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你了,多谢。”李怡接过账册,缓缓翻阅。

“能得十三郎你这句谢,也不枉我焚膏继晷这么多天了。”赵缜苦笑着感慨,这时王宗实进来奉茶,赵缜与他寒暄了两句,趁机问,“太妃娘娘身体可还安健?”

“郎君放心,太妃娘娘凤体一直安泰。郎君不便出席殿下的悬弧之庆,无缘得见太妃,殿下已特意将郎君的问候捎给了太妃。”王宗实笑道,“太妃说她一直惦记着郎君,也让郎君代为问候令尊。”

“只要太妃娘娘一切都好,我爹他老人家就没毛病。”赵缜笑道,又叹息,“一辈子无缘,也是孽缘。”

李怡正埋首于账册,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赵缜察觉到他的目光,赶忙收敛了些,正色道:“对了,来时我在路上安排了一些人手,所以我与吴娘子的行踪还不会暴露——十三郎你可别怪我,你临阵变卦,我可以服从,但唯独这一点我不能听你的。过早暴露你我的关系,风险太大,就算你有再大的苦衷也不能做到这个地步。”

李怡不满地瞪住他,沉吟片刻,才无奈答应:“罢了,这事就听你的。”

晁灵云一路心神不宁,骑着自己的小毛驴返回教坊,拎着土袋刚进门,就被师姊妹们团团围住:“太好了!佛土取来了?竟然有那么多!”

她将土袋交给众人瓜分,冲宝珞低声埋怨:“师姊为何先走?真不够义气。”

宝珞察言观色,疑惑地问:“我们先走,难道你不开心?”

晁灵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心里一口气堵着,令她赌气道:“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反正不如跳舞开心。”

宝珞噗嗤一笑,揶揄她:“你这句话,真是尽得师父真传。”

“什么真传?”一声带笑的问话自她们脑后响起,晁灵云与宝珞回过头,就看见元真笑吟吟走来,“你们在抢什么呢?闹哄哄的。”

“我们在分佛座下的土。”宝珞回答。

元真脸上顿时露出某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罢了,心诚则灵。你们两个随我来。”

晁灵云与宝珞对视一眼,跟着元真走进她的宅院,刚进屋落座,就听她开口道:“教坊司拟定了重阳大宴的曲目,《朝云引》已入选,你们要做好亮相的准备。”

二人心中皆是一震,晁灵云尚未出声,宝珞已是激动地先叫了起来:“这么快!我们的排演教坊使才看了一遍,竟然就中选了!”

“那当然,我可是教坊第一部的元真娘子!”元真满脸骄傲地炫耀完,随即又面色一变,“云容的《圣寿乐》也入选了,我祝她点不中!”

“师父你想开点,那是重阳大宴,圣上怎么可能不点《圣寿乐》?”宝珞安抚自己暴躁的师父。

“就算是重阳节,也没必要年年都上《圣寿乐》嘛,没新意。”元真不屑道。

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晁灵云忽然开口:“入选重阳大宴的曲目,还要被圣上点中才可以上吗?”

“没错,重阳当天,教坊司会先进曲名,圣上以墨点中者即舞,不点者即否,这就叫‘进点’。”宝珞对晁灵云解释,“不过你放心,我们的师父可是元真娘子,再说《朝云引》又是新鲜曲子,被圣上点中的机会很大。”

“明白了,看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会好好练舞的。”晁灵云一语双关,心中暗暗盘算着自己与绛真的计划。

师徒三人闲话的同时,云容娘子房中却是气氛紧张。

“我看教坊使也是犯浑了,那种打打杀杀的曲子,竟然能入选重阳大宴?”云容娘子愤愤道。

“师父切莫动怒,”翠翘软语劝解云容,意味深长地一笑,“元真那里想出风头,也得先被圣上点中才行呀?”

☆、第四十七章 言诱

吴青湘走进茶行,摘下帷帽,与掌柜点了下头。

“娘子来了?”掌柜笑容可掬地向她拱拱手,“郎君就在内堂呢。”

吴青湘独自走进内堂,见到赵缜,淡淡道:“外面有不少人在转悠呢。”

“知道,都是郭旼的人,”赵缜满不在乎地笑道,“那老妖婆就爱差遣她那叔父。”

吴青湘在赵缜对面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碗,浅啜一口,微微皱眉:“怎么还在喝这要命的茶?”

“又不能卖,还不能喝吗?”赵缜咧开嘴,又给自己添了一碗,“今天是朔日,娘子来我这里,莫非还是为了你自己的事?”

“不然呢?”吴青湘低垂双眼,掩去目光中的杀气,“昭义镇的线人三日前就应当抵达长安,若有对我有用的消息,还请郎君休要隐瞒。”

“什么都瞒不过你。”赵缜听完她的话,忍不住嗟叹一声,“你那件事,老实说,真是比光王的事还难。”

“不劳郎君提醒,”吴青湘漠然道,如赌咒一般执着地低语,“我等得起。”

赵缜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却还是对她开了口:“我的人打听到,他正在积极筹措贿金,准备冬天来长安朝见天子——这大概是离你最近的一次机会了。”

“多谢郎君告知。”这消息终于让吴青湘黯淡的双眼亮了一瞬,起身向赵缜肃拜,“郎君若无它事,我就先告辞了。”

“这就走?”赵缜无奈地讪笑,往案上重重撂下茶碗,“真是没良心。”

“国舅那里,我还得看护。”吴青湘刚欠下赵缜的人情,抹不开面子,难得解释了一句,“等光王赢下这一局,大家得了空闲,我再好好答谢郎君。”

“好,我也等得起。”赵缜语带双关地戏谑了一句,又提醒吴青湘,“走的时候当心点,别被人盯梢。”

吴青湘直到这时,嘴角才露出一抹浅笑:“郎君这是看不起人么,我岂能如此不济?”

“也罢,这次算我多嘴了。”赵缜面带歉意,笑着向她拱拱手。

走出茶行,借着帷帽面纱的遮挡,吴青湘暗暗观察着潜伏在街道四周的可疑人物,不动声色地骑上驴子,徐徐出发。

果然在她行至街头将要拐弯时,吴青湘隔着一层轻纱,眼角余光瞥见两道人影悄然跟上了自己。

她微微一笑,依旧不急不缓地前行,混在行人中走街串巷,在快要甩掉背后盯梢的人时,却忽然收紧了手中的缰绳。

身下的毛驴立刻不舒服地甩甩脑袋,减缓了速度,吴青湘伸手摸摸它的鬃毛,轻声安抚:“乖驴儿,莫要同我犟…”

午时,务本坊中一座不起眼的宅院里,萧洪酒足饭饱,正百无聊赖地干坐在廊下乘凉。忽然宅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响,他听见动静抬头张望,见是吴青湘回来,立刻两眼一亮,起身相迎:“吴娘子回来了?吃过饭没有?我盼了一上午,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国舅折煞奴婢。”吴青湘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与萧洪见礼。

她冷淡疏远的态度萧洪浑然不觉,只顾皱起一张脸,向吴青湘诉苦:“吴娘子,我到底何时才能出去走走呢?眼瞅着平康坊就在左近,我却天天在这儿跟蹲大狱一般,实在让人恼火!”

“好事多磨,请国舅务必忍耐。”吴青湘柔声细气地劝慰,“等到事成之日,国舅便可尽兴玩乐,到时别说是平康坊了,就是我们这务本坊里,有趣的去处也多得是。”

“真的?”萧洪眼睛一亮,缠着吴青湘问,“务本坊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娘子不如先跟我说说,好歹让我望梅止渴一番!”

吴青湘唇角挑着一丝笑,对萧洪娓娓道来:“这务本坊靠着西门那一带,每晚到了四更天时,都会有鬼市。鬼市里有一家角抵赌坊,每晚都赌徒云集,以角抵戏赌博…”

“赌博这种事,虽然违禁,却也不算新鲜,”萧洪打断吴青湘,对妇道人家的眼界十分失望,“再说了,那种肉墩墩的角抵戏,我也不大爱看。”

“国舅有所不知,这家赌坊每逢朔日上演的角抵戏,可是全天下都别无分号,”吴青湘的语气不温不火,像事不关己的闲谈,却在不经意间撒下诱惑,“由两位绝色美人厮杀的角抵戏,国舅见过吗?斗到最后那种种情状,实在令我难以启齿,就不为国舅具体描述了。除此之外,在赌局结束后,赢的美人可以任选一位宾客做入幕之宾,输掉的那位,则由剩下的宾客竞价,这种狎邪的赌局,参加的人都要戴面具呢…啊,说起来,好像今天就是朔日啊。”

吴青湘一席话,听得萧洪垂涎三尺,连两只眼睛都直了:“务本坊里竟有如此带劲的事,我从前真是孤陋寡闻!”

“是啊,”吴青湘淡然一笑,腮上泛起两只浅浅的梨涡,“所以国舅何必心急呢?就当如今这段日子是卧薪尝胆的修炼,等到国舅成功与圣上认了亲,有的是随心所欲的好日子。”

萧洪咽了口唾沫,心痒难耐,却故作姿态地说:“娘子此话有理,我…我都听娘子的,绝对不出去。”

吴青湘这才放心地点头,感谢萧洪如此配合:“多谢国舅通情达理,请千万记住奴婢的劝告。”

八月初二清晨,宵禁才刚结束,李怡就收到了坏消息。

他按捺住气血翻涌,照常起居,直到借着去荐福寺礼佛的名义,才悄然潜入务本坊见到了赵缜,以及受伤的吴青湘。

“国舅夜半逾墙而出,宅中诸人一时疏忽,等我寻到鬼市赌坊时,国舅已经遭到歹人暗算。”吴青湘满脸苍白地跪在李怡面前,低头请罪,“是我罪该万死,请殿下降罪。”

李怡盯着吴青湘厚厚包扎的肩头,那里正缓缓洇出一抹血色,只得按捺住怒火,面色铁青地问:“你可知他为何夜半擅自出宅?”

“我也不清楚,不过国舅曾在白天时拉着我闲话,透露自己枯守宅中,苦闷无聊。”吴青湘紧紧蹙眉,忧惧地望着李怡猜测,“是我多嘴多舌,与他聊了两句鬼市。只怕国舅正是因此按捺不住,才想私自出宅寻欢。”

“朽木难雕。”李怡咬牙切齿,不耐烦听这些无聊的琐碎,抱着一丝希望问,“他如今只是下落不明?”

☆、第四十八章 交情

吴青湘低着头回答:“我赶到时,国舅腹部中剑坠入河道,只怕凶多吉少。”

李怡听罢沉默不语,吴青湘也跪在地上不肯起身。一直默默旁观的赵缜若有所思,许久之后主动上前一步,打破沉默:“殿下,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将计就计,就按我们原先的计划办。”

李怡寒意凛凛的目光投向赵缜,盯着他沉思了片刻,低声道:“加派人手查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缜精神一振,刚以为李怡同意了自己的建议,却听他又道:“在找到萧洪之前,搁置一切相关计划。”

“殿下!”赵缜与吴青湘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不敢相信李怡竟如此决定。

李怡不理会他们的惊诧,起身准备离开,赵缜快步跟在他身旁,焦灼地劝阻:“兹事体大,还请殿下三思!”

这时吴青湘也咬牙起身,追着李怡问:“请恕青湘愚钝,如今箭在弦上,殿下打算如何搁置这一切呢?”

李怡脚下一顿,冷冷道:“就当我们不曾找到圣上这个舅舅。”

赵缜与吴青湘对视一眼,同时停下脚步,望着李怡渐行渐远的背影,面色皆是一片凝重。

“殿下怎能如此…”吴青湘如鲠在喉,忍得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赵缜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摇着头感慨:“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娘子想开些吧。”

八月十五,王守澄的亲信王璠加官进爵,被擢升为检校礼部尚书、润州刺史、浙西观察使。在他离京赴任前,王守澄特意为其设宴饯行,邀请了元真娘子赴宴献舞。

因为假母秋妃如今就在润州,王璠的到任必然会对她的筹谋产生不可预估的影响。晁灵云一早便将王璠晋升的消息传给了绛真,又设法跟着师父赴宴,以便打探到更多有价值的消息。

今日的酒宴与往日大同小异,晁灵云跟着元真往来于宾客之间,推杯换盏之际,眼角余光却时刻注意着王璠的动向。

果然酒宴行到一半时,王守澄与王璠耳语了几句,随后两人一同起身离席,似乎是要去哪里密谈。

晁灵云立刻凑近正在向宾客敬酒的元真,苦着脸悄声道:“师父,我忽然有点内急。”

元真一听这话,连忙对她道:“快去吧,这里有我呢。”

晁灵云应了一声,假装离席去圊厕,实际上却远远跟踪着王守澄与王璠,直到看着他们走进一座书斋模样的小楼,紧紧闭上房门。

晁灵云立刻向小楼靠近,一路躲开家丁和侍卫,正琢磨着如何窃听机密,冷不防半道上却杀出了一个程咬金。

“晁娘子,好巧呀。”翠翘堵在后花园通往小楼的卵石小径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晁灵云,“你也是出来醒酒的吗?”

晁灵云自然认得云容的得意门生,也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是啊,我出来透透气,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薛娘子。”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迈开脚步,想甩掉翠翘继续做正事,没想到这人却跟粘人的苍蝇似的,寸步不离地追着自己搭讪。

为了摆脱她,晁灵云故意在圊厕里磨蹭了好一会儿,结果一出来又看见翠翘,心中不禁暗暗恼火。她假意停下脚步赏花,掐了一把桂花放在鼻子底下嗅着,斜睨着翠翘问:“薛娘子没别的事吗?”

“没事,横竖我的舞已经跳完了,酒宴上又都是些爱揩油的臭男人,烦人的很,”翠翘好似看不见晁灵云嫌弃的眼神,自说自话地提议,“你我既是同路,何不一起走走,再一起回去?”

晁灵云无法反驳,急中生智,忽然嗤笑了一声:“可你我虽是同路,却不算同道吧?我们还是别靠得太近,免得被各自的师父知道,平白惹一肚子闲气。”

她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就见翠翘脸色一白,随即两串眼泪便顺着脸颊滑下来:“娘子何必担心这个,教坊中谁不知道元真娘子对弟子好呢?我也是因为羡慕不已,才想与娘子亲近。”

她说着便捞起舞衣下摆,拎起裤管,让晁灵云看了一眼小腿上的青紫。

那一片斑驳的淤青触目惊心,让晁灵云没法再冷言冷语,震惊地问:“这难道是云容娘子打的?她为什么打你?”

“嫉贤妒能罢了。”翠翘凄楚地低语,“只要有像样的男人多看我两眼,师父就会发脾气,骂我心里不安分,妄想攀上高枝做凤凰。”

晁灵云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只能对着梨花带雨的美人干瞪眼,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你快别哭了,万一被你师父瞧见,更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是被她打死罢了,倒也一了百了…”翠翘负气说着狠话,越发泪如雨下。

就在晁灵云手足无措之际,她忽然看见王守澄与王璠从小楼中走了出来,心中不由哀叹一声——罢了,但愿这两人没谈什么要命的事。

她认命地瞪了翠翘一眼,伸手扯住她的袖子,带着她一同躲到树丛后:“将军与尚书过来了,你别哭哭啼啼的,万一惹恼了他们,才是祸从天降。”

翠翘果然被她吓住,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憋得一抽一抽直打噎。

两个姑娘毕竟是同龄人,师长间的隔阂在这一刻如枷锁落地,被晁灵云抛在脑后。她看着翠翘两眼泪汪汪,却不敢大声抽泣的憨态,忍不住被她逗笑了:“不哭了?”

翠翘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声道:“不敢了。”

晁灵云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人,想到自己与师父师姊相处得和乐融融,便忍不住心生同情,多了一句嘴:“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偷偷找我。”

“真的吗?”翠翘喜出望外,望着她连声道谢,“谢谢你。我师父对所有弟子都严加管束,所以我平日的委屈从来不敢对人说,只能自己憋在心里。晁娘子,你真是个好人。”

唔,她这样就是好人了吗?晁灵云有点高兴,又有点困扰,更有直觉一般的警惕心,油然而生。

☆、第四十九章 重阳

九月九,天子于麟德殿大宴群臣,欢度重阳佳节。

教坊所有乐伎都憋足了劲头,要在这一天展示自己炉火纯青的绝艺,连一向散漫的元真娘子都提起精神,围着弟子们忙前忙后,不敢有一丝懈怠。

教坊使进点完毕,喜气洋洋地回来报信,果然《朝云引》已被天子点中,晁灵云与一群师姊妹得到消息,激动得瞬间欢呼起来。

元真除了照应弟子们,还得表演自己的双剑舞《裴将军满堂势》,一时自顾不暇,只能叮嘱宝珞督促弟子们尽快换上舞衣,为登场做好充足的准备。

就在元真进入麟德殿献艺时,身穿舞衣的晁灵云与宝珞正待在供乐伎使用的偏殿里,对一会儿跳《朝云引》要用的刀具做最后的检查。这时略显拥挤的偏殿一隅,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在四周乱哄哄的劝阻声下,一名女子的哭泣伴着另一名女子的咒骂,骚动声愈演愈烈,同时距离她们也越来越近。

待到那声音距离她们只有咫尺之遥时,晁灵云不禁停下手中的活计,抱怨道:“那边是怎么回事?闹成这样教坊使也不管管?”

“肯定是管不了呗。”宝珞连头都懒得抬,继续检查手头的一排弯刀,不耐烦地嘀咕,“也不知闹腾的人是谁,估计来头不小。”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突然闪出人群,跌跌撞撞地向晁灵云与宝珞冲过来,险些撞倒了她们放刀具的桌案。

姊妹二人被吓了一大跳,连忙用手稳住桌子,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冒冒失失撞向她们的人竟是翠翘。

没等晁灵云她们反应过来,云容娘子竟也从人群中现身,手里握着一根洞箫,瞪着泣不成声的翠翘怒骂:“死丫头,还敢跑!看我今天不将你打死!”

晁灵云顿时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宝珞便已挡在翠翘身前,冷笑着质问云容:“今天是什么日子,娘子难道不知道吗?你这脾气发得也太不是时候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教训弟子有理,能不能别把人撵得到处跑?若是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谁担待的起?”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晁灵云自豪地望着宝珞,对自己这个师姊钦佩不已。

云容娘子被宝珞一席话气得火冒三丈,瞪着她怒斥:“元真的弟子果然个个牙尖嘴利,难怪能在背地里挑唆我的弟子,让她竟敢和我作对。”

“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宝珞不卑不亢地与云容对视,反驳她,“我们的师父平日醉心舞蹈、与世无争,我们做弟子的也一向谨言慎行,唯恐辱没了师父的好名声。挑唆你弟子的人到底姓甚名谁,麻烦你说清楚。”

“还能有谁?”云容用手中洞箫指住晁灵云,厉声道,“就是她挑唆翠翘,说我嫉贤妒能,让翠翘有了委屈就去投靠她。”

宝珞压根不信,扭头望向晁灵云,摇了摇头:“不可能,这要是真的,也太荒谬了。”

晁灵云愧疚地望着宝珞,努力为自己解释:“我与翠翘的确私下说过几句话,但那绝不是挑唆,只是出于同情安慰她的话。”

“同情?安慰?”宝珞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简直要捶胸顿足——都怪她和师父将师妹保护得太好,让她不识人心险恶,也不识奸人嘴脸。

如果连翠翘都值得同情,这世间就没有不可怜的人了!这绝对是一场苦肉计啊!

“都承认私下有往来了,还敢说没有恶意?她分明就是在耍离间计!”云容怒不可遏,扬起手中洞箫,不由分说地向晁灵云打去。

猝不及防间,晁灵云刚想拔出弯刀抵御,就看见翠翘已经闪电般扑到她面前,生生替她挨下了这一棒。

只听“啪”的一声,二指粗的竹制洞箫重重击在翠翘背上,应声而裂。

电光石火间的变故令晁灵云措手不及,她只能扶住翠翘摇摇欲坠的身体,听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随后感觉到肩头一热,有温热粘腻的液体落在她的肩上,并且顺着她光滑的皮肤往下流淌。

晁灵云低头一看,自己的抹胸已被鲜血染红,从肩头到胸前的肌肤上更是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这还让她怎么跳舞?一系列变故来得太快,让晁灵云目瞪口呆,脑中只来得及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宝珞大惊失色,高声嚷道:“备用的舞衣呢!”

被吓呆的弟子们火速回神,立刻跑到箱笼边,哪知一打开存放备用舞衣的衣箱,才发现一整箱衣物尽数汪在水里,竟不知何时被人动了手脚。

“这是声东击西,我们着了她的道了!”宝珞瞬间反应过来,转身瞪着云容与翠翘,目眦欲裂,“你们别走!这事必须有个说法!”

“谁知道你们得罪了谁,别嫁祸给我。”云容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又教训自己低头垂泪的弟子,“瞧瞧吧,你对人一片真心,好心替人受过,又能得到什么?”

这时四周围观的人也觉得翠翘为晁灵云挡了一棒,虽吐血将她的舞衣弄脏,也是情有可原,纷纷劝道:“王娘子先少说两句吧,毕竟人命要紧,快请太医来看看!云容娘子你也真是,你与元真有过节,何苦拿小辈们出气?反倒害你自己的弟子受了重伤,年纪轻轻就这般吐血,恐怕往后人也不中用了,这还不是你自己吃亏?”

“你们一个个倒是会说大道理,这眼看就要登场了,谁还我们公道!”宝珞急得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说的话却把在场所有人都得罪了,反倒让众人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

云容趁乱拽起翠翘,打算回自己的地盘去。就在这节骨眼上,一直闷不吭声的晁灵云却忽然冲到翠翘面前,一只手按住她的腮帮狠狠一捏,强迫她张开嘴,另一只手却将两根手指塞进她嘴里,搅动摸索。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晁灵云面不改色,须臾,竟从翠翘嘴里掏出了一只血糊糊的鱼鳔来。

☆、第五十章 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