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牵起她的手,低声道:“我已担忧多日,快跟我回去,刚刚你跪了多久?身子还吃得消吗?”

“放心吧,我没事,不就是在地上跪了一会儿,哪有那么娇贵的?”晁灵云满不在乎地笑道,与李怡一同跨上骏马,提前回府。

二人快马加鞭,一路在曲江疾驰。

眼前美景花明柳暗,丘壑起伏,晁灵云骑在马背上颠簸着,冷不防小腹一痛,一股陌生的、撕扯般的疼痛让她脸色发白,忍不住弯下腰伏在马背上,恐惧地唤了一声:“李怡…”

☆、第八十九章 喜脉

与她并辔而行的李怡猛拉缰绳,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起来。

“灵云!”他顾不得马匹停稳,飞速跳下马,冲向晁灵云。

晁灵云满头冷汗,用最后一分力气勒住马,随后浑身瘫软地滑下马背,落进李怡怀中。

李怡抱着她,惊慌失措地睁大眼:“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我没事,”晁灵云连忙安慰他,却脸色苍白,将手轻轻落在小腹上,“就是这里忽然有点疼,我休息一会儿,等好些了再走。”

“回程尚远,还是谨慎为好,我先替你找大夫。”李怡不确定晁灵云的病因,哪敢让她撑回十六王宅。

然而眼下刚出曲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时往哪里去寻医馆?李怡焦急地昂首四顾,随后一眼看到了位于晋昌坊的大雁塔:“大慈恩寺的方丈精通医术,我抱你过去。”说着便将晁灵云打横抱起,连马也不敢骑,只疾步向大慈恩寺走。

晁灵云捂着小腹,回过神冷静下来,觉得小腹深处隐隐作痛的感觉只比月信来时的酸胀稍疼些,这样被李怡抱着当街走,还要去寺院请大和尚搭脉,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十三郎,我觉得我没什么大事,你这样好像有点…小题大做了。”

“别粗枝大叶的,那是要紧的地方,”李怡打断她,不容置喙地说,“一定要先找大夫看一看,你难道就不想想,万一你是有身子了呢?”

晁灵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懵懂地问:“啊?什么有身子?”

李怡面色紧绷,目光灼亮地瞪了她一眼,又目视前方专心赶路。

晁灵云被他这一瞪,脑瓜子忽然开了窍,大惊失色:“你,你是说…我也许是怀宝宝了?这不能啊…”

她结结巴巴,声气却越说越低,最后心虚地闭上了嘴——嗯,如果从上元节那天推算,都四十多天了,癸水的确是不曾来过…真怀了啊?!

她瞬间芳心大乱,六神无主——老天保佑肚皮争气,李怡千辛万苦地抱着自己走这么一趟,总不能白花力气!但是肚子这么个疼法,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要是孩子有了又没了,可叫人怎么办…

李怡感觉到怀中人安安静静,反倒有点不安,低声道:“别胡思乱想。”

“哎,我没有,”晁灵云回过神,头靠着李怡的肩膀,忐忑地拽住他的衣襟,“我不会有事的。”

“不会。”李怡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三月的骄阳照在两人身上,李怡抱着晁灵云,不多时便出了一身热汗。好在大慈恩寺终于近在眼前,站在山门外的知客僧远远瞧见光王,立刻跑上前迎接:“殿下突然驾临,有失远迎,贫僧冒昧,敢问这位女施主可是玉体违和?”

“我先去禅房,你叫方丈来。”李怡简短地下令,径自抱着人往寺中走。

大慈恩寺的方丈精通医术,年轻时曾云游四方,治病救人,老来做了大慈恩寺的住持,专门开设了悲田养病坊,年年施药济贫,救死扶伤。

李怡刚将晁灵云安顿在床榻上,方丈随后便赶到禅房,双手合十与房中人见礼。

李怡顾不上寒暄,直接拱手央求:“拙荆身体不适,劳烦大和尚看诊。”

“以老衲所见,娘子呼吸平稳,眼神清明,殿下不必过于忧心。”方丈安慰了李怡一句,随即倒水净手,替晁灵云搭脉。

晁灵云还在回味李怡那一声“拙荆”,不由觉得肚子里好受多了,就是心跳控制不住,快得让她脸红——那么快的心跳,全被大和尚号脉发现了,实在是很羞人啊。

“恭喜殿下,娘子是喜脉,”方丈切完脉,先向李怡道贺,见他眉眼染上喜色,微笑着提醒,“只是娘子心绪不宁,胎象有点不稳,待老衲写个宁神安胎的方子,娘子先在寺中用一副药,卧床休息一宿,等回府以后再好生滋补休养,定然母子平安。”

李怡略微松了一口气,向方丈道谢:“多谢大和尚,李怡感激不尽。”

方丈双手合十,回礼后退出禅房,去替晁灵云开方煎药。

此时禅房中只剩下李怡和晁灵云,两人十指相扣,沉浸在难以言喻的喜悦里。

晁灵云望着李怡闪闪发亮的双眼,被他盯得脸红,忍不住羞了他一句:“平素在外,遇见孩子也没见你多看两眼,这下自己要当爹了,就那么高兴啊?”

“当然高兴。”李怡握着她的手,一本正经道,“这是你要给我生的孩子,和别家的孩子不一样。”

晁灵云的脸瞬间红到耳朵尖,觉得自己想让李怡知羞简直就是妄想,论厚脸皮,她怎么能敌得过他呀?

“我生的就是凤凰蛋了?”她拍了一下李怡的手,拉高被子,冲他娇嗔,“方丈刚刚还说我心绪不宁呢,你这牛皮一吹,我的心更乱了。”

“我才说一句话,就闹得你不安生了?”李怡不服气,笑着与她顶嘴,忽然笑容一僵,偏过脸去。

晁灵云察觉他神色有异,不由紧张起来,小声问:“你怎么了?”

“是她伤了你。”李怡缓缓转过头,双眼再看向晁灵云时,已是眼眶发红,含着泪意的目光里混杂着仇恨与痛楚。

晁灵云意识到他说的是谁,连忙半坐起来,伸手紧紧搂住他:“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她知道李怡的过去,知道太皇太后从他的生命里掠走了多少欢乐。他至今仍未能走出噩梦,她也没法拯救他,但她可以告诉他,自己并不在他的噩梦里。

“不要伤心啊。”晁灵云半闭着眼睛,亲亲李怡的鬓发,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我一定会平安生下我们的孩子。”

夜半,大慈恩寺敲过晚钟,众僧各自回房安歇。静谧安宁的古刹春夜,除了大雁塔檐角的铃声不时随风传来,只偶尔有一两声鸟鸣在树枝间响起。

禅房里,服下汤药的晁灵云已经睡熟,李怡独自前往佛殿,仰望着满殿肃穆而慈悲的神佛,悄悄在蒲团上跪下:“求佛祖保佑,弟子李怡妻儿平安…”

就在他低声许愿之际,佛殿深处幽幽传来一声叹息:“善哉…殿下终于来了?”

☆、第九十章 浮屠

李怡睁开双眼,从蒲团上起身,看着方丈从幽暗处缓缓现身,拱手致意:“劳烦大和尚久等。”

“无妨,老衲已备下好茶,请殿下随老衲去方丈室一叙。”

李怡跟随方丈前往方丈室,果然几案上放着一套茶具,还有已经碾好的茶末。

二人落座后,李怡看着方丈烹茶,汩汩水沸声里,他蓦然开口:“今日事出突然,我来早了几日,不知有没有给寺中添乱?”

“殿下放心,采买新茶的开支是一早就定好的,再者赵郎君行事一向稳妥。”方丈一边回答,一边递给李怡一碗茶,“殿下的铜佛很快就会入库,届时老衲再派沙弥去给殿下报信。”

李怡接过茶碗,浅啜一口,赞了一声:“很好。”

“都是托殿下的福。”方丈语意含混地笑道,慈祥的目光落在李怡身上,“老衲曾经以为,殿下的浮屠,早晚要变作屠刀。然而为人父母,都愿时局安稳,子女平安一世,不知如今殿下的心意,可有改变?”

李怡垂眼凝视着手中茶碗,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自从身陷情障,多少事都改变了方向。弟子如今的痴妄已是无药可救,但有一点弟子却深知——正是因为做了父母,有了儿女牵挂,才越发不能容忍苟活的自己,才更想改变这个糟糕的世道。”

“善哉…”方丈眉眼低垂,叹息了一声。

“大和尚,其实今日拙荆确定有孕之后,我也想了很多。毕竟谁不愿意过安稳惬意、子女承欢膝下的小日子呢?我承认,我的野心忽然小了许多,”李怡抬眼,目光灼灼地与方丈对视,“然而李怡身在皇室,懂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若今后天子励精图治,阉党、藩镇不致猖獗,弟子便甘愿继续蛰伏,用家业守护母姊妻儿,虔心向佛,否则,那仓库里铜铸的浮屠,就会变成匡扶天下的刀。”

夤夜,国舅府中,萧洪拈着一枚碧玉竹叶式样的玉梳,皱着眉陷入沉思。

今日曲江游春,他本是陪在阿姊萧太后身边,想着要好好开一番眼界的,然而无意间拾到玉梳,望见玉梳的主人,他忽然心生疑惑,开始怀疑眼前这片花花世界。

若他不曾突发奇想,起了贼心,去偷窥内命妇的幄帐,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西市茶行的吴娘子,还会有另一重身份吧?

堂堂光王的侍妾,为什么要卑躬屈膝地奉承自己呢?还有赵缜,他和光王可有关系?吴娘子和赵缜当初可都清楚他的身份,那么光王他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为什么从不和他打交道,甚至连一句客套的攀谈都没有?

萧洪是真心搞不懂啊——进入了长安最上层的世界他才算知道,这里的人心实在是太复杂了。

“玩我?”他冷笑,捏紧了玉梳,目光在灯下透出几分阴狠偏执的邪劲。

他是笨,所以玩不来这套装神弄鬼的把戏,不过不要紧,笨也可以学嘛,就看最后谁玩得过谁。

吴娘子、赵缜、光王…咱们走着瞧吧?

光王侍妾怀孕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十六王宅。宝珞在颍王宅里第一时间听说晁灵云有孕,高兴得直接丢下情郎,跑到光王宅来看望卧床安胎的晁灵云。

“天,你与光王这才多久,竟然这么快就怀上宝宝了?”宝珞盯着她一点隆起也没有的小肚子,露出满脸傻笑,“颍王告诉我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呢!”

晁灵云眼皮一跳,皱着眉缓缓道:“连颍王都知道了啊。”

“大家都知道了,反正是喜事,你也不用害羞。”宝珞两手托腮,无限憧憬地说,“太好了,我就要有侄儿了…”

因为意气相投,宝珞与晁灵云已经结拜了香火兄弟,当然,她可不敢用“新妇”来称呼光王。

晁灵云见她那么高兴,忍不住打趣:“那么喜欢,自己生一个呀。”

宝珞看了她一眼,怅然道:“生了孩子,还怎么学舞呢?师父没明说,我自己心里也有数的。算了,反正颍王的孩子,有的是人替他生。”

晁灵云觉得宝珞的思路有点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和别人生宝宝,你不介意吗?”

“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好介意的,又不是寻常百姓家。”宝珞理所当然地说,“你生的孩子,也未必就能自己做得了主。倘若生了男孩,才华盖世也不能出将入相,就算生的是女孩,你看十六王宅那么多县主,多少人能适龄出嫁?”

晁灵云越听心中越沉,宝珞见她脸色不好,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描补:“当然,光王是不一样的。”

晁灵云哭丧着脸问:“有什么不一样的?”

“在你嫁给光王之前,人人都以为他迟早要斩断六根,出家做和尚的,”宝珞笑嘻嘻道,“这回你若生下男孩,就是他的长子,将来安安稳稳地做嗣王,就算不能出将入相,也是一辈子衣食无忧。知足常乐,未为不可。”

晁灵云目不转睛地看着宝珞,心中不由感念,如果生活就像宝珞所言,只有浮面上的一层光鲜,该有多好啊…

李怡在思远斋忙完琐事,起身对王宗实道:“我去看看灵云。”

“是。”王宗实笑得合不拢嘴。

李怡一路走到自己住的安正院,刚进入寝室,就看见晁灵云抱着狸奴,正一脸忧郁地歪在床榻上发呆。

他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回头望了王宗实一眼,王宗实凑近他耳边悄声道:“晁娘子的香火兄弟王娘子,刚刚来看望过。”

这姊妹俩凑到一起,不是一向欢天喜地的吗?李怡心下有些纳闷,走到晁灵云身边,撵走猫儿:“这狸奴越发胖了,别往肚子上压,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十三郎,”晁灵云望着李怡,忧心忡忡地开口,“以后我们俩的孩子,不要让他们受苦,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天哪,总算是爬上来更新了,跪~

大家小长假快乐哦!

☆、第九十一章 养胎

“我们的孩子,怎么会受苦?”李怡失笑。

“锦衣玉食,也有苦处。”晁灵云靠在李怡怀中,愁眉不展道,“如果这个孩子是男孩,将来有没有嗣王的身份并不重要,我只愿他能够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李怡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那可不行,我们的儿子,将来是一定要做嗣王的。”

晁灵云一不小心又被他的话闹了个大红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他不要与别的兄弟勾心斗角,争权夺势。”

“我们要生那么多儿子吗?那我可得努力…”李怡话音未落,胸膛上已挨了她一记粉拳,不禁笑着轻咳了两声,“好,好,你继续说,还有呢?”

“如果我生的是女孩,我愿她一生无忧无虑,能够在合适的年纪找到心上人,别在王宅中虚掷青春。”

“这有何难?我保证替她觅一个全天下人人称羡的如意郎君,这下你总可以放心了吧?”李怡无比郑重地向她承诺,“我答应你,我会做一个好父亲,让我们的儿女一辈子无忧无虑,好不好?”

晁灵云想了想,眉头终于舒展开,满意地点点头。

李怡见她总算高兴起来,这才放心——自她有孕后,王宗实第一时间就提醒过他,女子怀孕时容易胡思乱想,瞎钻牛角尖,叫他到时一定要记得细心哄劝。他之前还嫌弃王宗实婆婆妈妈,没想到这事竟真的被他说中。

李怡心下暗自感慨,温柔地吻了一下晁灵云,笑着问:“现在你可安心了?”

“嗯。”晁灵云与他宠溺的目光对视,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就安心养胎吧?”

“好。”

晁灵云掉进李怡的温柔陷阱,一时昏头,答应了他的要求。从此就像被李怡拿到了令箭似的,不但大门不能出、二门不可迈,一天最好能在床上躺足七八个时辰,吃下那流水般不断送来的饭菜、汤水、补药、点心、果品…

晁灵云很崩溃,觉得李怡是拿自己当一只猪来养,满口甜言蜜语,一心盼着她膘肥体壮。她想发脾气,反抗反抗李怡,偏偏他处处做小伏低,凡事想得比她周全百倍,让她根本抓不到任何把柄借题发挥。

还有前来探望她的人,除了师父从审美角度出发,劝她别往死里吃,绛真和宝珞都数落她矫情,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听得多了,也疑心自己是被李怡惯出了毛病,直到有一天午睡做梦,她在梦里真的像只母猪一样大腹便便,一口气生了十几个巴掌大的娃娃,多得让她连几男几女都数不过来。

最无助的时刻,李怡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一个人欲哭无泪,勉勉强强将所有娃娃搂在怀里。通体粉红,闭着眼睛的娃娃们在她怀里蠕动不休,饿得哇哇哭成一片。

该给他们喂奶了吧?她在梦里紧张地想,这么多孩子,可怎么喂得过来呢?她一边发愁一边解开衣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脯,瞬间毛骨悚然,大声惨叫:“啊——”

晁灵云霍然睁开双眼,满头冷汗地大喘气,发现躺在身边的李怡已经撑起身子,正满眼担忧地望着自己,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摇晃:“做噩梦了?”

“嗯。”她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梦见什么?”

“忘了。”其实是她实在说不出口。

“那就继续睡吧,反正离晚膳的时间还有一会儿。”

晁灵云惊恐地瞪大眼,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一定要和李怡谈谈!

“十三郎,”她板起脸,严肃地说,“太医说过,怀孕过了三个月,胎儿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我如今都已经快六个月了,身体好得很,你真的不必再战战兢兢的,什么都不敢让我做。”

“是吗?”李怡目光落在晁灵云隆起的肚皮上,缓缓道,“没想到…卿卿对我真是体贴。”

嗯?算了,随便他怎么理解吧,晁灵云抓紧机会,半眯起眼睛,软语相求:“十三郎,我想…”

话说到一半,她就被李怡低头吻住,带着阔别了三个多月的那种贪、狠、深,漫长到让她头晕目眩,硬生生忘掉了自己要说什么。

恍恍惚惚中,她感觉到李怡的双唇附在自己耳边厮磨,低沉地说:“我也想。”

吹进耳道里的气息一字一顿,又痒又烫,她心中一紧,随后遍体酥麻…

盛夏的傍晚空气燥热,霞光满天。王宗实在嘶鸣的蝉声里穿过庭院廊庑,来到寝室的珠帘外,想听听屋中人有没有起床说话,却听到了某种不该听到的动静。

年轻人,节制节制,保重身体啊!他擦了下满头的热汗,出声提醒:“殿下,娘子,晚膳已备好。”

房中蓦然传出一声压抑的惊喘:“不要…”

“知道了,你先去外头候着。”李怡的声音沙哑响起,顿了顿,又吩咐,“晚膳就摆在房中。”

“是。”王宗实应了一声,退到庭院等候,仰头望着满天姹紫嫣红的云霞,无奈地轻轻一笑。

这一通折腾,晁灵云四肢俱软,当天的晚膳都是躺在床上由李怡喂着吃的。好在身体都有本钱做这些,李怡也就不再有理由将她困在床笫间,二人终于谈妥,往后生活起居,一律随她的心意。

晁灵云没了心事,酣睡一夜,到了第二天绛真来探望她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依旧只能瘫软在床上待客。

“无妨,你就好好躺着。”绛真坐在床榻边,茶水点心都在手边自取,倒也舒适,“我是来给你送些消息的。”

“什么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绛真也不卖关子,“好消息是,大人在朝堂上节节胜利,牛党中的要人被一一拔除,现在连李宗闵都被外放。坏消息是,宋申锡已经死在了开州,消息昨日刚刚送到。”

☆、第九十二章 读诗

“宋申锡死了?”晁灵云乍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有点发蒙,“他怎么死的?”

“据说是病逝。”绛真与她四目相对,突然又冒出一句,“谁知道呢?”

晁灵云心中微微发冷:“宋申锡一死,漳王要翻身就更难了,假母那里可怎么办呢?”

“一旦远离长安,想要东山再起又谈何容易?”绛真望着晁灵云,目光黯然,“可惜我好不容易争取到马将军出手相助,刚见成效,就收到这个噩耗。”

“会不会是王守澄那里下的毒手?”

“难说,宋申锡一案除了牵连到他,还有他的心腹郑注。郑注如今是昭义节度副使,与刘从谏相得甚欢,刘从谏手底下爪牙众多,为了保这两个人出动几名刺客,不费吹灰之力。”

“这事大人怎么说?”

“大人没明确说什么,只派人悄悄往润州送了五百缗钱。”

“比我当初从成都送去的数目,少了一多半。”晁灵云蹙起眉,分外担忧,“以假母的用度,可怎么够呢…”

“王璠如今正在润州做刺史,他是王守澄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动,大人总要有顾虑。”

送多送少,都是费一次脑筋,岂会真因为这个?晁灵云知道绛真在敷衍自己,可将话摊开来说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