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七拐八绕,渐行渐缓,眼看着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跟踪的少年只好弃了马,一路追踪着马车,直到进入一条狭窄的小巷。

带头的少年开始觉得不对,刚使了个眼色给同伴,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呵斥:“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几名少年回过头,只见一帮凶神恶煞的神策军士兵堵在巷口,截断了他们的后路。

一看到这些人不是南衙禁卫军,少年们定了心,脸上露出油滑的笑容:“我们四处玩玩,难道碍着几位大哥了?”

“四处玩玩?你们一路跟着马车,鬼鬼祟祟,恐怕别有用心吧。”一名神策军厉声道,“不想死的,就跟我们走一趟,也省得我们动手。”

“怪哉,何时北衙的人也成了京兆尹的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领头的少年放肆地顶了一句嘴,身后同伴发出一阵哄笑。

这一笑如同火上浇油,小巷中对峙的气氛立刻一变,几名神策军拔出佩刀,鱼贯冲入小巷。

这节骨眼上,马车也静静地在巷口停下,与神策军前后堵截,将几名少年困在了巷子里。

少年们终于变了脸色,扯开嗓子嚷嚷:“北衙的,咱们是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这一回哈哈大笑的人换成了神策军,明晃晃的刀刃在暮色中闪动,凛凛如水,泛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咱们着了道了!弟兄们,上!”领头少年大喝一声,从腰间“唰”的一声抽出软剑,率先攻了上去。

几名少年纷纷亮出兵刃,都是匕首、袖箭、软鞭,以及各种阴损的暗器。

昏暗的小巷中短兵相接,寒光交映,不过一刹那工夫,就是十几遭生死来回。神策军士兵的攻势刚劲威猛,少年的还击刁钻狠辣,两方斗得不可开交,一时竟难分胜负。

然而近身搏斗,到底是一寸长一寸强,在神策军虎虎生风的利刃下,少年们渐渐不支,很快惨叫声此起彼伏,少年们一个接一个地负伤倒地,被绳索缚住。

领头的少年仍在顽抗,将手中软剑舞成一条灵动的蛇信。

“臭小子,赶紧投降,还能饶你一命!”巷子太窄,对付他的神策军施展不开手脚,落后的几个士兵索性将已被生擒的少年踢翻在地,对着他们的头脸狠踹,“你再不停手,明天就在屎里找他们的牙吧。”

那少年眼神一黯,面色冰凉,忽然嘬起嘴唇,嘹亮地唿哨了一声。

暮色中渐渐传来一阵凶猛的犬吠,由远及近,就在神策军猝不及防间,几条黑影闪电般窜进巷子,飞扑在他们身上,逮着脖子便张口撕咬。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瞬间爆发,穿透了昏暗的小巷,神策军毛骨悚然地看清楚了正在撕咬自己同伴的怪物。三条通体黝黑的猎犬人立着搭住同伴的肩,咬着他们的脖子不放,鲜血从白森森的獠牙间喷涌而出,星星点点地飞溅在小巷斑驳的泥墙上。

神策军瞬间折损了三个人,剩余的人两眼通红,大叫着挥剑刺向猎犬。

舞软剑的少年嘴角挑出一丝狞笑,全力对付还在攻击自己的人,眼看就要占了上风,冷不防脑后传来“嗖”的一声响,熟悉的破风声让他头皮一紧,眼角余光看见一支箭擦着自己的太阳穴飞过。

射偏了!他正暗自庆幸,便听见了一声凄厉的犬叫。

阴鸷的笑容瞬间在少年脸上凝固,又是“嗖嗖”两声,一直充斥在小巷中的狂吠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濒死的哀鸣。

少年瞳孔骤然扩大,顾不得眼前刀剑,闪电般转身。

常年纵马按鹰使他目力极佳,但见沉沉暮色中,光王长身玉立,手挽长弓,一双浅眸目光深深,意味不明。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光王,印象里寡言少语、畏首畏尾的哑巴王,原来竟是如此深藏不露。

看来自己今日已注定无法活着离开这条小巷,然而光王与神策军勾结的消息,必须送出去!

少年拼尽全力,唿哨一声,调子曲折悠长,传入苍茫暮色。

须臾,一声鹰啸划破长空,少年弃了软剑,在左闪右突中撕破衣角,咬破手指涂抹了几个血字,顾不得被神策军的剑抵住脖子,将打成结的布条向着上空奋力一抛。

刹那间,呼呼振翅声响彻小巷上方,一只翅展惊人的黑色雄鹰闯入众人眼帘,堪堪掠过逼仄的窄巷,利爪一收,抓住了少年抛出的布结。

“好俊的功夫。”眨眼间,鹰飞远,一声赞叹自巷口传来,慢条斯理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看了一出好戏。

少年无视被长剑划破的脖子,傲然回过头,看见了称赞自己的人:“原来是你!”

“对,正是本将军。”马元贽笑着承认,缓缓走进小巷,“五坊小儿,很好,看来不必再查了。”

说话间,手起刀落,一步杀一人,等走到少年面前时,与他同行的伙伴已尽数咽气。

少年苍白的双唇微微打着哆嗦,一双倔强的黑眼睛里闪动着泪花。

“尔等皆为鹰犬,也会为人掉泪么?”马元贽端详着他痛楚的表情,不屑地讥讽。

“鹰犬?”少年忽然扑哧一笑,挑起唇角,“将军,我的爪牙可锋利?”

“甚佳。”

“多谢将军,我可还有一招呢!”

☆、第一百章 白骨

他决绝的笑容让马元贽一愣,随即便听见站在不远处的李怡高喝一声:“将军小心!”

电光火石间,马元贽一刀捅进少年胸膛,却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他低下头,只能看见一枚袖箭的尾端露在小腹外,血花正像覆水一般在衣服上迅速洇开。

这便是少年的最后一招。

马元贽喘着粗气,愤然抽出长刀,看着少年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很快便断了气。

“这小儿,阴险得很…”他捂紧小腹,背靠着墙壁缓缓往下滑,李怡已经疾步上前将他扶住。

“快上马车,我送将军回军营。”

“不成。”马元贽拒绝李怡,咬着牙道,“我乘着你的马车回军营,辛苦设下的计划就要泡汤。”

李怡飞快地权衡了一番利弊,也只能妥协:“好,我在务本坊有一处僻静的宅子,先送将军过去,治伤要紧。”

马元贽点点头,由李怡搀扶着登上马车,吩咐剩余的士兵留下料理后事。

这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李怡让王宗实先去务本坊请郎中,在放下车帘之前,隐约看见士兵们骂骂咧咧地在小巷中拖拽少年们的尸体,如对待牲畜般随意。

马元贽捂着伤口靠在车厢里,见李怡看得出神,忍着痛发出一声哂笑:“殿下没见过杀人?”

李怡回过神,放下车帘,低声道:“并不是…”

“殿下要走的路,长着呢,”马元贽仰着头,气喘吁吁道,“这条路,是白骨铺就,一步行差踏错,就成了后来人垫脚的残渣。”

李怡目光闪动,藏在心底的隐秘记忆再度被触痛,低下头黯然道:“受教了。”

夜幕降临,禁苑鹰坊之中,仇士良与李瀍讨论着如何熬鹰,正说得兴高采烈,忽然一名看鹰人匆匆来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殿下、大人,小人有要事禀报。”看鹰人跪在地上,将一根沾着血迹的布条呈上,“这是刚刚从‘青电’爪下取到的血书。”

仇士良脸色一变,连忙接过布条打开,扫了一眼便递给李瀍过目:“青电是罗十郎的鹰,这小子被我派到荐福寺附近盯梢,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瀍辨认着布条上颜色发黯的血迹,喃喃念出声音:“神策军…莫非光王就是与神策军有勾结?”

“光王若是与神策军有交情,那可就麻烦了。”仇士良与李瀍对视,半信半疑道,“一个默默无闻的哑巴王,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耐?”

“他?”李瀍冷笑,“他的能耐可不小,光是靠着安排佛事法会,就结交了不少人。”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回想起了一件事,“去年他替西川监军王践言安排了一场超度佛事,两人相谈甚欢,如今王践言已经升了枢密使,这血书里写的神策军,会不会说的就是他?”

“王践言?”仇士良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像,这人一向愚忠得很,不可能背叛圣上,结交光王。”

李瀍顺着一条藤子往上摸,又问:“那马元贽呢?”

“马元贽这个人沉溺玩乐,又被他义父管着,恐怕没这份野心。”仇士良依旧摇头,同时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暗示李瀍,“神策军里野心勃勃的人,都在右边。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到罗十郎,不管是死是活,总归能再找到些线索。”

“你说得有理,毕竟这没头没脑的神策军三个字,实在说明不了太多。”李瀍附和,一想到李怡可能已经勾搭到了强劲的神策右军,心中就格外烦躁。

正在二人对谈时,户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他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瞪着仇士良问:“外头是什么人在叫?”

“听声音,是罗十郎的哥哥罗九郎。”仇士良回答,“他们兄弟俩感情极为深厚,罗十郎如今虽然生死未卜,但青电带了血书回来,连外行人都不难猜到结果,罗九郎此刻一定是痛不欲生。”

“罗九郎,罗十郎…这兄弟两个,聪明伶俐,性子也好,可惜了。”李瀍与他们经常一起打猎,想到这一对形影不离的兄弟折了一个,十分惋惜,“从前我都没留意过,他们兄弟十个,前头八个呢?”

“那八个自然是在老家做正经的营生。”仇士良笑道,“哪有人家把男丁都送来做宦官,断了祖宗香火的?”

李瀍笑笑,起身往外走:“听着哭得怪瘆人的,我先回去,你有了消息再去找我。”

此时务本坊中,郎中取出袖箭,替马元贽包扎好伤口,又洗了手写好药方,这才收拾起药箱,千恩万谢地从李怡手中接过诊金:“多谢郎君厚赐,这位将军身体底子好,只要注意伤口护理,好好休养,以后不会有大碍。”

李怡点点头,叮嘱他:“务必保密。”

“郎君放心,小人哪敢乱说。”

郎中离开后,李怡将药方交给王宗实,命他赶紧按方抓药,煎好药汤送来。仔细交代完,他才回到马元贽身边坐下,关切地问:“将军感觉如何?大夫说这几天最好静养,免得伤口裂开。”

“还是算了,先确保计划顺利,天一亮我就走。”马元贽嘴上逞强,脸色却白得像死灰,“这点疼倒不打紧,就是误事,但愿后续别出差池,否则岂不是白白连累了殿下。”

“将军别说见外的话,是我自己想为扳倒王守澄尽一份心。何况被五坊小儿盯梢,暴露是迟早的事,无非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倒不如将计就计,与将军一同设局迷惑敌人。”

马元贽嘴角微弯,与李怡深深对视:“殿下深明大义,下官感激涕零,他日一定肝脑涂地,报效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在中国网络文学论坛开会,更新字数少点,回头补上。

还有一件小事,下章开始,章节数字改用阿拉伯数字写,以前没写过一百章以上的文,考虑不周,嘤嘤。

☆、第101章 归乡

夜色沉沉,郎中怀揣诊金,低着头走出宅子,冷不防斜刺里被一只手扯住,吓了他一大跳:“谁!”

“狄大夫别慌,是我啊。”

郎中定睛一看,认出拽住自己的人是住在这宅子边上的老叟,不禁笑道:“原来是老丈,令郎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天气渐寒,过阵子恐怕还要麻烦你呢。”老叟亲热地拉着郎中的手,说话间,状似无心地往李怡的宅子瞥了一眼,“大夫,那宅子经常空着,今晚你进去是替谁看病呢?”

“我也不认得,”郎中笑笑,敷衍道,“医者救人,不问出身。老丈,拙荆还在家中等我,我先走一步,改日再叙。”

“哎,好,好,大夫慢走。”老叟点头哈腰,望着郎中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

他咳嗽了两声,弓着背走回自己寒陋的家,摸黑进了西边的厢房。

卧在榻上的老伴听见动静,怯怯地问:“怎么样,可打听到了?”

“大夫没肯说。”老头宽衣脱鞋,挨着老伴躺下,“他身上一股子血腥气,我可都闻见了。”

“血?”老妪蜷在被窝里,忍不住胡思乱想,“我见过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在隔壁进出,不会是哪家的外宅妇,今晚生孩子了吧?”

“瞎说,哪家妇人生孩子不请稳婆,倒请郎中接生的?”

“那就是有什么人受了外伤?”老妪又猜测,有点担心地嘀咕,“邻里间还是知根知底的才好,隔壁那宅子古里古怪的,也不知道那位大人叫我们盯着,到底要打听什么…我总担心不是什么好事…”

“想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要你杀人放火,天上掉下来的发财机会,你不捡,有得是人抢。儿子看病吃药,咱们的棺材本,哪样不要钱?”老头没好气地冷哼,惦记着即将到手的横财,美滋滋地琢磨,“没想到咱们这穷街陋巷的,竟藏着这么个发财的好机会…你看见那辆马车了吗?我感觉今晚来这里的人,一定值一笔大钱!狄大夫不肯说也不要紧,改天我请他喝酒,三杯下肚,他什么都会说的…”

老妪附和着笑了两声,有点感慨:“狄大夫什么都好,就是贪杯。”

“是啊,他一醉话就多,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好的坏的都往外说,”老头笑道,“他这毛病,倒是便宜了咱们。”

李怡一夜未归,晁灵云便是一夜无眠——自从他探视过漳王以后,已经去荐福寺见了两次马元贽,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不会是想为她做什么吧?

晁灵云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心神不宁,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在不断翻腾,仿佛感染到了母亲的不安。

李怡真的会为了她,去帮助漳王吗?晁灵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先不说这本来就是一个快要被大人放弃的计划,光说王守澄这个人物,就不是他可以惹得起的,他可千万别做傻事呀!

除了为李怡的安危操心,在她心底还有一层无法言说的隐忧——他若为了她奋不顾身地去冒险,万一将来被他发现了自己另一重身份,她会面对什么?

当知道付出再多也依旧得不到坦诚相待,李怡会不会更加恨她?

晁灵云睁着干涩的双眼,茫然望着帐顶,想不出何种途径可以让自己获得安宁。

恰在这时,卧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立刻从榻上坐起来,掀开床帐呼唤:“十三郎,你回来了?”

李怡在宵禁结束后,快马加鞭回府,此刻衣袍上还沾着秋露的湿气。他听见晁灵云的呼唤,立刻快步走到她身边,盯着她爬满血丝的眼睛,皱眉问:“你这是刚睡醒,还是没睡?”

“十三郎,”晁灵云不正面回答他,而是握住他冰凉的右手,紧紧按在胸前,“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昨夜是不是和马将军在一起?你们做了什么?”

“我刚从外面进来,一身寒气,别冻着你。”李怡抽回手,稍稍向后退了一点,“时辰还早,不如你再多睡一会儿…”

“不,”晁灵云飞快地打断他,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泪光,“我睡不着,你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

“别折腾自己的身体,”李怡的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似乎想躲开她的目光,“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

“是啊,”晁灵云轻轻一笑,双手落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我们两个人,等了你一夜。”

“灵云…”李怡退无可退,终于抬起双眼,无奈地与她对视,“是我错了,行不行?”

“你错在哪里?你倒是说说。”晁灵云吸吸鼻子,主动凑过去,依偎在他怀里。

李怡顺势紧紧地搂住她,二人亲密无间,柔情缱绻,却又一同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晁灵云先开了口:“我的问题很难吗?”

“灵云…”

他求饶般的语气,让晁灵云不由地心软。就好像一直开在心中的那朵忧伤的花,沉重的分量其实都是又粘又甜的蜜。

她侧耳倾听着李怡的心跳,抬起一只手按住他的心口,指尖来回摩挲着他的衣襟:“十三郎,你是不是很委屈?你这里一定在抱怨——‘明明为这坏女人做了那么多,她却不领我的情,还一个劲地闹脾气。’我都听见了。”

李怡的胸腔轻轻震了两下,发出低沉的笑声:“胡说。”

“你别乱插口,我这里正说话呢,”晁灵云弯起嘴角,以手挡唇,像说耳语一般低声道,“你若知道委屈,以后就别为她做那么多,她是个没出息的小女人,什么道理都不讲,只知道为你担心…”

不等她说完,李怡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狠狠吻住了她。

他的双唇贴着她的小嘴厮磨,像絮絮说了许多无声的话,直到这长得令人窒息的一吻结束,才气喘吁吁地同她分开:“你耳朵那么灵,那我刚刚说的,你都听见了吗?”

“什,什么?”她晕头转向地问。

李怡按住晁灵云依旧搭在他胸膛上的手,牢牢地按紧了,让她听自己沉稳有力的回答:“我这里说——‘不为你奔忙,何处是归乡?’”

☆、第102章 袖箭

不为你奔忙,何处是归乡。

晁灵云仰望着李怡,因为他这一句话怦然心动,禁不住迷失在他琥珀色的眼眸里。

为什么他总是让自己如此欢喜呢?晁灵云的眼底不由一阵酸涩,含着泪光娇嗔:“满口甜言蜜语,亏得外人还拿你当哑巴王呢。”

“在外面惜下的字,都换成甜言蜜语说给你听,难道不好吗?”李怡说得理直气壮,握着晁灵云的手轻柔摩挲,直至摸到她食指上的薄茧,“灵云,我在想,等到漳王平反那天,你带我去见一见你的假母,可好?”

晁灵云的心瞬间漏掉一拍,笑容僵在脸上,迟疑地问:“你想见我的假母吗?为什么?”

“我想与她谈谈,将你彻底讨过来。”

李怡的答案让晁灵云心跳加速,喜忧参半:“你为了我出手帮助漳王,就是想借此向我假母邀功请赏吗?”

李怡点点头,亲昵地搂住她,低声道:“你现在是我的妻子,将来是孩子的母亲,总不能一直打打杀杀下去,不如就趁着这次立功的机会,急流勇退,与我一同养儿育女,白头偕老,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他对她描绘着令人憧憬的未来,晁灵云却心中一片纷乱,脑海里不断闪过头领、大人、伙伴,还有颍王的脸。

她有多想与李怡双宿双飞,就有多清楚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宛如天堑。想要洗清过去和他在一起,这中间有太多的障碍与阻力。

“十三郎,你处处为我着想,我真的很高兴,可我不值得你为我做那么多…”她期期艾艾地嗫嚅,“你知道我的身份…我身上有许多血债,没那么容易抽身的。万一触怒了上头,随便被他们翻出一桩旧案来,我们恐怕就只能分开。”

“为什么?现在你同我在一起,你的假母并没有反对,不是吗?”李怡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问,“还是说,你之所以能够嫁给我,只是因为漳王在十六王宅?”

晁灵云有口难开——被李怡这样误会,她竟然还无可救药地觉得,这样总比让他知道真相要好。

她伸手搂住李怡,埋头靠在他胸膛上,小猫一样蹭了蹭:“不是这样,十三郎…我嫁给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就算身不由己,也还是喜欢你。”

她这一句话顿时让李怡没了心气,成了百依百顺的绕指柔,随便她揉捏。

“十三郎,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棋子,就算出不了局,也不会被委以重任,就这样得过且过不也挺好?”

“得过且过,终究不如高枕无忧,我不希望你嫁为人妇,为我生下孩子以后,还要时刻听命于他人,我要你的心全部都在我这里。”李怡搂着晁灵云,皱着眉头问,“等到漳王翻身以后,你还要做什么?牛僧孺已经被扳倒了…难道你们真的要扶漳王上位?”

李怡的猜测吓了晁灵云一跳:“不,怎么可能呢,那天你也见了,漳王他可是清清白白的,绝没有那等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