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人的灵魂在离开身体的那一天,是会怕黑怕寂寞的。”过了许久,朱砂方才缓缓地说道,“可是我娘在走的时候,没有人在她的身边点一盏明灯啊。她要是怕寂寞怎么办呢,要是怕黑该怎么办呢?”

眼泪悄然滑了下来,朱砂禁不住伸出手来紧紧地揽住了白隐的腰身。

本来已经藏了很深了吧?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为何在这一刻就能这样轻轻松松地找到了呢?是因为那隐隐的疼痛么?白隐弯下身来,将下巴抵在朱砂的颈间,嘴唇凑近了她的耳朵,沉声道:“她不会害怕的,也不会寂寞。你忘记了吗?那一天…熊熊燃烧的火焰就是给她点亮的烛火,你的眼泪就是给她最好的陪伴,不是么?”

“那我呢?”那轻轻吐出的温暖气息撩拨着白隐耳边最敏感的心动,那凄切的话语让白隐心中那抹隐痛突然间剧烈了起来。

“如果我死了呢,谁给我点一盏灯?谁陪我赶走寂寞?”朱砂痴痴地问。孰料那个先前还是轻轻地拥着自己的男人却突然间加大了力道,将朱砂紧紧地拥在了怀中。

“你不会死的,本王不会让你死。”白隐听见自己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他手臂上的力度几乎要把朱砂碾碎,然而疼的却是他自己。

“人都会死的。”朱砂感受这令自己透不过气的拥抱,喃喃地说。

“那我就吃了你,”白隐的回答让朱砂莫名地一怔,“把你吃进去,在我的身体里,和我一起活,一起死。这样我们谁都不会寂寞。”

那双黑眸里没有捉黠,没有笑意,没有揶揄。他是…认真的…

“靖王爷,你好傻。”朱砂突然间笑了起来,她笑得开怀,笑得释然,笑得无比的轻松。

“住口!”白隐猛地把朱砂推倒在床塌之上,他用长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面对面地看着身下的朱砂,“从来没有人胆敢说本王傻。”

这个“傻”字一出口,突然让朱砂“噗”地再次笑出了声。她挣扎着想从白隐的钳制里挣脱出来,她受不了这个像恶魔一般的男人用这种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这样的话。然而白隐却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他似乎是生气了罢?

那双带着微凉体温的大手粗鲁地撕扯着她的衣裳,探进怀中,摩挲着她温暖的肌肤。那双手上带着粗陋的圆茧,却显得充满了力道。行军在外,他这双手应该…也拿着武器杀了不少的人罢?

这个,一身戾气,杀人不眨眼的狂魔。

朱砂微挑起眼眸,看了白隐一眼。

然而正是这带着小女子妩媚与诱惑的眼眸,却让白隐发出一声低啸,疯狂地拥住了朱砂。

满室的红烛剧烈地摇晃着,用它们那微薄的温度亮点了黑夜的冷。

其实你是一个…温柔的人呢,靖王爷…白隐。

049:妻不如妾

竖日,敬庭的太监们赫然发现文菁自刎在那个狭小的屋子里,一盏蜡烛摆放在案前,已然燃尽了。

文菁皇后崩了,举国哀恸,于三日之后举行祭奠大典,追封“宁慈皇后”。

那围守在慕容侯府的官兵们,便逐一撤走了。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梁氏凄厉地呼号着,想要冲出门去,却怎奈玲珑紧紧地抱着她,让这个早已然哭得声嘶力竭的妇人动弹不得。

“她好狠的心,她好狠的心哪!”梁氏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捶打着玲珑,“她怎么能!她怎么能…就这样害了我的女儿啊…”

“好了,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还闹甚么!”看着自己的妹子哭得好像一个疯子,那鲁国公终于不耐烦地猛击了一下桌子,吼道,“你就算是哭死,人能复活吗?”

“你还说我吗?”梁氏猛地直起身来,指着鲁国公大骂,“你也不看看你送进宫里的东西!那个宋贤妃,她但凡能起到一点好作用,都不会让薇儿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了!她时时刻刻存着取而代之的心思,难道你还当我不知道吗?”

“荒唐!”鲁国公的脸攸地涨得红了,就算是他平素里再瞧不上宋贤妃,但是好歹是他送进宫里的人,怎么也不能伸手打自己的脸,索性板起脸来怒道,“你也不看看薇儿都做了些甚么。自她入宫以来哪一天消停过?不是惹了皇上,就是惹了太后,要么把人家萧淑妃的孩子弄没了,再么就是私自拘来民间女子产子,竟然还能做出把人活埋的事情来!换成是谁敢用这样的皇后?就算是那小皇帝白泽是个没心计的,你还当那庄太后是个吃素的吗?”

鲁国公的一番责骂让梁氏眨眼便没了声息,她张了张嘴,却只换来一声悲呼,再次大哭起来:“那个老不死!难道当年她做的那些事情就都是好的吗,难道她就没做过傻天害理的事情吗?为甚么非要和薇儿过不去,为甚么非要害死她!”

“好了好了,那老东西自然会有解决她的方法,你就不要为这件事情挂心了。”对这个动不动就号啕大哭的妹子,鲁国公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他只得好言相劝道。

“什么?”梁氏的耳朵极为敏感地捕捉到了鲁国公想要传达给她的信息,便睁大了眼睛看向鲁国公,道,“怎么,难道你已经…”

鲁国公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又道:“而今之计最应该提防的是宫里的那个,如若她果真是与那庄太后是同一个战线上的,只怕她们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们四大家族的。所以一定要趁着薇儿这百日之丧,把她从皇贵妃的椅子上弄下来!”

“这个小贱人,就应该一把火烧死她!”梁氏的眼睛里透出阴狠的光,先前,她曾有无数个夜晚梦到那两具紧紧相拥在一起的焦黑身体。那个紧紧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小小的身子,梁氏曾经一度对她感觉到愧疚。然而却不曾想到多年以后,那个分不清是人是鬼的女人竟然要了自己女儿的命。这到底是宿命的因果,还是那个小桃果真没有死?无论如何,现在是定然不能让她活下去了。

血债血偿。

梁氏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之中。

“不要动不动就想着杀人越货,”鲁国公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梁氏一眼,“要不然你只能和你的女儿一样死得很难看!要动动脑子,动动脑子!”

“不杀她,还能怎么办!”梁氏愤怒地说道,“指望着你的外甥女宋贤妃吗?皇上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指望着那个再也生不出孩子来的萧淑妃?还是指望着那个根本就像个傻子似的萧晴儿?皇上根本就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你难道不知道吗?想用女人来压住朱砂,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鲁国公冷冷地笑道,“皇上之所以不宠幸她们,无非是因为她们是出身自四大家族的女子罢了。出身豪门的女子多都矜持腼腆,怎么能抓得住男人的心?”

“你的意思?”梁氏从鲁国公的话里听出了一丝门道,便皱眉问道。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妓…”鲁国公说着,嘿嘿地笑了起来。他猥琐的眼神让梁氏大惊:“难道你要找青楼女子献给皇上吗?”

“这有何不可。”鲁国公自顾自地坐在了桌案边,端起茶来,“皇上想来也是个见惯了女人,知晓人事之人。可是那宫里的女人们再妩媚,也终抵不上青楼的女子会侍候男人。是时候让皇上尝尝鲜了,免得一辈子都把一身的精力洒在宫里女人的身上,这辈子,不是白活了?”

说着,那肥硕的脸上便堆出了一脸淫邪之笑。

文菁皇后崩了,整个后宫突然沉浸在一种白色的恐惧里。

那被罩成白色的灯笼,那身着白服的宫人,那戴着白花的宫妃,就连树上白色的积雪都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危机之感。

宋贤妃坐在萧淑妃的宫殿里,两个人静静地对着,沉默无语。

“你觉得解气了么?”宋贤妃突然问道,“她死了,你觉得你的恨能平息了么?”

萧淑妃微微地怔了怔,抬起头看了宋贤妃一眼,终是叹息着道:“我们也算是斗了这么多个年头,每一次都几乎要把对方斗倒,却从来没有一次能够将对方置至于死地。而今她却死了,还真是有些意外。”

“如果不把那个女人除掉,下一个,迟早是我们之中的一个!”宋贤妃猛地抬起头来,眸光阴冷地看着萧淑妃。

萧淑妃被宋贤妃眼睛里的阴冷唬了一跳,她望着宋贤妃半晌,方道:“我如今已经是一个再不能生子的女子,难道还会拦了她的路么?她要杀,便随她好了。”

“你这样想,可是她不见得会这样想。”宋贤妃的脸上绽着讥讽的笑意,缓缓站起身来,“萧淑妃,今儿我宋雅便把话撂到这儿,下一个不是你,便是我。到时候谁要是先走在谁的前头,可莫要忘了在对方的坟上放一壶好酒。”

说着,便举步朝着殿外走去。

“等…等一下!”萧淑妃急急地站起身来,喝住了宋贤妃,“宋贤妃姐姐,难道…皇贵妃娘娘她真的会对我们动手么?”

“你还不明白么?她的目标跟庄太后是一样的呀,那就是四大家族!”宋贤妃恼怒地喝斥道,“如果到现在我们还不能联起手来,那么迟早要被这个女人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的。”

“好…”萧淑妃只觉自己背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那样一个默不作声,却只在谈笑意便让那个,跟自己斗了数年的文菁皇后慕容薇魂断敬庭的女人…说她能放过自己,会有这种可能吗?“我们,我们要怎么做?”

“怎么做,”宋贤妃冷冷一笑,转过头看着一片苍白的后宫,道,“等着在背后狠狠地给她一刀。”

050:金殿销魂

这一边续的几日,皇上白泽已经被朝廷上的这几个老臣折腾得精疲力竭。

那些个老家伙,一个吵着说文菁皇后的死另有蹊跷,非逼着白泽下旨派人调查此事。一个说人就该入土为安,应该下旨令礼部匆匆办理文菁皇后下葬事宜,一个又说此时当等慕容侯父回京之后再作定论。

总之乌七八糟,说甚么的都有,一时之间这朝堂之上像是炸开了锅,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好不容易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了,那鲁国公却欲言又止地留了下来,等到人都走光了,方才嗫嚅着说自己其实是看到皇上连日以来的操劳与疲惫着实心疼,生恐皇上会因操劳而累坏了身子,便为皇上献上一个解乏的宝贝。

亏得这鲁国公还是文菁皇后的亲舅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能想着替皇上解乏!

皇上白泽心中虽然不耐烦,但是好歹碍着这是位老臣的面儿,点头应允了。

那鲁国公一脸喜意,急忙拍手三下。

这时方于殿外缓缓走上来一个人,一个披着曳地披风之人。虽然戴着披风的帽子看不到脸,但是从身形之上完全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女人。

“鲁国公,你这是甚么意思!”白泽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伸手便猛地一拍桌案,怒道,“朕还当你是有甚么好心,弄了半天却是想要令朕陷于不耽于酒色的骂名之中吗?”

说罢便要拂袖而去。

唬得那鲁国公急忙上前,好歹是将白泽拦了下来。

“皇上,皇上,”鲁国公拖着长音劝道,“您误会老臣了。这位虽然是个女人,但是却是我武昭国民间最为出名的推拿技师,皇上如果不信,可以问问。”

推拿技师吗?

白泽停下了脚步。这几日他确实是觉得自己的肩膀与后颈异常酸痛,朱砂已然帮他用药揉了好几日也不曾见效,如果这个人当真是个推拿技师,那说不定自己误解了鲁国公的一片好意了?

这样想着,白泽便举步朝着那女人走了过去。

鲁国公的脸上顿时绽放出得意的神色,他微侧过头来看向了顺元。但见顺元朝着他微微地点了点头,大殿上的人便悄然地退了下去。

若大的金殿下,只剩下了白泽,在一步步地走向那个披着披风的女人。

“朕问你,你真的是民间有名的推拿技师吗?”白泽问。

“哧…呵呵…”谁知那女人不仅不回答,反而是咯咯地笑出了声。她抬起头来,看向了白泽。

这是一双…带着微蓝色的眼睛,很是怪异。但那眼睛周围却画着重彩,显得那眼有着摄人心魄的诡异魔力。白泽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这个女人摘下了帽子,露出了一张如妖脸庞。

尖俏的脸,拥有着异域气息的五官,微微发蓝的眼眸,朱红而妖艳的唇。

她像是一点都没有畏惧这个九五至尊的意思,而是伸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风。

白泽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女子,只穿着一条抹胸,那两点梅花尚且突兀地扬着头,细细的腰枝与身上的肌肤完全luo露在外,而腰间一条细细的金镂腰带松松地系着丝质的裙子,可以觑见隐隐的修长的腿。

竟然,穿得如此暴露…

白泽的脸攸地红了,慢慢地后退一步。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汹涌地涌到了脸上,连喉咙都在发着紧。

“你…你是…”然而白泽却发现连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他转过头,正欲寻找鲁国公,却赫然发现整个大殿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了他自己,还有眼前这个身姿妖娆的女人。

“皇上。”这女人突然上前一步,柔软的手抚到了白泽的身上。白泽如遭电击地僵住了,任凭那女子的手慢慢下滑,握住了那恰恰不该轻易让人去碰的地方。

像是受到一种感召,一股男性的本能勃然怒起,成了这女子手中的一个玩物。

“啊,皇上。”她的声音慵懒而又矫情,却带着分明的挑逗,娇嗔着瞪了白泽一眼,“皇上你好坏呢…”

“朕…朕…”白泽咽了咽口水,突然想要掉头就跑。然而这女子却飞快地上前一步,抱住了白泽。

她的柔软正抵在白泽那怒放的生命上,让他的魂魄都跟着飞了起来。

“你…你想要朕的命吗?”看到这个年轻温和的皇上挣扎了半响,方才抖出这么一句,那女人便“哧”地笑出了声。

“皇上,奴婢红月,愿意与皇上一起飞到天上去。”这女子勾起唇角,朝着白泽递了个暧昧的眼神?

“天,天上?”白泽莫名地抬起头看向上方,金殿上绘着精美的藻井,有金龙与青鸾在袢云里飞舞。然而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正在勃然大怒的不听话的东西,被一处炽热包围着,一阵晕眩传过来,让白泽仿佛一下子飞升到了天空一般。

“啊…”他大叫一声,低下头去,看到的那是那女子勾魂的眼,那小巧的唇…竟然…有这么大的魔力么…

若大的金殿立刻升了温度,响起的是皇上白泽那销魂的声声喘息,和女子放荡的大笑之声。

滴答。

一笔浓墨顿时将案上的白纸浸染了大片,朱砂错愕地抬起头来看向夏青:“你说甚么?就在大殿上…”

“正是!”夏青气得从腰间一把拔出一柄匕首,怒道,“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皇贵妃娘娘,何不让奴婢一刀结果了她!”

“哧,呵呵,你这傻丫头,”朱砂笑着看了一眼夏青,道,“不过是宠幸了个女人,你就要砍死她?这后宫里的女人这么多,你还能一个个都砍死?你今儿若是砍了这些个,外面的人乐都要乐死了,死一个送十个,看你杀得过来杀不过来。”

朱砂的话让夏青顿时汇了气,她难过地低下头去,半晌,又梗着脖子倔强道:“那也要查查那个女人的底细,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家伙献进来的。哼!”

051:青月坊头牌

那夏青气得抽身愤愤地走了出去。

“咦,夏青,夏青。”朱砂惊讶地连续唤了两声,谁料夏青竟是早就没了踪影。

“您就让她去罢,”妙涵在一旁一边研磨一边道,“这丫头就是一根筋,觉得谁抢了您的东西都像是要了她命似的。”

“呵呵,本宫哪有甚么东西好抢。”朱砂无奈地笑着,低下了头看看案上放着的这本正在批视的账目,“倒是可惜了这页纸。”

她说着,伸手将那张纸撕了下来,团了团掷在了地上,然后拿起笔便要继续去写。

明明是…早就心知肚明的罢?

明明是…早就做好了的罢?

身为帝妃的那一刻起,朱砂就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是他身边唯一的那个人。这后宫的女子无数,况且还不算那每天每月每季每年送进宫里来的年轻女子。迟早都会有新人代替旧人的,只是…为甚么一颗心竟还会感觉到隐隐的疼呢?

是因为他曾说过此生此世永远不负自己的誓言么?

朱砂的唇边绽出一抹自嘲的弧度,其实她应该知道的啊,武昭国早就是一个喜欢背弃誓言,将许诺看得比吃饭睡觉还要容易的事情了。怎么会…当做一回事呢。

可是既然已经知道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为何自己的手还会轻轻地颤抖着,无法落笔呢,为何心中那微微酸疼的感觉,已然蔓延到鼻子上了?

朱砂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嗓子,继续努力地看那账本上的字,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娘娘…”妙涵看着朱砂的这副样子,不由得难过地张了张嘴巴,却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放下了那执墨的手,道,“奴婢去给娘娘端杯茶来。”

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妙涵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朱砂方才将那笔放下了。

“真傻,”朱砂吃吃地笑出了声来,“明明是连你自己都做不到忠贞不二,还要求一代帝王忠贞于你么?”

她笑着,笑着,却不得不伸出手来,拭着脸上簇簇滑落的清冷。

真是愚蠢!

她自己骂自己。

这一夜,皇上白泽没有驾临“明霞殿”,静望着窗外寒冷夜空的朱砂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

高处不胜寒,当你站得越高,你便离所谓的幸福,越来越远了…

“算起来,皇后娘娘走了也快一个月了呢。太后娘娘的心情也总算好了些,要不然臣妾们几个都要担心得透不过气了。”甜腻腻的声音响在耳边虽然不甚讨喜,但是终究好过自己一个人闷在这宫里。庄太后转头看了一眼于美人,牵动唇角露出了一个还算得上笑容的表情,微微地点了点头。

自从朱砂成为皇贵妃以来,宫中的琐事终日缠身,让她只有偶尔来到庄太后的宫里坐坐,让庄太后再次陷入了漫长的孤独之中。然而那心疾自从前番发作以来,竟是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不论那些御医开了多少药方,终还是不能痊愈。

想来,自己也是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罢…那个每个人都要回归的归宿。

而自从于美人没有了文菁皇后那个巨大的靠山之后,便惶惶然地,将庄太后作为了自己仅有的靠山,见天儿地往庄太后这里跑。虽然有些聒噪,但确实是不太孤独了。所以在给了这于美人几次冷脸,她还乐呵呵地往“慈宁殿”里跑之后,庄太后对她的态度也着实地温和了一些。

“难道你一片孝心,还知道来看看哀家。”庄太后说着,在郑尚宫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臣妾做得还够不上皇贵妃娘娘一半好呢。”打狗看主人,而今那皇贵妃朱砂的身份自不比往日,那于美人的嘴就像是抹了蜜,声声地赞起朱砂来,“前儿还听说皇贵妃娘娘要在新年之前给太后娘娘赶制一件凤袍,那先头对襟的凤凰都是皇贵妃娘娘亲手要绣的。听说样子都打好了呢,皇贵妃娘娘对太后娘娘可真是孝顺,倒教臣妾汗颜。”

听到这于美人如此夸奖朱砂,庄太后的脸上也绽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孩子的心是好的,哀家也是极为感动。只是哀家都是黄土埋半截儿的人了,还用得着穿那花哨的衣裳做甚么。”庄太后笑着说道。

“这可不尽然,太后娘娘您呀,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于美人咯咯地笑着,捧起桌茶上的茶盏递给了庄太后,若有心,似无意地道,“听说眼下后宫里又来了位美人,正跟皇上打得火热呢。”

“哦?”尽管身体终日被疾病缠身,可是庄太后到底是个在后宫里千锤百炼的人物,如何听不出这于美人想要暗示甚么?于是她端起茶来看了一眼于美人,“哀家怎么没有听说?”

“哦…”于美人转了转眼睛,又急忙改口笑道,“大概是皇上一时兴起宠幸的姐妹,出身自不能与皇贵妃娘娘和宋贤妃娘娘等人相比,所以也未曾入档罢。”

“甚么?”庄太后的眉已然微微地皱了起来,“出身不高,也未入档?于美人,这是怎么回事?”

那于美人便像突然发觉自己多嘴了般地,急忙掩着嘴巴起身下拜道:“太后娘娘,都怪臣妾多嘴,这…”

庄太后的眼中精芒一闪,便转过头去看向郑尚宫。

那郑尚宫正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那多嘴的于美人,却瞟见了庄太后的目光,便急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太后娘娘的话,那女子是鲁国公晋献给皇上的,说是甚么民间的按摩技师,皇上自赐了一处小院,既没有册封也没有入档。大概也是因为人在宫中不清不楚,被制造了一些流言罢了,皇上也是不得以…”

“不得以?”庄太后随手将那茶盏掷在了桌案上,任凭那青绿的茶汁溅在桌案上,冒起荧荧的蒸汽,“秋妍,哀家难道连这点门道都看不出来么?那推拿的技师民间多了去,如何就非要一个女人来往宫替皇上推拿了?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力气!”

于美人的唇边挑起一缕得意的弧度,紧接着便恭敬恭敬地低下头去,默不作声了。

“说,那女人到底是甚么来历!”庄太后皱眉喝道。

“这…”郑尚宫迟疑了一下,终是低头道,“据奴婢所知,那位美人乃是…扬州城青月坊的头牌…”

052:宫内藏娇

“头牌!”庄太后气得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猛地站了起来。然而正是她这用力的一站,忽又觉心口一阵绞痛,疼得她捂着胸口站在了那里。

“哎呀,太后娘娘可使不得。”于美人急忙站起来扶住了庄太后,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太后娘娘,都怪臣妾多嘴。您可千万保重身子,若是真犯了心疾,可教臣妾如何向皇上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