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华一双秀眉拧了起来。

若她所猜没错,燕追如此做法,嘉安帝不可能不知,却装着不知道一般,纵着儿子胡来。

“元娘怎么猜出来的?”

燕追满眼含笑,看着她问。

傅明华神情有些严肃,没有说话。

“容妃怕是会有动作,三郎要小心一些。”

燕追听了这话,不置可否。

太后之前曾提点过她,她心中隐约有怀疑,却此时不好说出口罢了。

“我心中有数。”

两人便都极有默契的不再说此事了。

马车一摇一晃,她昨夜本来便没睡多久,今日不过有事,逼于无奈才早起。

此时靠在燕追怀中,耳旁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鼻端闻到的是他身上龙涎香的气息,仿佛哪怕有狂风暴雨,也会被他全挡住般,使她能够完全放心下来。

“我睡会儿。”

她声音有些呢喃,燕追便也放轻了声音,似是怕将她惊着:“好。”

就听着她呼吸声渐渐平缓,他低头去看,她偎在自己怀中,睡得十分香甜,那张娇颜似是丹青之术名满天下的大家,也难以绘出她十分之一的娇态。

他低头亲了她香软的嘴唇一口,却又觉得还不满足,又看了她半晌,亲了又亲,才搂在怀中,连姿势都不敢换一个。

快要到长乐侯府了,车外江嬷嬷等人小声的隔着马车提醒,傅明华听着声音便警醒了过来,掩唇打了个哈欠,燕追望着她这模样,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她坐起了身,一路小睡片刻精神倒是极好,只是他嘴唇紧抿着,不动声色在转动手腕。

燕追臂力虽强,可是一路行来怕扰了她睡觉,连个姿势也不敢换,用力过猛,难免感到手麻。

傅明华伸手拢着自己头发,又整理了衣裳,回过头来才发现他活动着手腕,便猜着是自己压着他手臂之故。

她连忙伸手替他揉着手腕,燕追低头冲她一笑,她便仰了头,任他将额心与自己相抵,便是什么话都不说,二人也甘之如饴。

傅侯爷两人要回昔日傅老侯爷故里,今日送行的还有傅明霞夫妇也来了。

送了贴子回去时,傅侯爷心里其实在猜测燕追会不会来,没想到今日就真的来了。

大门前傅家人跪了一地都是,傅明华与燕追分明别了内院,目光就落到了如今穿戴打扮大为不同的傅明霞身上。

她穿了簇新的绣了石榴红裙子,上身是鹅黄色窄袖小衣,诃子穿在了外面,披了紫色绣了大团花的肩帛,也显出几分明艳照人。

只是脸上高傲之色不减当年几分。

几人进了屋里,众人先后上前向傅明华请了安,白氏便抬起了手,比着自己腕上一对通体雪白的玉镯,有些骄傲的道:“你二妹妹送的,家里每个人都得了她一桩礼。”

傅明月等人也有,两人各得了一只珠花,拿在手心,爱不释手的。

这一回傅明霞回傅家怕是送了很大的礼,冯万应倒当真是对她有求必应,十分宠溺了。

“近来宫中太后可好?贵妃娘娘可好?”

白氏摸了摸腕上的玉镯,有些关切的问。

自年前傅其弦出了事,燕追将他保出了后,傅家的人便安份守已得多了,至少明面上是收敛了许多。

傅明华便点了点头说好,一旁傅明霞脸上露出几分酸涩之色。

“你嫁过去也是好几个月时间了,别的不说,得多留意肚子消息。”白氏比了比傅明华的肚子,“想方设法,迟快怀上,生了儿子才有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转头端了盏茶喝:

“我替你向玄真庙求了一副得子的灵药方子,花了重金,你回去让人抓了药煎了喝了。”白氏说到这里,看傅明华不像是自己想像中一般感动异常的模样,不免心中郁郁:“我又不会害你。”

傅侯爷叮嘱她要与傅明华修好关系,将来还想着要再回洛阳这个富贵地的。

白氏也知道好歹,不敢不从,她就当自己是去乡下调养身心,将来盼着终有一天能回来的,当然也不愿再与傅明华对着来干。

府里杨氏满脸的欢喜,白氏一旦要走,她的好日子便来了,倒是钟氏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之色。

她以往还盼着能脱了白氏单过,但白氏等人这一走,她儿女的婚事便又有得挫磨了。

倒是沈氏满脸的无奈,她的女儿一旦出了嫁,她便要与傅临钰,一块儿跟着白氏回乡下的,又愁女儿婚事,今日看了一眼冯万应,就又哭了。

傅家的人几家欢喜几家愁,众人心中都想着事儿。

趁着摆饭的功夫,傅明霞与傅明华到了屋外说话,“我母亲一见我便哭,让我不敢与她坐到一处。”

傅明霞靠着外头游廊柱子,一身华服之下她显出几分不知所措来。

“现在哭了有什么用,当初又不能断了这桩心事。”

她将额头抵在柱子前,有些失魂落魄的。

今日见了秦王,丰神俊朗的,穿了一身黑色圆领常服,身长玉立的模样,冯万应与他一比,便高下立现。

都是姐妹,可当时众人跪在傅明华与燕追面前时,傅明霞却依旧险些流出了眼泪。

傅明华也不看她,这院里种了几株桃树,此时抽出了嫩芽,细雨一润,便好似苞芽都要舒展开来了一般。傅明霞说了两句,不见她回话,便转头去看,见她望着远处看,便心里有些不甘:“王妃觉得看这些花草,也比与我说两句话重要吗?”

第三百四十五章 闺房

傅明霞性格向来十分骄傲,尖锐的话一说出口,又有些后悔。

傅明华转过头来,她踌躇着想道歉,却嘴唇蠕动了两下,那话就是说不出嘴来,脸上却显出悔色。

“我与你说什么?我要说的,怕你不爱听。”

她脸上就露出烦燥之色,显然明白傅明华的意思。

“我心里也烦得很。”

冯万应是个好人,她脾气不好,平日悲从中来,想起自己这一生,觉得命苦,便对他没有好脸色,又骂又哭的,他脾气倒是好,时常变着方儿的来哄她。

“不瞒你说,这辈子还没人对我像他这样好的。”

她捏了帕子抹了把脸,眼中露出迷茫之色。

有时下人面前,落了他脸面,他也只是淡然一笑,又来哄她。

只是他年纪着实太大,官位不高,长得又并不俊朗潇洒,腹中酸诗倒有两句,但有时她一听便厌烦了,他写过两回表达心意的诗给她,都被她扔了。

“你嫌弃他的地方,恰是他最好的地方。”傅明华道,“当日侯府之中,你如此说他,他不止忍了伤心,还担忧着你受罚。”

说到这里,傅明华倒真想起了燕追的好了。

当时她说了半句话,使燕追听见了,当时他忍着不说,回头才问的。

这样一想,心里不免觉得燕追又更好,眼中神色就渐渐温柔了起来。

傅明霞看得分明,心中酸涩,想了想冯万应,又想起府中姐妹们将来恐怕不会有谁比自己嫁得更差的,一时间便又有些怔了。

下人进来唤两人进去用膳,她还郁郁不快的。

这一顿饭吃得众人百感交集,午时燕追喝了些酒,被下人送进傅明华未出嫁时所住的闺房了,傅明华听他有些醉了,匆匆回去照顾他。

只是回去之时,才发现他哪里醉了,正清醒的倚在床边,翻着她床头一些抽屉暗格。

傅明华进了屋里,啼笑皆非。

“也幸亏嬷嬷忙着去沏茶,没有进来。”

燕追倒是没事人一般,展开手臂,示意她过去。

“三郎在找什么?”

燕追便有些兴致勃勃的:“这里是你住过的地方,我想看看这抽屉里面是不是能找出一些与你相关的东西。”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儿,并不熏人。

傅明华坐了过去,也蹲在床边打开抽屉。

大部份造册的东西都已经搬走了,不过里面仍留了一些东西。

两人翻着便有些来了兴致,直到傅明华找出一条自己曾打过的一条络子,已经有些年头了,那络子颜色都褪了些,还沾了些灰。

“…当时教我的是胡夫子,让我回头练习。”

她那时年纪小,便不厌其烦的练,练得好几日用膳时手指连汤匙都握不住的。

那上面坠了细小的珠子,燕追忍了笑,伸手拨弄了一下,就见那穗子上坠着的珠子不住晃荡,碰撞间发出‘叮叮’的响声来。

“没想到元娘也有如此可爱的时候。”

她有些脸红,又后悔与他一起翻这些格子,此时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燕追捡了这穗子,摸了又摸。

外间江嬷嬷解了傅明华的围,她打了盆水进来,傅明华松了口气,拧了帕子过来给燕追擦脸。

江嬷嬷站在外间不敢进去,隔着屏风与傅明华说话:“若是王爷醉了,便解了衣裳让王爷睡一会儿。”

傅明华应了声,就听到外间传来拉门的声音,江嬷嬷与碧云两人出去了。

燕追擦了脸和手,坐在床榻之上看着傅明华笑:“解了衣裳,让我睡一会儿。”

他学着江嬷嬷之前说话,双腿微分,手掌撑在膝盖上,目光落在傅明华身上。

那玉冠束着的长发松散了些,几缕头发垂落下来。

傅明华脱了鞋,站在脚榻上替他取腰间束着的金钩玉带。

她侧了身,便不大方便去解,一连试了好几下,也未能解开。

燕追的目光肆无忌惮的从她脖子落到她胸前,再落到她裙下。

她弯着腰,几次没有解开,便跪在榻上,俯了上半身在他腿上,伸手去解金钩带。

那柔软的胸紧贴着他的腿,使他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喉结微微滑动。

这里是她的闺房,两人未婚之前,他数次一想到便热血沸腾的地方。

他进这里才得两次,这么一想,便眼神变了。

她解着金钩,燕追便伸手顺着斜襟领口探了进去,她侧身想躲,还在让他不要动。

燕追哪儿可能会听她的,指尖轻轻拨动那细软的樱蕊,便感觉那一点樱粉迅速立了起来,她气喘吁吁,要哭了。

“王爷!”

她挣扎着,忍不住瞪他。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也不看场合就胡来。

燕追亲了她一口,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我知道。”

傅明华半信半疑,捉他的手想将他拉出来。

他却死活不肯将手抽出,反倒无声的催促她快些除了衣裳睡一阵。

她咬了咬唇,强忍了那胸前作怪的手带来的酥软感受,几下将他玉带解开,他仰头在傅明华耳侧小声的问:“元娘,让我看一看。”

傅明华不理他,撑起身替他将外裳拉开,他手掌换了个方向,她便将嘴唇咬得更紧,强忍着自己不要哼出声来。她明明是替他宽衣,最后反倒被他利落的解了腰带。

不知为什么,她便想起了那日燕追所说的,脱衣服比穿衣裳更方便的话来。

燕追埋首在她胸前,她忍得双腿直哆嗦,还在提醒他:“这里是长乐侯府。”

他知道在哪,点了点头,含糊不清的道:

“我知道。”

他吹出的热气拂在胸间,软玉凝脂上还带着昨夜的印记。

她的肌肤原本似无暇美玉,这痕迹便显得尤其鲜明。

成婚几月,那酥胸大了些,带着她身上的香气,诱惑得他恨不能全吞含住才好。

他怎么也觉得不够,傅明华便一直催他,紧张得直抖。

在这里给两人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紧张而刺激,他伸手握住傅明华:“摸摸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诱惑,鬼使神差的,傅明华伸手将他握住,他虽一再保证不会胡来,但仍是没有忍住,与她紧密契合。

她便如一汪春水,软在他攻势之下。

第三百四十六章 分忧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是不是今日在她闺房之中,又使他增添了兴致,他细碾慢磨着,让她有些着急了。

傅明华献了朱唇吻他,丁香暗吐引诱,两人偷偷喘息着,搂抱一团。

她不敢沾到裙子,又怕脏了被褥,脸色通红,只得拿了自己锦帕,擦拭收拾。

又看他一脸餍足,忍不住转身替他擦了两下,帕子却不知道塞到哪里才好,外头江嬷嬷便推门进来了。

傅明华颤巍巍下捡了衣裳进床帷里,放了幔子,一面与燕追偷偷摸摸的穿衣,手中握着帕子,又慌又羞,只觉得那锦帕都被浸湿了,沾了她一手。

晚上傅侯爷还想留燕追两人用了晚膳再走,燕追却坚决推辞了,只道府中还有要事。

众人送了二人出来时,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大对,傅明华虽然脸上带笑,但目光却就是不看燕追一眼,还自顾自上了马车,这样的行径使傅侯爷等人心中惴惴,好在燕追像是并不在意的样子。

回府之后,江嬷嬷就觉得好像自成婚以来,从未红脸的这两夫妻,仿佛是闹了别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燕追数次哄傅明华说话,她却不理睬的样子。

江嬷嬷瞧见了,便有些不安的劝她:“毕竟是王爷,有什么事便好好的说。”

她怕两人吵架,傅明华自然安慰她。

燕追又知道惹她生气,哄了她许久,又保证下次再也不如此孟浪,才两人合好如初。

月底傅侯爷与白氏坐了马车,带了下人,装了满满十来车回乡去了。

中间不少人投卷至秦王府,燕追每日也要择几篇看看的。

能到他手中的行卷,大多已经是要么出身名士之后,身份有些来历,要么便是真正有真才实学,挤科举这条龙门挤不进,却想剑走偏峰,从他身边幕僚做起的。

这是三年一度的盛事,尤其在年初的时候嘉安帝允燕追自行开设文学馆后,前来投卷的人便更多了,他除了要从这些诗词之中选出真正有才学的人之外,若真有本事的,他还得亲自见上一见。

傅明华听说当初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江陵才子徐子升等人也向燕追投了卷,只是不知他见了没有。

二月九日,春闱一开,长乐侯傅长胜回乡一事,便无人再谈及了。

春闱由九日起,至十二、十五日,一共三日考试。

众人都关注着今年春闱结果,十九日才公布,只是燕追远比旁人更早知道结果。

宣徽殿里,嘉安帝握着姜寅呈上的折子,神情晦暗莫测。

折子之中,陆长元的名字赫然在目。

黄一兴替他端了新泡好的参茶,嘉安帝抿了一口,便笑了起来:“今年这姜寅所提的陆长元,元致备感推崇啊。”

他捧了茶杯在手中,翻看着陆长元做的文章,语气温和。

元致是杜玄臻的字,此时帝王亲切的呼唤他的字,只是杜玄臻却觉得松不下那口气来。

心中琢磨着嘉安帝此话可有其他的含义。

“依臣看来,陆长元此人有治国之才,最难能可贵,不见酸腐之气。他曾投偈到臣手中,臣读过几篇,倒是不错。”

杜玄臻微笑着,回嘉安帝的话。

陆长元确实有才,嘉安帝翻了翻他做的文章,也点了点头,杜玄臻眼中的笑意便更深了。

三年一度的春闱,前来洛阳应试的举子数以万计,却只取区区几十名。

这一叠文章、名单中,私下里有大半都是容家的人。

嘉安帝心如明镜,脸上却不动声色。

如今容家势力之大,使得不少昔日残余士族、容氏旁枝纷纷依归。

范阳一带甚至当初在太祖打压下,改头换姓的容氏族人又改了族谱。

嘉安帝微微一笑,目光在冉冉升起的热茶雾气下,显得幽深不可测。

“如今朝中人材稀缺,元致选出几篇,朕想见见这些学子。”皇帝单手捧茶,指尖在桌案上敲了敲,杜玄臻便应了一声。

外头侍人进来回报,说是秦王已经到了。

杜玄臻目光闪了闪,眼皮微微一掀,就看到坐在书桌之后的嘉安帝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他脸颊肌肉轻轻一抽,嘉安帝已经令人请秦王进去。

杜玄臻抱了一撂奏折出来时,恰好与候在宣徽殿下,等待嘉安帝召见的燕追遇上。

年轻而高大的秦王披了一身鹤羽青色大氅,那面庞似斧刻刀削,目光幽深而坚定,嘴唇紧抿,下巴坚毅。

二月的春雨绵绵,他站在雨中已经好一阵了,头发都浸湿,却目光依旧那样冷静,背脊挺得笔直,显出几分冷酷无情。

杜玄臻的脚步便有些地犹豫。

他也饱读诗书,在中书令的位置上一坐便是十来年,在这大唐朝堂之中,他可以说是天子之下第一人,颇有识人之明的美誉。

燕追长相英俊,其贵无比,有王天下的气势。

这份耐心与平静,使杜玄臻感到有些微的不安。

那头内侍出来恭敬的冲他打礼,他旋即勾了勾嘴唇,下了阶梯。

下方燕追得令之后也上三层的阶梯来。

他走得并不快,步伐却很稳,离杜玄臻越近,一股萧杀之气便扑面而来。

那种压迫感很深,尤其是他继承了鲜卑血统的高大身材更是加重了这股给人的压迫感。

燕追在雨中站了一阵,向杜玄臻走来时,杜玄臻仿佛能感觉到寒气迅速吹散了自己刚刚从宣徽殿中出来时仍带着的温暖,他露出笑容,心里却生出戒备,冲燕追拱手:“秦王殿下。”

他被陆长元算计了。

像燕追这样的人,若为帝便罢。若为臣,怕是会有腥风血雨,他不会甘居于人之下。

杜玄臻脸上带笑,心里却十分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