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己的儿子如此出息,梁氏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下来。她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瞧了瞧玲珑,忽笑着说:“玲珑,你好歹也是夫人我看着长大的。论品xing,论相貌,你都是出类拔萃的人儿。待到瑾儿回来之后,我会和他商量,把你赐到他的房里去。”

赐到世子的房里!

玲珑的眼睛攸地一亮,目光烁烁地望住了梁氏。

但见梁氏的眼睛里含着笑意,纵然唇边的笑容因为线条的生硬而显得有些不诚恳,但是玲珑的心却已然激动得飘了起来。

026:新的箭把

武昭国一年,皇后未曾有孕,倒是平阳王之女萧淑妃率先怀了身孕,成为了举国上下关注的焦点。

然而却在这个充满了喜气的时节下,有一个流言不胫而走。他们说,皇后未曾先孕有嫡,淑妃便孕,已然是有夺嫡之嫌。上天不容,武昭国的祖先不容,所以这武昭国先焚藏经楼,那承先殿上秘藏的龙砚又被盗走,皇上与太后娘娘先后遇刺,这接二连三的事情都预示了这位着急降落人间的龙子是个不祥之兆。

听到这个流言,最为生气的莫过于萧淑妃了。此时的她正愤怒地把一只青瓷古韵的花瓶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娘娘,您这是何苦。就算是不替自己着想,也该替腹中的龙子想想,莫要气坏了身子。”说话的乃是萧淑妃的近侍嬷嬷,何嬷嬷。她走上前来,瞧了瞧这满地的碎片,便冷声对那些宫女们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东西收拾起来?难道等到时候伤到嬷嬷吗?”

宫女们先前看到萧淑妃那般怒气冲天的样子,哪里还敢去惹她?听得何嬷嬷的命令,便像是得了大赦,一个个儿地争着上来收拾那些碎片,然后慌里慌张地退下去了。

“一些个不长进的东西!”何嬷嬷望着这些宫女的背影喝斥,然后走过去在那门窗前后张望了几番,方都仔细关好了,来到了萧淑妃的身边。

“娘娘,而今你已然不再是个孩子,有些事情,该沉得住气的时候,也得沉住气。”何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

那萧淑妃闻得何嬷嬷的一席话,面色方才缓和了些,她抬起头来看了看何嬷嬷,叹息道:“何嬷嬷,你好歹是自幼便跟在本宫身边的。有什么话,本宫自不想去瞒你。你听听外面的那些流言,说得有多难听!还说什么不祥之兆!哼,这分明是有人在借机作祟,还怪我腹中的胎儿?他们怪他?他们怪得着吗!”

萧淑妃越说越气,竟然抬起手来重重地敲了一下自己那微微隆起的腹部。

“娘娘!”何嬷嬷大惊失色,急忙要跑过去拦,然而那萧淑妃的巴掌已然落到了腹部,可令人意外的是,萧淑妃的这一下子打在腹部的隆起上,却是轻飘飘的陷了进去,没有发出一顶点儿的声音。

“娘娘!”何嬷嬷的脸色突然变得既难看又气愤,她生气地看着萧淑妃,嗔道,“娘娘,老奴已然跟您说了,而今您不再是个孩子了,您的一言一行将直接影响到平阳王府的兴衰成败。难道您想要整个王府上下几百口都跟您一起被诛连九族吗!”

这样的一番喝斥让萧淑妃一下子沮丧下去,眼泪成双成对地滑落,她痛苦地捂住了脸,呜呜地哭了出来。

“娘娘,”何嬷嬷叹息了一声。她走过来,坐在萧淑妃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娘娘,您要知道,您得到今天的一分天下不容易。想想先前你在王府里过得是怎么样的日子!如若不是新皇登基,平阳王尚且觉得你还有一线可以利用的价值,凭你一个庶女要如何得到今日的荣华富贵?恐怕你连一门亲事都别想指望得上!”

何嬷嬷的一席话让萧淑妃顿时安静了下来,她抬起头,眼前浮现出这几年自己在平阳王府所吃过的苦,受过的气。萧淑妃的娘亲死得早,她一个庶女在平阳王根本没有可以指望的人和可以立足的地方,那平阳王妃既刁钻又小气,萧淑妃一口气长到十二岁,穿着的都是只到肘部的旧衣裳。更别提甚么好吃的,好用的。平素里最快乐的事情,也无非就是有位老得连说话都漏风的老先生教得她们认几个字,再不就是跟在何嬷嬷后面学得做些女工,以换得几口饱饭。她比不得那平阳王妃的嫡子嫡女们,甚至比不得那些庶子庶女,因为她没有娘替她缝一件暖和的衣裳,没有娘亲喂她吃一口饱饭。每到大年夜的晚上,她的父亲平阳王在为子女们分红包的时候,只有她孤伶伶地领了红包,蹒跚着走回到那个冷清的屋子。

她甚至不知道这种苦,就叫做苦的。每天懵懂地过着傻乎乎的日子。只除了何嬷嬷偶尔会给自己悄悄送来几个馒头,替她缝一缝破旧的衣裳。

而今新皇登基,那平阳王便慌了神的把所有的女儿集中在一起,看着那要么太大,要么太小的女童,最后才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替她洗了澡,替她梳了妆,镜子里的那个美人就连萧淑妃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平阳王大喜过望,恨不能当时就把她搂进怀里。从那一刻起,萧淑妃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一瞬间全部集中到了她的身边。

平阳王妃一口一个女儿地拉着她的手,眼睛笑得都可以夹死一只苍蝇,那些平素里用鼻孔看着她的嫡子和嫡女们则有如和她同出一母般,亲近得让萧淑妃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们。唯有那个在她最为艰难时期没有舍弃她的何嬷嬷,开心地流下了眼泪。

于是萧淑妃便带着何嬷嬷来到了皇宫,她先前只是一介蝼蚁,唯有何嬷嬷没有鄙夷自己。而今她富贵了,便要与她一起风光无限。

如今那平阳王妃唆使自己上演了这一出弄假成真的怀孕,又遭这皇宫里的人几番折腾,让原本便心中忐忑的萧淑妃越来越觉得透不过气了。

“娘娘,依老奴所见,而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制造一个新的把子,让那些倾注在您身上的怨毒,全部都朝着那个去。”何嬷嬷的眼睛里闪着阴冷的精芒,一字一句地说道。

027:莫忘仇恨

朱砂肩膀上的伤口,一天一天地在转好。这不仅得益于庄太后勒令御医使用的最上等的药,还得益于每夜晚上都悄然潜入慈宁殿里替自己涂药的白隐。

“本王到底还是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个有勇有谋的孩子。”白隐轻轻地将朱砂的衣裳褪去至胸前,望住了那白皙肩膀上的一处伤痕。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温和地问,“疼吗?”

朱砂淡淡地摇了摇头,长而浓密的睫毛下轻颤着潋滟的眸光。

“是你安排的罢?”她问。

白隐没有说话,他只是从那个小小的瓶子里倒出琥珀色的药汁,轻轻地涂在了朱砂的肩膀之上。

“我知道是你安排的,你的这一招倒还真是妙,让我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庄太后的信任。”朱砂的唇微微地扬起来,眸光流转,望住了白隐,“只是,你都不曾想过提前与我打声招呼的么?如若不是我拦住了那一击,是不是太后娘娘便已然受刺了?又或者,如若不是我命大,恐怕早就命丧黄泉,再看不到今日的你了罢?”

白隐的手微微地顿了顿,他的黑眸垂下来,望住了朱砂。

他没有说话,这种沉默让朱砂冷笑出声:“幸好,我这颗棋子没让你失望。”

白隐望了朱砂一会子,这个已然没有了天真没有了单纯的少女,此刻正用一种恶毒和挑衅式的神色在看着自己。她的这般模样,倒是让人想要荷责于她,也是不可能的了。

小妖精。

白隐的唇微微地上扬,淡然笑道:“你对于棋子的认识这样透彻,倒是连本王都觉得惊喜。”

朱砂脸上的笑容攸地消失了,她挑着眼睛,刻薄地瞪着白隐,转而又攸地笑了出来。

“想来而今攀上了太后娘娘,又得了皇上的关注。王爷您的心愿也即将达成了,”说罢,她伸出手来抚摸着自己光洁而秀美的脸颊,媚眼如丝地瞧向白隐,笑道,“王爷您说,皇上若是册封于我,将会是哪个品级呢?”

白隐的黑眸,攸地阴沉了下去,他看了朱砂几眼,然后转过头继续替朱砂涂着伤口。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好像刚才朱砂的那番恶作剧式的话根本不曾说过一样。

“品级的事情,相信皇上比你的心里有数。”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白隐方缓缓地说道,“要知道,三宫六院,皇上每天要应对的宫妃很多。该是甚么样的品级,皇上心里自会有数的。”

朱砂的脸上终于露出得逞的笑意,她微侧着脸笑道:“你不高兴了?”

白隐将视线落在了朱砂的脸上,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里像是夹着风和着雪,让人看了便有股子不寒而栗的可怕。

“本王似乎警告过你,不要再挑战本王的耐性。”白隐说着,一把捏住了朱砂的脖颈,“不要用你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来揣摩本王,你莫非是以为引起了白泽的兴趣便行了?要知道,你需要应付的事情还有许多,待到半月之后慕容薇回来,你与她要展开的可是生与死的较量,你可明白?”

慕容薇,这三个字听在朱砂的耳中,像巨大的石头重重地落在心里,朱砂的眼睛里燃起了仇恨的火焰,明亮得几乎可以灼人。

“这才对。”白隐很满意地看着朱砂眼中的恨意,手指微动,抚了抚她花瓣般的唇和精致的脸庞,“仇恨才可以让你的头脑保持清醒,所以你要始终记得仇恨的滋味,像是勾践卧薪尝胆,永远永远,都不要忘记。”

永远,永远都不要忘记。

娘亲的脸庞再次浮现在眼前,她无比憎恨地望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要记得,要记得这仇恨的滋味!刻进骨髓,融进血脉,藏进灵魂的最深处!把慕容家族的人,一个一个地推入深渊。要为娘报仇!”

朱砂紧紧地咬着牙关,眸光坚定而又决绝。

在慈宁殿的生活是宁静而又悠然的,朱砂所要做的事情便是替庄太后颂经,然后陪着她散步,说些笑话与她听。这个历经了大半辈子风雨起伏的妇人,在朱砂的陪伴下渐渐地感觉到了久违的快乐。

“好孩子,后宫的争斗无限,哀家凭生不仅在皇权的建立里经历了生生死死,又在后宫的管辖之中度过了一世的风霜。”庄太后望着这张娇嫩的容颜,微笑着说道,“后宫本是是非地,你既然一脚踏了进来,就再没有抽身而回的道理。你可明白?”

庄太后如此语重心长的话让朱砂的心微微地动了动,她瞧着这位两鬓已然有些斑白了的妇人,微微地点了点头。

“哀家看得出,皇上用在你身上的心思。”庄太后一面说着,一面抬手抚了抚朱砂戴在耳上的那对玲珑双结心的翡翠耳环,道,“只是你需知,这后宫里皇上的倾恋,可以使你平步青云,也可以让你丧身火海。哀家是皇上的母亲没错,可是哀家同时也是在这后宫里看过无数起起伏伏的女人,哀家希望你能够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一种平衡,掌握皇上眷恋的平衡,也要掌握后宫女人之间的平衡,这种平衡会直接影响到朝廷要员们的平衡,更会影响到你自己未来的命运。这是哀家身为后宫之主三十多年来的心得,不求你立即能够理解,但希望你日后想得明白,做得明白。”

看着朱砂若有所思的表情,庄太后再次微笑起来:“有些磨难能够让人步入歧途,也能够让人成熟和成长。孩子,日后的路,可要你自己来走了。”

二人正说着,但见郑尚宫走过来,躬身道:“太后娘娘,朱砂小主儿,萧淑妃求见。”

萧淑妃!

庄太后与朱砂都齐齐一怔,这个已然怀有身孕的女人在这个当儿来做甚么?

028:示好

庄太后和朱砂都没有想到萧淑妃会突然求见,所以齐齐地怔在了那里。

然而那庄太后到底是个见多识广的妇人,很快便了然于心地朝着朱砂看了一眼。从庄太后那无声的眼神里,朱砂领会到了一丝示意,于是她便微微地抿了抿唇,算做是回答。

看到如此年幼便如此机警的朱砂,庄太后的心里倒是微微地有些错愕,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更为饶有兴致的感觉。她倒是想要看看,这个能够让自己对她另眼相看的孩子,是不是那块可塑之材。就算是多点磨炼,也总不是坏事。

玉不琢不成器,日久,方能见人心呵。

“唤她进来罢。”庄太后对郑尚宫道。

郑尚宫点头躬身退下,不多时便看到一个身着五色霞云宫裙的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款款走了进来。这是一个消瘦而又清秀的女子,她的腹部微微地隆起,显得动作有些笨拙,而一张素面未施任何的粉黛,眼睛既细且长带着几许弱不禁风却又喑得城府的算计。

初次的印象,可并不太好。

朱砂虽然在心里这样想,却少不得要立即站起身来,以宫女之恭敬地礼低下头去,不敢直视这位已然怀有身孕的萧淑妃。

“臣妾萧淑妃见过太后娘娘。”萧淑妃说着,便要下拜。

“快平身罢。”庄太后急忙示意郑尚宫将那萧淑妃扶住,笑道,“你如今有孕在身,能够念着我这老人家来给哀家请安,哀家便已然知足了。快赐座。”

“太后娘娘这是哪儿的话,给您请安可是臣妾等该做的事情。”萧淑妃虽然是这样说,但却终还是由那郑尚宫扶起来,笑着走到了座位旁边。

“对了,太后娘娘,臣妾听说了前几日那位救了您的妹妹醒了,却不知道是哪一个。臣妾倒是很想认识一下这位好妹妹。好好儿地谢谢她救您的大恩。”虽然嘴上说着不知道是哪一个,但是她的眼睛早就从一开始就盯住了朱砂。那眼神三分带着惊艳,六分带着妒忌,还有一分,便是警惕与提防了。

庄太后早就猜到这萧淑妃此行而来的目的,当下便极为配合地笑着朝着朱砂指了指,道:“你们确实应该感谢这个孩子,若不是她,哀家说不定现在还躺在床上等死呢。”

话音一落,朱砂便立刻起身在庄太后面前跪了下去,由衷地说道:“太后娘娘这是说得哪儿的话去,什么死不死的。要是死,也是奴婢去死,奴婢愿意替太后娘娘死上千回万回!”

如此孩子气的一番话,使得庄太后顿时笑了出来,她向前倾了倾身,把朱砂扶了起来,笑呵呵地说:“瞧你这孩子,哀家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倒是来了脾气了。”

“呵呵,太后娘娘,臣妾这回可要说句公道话了。这位妹妹的脾气来得可是对的,莫说是她,便是臣妾这会子也是满心的难过呢,太后娘娘鸿福齐天,怎么就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儿,您可是该罚呢。”萧淑妃眯着眼睛,将朱砂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心中对她更加地提高了警惕。

看这个少女的样子,最多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可是她天生便是一副足以媚惑人心的模样,又有如此深的城府,竟然把这个传说中最难对付的老太后哄得眉开眼笑。仅这份功力,便已然不可让人小觑了。

与随而行来的何嬷嬷交换了一下眼神,萧淑妃的心中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于是她站起身来,朝着朱砂走了过来。

“快让我好好儿地看看这位妹妹。”萧淑妃说着,拉过了朱砂。

当她的手碰到朱砂的时候,朱砂的心中不由得微微地动了动。她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瞧了瞧萧淑妃的面色,然后再次垂下了眼帘。与萧淑妃行了一个大礼,恭敬道:“朱砂见过淑妃娘娘。”

“哟,这位朱砂妹妹真是个天仙似的美人儿!”萧淑妃惊叹,“这是谁家的祖上冒了青烟竟然生得如此标致的女儿!偏偏品xing又是一等一的,不然怎么在危难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太后娘娘,这可真是您的福气,是我武昭国的福气呀!”

庄太后微笑着说道:“她是江南文吏朱金运的遗女,偏偏兄长又是一元武将。想来,这也是她能有些侠义之心的原由。”

“原来文武双全的妹妹,怪不得这样出色。”萧淑妃表面上赞不绝口,暗地里却少不得将那朱砂的身世一一记下,以便日后查清楚她的底细。转过头,萧淑妃便扬了扬手,笑道,“虽然是一直想要认识你这位神仙似的妹妹,但是无奈一直听说你在养伤,给太后娘娘请了多次的安也不便打扰。今儿有幸见了,甚是投缘。第一次见面,做姐姐的不能空手,便挑了几样东西送你。虽然不是甚么上好的东西,却也是姐姐的一片心意,但愿妹妹你别嫌弃。”

说罢伸手接过了何嬷嬷递过来的一个紫檀木雕花儿的盒子,径自在朱砂的面前打开来。

但见那盒子一开,便有满匣金光扑面而来。朱砂先是眯了眯眼睛,便看到那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枝黄金绾玉紫鸾簪,缀着拇指大的翡翠。还有一对儿金镯子,嵌着一圈儿黄豆大小的翡翠。

这…可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呵…又怎么会是那萧淑妃口中所称的“不是甚么上好的东西”?

朱砂见了,急忙推辞着不肯接受,只道:“淑妃娘娘谬赞了,朱砂所做的事情都是应当的,岂敢收淑妃娘娘如此厚重的大礼?这岂不是要折煞朱砂了?”

“妹妹说得哪里话来,这不过是做姐姐的一点心意罢了,你可不能不收!”说着,便拉过朱砂,强行塞给了她。

然而恰在这个时候,萧淑妃却突然间变了脸色,她伸出手来托住了自己的腰部,轻轻地呻吟出声。

029:赏赐

萧淑妃突然间变了脸色,并且呻吟出声。

“淑妃娘娘您怎么了?”朱砂被唬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扶她。彼时何嬷嬷却抢先一步,用身体挡住了朱砂,将萧淑妃扶住了。又对庄太后抱歉道:“太后娘娘,淑妃娘娘害喜害得厉害,如今又走了这么远的路,估计也是身体有些吃不消。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这叫怎么话儿说得。”事关自己的皇孙,庄太后也有些担心了,她急忙唤郑尚宫与何嬷嬷将萧淑妃扶着坐在那儿,道,“你呀,哀家早就告诉你不要乱走,好些静养才是。你身子骨儿原本就弱,而今还有孕在身,可要多吃点好东西才是。”

说罢命柳公公道:“柳全,去取两斤上等的燕窝给萧淑妃带上。再把上回智海法师送哀家的护身符缠上金锞子给萧淑妃拿上,你身子弱,还是多戴些东西好些。”

萧淑妃得了赏赐,又见庄太后表现得如此殷切,自是觉得受用不尽。当下便谢过了庄太后,由何嬷嬷搀扶着退了出去。

朱砂看着萧淑妃裙摆之下微微露出的浅花瓶底儿的绣花鞋,轻轻地抿了抿嘴。

“看起来,萧淑妃还是懂得一些礼法,知道哀家疼你。”庄太后笑呵呵地看了看那个紫檀木的盒子,拍了拍朱砂,道,“这个好歹你还是收着,恐怕从今儿起,你要收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呢。”

说着,便径自笑了起来。

朱砂望着那个价值不菲的盒子,心里暗暗地升起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

现在就对自己献殷勤,是不是还嫌太早了点儿?其一,自己尚未被白泽宠幸。其二,自己虽然甚得太后娘娘的喜爱,却也没有任何一个品级。如此不明不白便巴巴地跑来送礼物,又是个挺着大肚子的萧淑妃前来送礼,这难道不令人觉得蹊跷么?

正在此时,突然听得外面有人高喝:“皇上驾到!”

皇上!

朱砂的心中暗暗一惊,庄太后则是先惊后喜。她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一眼朱砂,又与那郑尚宫不动声色地传递了一个眼神。那郑尚宫会意,便悄然退了下去。

总有一天是逃不过那场劫难的。

这几日,白泽来慈宁殿的次数越来越多,恐怕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然而朱砂却一直在装傻回避着白泽那时不时投过来的炽热眼神。

就连一直含笑准备看热闹的庄太后,到最后也着实地替她的皇帝儿子着急了。偏偏这自幼便在女人堆里摸爬滚打的白泽,这会子倒像是个木头,在朱砂的面前既腼腆又害羞,倒是没有轻易越雷池一步的意思。直让庄太后叹息,如若朱砂出身名门,再早些时候入宫便更好了。如果这样,那皇后的位置…

庄太后越想越觉得无奈,想到眼下这一个,完全没有她当年的半点风范。不由得后悔不已,最为后悔的便是听了白泽的主张纳慕容家的女儿为后。她只恐自己的儿子会娶一个跟他没有丝毫感情的女人,会误了他终生。料想着慕容侯府对于子女的教诲不会有错,然而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不仅非儿子的意中人,并且脾气秉xing都过于小家子气,实在有违皇后二字所带来的威仪。

然而事到如今,后宫易主之事,又谈何是件容易的事呢?她叹息了一声,将朱砂看了又看,只叹这孩子的出身实在称不上显赫,让人无奈。

正在庄太后暗自思量的当儿,白泽缓步走了进来。他今天特地换上了一件便服,明黄的盘龙图腾在胸前缠绕,绾着祖母绿的腰带显得他的身姿更加的欣长。那明月般的面容带着满面的春风,饱满的额头横着温润的珍珠,目光烁烁地走了进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白泽朝庄太后施了一礼,目光却落在了庄太后身边所站着的朱砂身上。

朱砂自知自己是躲不掉的,便只好朝着白泽行起了大礼。但见这个小小的少女身着无品级的粉色纱袄,配一件葱心儿绿的罗裙,好似碧水池中凌波而起的仙女,粉盈盈,水嫩嫩,娇弱不敌一场春风,秀美媲比满池荷香。什么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白泽今日方才了解。

那庄太后瞧瞧自己的儿子,又瞧了瞧朱砂,一抹笑容悄然出现在了她的唇角。

正在此时,郑尚宫自外面走了进来,她先是与白泽见了礼,便对庄太后道:“太后娘娘,护国寺住持智海法师送经文来了。”

那庄太后立刻起身道:“这智海法师果然是一代得道高僧,这才不过五日便将那无上经文译过来了?走,快带哀家去看看。”

说罢,竟不理白泽与朱砂,径自快步走了出去。那顺元与其他宫女会意,急忙纷纷退了下去。

这若大的慈宁殿里,眨眼之间便只剩下了白泽与朱砂。

朱砂的心,突然间剧烈地跳了起来,脸也不由自主地涨得红了。她不敢去看白泽,可是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得到白泽那灼热的视线。她知道自己被白隐所救的那一天起,所等待所盼望所期待的,都是这一天。

这一天,是所有复仇计划的开始。更是她向慕容一家报复的第一步,只有走出这一步,方能让命运的齿轮转动起来…

于是朱砂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了白泽一眼。

那白泽先前只当自己是一厢情愿,只恐这个名唤朱砂的小女子对自己并无眷恋。纵然他明知道这皇宫里的所有女人,其实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只要他招招手,就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哭着喊着爬着滚着地爬上他的床。然而,他却连看都不想看她们一眼。

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才是触支了他心底那根柔软琴弦的女子,才是他真正想要,想拥有的。然而一代君主,帝王之躯,却始终没能让这个小女子对他有一丝表示。这不能不让白泽失望,让他叹息。

然而,她终是看过来了,那含羞的眼,那粉红的颊,都让白泽那已然熄灭下去的情感之火攸地燃烧起来。

越来越旺。

030:侍寝

朱砂抬起头,看到那满面沮丧的白泽在碰触到自己的视线时,脸上攸地亮起了希望之光,那种快速的转变让她突然间觉得好生的有趣,不觉轻轻地笑了出来。

看到这美丽的脸庞之上攸然绽放的笑颜,明艳若霞,白泽竟然也被这笑容所感染,笑了起来。朱砂扭过身子,低下了头去。白泽看到那泛着红霞的脸庞之下,是纤细而又修长的脖子,若凝脂般细腻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细细地把玩。于是他像是中了魔般地走过去,轻轻地伸出手抚上了那白皙的脖颈。

朱砂只觉自己的脖颈被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禁不住全身一颤。只是这双手所带来的温暖有股子莫名熟悉的感觉,竟让她有了片刻的错愕。缓缓抬起头,看到的是白泽那深情款款的眼。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朕就…已然倾心于你了,你可知道?”白泽喃喃地说着,伸手将朱砂拥在了怀中。这是朱砂所依偎的第二个男人的怀抱,跟白隐的不同,白泽的怀抱既温暖而又宽和,像是温暖的太阳带着让朱砂舒服的温度。而朱砂就这样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听着因他说话而微微震动着的胸膛,莫名地感觉到了心安。

“你知道么,那一日,在广缘寺里,是朕第一次见你。”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让朱砂整个人猛地一颤。

他还记得?他还记得!

多年前那误了终生的一瞟,让自己和娘亲从此阴阳相隔。如若不是那次见了他,又怎么会把自己推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先前所产生的温暖心安的感觉突然间荡然无存,朱砂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眸再也寻不到当年的天真与无邪,取而代之的是似血的仇恨与刻骨的憎恶。她无声无息地贴在白泽的胸口,像是一条潜伏的蛇,感受着敌人那有韵律的心跳之声,一下,接着一下。

“或许那只是朕的错觉罢。又或许是佛祖故意让朕在那一刻看走了眼,相信如若不是那次,此番朕又怎么会认出你呢?朕要感谢佛祖,感谢上天,历经几年的相思,终把你送到了朕的身边。从此,朕便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白泽深情款款地说着连他自己也被感动了的话,要知道,千古帝王有哪一个不是薄情寡义,像白泽这样将一个人,一份情埋入心中许多年的君主,在这历史上又能找出几个?

然而,有幸成为这爱情故事女主角的女子,却完全不为所动。

朱砂沉默着,眼神冰冷,她像是浸了毒的酒,只待滴入仇人的血液之中,索要她渴望的代价。

“朕现在要对天发誓,从今以后,朕就只对你一个人好。从此朕的眼里再不要容进任何一个女人!”而今的白泽已然处在一种激动而又无法自拔的感情之中了,他伸出手来指着上天信誓旦旦地道,“如若有任何的违背,朕愿五雷隆顶…”

“嘘…”他的唇,覆上了一个纤细而又小巧的手。那个若桃花般明艳,却若阳光般耀眼的小小少女,忽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目不转晴地看着自己。而那双眼睛里游走的,却分明含着几分娇羞,几分欲又止的诱惑,还有着几分嗔怪,还有着隐隐的心疼。

这样的一双眼睛呵!让白泽的心融化成一点一滴的水,从此再难凝聚成型。

他痴痴地望着这张娇美的容颜,却不知道这张让他神魂颠倒的容颜之下,却分明是颗正在冷笑的心。

你又何苦说这千百年来早已然变得苍白无力的誓言?自古君王多薄幸,谁又能够有这种奢望,真的以为皇上会把他的爱恋全部倾注到一个人的身上?如若果真如此,那皇宫的佳丽三千,岂不都要红颜白发空对月?恐怕就连月亮都会笑你的痴傻,笑你此时身浸这狂热的迷恋里…却不知还能有几个时辰的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