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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慷慨激昂,于静谧锦堂中沉浮回荡,令人惊愕。

慕容将军、雷将军闻言,松了一口气,大为振奋。而章太师与罗栋惊怒交加,杨策则双唇紧抿,望向大长公主。

惟见宁歌脸色淡漠,仿似没有听见这番义正言辞。

慕容将军受到启发,无惧地禀道:“末将交出兵权也无不可,不过倘若是陛下下旨,末将自当遵旨。”

“慕容将军,李将军,你们胆敢以下犯上?”章太师怒道。

“李将军言外之意,女子不得干政,如今母后抱恙,是否大快你心?”宁歌的眸光冷冷转至李将军脸上。

“末将不敢,末将并无此意。”李将军一惊,垂下目光。

“并无此意,是何意?本公主干涉朝政犯了大忌,母后临朝专政、内擅宫闱,在李将军看来,是大逆不道,还是妖后惑国?”宁歌笑着逼问。

李将军低垂着头,脸色紫胀,目光闪烁不定,似乎极为不甘。身旁的雷将军扯了扯他的袖角,制止他的冲动。

华灯流转,宁歌的眸光幽深而变幻不定:“李将军以下犯上,辱及太后,罪当处斩。”

此言一出,慕容将军与雷将军蓦然惊骇,伏地祈求:“公主开恩,李将军饮酒过量,出言无状,公主雅量,就此饶过他这一回。”

章太师怒哼一声,口气不善:“枉太后如此器重李将军,此等逆臣,罪不可恕。”

李将军霍然站起,目光直射大长公主:“末将并没有罪,公主劫持犬子在先,逼迫在后,现下横加末将犯上之罪,末将无话可说,惟有青天可鉴。”

慷慨陈辞掷地有声,大显豁朗冷硬的武将风范。

宁歌淡淡回眸,冰冷地望向他:“横加之罪,何患无辞?今夜,本公主就要干涉朝政,逼三位将军交出兵权,否则,三位将军的孩儿便命丧洛阳城外,将军府上下共百余人命,必将无辜惨死。”

慕容将军与雷将军全身一震,惊恐地仰头直望大长公主,想要开口求饶,却让李将军抢先。李将军嘴角抽搐,霍地站起,眼中怒气腾腾,似欲燃烧眼前男装服色的大长公主:“你——妖女,你必遭天谴”

手起,银光横掠,身形迅捷一晃,猩红热血喷溅而出,锦堂明华光影里落下妖艳的血雨。

剑落,光寒长剑低垂,剑尖血珠滴落。

杨策巍然站立,眉宇冷酷,眼中杀机已逝。

李将军惊瞪双眼,僵立须臾,砰然倒地。

慕容将军与雷将军骇然失色,双眼圆睁,僵立当地。

从拔剑的那刻起,宁歌并无移开目光半分,昂然目视杀戮的一瞬。她从袖中取出翠色罗帕,淡然地擦拭鬓角的血滴子,神色冷漠。

章太师短须微动:“逆臣出言犯上,辱及皇室,与华太尉密谋叛逆,欲杀大长公主灭口,杨将军获悉内情,力斩逆臣,护大长公主于周全。”

罗栋瞪视着跪在地上的二位将军:“慕容将军,雷将军?”

二人无言相望,重重一叹,思及大势已去,眼神顿时垂落于地,齐声道:“明日早朝末将即上表请辞,禀奏陛下,因旧疾复发,无力朝政,恳请告老还乡。”

“且慢!”

一道威严而冷酷的声音破空传来,锦堂外,一人怒容横眉地站立,身后百余家将保护,阵仗慑人。

正是华太尉。

杨策望向宁歌,目光交汇,无声交流。

他眼色渐冷,严酷之色袭上脸膛。

她面色如霜,清冽的笑浮上唇角。

“大长公主在此,华太尉还不见驾?”章太师先声夺人地喝道。

“原来是舅舅!”宁歌摆摆手,“舅舅也是前来为杨将军践行的吗?”

“慕容将军,雷将军,若要告老还乡,怎么不知会老夫一声?”华太尉径自步入锦堂,不理会大长公主的问话,也不瞧她一眼。

“二位将军告老还乡只需禀奏陛下,何须向华太尉禀奏?莫非还要华太尉下达旨意不成?”章太师讥讽道。

“章太师劫持朝廷功臣的家眷,杨策私自杀害朝廷大将,罪不可恕,本太尉自当禀奏太后与陛下,请陛下圣裁。”华太尉怒目凛凛。

“舅舅,功臣家眷是我劫持的,朝廷大将是我杀的,也该是我罪不可恕,不过,我也是奉了母后懿旨。若无母后的懿旨和谆谆教诲,我怎会有此胆量与舅舅叫板呢?”软音淙淙,倒似清泉一泓,宁歌神色悠然,面无惧色。

“若是太后懿旨,公主何须如此劫人杀人?如此低劣的手段,只怕心中有鬼、居心叵测,公主所说的太后懿旨,掩人耳目罢了。”华太尉步步紧逼,毫不示弱。

“如此,舅舅意欲如何?”宁歌缓缓问道。

“禀明陛下与太后,明日早朝共商,百官自有定论。”华太尉阴冷一笑。

“妙哉!妙哉!”宁歌拊掌三下,“只不过,我担心表哥表嫂与舅舅刚刚出世的孙子要长住宫中,呀,舅舅,那小孩儿甚为可爱呢,不过舅舅放心,自有宫人仔细侍候着,万无一失。”

“你——”华太尉精光一闪,冷声笑道,“公主骗人的伎俩当真炉火纯青,臣的孙子正在府中,怎会在宫中呢?”

“舅舅不知吗?”宁歌故作一惊,“舅舅率着家将前来太师府之时,江右扬闯进太尉府,请表哥一家子入宫赏月。”

“公主好手段!”华太尉的声音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敢问公主,何时放出犬子一家三口?”

“这就要看舅舅了。”宁歌漠然一笑,“三位将军何时交出虎符,表哥一家三口便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太尉府。”

“哈哈”华太尉纵声狂笑,猛地一挥手臂,立时,百余家将扬刀怒目。华太尉的眼中射出烈烈杀意,“将所有人等押下。”

“华太尉,你当真反了不成?”眼见华府家将扬刀冲上来,章太师大为震惊,扬声大喊,“来人——来人——保护公主——”

“章太师,叫了也没用,阖府上下的守卫皆已被我制服。”华太尉一摆大袖,奸诈地大笑。

立时,百余家将将大长公主、杨策与章太师重重围困,锦堂顿时拥挤,刀光纵横。

杨策护在大长公主身前,横剑锁眉,目光如鹰精锐慑人。

罗栋也摆出大开杀戒的姿势,誓死保护公主。

宁歌却无惧色,连连拊掌:“好大的阵势!舅舅果真是有备而来,不过呢,我自然也是有备无患。”

话音方落,即有橐橐的靴声急促地响起,须臾之间,锦堂门口陈列两排铁甲侍卫,弯弓搭箭,齐整神速,令人晃眼。

皇家护卫云光骑,箭无虚发。

“末将叩见公主,末将救驾来迟,让公主受惊!”高风一身黑甲,沉声命令,“逆贼犯上作乱,尔等听令!”

“舅舅该是晓得云光骑箭无虚发,”宁歌柔声冷笑,“咻的一声,便是穿胸而过,或是直掼脑袋,舅舅可要试一下,是你的刀快还是云光骑的箭快。”

“华太尉,还不速速就擒?”眼见形势立转,章太师喝道。

“公主不让须眉,臣佩服之至。”华太尉掩下眼中的阴狠光芒,挥挥手,百余家将鱼贯退出。他的脸上犹有不甘,然也无可奈何,“臣多有冒犯,公主海涵。”

怒哼一声,华太尉狠厉的目光扫过章太师、杨策、罗栋,最终甩袖转身离去。

章太师与罗栋猛地跪地:“臣无能,公主受惊。”

宁歌的漆黑双瞳缓缓释出暖色,迎上杨策深深的目光,相视一笑。

他的浮白纹绣锦袍前襟血迹斑斑,她的月白锦袍裾缘鲜红点点,浓艳欲滴。

锦绣白地,红艳绽放,犹如万里雪地红梅横斜,凌寒傲霜,携手并进。

寝殿里,两盏宫灯幽暗低垂,绡帐高掀,凤衾鸾枕堆至床内,绫子与肖挽雪立于榻前为华太后净身。

华太后半敞着白绫中单,外袍半褪,脸色怔忪,那双凤眸再无丝毫昔日的神采与意气,而只是一个任凭别人摆布的贵妇,再也不会跟她斗气,不再对她谆谆教导,也不再对她疾言厉色

“一月了,为什么母后总不见好呢?为什么没有丝毫起色?”宁歌幽声道。

“太后吉人天相,假以时日,一定会大好的。”绫子轻笑着安慰。

“公主莫担心,太后的气色与神智日渐好转,小的相信再过一些时日,太后一定能够痊愈。小的家父曾医治过一位患者,那患者与太后一样,后脑被人重击一棍致使神志不清,家父为他医治两三月后,患者痊愈,与往日并无不同,因此,公主无需担心的。”肖挽雪低垂着凝婉的螓首,柔声道。

“真的吗?你可有药方?”宁歌惊喜地抓住她的手腕,追问道。

“当时小的尚小,并不知药方。”肖挽雪惋惜道。

“若你父亲在世该有多好”宁歌撒了手,身形一晃。

“夜深了,公主回去歇着吧。公主脸色苍白,若不好好歇着,只怕病来如山倒呀”肖挽雪轻咬着唇,眸光悄悄流转。

“公主,小的陪您回殿。”绫子殷切地扶着她往外行去。

“你留下吧,仔细伺候着,若有闪失,惟你是问。”宁歌严肃地吩咐绫子,自行步出寝殿。

兰露重,秋风斜,满径堆落花。

夜色浓,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宫径上,前方似有人声传来,数名侍卫正低声说着什么。

跟随的宫娥责问争吵什么,侍卫禀道,他们在此处拾了一枚玉佩。借着宫灯一瞧,宁歌心神一震,如滚如沸。宫娥厉声责问,一名侍卫才说,片刻之前杨将军经过此处,玉佩该是杨将军的。

吩咐侍卫传召杨策之后,她急匆匆地回宫,翻箱倒柜地找出珍藏多年的那枚玉佩,玉雕双璃龙心佩。

两枚玉佩并列于案上,一为龙心,一为凤首,从造型雕工看来,应是一对儿。

明红灯影辉映之下,玉质纯透,明辉微转。

等待的滋味果真难熬。她忐忑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仿佛被人扼住咽喉,几乎透不过气。

“臣参见公主,不知公主有何吩咐?”杨策沉稳淡定的声音透过白琉璃扇屏传进寝殿。

“进来吧。”宁歌端然坐着,取了罗帕盖住玉雕双璃龙心佩。仅仅须臾,她看见杨策稳步进来,眉宇间甚为疏离,便淡淡道,“将军的伤势可大好了?”

“谢公主关怀,只是轻伤,不足挂齿。”杨策垂首回道,余光瞥见她脸色淡漠,暗自估摸着此番传召所为何事。

“将军是否不慎遗失东西?”语声冷淡。

杨策微一皱眉,伸手一摸,瞥眼看见案上的玉雕双璃凤首佩,便了然于胸:“正是,臣惭愧,此时方才察觉遗失了一枚玉佩。”

宁歌把玩着玉佩:“就是我手中的这枚玉佩?”她轻轻一笑,“我怎知这枚玉佩是将军的?玉佩上并无刻着将军的名讳。”

他知道她是有心捉弄,便娓娓道来:“此玉佩乃家传之物,原本是一对儿,一为龙心,一为凤首。”

她心神一窒,故作惊讶道:“哦?那龙心佩呢?若将军拿来对证,我便物归原主。”

“那还是请公主代为保管,因为龙心佩早于多年前遗失。”杨策一笑。

“这样啊,将军可真是不小心!这对玉佩既是你家的家传之物,是否有什么传说或是寓意?”宁歌徐徐地笑问。

“只是两枚普通的玉佩罢了,家父告诉臣,这对玉佩只传长子长媳,长子为龙心,长媳为凤首。”

“杨夫人过世后,这枚凤首玉佩便又回到你的手中,是不是?”

“她从无见过这枚玉雕双璃凤首佩。”杨策望住她,眼中泛着层层涟漪。

“这是为何?”宁歌淡然一问,心中却是翻滚,示意他坐下。

“臣说过,她不是臣此生的至爱。”杨策朗声道,掀袍坐下。

“那龙心佩在何处遗失?”宁歌状似随意地问道,揪紧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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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曲裂云响惊弦

罗帷冷,画屏幽,深秋落花时节,几多情。

绡衣素裳,外罩浅纹长衣,眉目间淡然如水。

杨策直觉今夜的大长公主有些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他回忆道:“数年前,臣在江南素州救过一个小女孩,打斗中不慎失了玉佩,第二日才发现,回去寻找的时候已经不见踪影。”

宁歌缓缓起身,目视窗外,眼神幽幽:“江南,素州,该是一个小桥流水、秀丽典雅的地方。将军还记得那位小女孩吗?”

“事隔多年,没什么印象了。”杨策行至她身侧,望着她柔美的侧脸,心念微动,心中更是疑惑。

“遗失了玉佩,将军不觉得可惜吗?”

“虽是可惜,然而缘来缘去,无需太过在意。”

“将军,”宁歌侧身望他,浅浅笑着,“假如当年的小女孩此刻就在你的面前,你还会认得吗?”

“公主此言何意?”杨策心神俱震,未曾料到心中的猜测竟然成为现实,却又见她笑意揶揄,不似是真,不由得将信将疑,“公主就是当年的小女孩?”

“当年,将军武艺卓绝,以黑布蒙面,惹得那小女孩惦记多年呢。”宁歌神秘地笑,转身从案上取了玉雕双璃龙心佩,“将军的家传之物,我为将军保管了很多年。”

“臣没想到那小女孩就是公主”杨策惊喜地笑,拿着玉雕双璃龙心佩瞧了又瞧,竟有些不知所措,“公主为什么珍藏这么多年?”

“因为,救过我的那个蒙面侍从,我不曾忘记,即便我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她楚楚地望他,目光深热。

杨策抚触着她的脸颊,举止轻柔,旋即将她拥入怀里:“原来,臣与公主的缘分早已注定。”

宁歌紧紧地抱住他,闭上双眼:“仅仅一面之缘,我惦记了这么多年,可是,你为什么欺瞒我?为什么要让我恨你?”

语声哽咽而破碎,似再也承受不住亲近之人的背叛。

自那个心痛而心碎的夜晚之后,她与他形同陌路,她冰冷以对,他淡漠处之,两厢避开,无意相见也是匆匆一瞥,擦身而过。

此等情势,是冷静,也是煎熬;是欲断不断,也是情缠断肠。

“公主恨我,我惟有以命抵偿。”

“若要杀你,那晚我早已刺进去你明明知道,我下不了手”

失声的哽咽,暗哑的悲伤。

那一夜,朱唇雪颜,衾暖帷寒。她紧握匕首,锋尖抵在他的胸口,只要轻轻一刺,就能够为二哥复仇,然而,她的手臂剧烈地颤抖

如果不刺下去,再也没有机会。她很想将心一横,猛刺下去,可是,犹豫再犹豫,犹豫再犹豫,她终究没有刺下去

是什么阻止了她?是什么让她无法狠下心肠?是什么让她心痛欲绝?

她不知道,只知恨他入骨,却下不了手。

杨策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低沉了嗓音:“杨某何其有幸,公主竟然为我而哭。”他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此生此世,公主是我的唯一,纵然公主负我,纵然生老病死,纵然背叛与欺瞒,我亦绝不负公主!”

目光深深,情意沉沉。

他的意思,她明白。从今往后,无论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都不会负她。

杨策将玉雕双璃凤首佩放在她的掌心:“这枚凤首玉佩,公主莫嫌弃。龙心玉佩,我收回。”

宁歌怔怔地望他,往事一幕幕地浮现脑中,从建康到北疆,从深山密林到朝堂宫廷,刹那间恍然了悟:眼前的男子,杨策,早已深入她的骨血。当她还痴恋二哥的时候,当她与二哥纠缠不清的时候,这个男子不知不觉地深入她的心底与意念,或许是趁虚而入,或许是一点一滴地渗入,或许是流年的淡忘与偷换。

当他纵马横掠从高风手中救出她的时候,当他为她而中箭受伤的时候,当他背着她走出无垠沙漠的时候,当他从寒夜的雪地里抱起她的时候,当他在暴风骤雨的深山密林里背着她爬出泥淖的时候,他一点一滴地烙印在她的心上,让她记住他,记住这个沉稳的铁血将军、刚毅的傲岸男子。

太师府,当他横剑护在她身前,她望着他严酷的眼神,望着他峻挺的肩背,她的心中如油锅翻滚,热了眼眶——每个危急的生死时刻,他总会护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挡住血雨腥风。

宁歌握紧玉佩,敛了眸中涌动的泪水,吸吸鼻子:“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杨策淡然一笑:“已无大碍,不要看了。”

宁歌将他摁坐下来,松了锦袍,裸出左肩上的伤口。纱布已拆,深而细微的伤口呈现出粉红之色。

他静静地坐着,倏然觉得有一只小手轻柔地抚触着伤口边缘,丝痒的触感击中他紧绷而脆弱的防线。

伸臂一揽,杨策抱住她:“再动,可就不妙了。”

宁歌婉眉睨着他:“如何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