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扫了紫怨蓝欲一眼, 陆承礼微微加重语气, “叫你的人退下去。”

话音刚落,剑拔弩张的内殿忽然静了一静。长安扶着微凸的腹部慢慢坐起身,盯着对面陆承礼的一双美眸仿佛能冒出火来。

陆承礼目光闪了闪, 平静地与长安对视。

周修远摆摆手, 到没觉得被冒犯:“陆卿多虑了,美人总是烈性子。长安这般万里挑一的倾城佳人,自然是比一般人多些脾气的……”

陆承礼一僵,长安这一瞬却被恶心得差点没拿起剪子一剪子扎死这个人!

陆承礼忍了半天才将胸前的一股恶气给咽下去,他两步上前,躬身一礼道:“陛下,不能因为怪长安这丫头自幼流落乡野疏于教导, 便容忍她的无状之举。今日她能因一时气愤便拿刀相向,往后若受了委屈,岂不是要闹得人仰马翻?如此胆大妄为,若不吃个教训涨涨记性, 往后不知还要犯多少错!不过还请陛下念在她尚且年幼……”

“不必了,”周修远斜眼瞥了陆承礼一下,表情有些似笑非笑,“长安年方十七,正是女子含苞待放的年纪,可算不得年幼。陆卿不必紧张,朕本就没打算惩戒于她。朕只要她听话,流了腹中这个孽障,其余的,朕自不会与她多计较……”

陆承礼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看得见笔直的背脊。

“……哦,朕倒是忘了,陆卿是长安的兄长。不若你来劝一劝长安?”淡淡勾起嘴角,周修远态度很是不以为然,“诚如陆卿所说,长安如今正值年轻。孩子往后朕会给她的,一个不够,三个四个也使得,不差她腹中这一个。”

陆承礼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抖,低垂的眼帘下,一双瞳孔渐渐幽深:“陛下……”

周修远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长安这个女子,远观是美,近看更美。尤其对他不假辞色之时,那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夺目得仿佛天边燃烧的红日。周修远自从十岁以后,已经很少有被什么牵动心神的感觉了。接连在长安身上受挫,他从开始愤怒不忿到渐渐享受其中,如今是越发撒不开手。

总有被他拿下的一日!

周修远有的是耐心,再犟,骨头再硬的女人,也会有服软柔情的时候。他如今荣登大宝,手握天下的权柄,整个大盛都是他的,何况一个女人的心?周修远目光沾着长安的脸颊,缓慢又仔细地描绘她的容颜,心中骚动难忍。

且等着瞧,强取的手段他不屑用,他期待此女心甘情愿匍匐在他身下的那一日!

长安被紫怨蓝欲几个挡在身后,然而周修远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黏糊得躲都躲不开。长安后背爬上一层鸡皮疙瘩,只觉得令人作呕。她本就不是个好脾气,怀孕后长期的精神紧绷,脾气是日益火爆。当即忍不住,抄起手边的铜器香炉,照周修远的额头就砸了过去。

她砸得又快又准,猝不及防的,周修远被砸了个正着!

鲜红的血液缓缓地顺着周修远的额头往下流,周修远的身子都跟着晃了一晃。

内殿里先是静了一静,而后爆开了锅。

角落里的宫人们仿佛大祸临头的蚂蚁一般瞬间蜂拥而上,迅速将周修远围起来。后又被呵斥,迅速跪了一地。周修远的随身内侍,如今是宫中的大内总管太监王匆尖着嗓门大呼小叫地叫救驾,殿外听到动静的禁卫冲迅速进来,眨眼间就乱成一锅粥。

陆承礼委实没料到这种情况,慌忙冲进去扶住周修远:“慌什么!传太医!”

这话一出,王匆反应过来,指了一个宫人赶紧去传太医来。

周修远被人簇拥着进内殿,扶着往长安的榻上躺下。许是伤了头上哪里,他这一路脚步踉踉跄跄。鲜血糊了一脸,脸色也青白了起来。长安见状心里既觉得暗爽又有些后怕,此时被紫怨蓝欲宋雨等人护在身后,两只眼警惕地盯着匆忙冲进来禁卫军。

禁卫军们来一看是这个场面,顿时头疼。他们左看看,右看看,踟蹰地不敢上前。

按理说,他们这时候应当冲上去拿下长安,但翠平宫的这位他们太了解不过了。自从进了宫,便时常闹出些大动静来,令人心惊肉跳。可陛下就是好这口,回回都草草放过。他们若是不长眼弄伤了丽妃,指不定吃不了兜着走!

禁卫军们没敢上前也没退出去,毕竟这回情况与平日里不同,都见了血了都!于是拿眼去瞥王匆,问王匆怎么办。

王匆哪里敢发话?大家都是人精,正主都没发话,他一个阉人能拿丽妃娘娘如何?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殿内周修远头一挨着软枕便昏了过去。

长安的这一香炉,砸得那叫一个狠!

她本就生得力大如牛,此时又是用了狠劲砸的。那又沉又硬的香炉照着周修远的脑门儿,没砸死人都算是周修远脑壳儿硬!

太医匆匆赶来,一把脉,个个脸色都凝重了许多。陆承礼心里一沉,转身冲还滞留在殿中的禁卫军呵道:“都退出去!宫妃的内殿,你们都挤在这里做甚?!”

他一声呵斥,立在殿中进退不得的禁卫军才散开,转身离开。

人一走,剑拔弩张的场面才渐渐缓解。长安整个人紧绷得仿佛一只遇到危险炸毛的猫,与她的护卫盘踞在软榻的一角,警惕地盯着内殿的纷乱。

陆承礼只觉得头疼,既然深陷宫中,就该懂得放软了身段。周修远这种性子,虚与委蛇才是首要脱困的法子。长安这丫头不仅不软,这般日日凭一时之气横冲直撞,早晚要出事!但这些话陆承礼也没法与长安说,指使着宫人们动起来,忽视软榻边的长安主仆。

这一番折腾,周修远的兴师问罪自然无疾而终。

太医们及时救治,包扎了伤口,周修远人昏迷到半夜才渐渐苏醒过来。王匆等人差点没吓得半死,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看到人终于醒来才好似一口气喘上来。

长安主仆此时已经挪到偏殿去,宫妃们占了主殿,一个个巴巴地等着。

因着长安在周修远这里的种种特例。除了不放她走,谁也不敢拿长安如何。哪怕长安将周修远砸得头破血流,她依旧该吃吃该喝喝,御膳房半点不敢怠慢。

其他宫前来探望的宫妃嫉妒得要命,可这并非嫉妒的时候。陛下正是受伤虚弱之际,心里脆弱,需要人宽慰。这时候若是能占个先机,可是头一份。于是一个个恨不得凑到周修远的眼睛前面,口吐莲花地表真心,叫周修远多看自己一眼。

然而周修远醒过来的第一眼,直接掠过了他们,目光虚虚地在殿内找寻什么。

“丽妃娘娘人在偏殿。”王匆常年随伺左右,自然懂他的心思,立即上前躬身凑过去小声地答道:“这个时辰,丽妃娘娘应该歇下了。”

“嗯,”周修远头还有些晕,“回宫。”

王匆一愣,现在回宫?这个时辰?

见周修远躺了片刻,一手抓着床柱作势要起身。被晾在一旁的宫妃们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匆立即走上前,小心地搀扶着他。周修远坐起来又缓了一会儿才下榻。对于下午长安拿香炉砸他的事儿,半个字都没提。

“那娘娘腹中的孩子……”

周修远瞥了一眼王匆,什么也没说,提脚便走了。

这般反应,别说王匆心里不是滋味儿,巴巴来等了大半夜的宫妃们嘴里都快苦出胆汁来!这是什么意思?陛下这是走心了?不然哪有这么纵着的!

隐在人群中的姜怡宁心里仿佛刀在搅,她都要吐血了!姜长安就是她的克星吧?!绝对是她的克星!什么事儿都要掺和一脚,明明都已经嫁给周和以了,居然还来搅合她的事儿!砸周修远的脑袋还能好发无双,她怎么不去死呢!

姜怡宁的恨意长安没收到,她在偏殿绷了半夜,三更天才浅浅地入睡。

蓝欲紫怨等人更是一夜守着偏殿的门口,暗中的夜枭也全面戒备地盯着。不过正殿没什么动静,除了周修远离开时,宫妃们骂骂捏捏地折腾了些响动。

天将将亮,这一夜才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

次日因周修远身体不适罢朝,翠平宫的风言风语还是传了出去。

宫里下了禁口令,外人不知翠平宫里住了谁。一个个都在猜测究竟是何等美人,叫圣上如此偏爱。不过猜来猜去也猜不到,左右不会是京城哪个世家的贵女。世家贵女在当今圣上哪里,可享受不到这样的偏爱。有些还是忍不住心里酸的,暗道隆惠帝这是美味珍馐吃多了,才拿个乡野粗食当宝贝!

嘴上这般说,心里却还是过不去这道坎儿。满宫教养学识样样好的世家贵女,竟然抵不过一个乡野的粗俗女子,真真是叫人丧气!

且不说京都这边闹翻了天,将将才能坐起身的周和以收到消息激怒攻心,当场便吐了血。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周修远别不是个受虐狂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周和以突然昏迷, 北疆这边人仰马翻。

等周和以再次睁眼已经是次日, 他抚着胸口从榻上坐起,咳得嘴角都是血丝。这次伤得实在是太重了,除了身中剧毒, 背后的刀伤从肩胛骨横贯整个背部, 肩也被钩子捅了个对穿。如今周和以的这身子跟易碎的瓷器一般, 经不起半点摧残。

便是如此, 周和以睁眼的第一件事, 便是将夜枭以及客卿全部招来议事。

方自仲心疼得都抹眼泪, 但王妃与小主子的事儿确实刻不容缓。要怪就怪隆惠帝,若非这贱人觊觎王妃的美色,他们主子何至于遭这个罪!

北疆的气候比京城恶劣得多, 才将将入十月, 就已经下了三四场冰雹了。

周和以身子虚弱,受毒物侵蚀,他体温要比正常人低上许多。天才刚刚冷了些,他便早早抱起手炉。此时周和以披着厚实的大麾盘腿坐在软榻之上,往日清隽却并不瘦弱的身姿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肤色白的透明。

时常咳嗽一声,那副孱弱的模样, 看着连周和以本性中的攻击性都降低了许多。

长久以来,周和以是懒得去争,不屑去斗。天生心比人多一窍的人,若他愿意, 这个皇位根本轮不到周修远来坐!

若非顾忌内战会叫大盛的百姓流离失所,周和以其实不介意送周修远下去见周家列祖列宗。但他的多番退让,似乎给了周修远一些莫须有的底气。这混球恍然忘记,京郊五万精兵其实是捏在他的手中的。以为他的兵符交上去就可以张狂?笑话!论起行兵打仗,周修远手下的将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周修远却对此丝毫不以为然,一直在试探周和以的底线。

北疆这边,周和以拖着病躯在迅速做出安排。做好的打算最坏的打算,全都考虑进去。翠平宫中,长安看着送到面前的一碗药,猛地一挥袖打翻:“滚出去!”

送药的小太监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不住地向长安磕头,话里话外请求长安莫要为难于他,求长安饶他一命:“娘娘,这可是陛下命人送来的啊,您且喝了吧!这碗不喝,总会有下一碗送来。您能打翻这碗,您难道能将后头送来的都打翻吗?若是惹火了陛下,命人强灌,您又能如何?”

他一面苦口婆心地劝说,一面膝行地往长安的身边凑,作势九阳往长安身上扑:“奴婢只是听令办事,您莫记恨了奴婢……”

“滚!”长安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后退几步高声唤:“来人,来人啊!”

紫怨蓝欲不在,宋雨正在外间候着,听到声音立即冲进来。

长安怒喝:“将他给我扔出去!”

宋雨力气很大,又懂些拳脚功夫。上来就一把抓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太监。不管他活鱼似的剧烈挣扎,拎着人衣领就往外丢出去!

人砰地一声丢出去,长安捂着额头晃了两晃,当即就犯了头昏。

宋雨连忙搀扶住长安,扬声就唤起了太医。内殿伺候的早已换成了长安自己人,此时听到动静,拔腿就往太医属跑。

长安躺到榻上,没忍住将先前吃进肚子的都吐了出来。

方才那小太监举动,着实惊到了长安。她半趴在引枕上,呕得酸水都吐出来。五个月以后,长安的肚子便像吹了气似的鼓起来。如今维持着半趴的姿势都艰难。紫怨等人轻易不敢离开长安身边,但今日巧了,一个在后厨熬保胎药一个亲自做长安的吃食。绿魅白鲅又不在宫中,叫这个小太监钻到空子。

太医来的很快,还是孙太医。

自从长安的身子由孙太医照看以后,便一直是孙太医来。孙太医帮着隐瞒有孕之事,周修远并未追究。孙太医战战兢兢的,依旧坐稳了他的太医院正的位置。匆匆赶来,他一摸长安的脉搏就蹙紧了眉头。

不是说孩子养的不好,而是摸出了双胎的脉。

孙太医欲言又止地看着长安,不知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溧阳王妃如今的这个处境,养好一胎已经是艰难,何况双胎?!若是谁想使个手段,这就是一尸三命的后果。

长安主仆见他神色凝重,心立即就拎起来。

“太医……”白鲅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主子可是哪里不好?您怎地不说话?”

孙太医摸着胡须,盯着长安硕大的肚子默了默。

长安吓得脸都白了。

须臾,孙太医才长叹一口气:“并非是哪里不好。只是,王妃娘娘腹中是双胎啊……”

一句话落下,殿内静得一根针落下来都听得见。长安瞪大了眼,绿魅窝着痰盂的手,差点没将痰盂边缘给捏凹进去。不知过了多久,静悄悄的内殿才被一声哐当的碗碟碎裂声打破了死寂,紫怨看着碎了一地的保胎药:“奴婢,奴婢这就重新去煎……”

镇定如斯的几个人,激动得手都在哆嗦。

正巧拎了食盒进来的蓝欲赶紧将东西放下,眨眼凑过来:“太医!您这脉象看的准吗?”不是她不相信孙太医,实在是太意外了,“不若,不若您再把把脉?”

孙太医本还在惆怅溧阳王夫妇命苦,这一听质疑他的医术,胡子就翘起来:“怎么?你还看不上老朽的医术?老朽在这后宫看病诊脉几十年,要是连这个脉象都诊错,项上人头都保不住!说是双胎就是双胎!”

长安捂着肚子,幸喜之余,心中的焦虑都掩不住了。

一个孩子生下来都不一定能生下来,两个孩子,这是将她夹在火架子上烤:“孙太医,今日这脉象,还请你务必瞒住!”

孙太医闻言,忍不住叹气:真是造孽!

瞒,必然是要瞒。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整个后宫都是周修远的,最后还是被周修远知道了。如小太监所说,药如流水一般,一碗一碗的送翠平宫。虽说全都没进门就被长安命人给到了。但随着月份越来越大,长安控制不住焦虑。

双胞胎保下来,生产是一件要人命的事。稍有不慎,一尸三命。

长安如今开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或者睡着,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这个后宫里,没人期待她跟周和以的孩子。长安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有人害她。如今成功生下双胞胎,是悬在长安头顶的一把利剑。仿佛随时劈下来,叫她头破血流。

紫怨蓝欲几个看着长安越来越憔悴,焦心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一日不能离开,长安这种焦虑就一日不能消散。不过过了多久,兴许是一个半月。某日,蓝欲终于领了一个扔到人堆里就不见的人来到她的面前。

“这是何人?”不得不说,皮囊真是长安得天独厚的魅力。长安越瘦,越美得惊人。

周修远日日前来,他如今对长安已经不仅仅是觊觎,可以称得上痴迷了。长安本就心焦,对他更是恶劣。但周修远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儿?舔着脸,不为所动。

……

长安夜不能寐,远在北疆的周和以只会比她更焦心。

早在长安怀孕的消息传回北疆,周和以便开始全方位的部署。四处搜罗稳婆,安排人渗透翠平宫。只是搜罗好再送进宫,需要耗费不少时日。如今得知娇妻怀得双胎,周和以恨不得插了翅膀飞过来,寸步不离地守在长安身侧!

合适的稳婆没到,医术高超的女大夫一时半会儿不好寻。周和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派了医术高超的男子前来。蓝欲领来的这个,是夜枭里擅长医术的暗三十一。这段时日一直在调理周和以的身子,被他指派过来。

他的身子不要紧,对周和以来说,先照看母子的身子才是首要。

“主子,三十一的医术比任何一位太医都不差。”蓝欲作为曾经的夜枭成员,比旁人更了解夜枭内部的人,“有他在,您跟小主子可以安心了。”

长安自然知道夜枭中没有庸才,排行能排到三十一,可见此人优异。

有三十一在,长安心中稍稍定了定。只是宫中行事不比外面,哪怕有了依仗,这种不安全感还是长期胁迫着长安。周修远的女人日复一日的试探,手段层出不穷。长安不知她们知不知她腹中的胎儿并非周修远的,但看这架势,这群女人是不想她生下来的。

不得不说,她的孩子还是十分坚强的。哪怕母妃如此折腾,俩小家伙呆在长安腹中一日比一日健壮。

孙太医时常来诊脉都吃惊了,连连夸赞孩子将来是个有本事的。

有没有本事暂且不提,从长安进宫起就避着翠平宫的姜怡宁,突然有一日携了礼上门。

姜怡宁不愧她女主的身份,半年前还只是个八品美人。如今再见,已经是贵嫔。大半年的后宫生活,消磨了她身上所有的青涩。如今端坐在长安面前,宛若一朵纯洁无暇的解语花。通身充斥着温婉的气息,看人未语先笑,眼神能柔出水来。

长安冷眼看着她搔首弄姿,半点没为她温婉的假面所动,生硬地问她所来何事。

姜怡宁打量着腹部高高隆起的长安,圆杏眼儿弯了弯,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听说你这肚子有六个月了?啧啧,这孩子吃的可真好……”

长安眉头蹙起来:“有事说事,没事快滚。”

这般毫不客气的说辞,姜怡宁的笑脸有一瞬裂开。

她袖中的手狠狠掐了手指,才将涌上来的怨毒压下去。抬手别了别鬓角,姜怡宁复又浅笑起来:“长安,别这么大火气,有话好好说。你我本是一家子姐妹,虽有些小龃龉,但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府。今日我前来,是有件互惠互利的事情与你商讨……”

第一百一十四章

姜怡宁能有什么互利互惠的事情与她商讨?便是有, 长安也不信姜怡宁会那么好心。

面对长安的不屑一顾, 姜怡宁心中并不慌乱。

她拍拍裙摆上不存在的灰,施施然起身。紫怨蓝欲等人瞬间紧绷起来,警惕地盯着她。姜怡宁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 走了两步, 在长安两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落在长安高高隆起的腹部上, 道:“这个孩子……其实并非陛下的对吧?”

长安眉头一皱, 微微抬起眼帘看着她。

“周和以的?”姜怡宁歪着脑袋, 慢慢地踱步, “你拿周和以的孩子招摇撞骗,就不怕事情暴露被陛下知道?长安,你以为周修远是什么人?莫要以为他现在宠着你, 就会永远允许你爬到他头上。若哪日他腻了, 你知道你回事什么结果?”

姜怡宁说得胸有成竹,长安态度依旧淡淡,没说话。

姜怡宁眯起了眼,心中当真恨极了她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凭什么啊!她姜长安到底是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凭什么她用三万私兵的兵符才换来一个八品美人的分位这贱人一入宫便是妃?明明论才学,论性情,姜长安样样拿不出手。凭什么腹中怀着别人的孩子也能叫周修远倾心?难道就因为这一张脸?!

穿越到这个世界, 若说姜怡宁怨恨这个怨恨那个,最令她怨恨的就是美貌不足。

若不止一次,姜怡宁在想,若她有姜长安的好皮囊。凭她的心计, 必定能混得风生水起,必定叫大盛最优秀的男人们全都匍匐在她脚下!

心有不甘,她看着长安的眼神就越发的柔和。在后宫挣扎了大半年,姜怡宁如今也学会了隐藏情绪。哪怕此时恨长安恨想那把剪子剪碎她那张脸,她面上也一幅诚心悔过,真心实意来找长安合作的模样。

“陛下对你的偏爱,全后宫有目共睹,这点不必我再来吹捧一二。这是你的筹码,你的优势。但是长安,除了圣上的宠爱,你人脉,势力,心计,手段,一样没有。没走出过翠平宫半步,也没与任何宫妃打交道,甚至连御花园的门朝哪儿开都要人引路。一旦你出了事,你觉得这个后宫会有谁能拉你一把?”

长安心中一动,坐直了身子,终于正眼看向她。

姜怡宁看到满意的反应,嘴角勾起了:“我呢,半年从一个小小的美人爬到嫔位,也积攒了不少人脉。心机与手段相信你也了解,足够做你的同盟。若你不能学会软和,不愿与陛下虚与委蛇,不若与我合作?”

她走过来,试图做出一副姐妹同心的样子去搭长安的手。

只是手还没搭上去,被白鲅瞪一眼,于是识趣地退后:“你清高,不屑委身于周修远,我知道。也是,有那等才貌双全又洁身自好的好夫君,谁又会去惦记宫里被豺狼虎豹盯住的一块肉?但是长安,人要学会识时务。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你到底要说什么!”废话说一堆,长安不耐烦。

姜怡宁噎了一噎,耐着性子压下火气。

“既然你不喜欢委婉的说辞,那我便直言不讳了。”

说着,她又别了别鬓角的碎发道:“我知你厌恶陛下,也不喜他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不若这样,你向圣上开口,将我移到翠平宫的偏殿。往后陛下再来,你只管推了我出来。这般也算是一石二鸟互惠互利,我替你引走他的注意力,你自然便自由松快……”

“放屁!”长安还未开口,一旁蓝欲没忍住被她的无耻给震惊到了!这姜家义女莫不是将其他人都当成了傻子,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姜贵嫔这话说得好笑。叫我们主子为你霸宠,你可真是想得美!”

白鲅嘴利得狠,要么不开口,要么开口叫人下不来台:“自己挣不来宠爱,就变着花儿来沾我们主子便宜。把翠平宫的偏殿挪出来给你?蹭我们主子的光还美其名曰互惠互利?你这话都说得出口,莫不是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

“闭嘴!我与你们主子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姜怡宁被一针见血扎中要害,脸倏地就涨红了。

白鲅性子是颜色四人组中最傲的一个,除了长安,谁都不放眼里:“难道不是?依姜贵嫔的意思,反正你不要,不若我替你受了?怎么?想踩我家主子上位,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依姜贵嫔倒打一耙过河拆桥的性子,若哪日你得道升天,借我家主子之手上位都成了你不堪回首的过往了吧?不记恨,都算是你姜贵嫔讲道义了,是吧?”

“你!”姜怡宁被人指着鼻子骂,差点没被气死!她捂着胸口,对长安怒目而视,“姜长安,这就是你的下人?主子们说话,轮得到她来插嘴?!”

原还想看她玩什么花样的长安,剩下的一点点耐心也耗没了。直接起身,往内室走:“若是这就是你所谓的互惠互利,那我们没话可说。绿魅,送客!”

“姜长安!你等等!”

长安看都不看她一眼。

姜怡宁想伸手抓长安的胳膊,被紫怨蓝欲眼疾手快地制住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