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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掌心贴在她的侧颈,眸色暗了几分:“公主不怕?”

她微扬了脸,秀眉一挑:“怕什么?”

杨策沉朗一笑,将她抱至床榻,深情相望:“公主不怕,我怕!”

水眸含烟如雾,宁歌的目光渐趋迷乱:“怕什么?”

他缓缓解开她的长衣,气息略急:“我怕,我会沉醉不醒。”

她清妩一笑:“那便不要醒来。”

金带落,素裳倾,一帐暖光缠绵。

思梦笑,红腮凝。他的大手缓缓地抚过,宁歌遍体战栗,抓紧他的肩头,轻咬着唇,双眸微阖——眼前的男子,肌体昂健,肤色呈暗,熟悉而陌生,正给予自己一种狂热激烈的情缘与欲生欲死的快意绡纱帷帐渐趋成雾,她沉入一阵又一阵的恍惚里。

那双眸子迷乱地微睁,杨策似笑非笑,单臂将她捞起,抱住她:“乏了?”

宁歌摇摇头,默然抱紧他

皎色透碧纱,雪颜落暖香。

“如今皇室凋零,陛下尚幼,大宁江山并不稳固。朝中有华太尉、章太师一日,便有一日的担忧与惊怕,我身为大长公主,责无旁贷”宁歌窝在他的胸前,缓缓说道,“如今华太尉的兵权已经收归朝廷,章太师与他殊死对抗,我是否应该趁此良机,否则,一旦两人联手,天子废立不过是朝夕之事。”

“章太师不会与华太尉联手。”嗓音低沉,杨策为她掖高锦衾。

“华太尉极欲除去章太师,章太师更想扳倒华太尉,无论谁是赢家,都是心腹大患,届时独揽大权,对皇室仍是虎视眈眈。”她面如覆上薄霜。

“有我在,公主莫担心。”他抚着她的下颌,“事到如今,公主还不信我?”

“我信!”宁歌抬眸望进他的眼底,“我不会让你母后失望,也不会让大宁江山落入他姓之手!”

一字一字,异常清晰,仿佛是从咽喉深处挤出来的。

慕容将军、雷将军和李将军兵权收归朝廷,华太尉被剪羽翼,虽然跋扈却再也狂妄不得。

九月十六日,圣旨下,拜华一波为征南大将军,率军十万,平乱西南。

越两日,秋季行猎。由于宫中正值多事之秋,今岁秋猎比往年都晚。这日,一扫数日来阴沉天色,阳光朗照,浮光耀金,繁密的枝叶筛下点点浮金、束束光芒,整个广林苑熠熠明澈,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香。

少帝年幼,此次秋猎只邀请京中皇亲贵胄、各部朝臣府中十五岁以下的年少儿郎伴驾,两千铁甲侍卫护驾,由高风统帅。

大长公主伴驾前来,凤旗招展,青翠鸾盖华丽如云。窄袖骑装,软锦高靴,如缎长发盘绕高绾,生就一副飒爽好儿郎的落朗气势。雕鞍骏马,犀角银漆雕弓,她缓缓策马,侧眸望去,只见宁烨稳稳立于汗血宝马上,明黄骑装,玉冠插笄,红缨流苏垂于颚下,映得脸色红润、满目兴越。

宁烨闷在宫中已久,如今可以纵横驰骋、一展骑射功夫,犹如笼中雏鹰放飞,极欲搏击长空。

吉时至,号角轰然鸣响,金鼓沉沉动地,传遍四野。

一抖缰绳,宁烨驰骋而去,京师名门世家的儿郎随之策马奔腾,簇拥着少帝驰向繁茂密林。众多护卫亦飞马疾驰,不敢丝毫怠慢。

古木隐天蔽日,绿荫沉碧,黄叶飘洒,金晃晃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射落草地,仿佛一张庞大而无形的金网,谁也无法逃脱,谁也无法幸免,因为,这是天罗地网。

宁歌极目展望,眼前林木铺展,草地连绵,望不到边际,望不尽一世的尽处。

大地隐隐震动,依稀听得铁蹄轰鸣、飞禽走兽仓惶逃窜的惨呼声,秋风穿林,风声萧肃,宁歌只觉风声鹤唳,似有什么不祥之事呼之欲出。

“公主看,一列侍卫正飞驰过来。”绫子惊讶地喊道,伸手指向东侧。

可不是,十来名铁甲侍卫慢慢靠近,一马当先的正是高风。

不祥之感涌上心头,宁歌竭力镇定,待他们靠近,劈头急问道:“何事发生?”

高风下马跪倒在地,神色忧急:“禀公主,陛下遇刺,众侍卫拼死保护陛下,然刺客身手高强,为数众多”

“有刺客?”宁歌心神俱震,眸光异常冰冷,“可知刺客何人?”

“刺客蒙面装扮,不知何人,不过”

“不过什么?还不速速禀来?”

“末将发现,弓箭乃八部驻军所用。”高风略一沉吟,禀道,“公主,京师外围八部驻军是李将军的旧部,也是华太尉的旧部”

“陛下遇刺,暂不能走漏风声。高风,你派一名可靠之人,飞马至太师府,传我懿旨,命太师速速率兵前来护驾,不得有误!”宁歌从容下令。

“末将遵命!”高风沉声领命,飞马驰去。

“公主,这可怎生是好?”绫子惊慌地环顾四下,担心突然有刺客冒出,眨眼间便是生死大事。却见公主静若沉潭地端立于骏马上,绫子瞧得她的侧脸笼于浮光耀金之中,辨不出此时是何神色,只依稀瞧见公主纤柔的侧颜微有冷凛之色。

“公主是否前往陛下处?”绫子忧心忡忡地问道。

“时机未到。”宁歌淡淡地回眸,幽黑眼底切出冷酷之色。

数千皇家侍卫浩浩荡荡地行过洛阳街衢,开赴广林苑。行至广林苑正门,铁甲侍卫一个也无,整个行苑静谧如死,听不见丝毫的马蹄声、金铁交击声。

章太师虽有疑惑,却是思及最坏的情势,忧心华太尉那逆贼阴谋得逞,那便是万劫不复了。却听身旁的家将狐疑道:“大人,似有古怪,会不会”

章太师抬手制止他说下去,猛一挥手,下令全体戒备,进入广林苑。

路经之地并无打斗的痕迹,对了,肯定是陛下行至密林深处才下手的。他下令全速行进,及早寻到陛下,保护陛下不受任何损伤。

密林深处,只觉飒飒阴风肃杀,枝叶摩挲成舞,阳光凌乱晃动,耀花人眼;似有弓鸣铮响隐隐传来,突然,密集箭雨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鸣响尖啸,追风逐月。

众人大惊,纷纷举刀格挡,更多的是中箭落马,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回荡于叠叠繁荫的密林。

又一轮流星似的箭雨乘风破浪而来,倒地者甚多。

章太师一边挡箭、一边撤退,身旁十多名家将拼死保护,将他护在中央,仿佛一道屏障,隔开所有的明枪暗箭。

有一名家将高声喊道:“大人,快走!”

话音未落,此人身中一箭,落马栽倒在地。

猛然间,铁蹄轰响,一大片滚滚黑云潮水般涌来。扬鞭策马,马上之人一律黑衣蒙脸,操着刀剑纵马杀过来。

金戈交击声铮铮激响,惨呼声透过重重茂密枝叶,直达秋水长天;热血飞溅,满地血腥,茵茵绿地染上赤红鲜血,绽开一朵朵硕大的血红妖花。

章太师举剑攻守,与黑衣人生死来往,一招一式颇有武将风范。然而毕竟年事已高,又非将帅出身,渐有不支,不多时,便被数名黑衣人围攻。

一名家将荡开直刺而来的长剑,冲过来解围,急喊道:“大人,我等掩护你冲出去。”

章太师颔首应下,十余名家将一边力战一边撤退,集结于章太师四周,共同作战,力求冲出一条血路。

家将身手高强,然而黑衣蒙面人更是骁勇善战,半数家将为其杀尽,却似乎有意放行,让章太师突出重围,疾驰而去。

残酷杀戮,原本就是刹那间的事情;生与死,顷刻间,一念之差而已。

十余名家将簇拥着章太师奔向广林苑正门,却见前方矗立着一道屏障,皇家侍卫横向排开,弓箭整装待发,旌旗招展,阵仗惊人。正中央那骑,正是一身铁甲的华太尉。

一瞬间,章太师恍然大悟,阴谋!阴谋!阴谋!华太尉的阴谋!可恨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相信!所谓关心则乱,便是如此。

驱马慢慢靠近,心下稍定,章太师扬声沉稳道:“陛下遇刺,生死未明,太尉怎的不去护驾?”

华太尉策马出列,听闻他镇定的语调,倒是心服:“老夫赶得及时,陛下已安全撤离广林苑,若是来迟一步,只怕大长公主早已命丧你的剑下。”

“放屁!你莫要血口喷人!”秋风冷扫,章太师短须拂动,面色骤寒。

“陛下与大长公主行猎,章太师意图谋反,私调皇家侍卫秘密行往广林苑,刺杀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蒙天庇佑,早已识破逆臣阴谋,全歼逆臣及叛党于广林苑。”华太尉的眉峰挑起一丝冷笑。

“我章稳行得正、坐得直,密谋叛乱的是你华太尉。”章太师啐了一口,愤然道。

“章太师,你心里清楚,今日之祸,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华太尉不恼不怒,竟笑了起来。

章太师一怔,却见左侧行来数骑,高风一马当先,大长公主随后,扬风猎猎。

扬蹄立定,宁歌端然坐定,面如冷月,明眸转辉,端的是风华绝世的大长公主。

远远觑得一眼,恍然是华太后当年的皎颜凤仪。章太师一时恍惚,却怒从心起:“公主,此为何意?”

宁歌并不搭腔,惟见一双明眸烟波若淼、冷厉与暖色交织成一波秋水,浅浅笑意之下,是天家贵眷独有的傲色与华贵,仿佛正午日光,逼得人垂眸避开那刺人的光芒。

如此形势,还不够明白?

是华太尉的阴谋!更是大长公主的阴谋!

可恨他竟然如此轻易地相信!有此结局,都怨自己太过轻敌,太过信人,竟然信了大长公主。

可是,他不甘!他恨!

华太尉说得没错,是自己轻信了大长公主。先是与自己联手剪除华太尉手中的兵权,一转身,她便与华太尉密谋除去自己,也许,她只是假意与自己联手,实际上她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自己。

这个瞬间,章太师无限的悔恨与悲怆。

突的,他仰天大笑,凄厉的笑声回荡于瑟瑟秋风中,随风飘远:“华太尉,你不要得意得太早,第二个就是你。”

华太尉眉心一抽:“多谢忠告,时辰不早,这就送你上路了。”

章太师再次狂笑,笑得眼泪沁出,笑毕,他阴刻地问道:“今日有华太尉送我,不知有朝一日谁会送你上路?”

华太尉细纹密布的双眼冷寒无比,漠然抬手:“放箭!”

话音未落,“咻——咻——咻——”的尖鸣此起彼伏,铁箭飞射,呼啸而去。

马上之人仿似靶子,插满了冰冷的铁箭,眨眼间,章太师与十余名家倒地身亡,再不复往日威风。

铁甲在身的华太尉仰首望天:大长公主如此反复,只怕不会放过自己,章太师说的对,第二个就是自己。

哼!他岂会是章太师愚蠢之辈?在大长公主动手前,他定会让她再不能嚣张!

“公主,章太师已伏诛,时辰不早,臣带兵前往太师府。”华太尉驱马上前,敛尽眼中的锋芒。

“有劳舅舅了。”宁歌笑意浅浅,自然明白华太尉前往太师府是为了斩草除根。

华太尉勒马驰去,一众皇家侍卫紧紧跟随。

高风低声道:“公主,陛下已安然返宫,公主放心。”

宁歌轻轻颔首,挥手让他退下,策马缓行,仅有绫子跟随。

两年前,她在此处被高风劫走;两年后,高风已成忠心耿耿的下属,为她披荆斩棘、鞠躬尽瘁。

两年前,杨策率千骑禁军搜救她,她对他并无多少好感,亦无谢意;两年后,她与他联手作战,并肩劈风斩浪,好不快意!而往后,她与他将会遇到多少风浪多少雨雪?她会一直信他吗?他会永远忠于她吗?他会永远不负于她吗?

她无法确定自己,也无法确定他对她的情与爱是否天荒地老。

自从去了一趟建康,又回到洛阳,已经两年多了,宫中发生了多少事,多少生死与自己擦肩而过,多少生命在她亲眼目睹下离开人世,又有多少不甘、遗憾、痛楚、绝望一朝回想,竟是感慨万千、嘘唏不已。

如今,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依赖依靠,她必须挺直胸膛迎上所有的风霜雨雪、惊涛骇浪与明枪暗箭,必须保得大宁万年基业屹立不倒,必须清除所有的荆棘与障碍,还朝堂一片清明,牢牢地握住最高的权势。

九华殿外,侍卫远远望见如烟如雾的月色中走来一人,如雪容颜笼于迷濛月色中仿佛一朵夜莲汇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清滟绽放,行止如风,衣带飘举。待近前了定睛一瞧,大惊之下慌张下跪拜见。

宁歌挥挥手,众等侍卫直起身,垂目敛神让大长公主和绫子入内。

大殿内灯火明彻,流泻至殿外玉阶上,一地金亮,晃人的眼。

“出去——出去——”

“朕不要你们伺候!”

“陛下,该歇下了”

“统统出去再不出去,统统赐死!”

“陛下这是怎么了?”

宁烨正要摔了案上的晚膳,却闻一道轻软的声音,转头一看,见是皇姑姑,不由一愣。皇姑姑身着淡青锦袍,凤羽繁复,色泽鲜丽,乌髻上斜插一钩凤尾青玉簪,端庄之外别有一番淡雅风致。

“他们说外公谋逆,皇姑姑告诉我,外公没有谋逆。”宁烨扑上前,一把抱住她。

“烨儿乖,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宁歌拉着他坐下来,柔声安慰,挥手示意跪了一地的宫娥内侍退出大殿候着。

“他们说,外公行刺我与皇姑姑,意图谋反,在广林苑被华太尉当场抓获,万箭穿心。”宁烨面有急色,又是伤心又是惊恐。

“章太师确是意图谋反。”宁歌握住他的手,极力安抚,“烨儿,你是陛下,天下万民敬仰,再不能意气用事,一切以大局为重,知道吗?”

“可是,外公怎会谋反呢?我不相信”

“烨儿,假如你再这样,你外公会很失望,你的父皇和母后更是失望,你说过,你要当一个好皇帝的。”

“皇姑姑,我好想母后和父皇啊呜呜”宁烨慢慢地垂下头。

“母后也想烨儿,烨儿乖,烨儿要当一个好皇帝,母后和父皇会看见的。你长大了,假如父皇和母后看到烨儿开开心心的,也会很开心的,是不是?”宁歌搂过他,以翠色罗帕擦拭他脸上的泪痕。

渐渐的,宁烨止了哭泣。宁歌牵着他来到寝殿,亲自服侍他上床歇下:“乖乖地睡一觉,我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宁烨惊喜地睁眼:“真的?皇姑姑不能骗我哦。”

宁歌笑着点头,望着他闭上双眼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她轻然起身,放好帷帐,吹熄宫灯,却突然传来轻微的声响,从床榻的里侧传出,诡异得紧。

床榻狭小的缝隙间,投出一道黑影,可怖骇人。

是谁,藏匿于九华殿?行刺宁烨?

藏匿者是谁?

正要举步,却见那抹黑影倏的袭掠而来。宁歌大惊,慌忙迈步逃出寝殿,后领却被藏匿者揪住,刹那间,匕首抵在脖颈处,冰凉触肤,遍体发寒。

以他的身形和身手看来,不似女子。

宁歌被他胁迫坐下来,沉默不语,暗自思量着可行之策。

“假如你大声喊叫,我等三人便同归于尽。”他的声音透过蒙面黑布,低闷阴沉。

“你想要如何?”宁歌镇定地问道。

“要你的命!”切齿而冷酷。

“我的命?”宁歌轻轻地笑,“我欠你一条命吗?”

“不止一条命!”蒙面刺客语含怒气,嗓音中微有沉痛,“十条命也不够抵偿的。”

“淮谦,你当真要我的命吗?”语色幽细而悲伤,她侧眸哀切地望他。

“你——公主怎知是我?”蒙面刺客极为震惊,不及防被她拉下蒙面的黑布,不自禁地握紧匕首,“既然公主已识破我的身份”

“你要我的命,我给你!”宁歌忧愁道,“我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章淮谦奇道。

“华太尉权倾天下,陛下尚幼,皇室必遭劫难,若有机会,你帮我照顾烨儿,带他远离洛阳,做一个平凡人,平淡终老。如若不然,华太尉势必不会放过烨儿。”

章淮谦呆呆地愣住,眼中的仇恨与杀气顿然消逝,手上的匕首缓缓地松了

大长公主的广袖垂落如流云,凤羽华贵,如幻如霞,耀人眼目。却见她的眸色诚恳无欺,他迷茫了,满心的仇恨与满腔的杀气瞬间消散。

可是,父亲万箭穿心,妻儿无辜惨死,章府三十多条人命的血债,谁来偿还?华太尉是仇人,大长公主也是仇人!

匕首的锋锐再次紧靠雪白的脖颈,却传来宁烨正义凛然的声音:“舅舅,与皇姑姑无关,是华太尉害死外公的。”

眼见宁烨下床行来,宁歌一惊,脱口大喊:“烨儿,仔细着凉了,还不回到床上?”

“舅舅,放开皇姑姑,皇姑姑不会害外公的。”

“别过来,别过来”章淮谦紧张地后退。

“放开皇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