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之中,傅明华换了衣裳,令人召了朱宜春前来。

“自皇上令黄内侍监传旨的那一刻起,朱大将军守卫秦王府,便该暂时受我差遣了,是不是?”

傅明华牵了牵头蓬上的帽子,含笑望着朱宜春。

朱宜春之父早年乃是傅老侯爷手下,曾随傅老侯爷在当初洺州一役,剿灭高士信的战事中立下功劳,而后在傅老侯爷提携下,被封五品上骑都尉。

早年听说傅老侯爷在世时,逢年过节之时,朱宜春的父亲还曾数次前来拜见。

只是随着傅老侯爷逝世,傅侯爷架子十足,朱家人为了防人家说自己讨好长乐侯,双方才渐渐不再往来了。

这朱宜春自小便好武,早年曾得酉阳郡王郭九忠指早点,与左神武卫大将军俞昭成武功可说各有千秋。

他三十余岁,身材高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神情严厉,皮肤黝黑,腰间挂着佩刀,往那一站,便足够让丫鬟婆子们脸现惧色了。

此时傅明华拿话问他,朱宜春显然早就得到了嘉安帝示意,傅明华话音一落,他便点了点头:“下官会领人开路,送您送往护国寺中。”

傅明华听了这话,沉吟片刻:

“朱将军,我的曾祖父昔年曾与令尊大人乃是有同袍之仪的,如今我有事想托您,只是十分冒犯,不知将军能不能应我。”

朱宜春一听这话,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苦笑了出声。

他壮着胆子看了傅明华一眼,秦王妃正抚着圆滚的肚子,含着笑意望他。

她连早逝的傅侯爷都抬了出来,又怎么敢不应允呢?更何况嘉安帝早有旨意在,朱宜春应了一声:“家父早年曾受老侯爷恩惠颇多,实在是无以为报的。更何况皇上又有吩咐,娘娘若是有何差遣,尽管说来就是了。”

傅明华得了他这句应允,才露齿一笑。

她平时自制内敛,少有这样笑得开怀之时,眼似秋水,笑意婉约,仿佛眼中都盛满了光芒。

只是很快,傅明华便将笑意收敛了,转头看了一旁的碧蓝一眼:“我吩咐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她早前吩咐碧蓝准备二十驾不同的马车,其中九驾十分张扬,其中十驾又十分素净,唯有其中一辆,低调并不起眼,却用工处处精致,是以紫檀木雕就而成的。

此次傅明华出城,容涂英怕是也能得到消息的。

容涂英胆大包天,连谋反之事他都敢想,傅明华自然也得防着他想要刺杀自己的。

这二十驾马车之中,张扬的九驾金碧辉煌,外形装饰无不处处显露极富,透着俗气。

其中十驾又实在太过简陋,唯有一辆紫檀木雕镂的车箱,里面垂了淡绿色孔雀罗,淡雅秀美,低调中却又见排场。

里面十分宽绰,布置也很是妥当。

碧蓝还以为她必是自己要坐,这马车喜好全是依照傅明华平日喜好来的,外形古朴,内里却每样东西都叫得出来名号。

可是傅明华却看着朱宜春笑道:

“开路之人,朱将军可另选与你身材相似的人,粘上假须也就是了。我想委屈朱将军你换上女装,替我坐趟这马车,将那背后有心之人,给我钓出来,当场诛杀。”

她含着笑意,缓缓说出了这样一席与她温婉气质并不相符,果断坚毅的话。

朱宜春愣了片刻,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傅明华说了些什么,顿时便皱了眉:“您怀疑,有人想要害您?”

他反应倒快,傅明华赞许似的看了他一眼,细声细气道:“不是怀疑,是十分肯定的。”

容涂英若是不动歪脑筋也就算了,若打歪主意,自己定要他自断臂膀。

这一趟出行,朱宜春到了此时才发觉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般轻松的。

近来容涂英动作很大,拉拢十六卫所的人,张巡等人已经与他处处交好,称兄道弟的,听说张巡新纳一美人儿,独占专房之宠,此美就是容涂英所献的。

朱宜春猜想出了什么,只是看傅明华凝重的神情,再想到嘉安帝吩咐他的话,点了点头,一口应下。

傅明华早就让人备下了女裙,他只需往身上一套便成。

办妥了此事,众人收拾妥当,傅明华悄悄上了第一辆外形极其抢眼的马车,其后丫环婆子依次而上。

而那紫檀木雕镂马车,则是最终朱宜春领人坐上。

秦王府的人浩浩荡荡从王府前离开,开路的骁骑换上了朱宜春的绯色官袍,身材与其相仿,又有心伪装,一路奔驰在前,马匹跑得飞快,又没有谁敢直勾勾的盯着他不放,倒连跟在他身后的人都没发现朱宜春换人了。

夹道两旁百姓观望,人群里,几个面目阴沉的男人看到这一幕,远远的交换了个眼色,才隐入了人群中。

容顾声在接了容涂英命令的那一刻,便领着一队容涂英亲自挑选的人出了城。

傅明华之前交待朱宜春事项及让碧蓝准备马车花了些时间,等到出城来时,容顾声等人早就先一步出了城,埋伏在了早就选好的道路上。

第五百五十二章 之计

几人挑选的是一片洛阳出城前往护国寺必经的一片密林,林间有野草荆棘丛,密密实实,人往里面一钻,便掩得十分严实,看不大真切了。

容顾声手掌心中全是冷汗,眼神既兴奋又有些害怕。

平日他倒算是纨绔,仗着其父名声,在洛阳之中也是横着走的角色,可是打骂人,逞逞威风的事倒时常有,杀人这还是头一遭。

尤其此次要猎杀的对象又非同一般,这更是让他紧张。

从出城到现在,他趴在林中,半晌心跳依旧如鼓捶。

马车里傅明华坐的头一辆,出城之后,骁骑照傅明华的吩咐,前头的马车保护便少了,只有两个骑骁一脸不耐的走在前头,防备稀疏。

后头坐着的碧蓝几人此时急得手掌心中全是冷汗了。

最前方的马车只坐了傅明华一人,出了秦王府之后,几人眼皮便不住的跳,总觉得今日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之前傅明华阵仗如此之大,碧蓝也猜测着是不是路上要遇刺的。

当年赵国太夫人崔氏七十大寿之时,傅明华出了洛阳城,也曾遇过一回刺杀,但当时的她福大命大,燕追及时赶到,替她将西京来的刺客赶跑。

碧蓝那时因为被容三娘子推入洛水之中的缘故,伤了身体并没有随她一道前往。

那年傅明华被刺杀一事她没有亲身经历,但碧云背脊上当时却留下了一道狰狞且长的伤。

从那伤口,就可以看出当时情况的凶险了。

可这一次傅明华坚持要这样准备,并且坐到了第一辆的马车上。丫鬟婆子不在身边,仅有一个碧蓝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罢了。

若真的有刺客杀来,前方只有两个骁骑在,身后的几辆马车拉了很长的队伍,装的不是行李便是下人,一旦有突发情况,大队骑骁则是在中后方,到时赶往前头都来不及了。

碧蓝紧张得手握成了拳,掌心里汗水大股大股的浸出来,骇得面色惨白,心中暗自决定,若当真出事,她也要如碧云一般,哪怕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护傅明华周全的。

只是碧蓝心中,对于能不能护得傅明华周全,是半点儿把握都没有的。

前方就是密林,两个走在前头的骁骑高喝了一声,碧蓝身体绷得极紧,傅明华倒是十分坦然,坐得端庄。

“不用紧张。”她甚至安抚了碧蓝一句,碧蓝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看了她的隆起的肚子一眼。

若傅明华出事,她真是百死也难辞其咎了。

可惜当年有人行刺,却有燕追来救,如今秦王却不知身在何方?

傅明华看到碧蓝紧张的脸色,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自然也想起了当年的情景。

当年毫无准备,甚至她根本没想到过忠信郡王府的凌世子会如此胆大包天,在天子脚下就行这刺杀之事,毫无防备,当时才被惊着了。

她并没有碧蓝想像的那样柔弱,遇事也并不需要靠谁来救。

燕追此时有他该做的事,自己也有自己该做的事来好好配合他。

傅明华不屑于等着依靠,既然当初燕追拿她不是当玩物、摆设,并不愿与她相敬如宾,让她当个精美的摆设,而是真心真意要与她白首到老,还想方设法的要她的心,想两人心意相通,那么她自然也不愿装傻充愣、谨守本份。

他们是夫妻。

燕追想要这天下,她也该帮把忙,夫妻同心协力才好。

她可以做的,并不只是任人算计拿捏的,容涂英若想从她身上下手,拿她开刀,那他就打错主意了。

马车进了密林,四周茂密的树枝条纵横交错,将头顶大半阳光都挡住了。

斑驳的阳光透过雕镂的窗格,洒落进车中,越发使碧蓝心中紧张了。

周围只能听到前方马儿扬蹄时传来的‘哒哒’声,车轮滚动时发出‘咔咔’的声响,短短的几步路,碧蓝身上汗水却将衣裳都浸湿了。

林中草堆里,容府撰养的私兵盯着马车,容顾声想要起身,却遭人一把拉住了。

“怎么?”

他打了个手势,皱着眉,脸现不解之色,小声的询问道。

“这些马车一看便是有意放出,惹人注目的。”那拉住容顾声的男子小声的说道:“便如下饵钓鱼,最肥美的东西,一定是在鱼勾上。”

“什么意思?”

容顾声疑惑不解,扬头就问。

那男子脸上露出几分忍耐之色,解释道:“秦王妃傅氏身份尊贵,临出城时,七爷曾有吩咐,此妇颇为聪慧,性情狡诈的。”他伸了左手,食指与中食并拢,指着前头方向道:“您瞧,傅氏出城前往护国寺,共备下了马车二十余辆,怕是如七爷所说,此妇人狡诈,早已猜出此趟出城不会太平了。”

容顾声眉头紧皱,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不耐之色。

他并不想听这男子长篇大论的,说了半天,他全都听了却又没懂。

眼见前头的马车已经走远了些,他想起容涂英的交待,既怕惊动了后头大批骁骑,到时使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又担忧杀不了傅明华,错过机会让她逃脱,到时容涂英怕是会以为他废物无能了。

“前方骁骑不多,此时不动手,难道等大批骁骑赶来之后,你才动手,自寻死路?”

他发了火,男人平静看了他一眼:

“傅氏不一定会在这马车之中,若是此时贸然出手,打草惊蛇,只会坏了七爷安排。”

容顾声一脸不服,说话功夫间,前方马车已经缓缓驶进密林,越发离众人伏脚之地更近了。

“您瞧。”

男子眯了眼睛:

“傅氏既然猜出路途有诈,准备这样多马车,就是为了保命所用。”

马车出城之时,据探子回报,总共有十辆,出城之时,大批骁骑各个守在最前头的马车之中,怕就是为了做给旁人看,为了证明傅明华就在前方马车里头。

可事有反常即为妖,这些马车越发繁华,反倒极有可能是秦王妃摆出来的诱饵罢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机关

“前方只有两个骁骑,神情轻松,最关键的是,”男子顿了顿,胸有成竹:“左神武卫府大将军朱宜春并不在这左右,所以傅氏并不在前方,您耐心稍候片刻,必定会有所收获。”

马车里头,碧蓝担惊受怕,傅明华却拿了本书,倚在车厢里头,借着雕镂窗格里透进的阳光,看着书,泰然自若。

每一次车轮滚动,碧蓝都总是浑身紧绷。

马车之外,两个领路的骁骑左右看了一下,打马倒着往后走,前方几辆华贵的马车便再无任何守备了。

林中没有丝毫的动静,这一段并不算特别长的路,走得碧蓝心惊胆颤的。

在她这将近二十年的生命里,从没有觉得时间像这一刻般的难熬过。

马车队伍里,前九辆华贵的车辆走完,后头是大批的骁骑,将余下的十一辆马车夹杂在其中,‘朱宜春’也骑了马,走在中间,神情警惕的左右张望。

前方的车辆已经快要出了密林,后面的车辆才终于全进入了林子之中。

倒数第三驾看似毫不起眼的马车里,垂下来的丝帏隐约透出一个绾着头发半侧着身躺在榻上的妇人身影,身上披了斗蓬,离得极远,中间又挡了丝帏,看不大清楚。

车队里总共有两百骁骑军,共分为三队,一队骁骑走在队伍中间,一队分开两列左右,一队则是走在最后,恰好巧妙的形成包围状,将这后半截的马车包围在了其中。

拦住容顾声的男子看到这一幕,先是咧嘴一笑,紧拉着打了个手势。

此次容涂英共派出了七八十人,分批早早就出了城,都是容府死士,男子此时选中目标,容顾声咽了口唾沫,下一刻箭矢破空声响了起来,不少马匹中了流矢,发了疯惨叫着开始四处冲撞。

“有刺客!”

守护左右的骁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跳,草丛之中一群穿了便衣的人提了武器便冲了出来。

之前与容顾声说话的男子皱了眉:

“郎君,我们替您开路,您直奔那辆马车,先将傅氏杀死。”

原本缓缓前行的马车上跳下好些早就躲藏其中的侍卫,男子看到这一幕,冷笑了两声:“七爷猜测,果然应验了,秦王府仍有死士在这其中。”

他拍了拍腰侧匕首,容顾声听了他的话,也是激动得面红耳赤直点头。

而此时走在最前头的马车已经出了密林,赶车的人扬了鞭,‘啪’的一声抽到马儿身上,那马吃了疼,扬了四蹄便开跑。

马车速度缓缓加快,车里碧蓝长舒了口气,一下倒在车厢之上,半晌站不起身来。

车子跑得飞快,她坐在地上直抖,看到傅明华为了避免受伤而仰卧在榻上,忙跪着挪了两步,捉到榻沿了,才直喘粗气,颤声问道:“娘娘,可是脱了险境了?”

傅明华放了书本,点了点头。

她脸色也是发白,只是不如碧蓝吓得那般严重。

之前经过密林时,其实她也是捏了把冷汗的。俗语有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其实对于自己今日这番算计,傅明华也就只有六分把握。

所以能逃脱生天,除了算计之故,也有运气极佳的缘故。

碧蓝身上衣裙都全被汗水浸湿,此时想起之前的感受,仍是心有余悸。

“刚刚可是,您防备着的情况?”

她捏起袖子擦汗,傅明华就点了点头:

“容涂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果然料中了。”

碧蓝就心服口服:“您实在料事如神,否则今日,怕是…”

开始骁骑全在后方,前方无人把守,碧蓝还提心吊胆,哪知傅明华算的是人心,反倒刺客冲着防备森严的地方去了,果然落入了朱宜春手中。

“只是六分打算,四分运气罢了。”

傅明华撑起些身体,伸了手指去挑了一侧纱帏往外看,马车已经上了官道,刺客被骁骑拦住,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上的了,只是此时仍不敢掉以轻心。

她看着两旁景致飞速后退,一旁碧蓝瞠目结舌,听了傅明华这番话,许久回不过神来。

傅明华放了撩起帘子的手,又躺回趟上,看了碧蓝一眼,笑了笑:“怎么了?”

“您,您…”

碧蓝结结巴巴的,刚刚的情况如此危险,结果她全是在赌。

若是当时有人看前方马车守备薄弱,冲将上来,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才说,有四分运气。”傅明华伸手摸了摸肚子,“哪怕我乘坐于马车之后,乱事一起,防不如攻。”

尤其对方有备而来,极有可能要的是她的命,对方若悍不畏死,只要她的命,到时朱宜春等人防不胜防,一旦被缠住,傅明华若坐在后面,才真正的是跑都跑不掉。

与其这样,还不如她冒险一把。

“若赌了尚有存活的机会,若不赌…”傅明华说到此处,没有再接着往下说,但是碧蓝明了她话中的意思,她若不赌,此时怕必死无疑了。

而这会儿密林之中,容府的人拼死为容顾声杀出一条血路。

他握紧了手里的刀,朝之前男子所指的马车冲了过去。

原本以为骁骑等人已经被人格开,他只不过是杀个有孕在身的柔弱妇人罢了,哪知他一把将赶车的婆子砍倒在地,才刚提了滴血的刀爬上马车,容府的人以为事必成时,却听‘嘭’的一声重响,马车里有人被踹飞了出来。

掉落出马车时,那跌落出马车的人还抓扯着车帘,撕落了帘子,一并被踹倒在地上。

车中一个健壮之极,作妇人打扮,蓄了胡须的高大男子站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刀。

这变故让众人吃了一惊,下一刻容府的人就看清地上此时正口申吟惨叫的容顾声捂着胸口,半晌坐不起身来。

那后出马车的男子提了跳下车来,先是提了刀将地上正痛苦惨叫的容顾声捅了下去。

容顾声见了这情景,本能还想挣扎,男子提腿踩在他胸口,一刀下去便将他脖子捅穿了。

穿了女装的朱宜春手腕一拧,那刀转了个方向,轻易便将容顾声半面脖子搅得血肉模糊。

鲜血‘噗噗’的喷了出来,溅得一刀身上全是。

第五百五十四章 算尽

容顾声本能还在蹬腿,伸手想将这刀推开,只是随着那血直往外涌,很快他便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了。

朱宜春将刀抽了出来,跳入战局之中。

为了防止之前有人走漏风声,骁骑里的人根本不知傅明华对此事的安排,此时看到另一个朱宜春又再出现,不少人都惊呆了。

之前因被杀了个挫手不及的缘故,骁骑之中伤了好些人,可是朱宜春一旦加入战局,情形便立变了。

一来他出现便斩杀了容顾声,打击了容家势气。

二来容府的死士发现自己劫错了马车,一群人都蒙了。

先前与容顾声说话的男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头已经离去的马车,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可惜此时后悔却晚了。

洛阳之中,傅明华的马车队伍才出洛阳,容涂英便早早的让人去向大理寺卿段正瑀传信,让他前来见自己一趟。

段正瑀接到容涂英消息的一刹那,便起身要吩咐人去备外出软轿衣物。

他今年三十有九,身材瘦高,眉呈飞扬之势,面相忠正,目光炯炯。

可惜自今年与容涂英相识以来,他却卷入了这场争储之战,再难抽身了。

他的夫人范氏站在他的身旁,一面轻轻以手覆盖了他的手背,垂泪道:“老爷。”

近来段正瑀日子并不好过,他原本忠于嘉安帝,乃是天子近臣,极得宠幸。

可是这一年中,嘉安帝逐渐疏远了他,段正瑀不是不知嘉安帝对他已经生了猜疑,但他别无退路。

他与夫人范氏乃是表亲兄妹,感情甚笃。

自成婚以来,夫妻恩爱,从未红过脸。

范氏出生之时,先天不足,生后身体孱弱,嫁他之时,家里人还曾担忧过范氏这身体,难以传宗接代的。

当时段正瑀父母知他喜爱范氏,非她莫娶,便为他娶了范氏,又曾言明,若二十五岁范氏仍不得生,便为他纳两房妾室,生儿育女,也好为段家传宗接代。

只是夫妻俩婚后恩爱无比,段正瑀每当看到娇弱的妻子,便舍不得她来吃苦。

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范氏知他不愿纳妾心意,又哪里忍心他承受长辈训斥痛苦?

四处求医问药,养了身体,十月怀胎,拼了命一般先后为段正瑀生下两子,身体却拖垮了。

容家里有养一位姓龙的大夫,医术极高,且擅为妇人诊治调理身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