足嫁妆。

孙嬷嬷扶着长公主,素来不开口的她此时难得不逊地插了句嘴:“怡宁主子您也莫怪主子偏心,这事儿实在怪不得主子。您是侧妃,进五王爷府那都不叫出嫁,那是纳侧妃。郡主不一样,郡主可是正儿八经的嫡王妃,十里红妆都尚嫌不够气派,才这点嫁妆,已经算是十分谦逊了。”

“你!”姜怡宁被她这话气了个仰倒,“你这话何意?!”

“是奴婢僭越了,”孙嬷嬷屈膝行了一礼道,“这话原本不该奴婢说。但是若不说,又怕怡宁主子您心里过不去。奴婢此话乍一听难听了些,但也是为怡宁主子您好……”

姜怡宁脸上又青又紫的,抓起手边的杯盏,啪地一声就砸在了地上。

第九十一章

若是往日, 姜怡宁只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必定能叫长公主心软妥协。但如今的情况不同了。自从姜怡宁的肚子东窗事发,长公主就忽然间幡然醒悟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姜怡宁的认知是有多浅薄,是有多片面, 以至于纵容得她如此不可理喻。

不过事已至此, 多说无意。长公主不想为找借口, 就盼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若能拗一拗姜怡宁的性子, 她还是希望能将姜怡宁给拗过来。

方才的那些话是她心里想姜怡宁明白的, 张不了口来说, 便由孙嬷嬷来代劳。

孙嬷嬷不愧是她肚里的蛔虫,字字句句说到点子上。

诚如孙嬷嬷所言,怡宁心中再如何不满, 侧妃就是侧妃。哪怕是要上玉蝶, 入皇室族谱,也逃不过一个‘妾’字。今儿虽说都是出阁,但怡宁只要今日一过,自此连套正红的衣裳都穿不得,又如何能与长安正经溧阳王嫡王妃相提并论?

所以无论今日姜怡宁要如何哭闹,长公主都一律不理。姜怡宁闹了几天没得到想要的结果,还惹得长公主发了一顿火气。她也是被镇住, 怕闹过头坏了祖孙情分,不敢再闹。

时光飞逝,日子一晃儿就到了长安与姜怡宁出阁的这日。

公主府上下就这仨主子,小主子出阁, 自然早在一个月前就在筹备。如今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妥当,该发的请帖也都发到位。就等着时辰一到,操办起来。

知长安与姜怡宁合不来,两人的院子被安排得隔很远。长公主如今也没那姊妹一家亲的奢望了,两个孙女能不互相仇视,背地里使手段害命,她就谢天谢地了。伺候的人手也十分注意地分成两拨,力求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这般安排,长安住下来倒是自在了许多。只要长公主别异想天开,妄图逼她跟姜怡宁姊妹情深,别的事儿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替长安梳妆的是宫里的嬷嬷,与嬷嬷一同过来的,还有四个伶俐的宫人。

因着皇子妃礼服有规制,长安从头到脚都是有讲究的。凤冠霞帔,珠钗环佩,色色要根据规制来。一般人别说亲手去绣,穿都不一定能穿得齐整。刘皇后考虑到长安自幼长于乡野,许多规矩都一知半解,专门派了人来负责她的穿戴,也算是十分体贴。

内务府三日前才将凤冠霞帔送来,长安一看那至少十斤的凤冠就头疼。

那么重的东西顶脑门上一天,脖子怕是要压折。再一瞧那礼服,华贵非常,也厚重得厉害。里三层外三层地穿上身,少不得也得十几斤。长安已然预见了成亲这日的艰辛,但也无可奈何。内务府送来的东西不能轻易换,只能这么受了。

虽说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天儿没亮就被叫起来,长安还是有些暴躁的。

红星红月知自家主子颇有些赖床的毛病,当着宫里嬷嬷的面儿也不好说什么。尴尬地笑笑,小心翼翼地劝主子。好在长安的起床气其实也就一阵儿,过了气就顺了。

皇子大婚比民间成亲更注重规矩。每一道程序都卡得极为严格,万万不允许丝毫马虎。

长安反正都不懂,便配合宫人去沐浴焚香,绞发。沐浴之后开脸,梳发,替长安开脸的是京城有名的全福人,长公主特意请来叫长安的这桩婚事也沾沾全福人的福气。当然,这不过讨个好彩头,梳头祝语还是长公主亲自来。

事实上,原本按大盛礼俗,女儿家出嫁该由母亲来梳发。但姜家情况特殊,父母双亲俱都不在,只余一个祖母,也只能长公主来。

说来这事儿,长公主起先还有些为难的。毕竟是两个孙女一同出嫁,吉时自然也一起。姜家就她这么一个长辈,替这个梳妆,那个就没有。当然,其实也可邀苏家人来。不过长公主存私心,孙女出嫁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自然是不愿苏家人插手。

两个孙女,犹豫了片刻,她选了来长安这儿。

祝语就那么几句,说完就没了。长公主梳完发没走,坐一旁与长安大眼瞪小眼。长安有些不自在,但一抬头对上长公主近来老了十岁的脸,冷漠的话又说不出口。说到底,老人家也算孤苦大半辈子,这可怜兮兮的样子,长安还是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