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贤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连红月接下来的话都不曾听的,便扭过身子,举步走进了那间“莲居”。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宋贤妃知道这间院子曾经是为了异地的三等命妇入朝参加庆典时,暂时休憩的小院儿。院子种植着三三两两的树木,虽然干净,但到底难免寒酸。然而便是这样一间宋贤妃眼睛里的寒酸之地,却足以让赵淑仪妒忌得红了眼睛。要知道,赵淑仪而今住的也不过是一间巴掌大小的偏殿而已,莫说是小院,便是连浴坊都不曾有的。

这赵淑仪越看越气,尤其是回过头去看着那红月一边走一边扭动的细腰,就恨不能冲上去“咔嚓”一下把她折为两段。她在心里暗暗地计较着,发狠一会子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红采女的架子还真是大呢,”赵淑仪瞟着红月笑道,“入宫已然有这么久了,难道都不曾有心去给宋贤妃娘娘请个安么?”

那红月的心中一惊。

想这红月是甚么人物?她可是在女人堆儿里摸爬滚打过来的,没点道行没点脾气能当得上那青月坊的头牌?更何况这女人是跟着宋贤妃来的,想来也不过是个像木茗那样伺候人的角色,即便是自己红宋贤妃几分颜面,可犯不上惯着这个又丑又老的女人。

这样想着,红月便扬起红唇笑道:“这位姐姐可冤枉红月了。臣妾自入宫以来见天儿被皇上缠着,莫说是走到外面,便是下个床都是使不得的。皇上说了,恨不能上朝都带着臣妾呢…臣妾哪里来有工夫…”

“臣妾?!”宋贤妃突然尖叫出声,唬得那红月顿时住了口。但见这宋贤妃的脸色阴沉,太阳穴上显露出隐隐的青色,目光凌厉地瞪着红月,喝斥道:“不过是个八品的采女,谁给你的权力自称臣妾?无怪乎是个青楼出身的东西,竟是半点规矩都不懂得!看起来果真要让你长长教训了。”

“宋贤妃娘娘饶命!”倒是那木茗已然听出了风雨欲来的感觉,慌忙跪倒在地求饶道,“我家娘娘刚入得宫里来,还不曾有人教过她这宫里的规矩。请宋贤妃娘娘恕罪。”

“娘娘?”宋贤妃像是听到了一个极有趣的笑话,竟是噗地笑出声来,“娘娘?哈哈,哈哈哈哈…”

她这一笑,倒将木茗和红月都笑得发了慌,两个人对视一眼,又纷纷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宋贤妃。

“你们好大的胆子!”那宋贤妃厉声喝斥着,上前一步指着木茗大骂道,“怪不得主子是个没规矩的,就连奴才也这么无礼。娘娘?告诉你,五品以下的嫔妃等同宫人,地位连尚局的女官都不如!你主子敢称臣妾,你便敢喊她娘娘了?告诉你,不止是你,就连你们主子也得自称奴婢!奴婢!懂不懂?”

这已然变了调的高亢的声音让红月和木茗都傻在了那里,那红月先前听说自己被封为了八品,所赐的东西又那样少,便料定自己的品级定然不会太高。然而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八品的采女竟然…竟然等同于奴…

她感觉一阵阵的雷鸣在头上轰隆隆响起,惊得她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正是红月的这般模样让宋贤妃不由得冷笑出声,扬声道:“赵淑仪,这宫里的女人妄自称大,目无宫规,当处何刑?”

“回宋贤妃娘娘,”那赵淑仪得意洋洋地上前一步,道,“按着宫里的规矩,宫人妄自称大,目无宫规,又妄存野心者,当罚掌嘴之刑。”

那宋贤妃瞟了面色苍白的红月一眼,兀自伸出手来懒洋洋地理了理自己的发梢,拿腔拿调地道:“那就掌罢。”

话音一落,那赵淑仪便朝着身后的宫人使了一个眼色。想那些宫人们跟着这二位主子,在宫里横行惯了,该到甚么时候做甚么,一个眼神就了解得一清二楚。于是便有两个身材结实一些的宫女上来,一把架起了木茗。

“啊,宋贤妃娘娘,奴婢错了,请饶了奴婢罢!”木茗吓得脸都白了,眼睛扑簇簇地掉下来,哭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犯了。”

“知错?”赵淑仪冷笑,“恐怕不好好给你点苦吃,你是绝然不知道甚么是错的。来人,掌嘴二十!”

057:不能求饶

掌嘴二十。

那红月震惊地看着宋贤妃,眼前的场面让她恍然间回到了青月坊。但是在青月坊素来都是红月扮演着这宋贤妃的角色,那些肯花钱的老头子们将红月捧得高高在上,可以肆意在青月坊横行。

红月犹记得那个叫做紫云的女人,仗着自己傍上了淮州知府,便见天儿地对红月冷嘲热讽,大有想要替代红月成为青月坊头牌的势头。可叹那个女人把自己想得太简单了,红月终是在一天她向自己挑衅之时亲手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打得破了相。没有了漂亮的脸蛋,看她还靠甚么勾引男人?

打了人,却自有愿意为红月买单的男人花上大把的银子替她填满这个坑。那些银子足够青月坊的老鸨买上十个上等未被染指的丫头,于是那紫云就这样被老鸨乐呵呵地卖给了个乡间的柴夫。

还有如烟,还有弄琴,还有蓝渏,这些全部都是被红月正儿八紧地收拾过的女人,而今她们都不知道散布在武昭国的哪一个地方。可是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怎么就没有红月教训于人的权力了?

难道她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贴身侍女被人家欺负么?

红月上前一步,正欲张口说些甚么,却听到那木茗急急地道:“红月…姑娘,莫要管奴婢了。奴婢犯了错,自是应该受罚的。”

红月哪里不知道这是木茗在警告自己不要因一时之气而得罪了小人?然而这口气,又要她如何咽下?她圆瞪着双眼看着满脸泪痕的木茗冲着她连连摇头,双手紧紧地攥着,铭心的痛楚让红月几乎忍不住想要冲上云狠狠地掴那宋贤妃的耳光。

“看看,竟是一个奴婢比主子还要懂事。看起来调教调教或可成器,赵淑仪,你还在等甚么?”宋贤妃挑了挑眼皮,催促道。

“是。”那赵淑仪像是挑衅似的瞧了瞧红月,然后挽起袖子接过了那掌紫的木掌。这木掌听说乃是文菁皇后生前发明的,为的不过是在惩罚宫人们的时候省了自己手疼。现在看起来,那文菁皇后倒也不是个一事无成的人。

赵淑仪的唇边挂着一抹冷笑,扬手便是一下。

但听得“啪”的一声,木茗只觉眼前一阵金星乱舞,唇边立刻渗出了血丝。然而她终是咬牙忍住了没有喊疼,然后转过头来,朝着红月微微地笑了一笑。

她竟笑得出来?

赵淑仪只觉心中一股怒气升腾而上,扬手便朝着木茗的另一面脸上打去。那木茗这一回未曾有防备,只觉这一下子打得又快又狠,让她连眼前的所有事物都看不清楚了。

哼,到底是青楼出身的死女人,看这回你们还拿甚么威风,拿甚么显摆,拿甚么勾引皇上!

这赵淑仪越打越气,越打越狠,那木茗不止是嘴,就连鼻孔都渗出了血来。那红月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被她硬生生地咬牙忍着没有落下来。

宋贤妃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终在那赵淑仪不知道是打了二十五还是二十八下的时候,喊了声“停”。

那木茗早已经被打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在两个架着她的宫女松开手的时候,径自跌倒在地上,连动都动弹不得。

“红采女,今儿算是我们宋贤妃娘娘开恩,饶了你的掌嘴之刑。你还不谢谢宋贤妃娘娘的恩典?”那赵淑仪只觉自己方才打得太过用力了,两条胳膊都酸得紧,她扔了那木掌,伸手捏着自己的手臂,笑着对红月道。

红月愤然抬起头来,怒不可遏的眼眸里似有隐隐的血丝夹在泪光里,像是一头发了狠的母豹,竟堪堪的让赵淑仪怔在了那里。

“姑娘…”奄奄一息的木茗突然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红月,让红月眼中的怒火攸地滞了一滞。

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脸庞红肿,鲜血淋淋,连眼睛都充了血。这个孩子从卖到青月坊的时候就跟在自己的身边,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负!

可是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自己吗…

红月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宋贤妃的面前跪了下来,卑微地说道:“多谢宋贤妃娘娘替奴婢留了情面。”

那宋贤妃低下头,冷冷地看着这妙曼的身子,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将那对汹涌的玉..峰看个清清楚楚,忒地让人生恶。于是她只是淡淡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然后这宋贤妃抬起头看了看这间小院儿,冷笑道:“这小院子着实寒酸了些,料想以你的品级也不会有甚么花匠来替你种花,这样吧,明日本宫遣人给你送上几盆花来点缀点缀。还有,你对宫里的规矩知道得太少,这是你遇上了本宫这个好说话的,只罚了罚你的宫人便了了,若是遇上皇贵妃娘娘朱砂那样脾气暴躁的,说不定会指派你个甚么罪过。到时候,呵呵,恐怕你哭都来不及。”

红月紧紧地咬着嘴唇,低头道:“多谢宋贤妃娘娘提点。”

“谢就不用了,”宋贤妃冷笑,“谁让你是本宫的舅舅送进来的,说起来也少不得要照顾你一些。赵淑仪,传本宫的话儿,明日起让王嬷嬷来教教这红采女宫里的礼仪。免得到了那些嫔妃娘娘们的面前露出粗鄙的一面,遭人笑话。”

说着,也不待这红月回应,转身扬着脑袋走了。

刚才剑拔弩张的小院儿,眨眼间便安静了下来。

红月依旧跪在那里,连头也不曾抬起,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指甲陷入肉里。而她的唇亦被她咬得渗出了血丝,泪水就在眼中打着转,提醒着她刚才耻辱的一幕。

“娘…娘娘…”那木茗轻轻地唤着,竟是一步步爬到了她的身边,拉住了红月的袖子。

“住口!”红月猛地转过头去,大声地喝斥,“明明是个奴,还唤甚么娘娘!”

看着那被吼得怔住了的木茗,红月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一把将木茗抱在怀里,大声地哭骂道:“你个死丫头!刚才她明明打得那么用力,你还逞甚么强,大声哭出来向她求饶不就好了?你还笑甚么…”

那木茗被红月揽得连气都透不过来,只是干巴巴地咳嗽了两声,红肿的嘴巴努力地咧出一抹笑容来,道:“娘娘你忘记了吗?是你说过的,不管在甚么时候都不能求饶啊,因为一旦求饶,我们就…我们自己就先败了…”

红月的身子猛地一凛,紧接着便再次抱紧木茗号啕大哭。

058:只是自己

红月并不是出身于名门的女人,她并不懂得那般名门淑媛该知道的长幼卑贱之分。

在青月坊,老鸨虽然教了她们琴棋书画,教了她们伺候男人的本领,教了她们怎么样在假装矜持的同时,勾起男人的欲火。

在青月坊,男人就是天,就是一切,就是自己过上好日子的财神爷。“谁能让男人发疯,谁就是青月坊的这个。”红月犹记老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挑起的大拇指。

那时候她还不过是一个刚刚被卖进青月坊的丫头,十三岁,脸上的污泥还没有被洗干净。她从小父母双亡,被姨妈抱养,因长得美而经常被姨父骚扰,虽是亲姨妈,但看着红月的眼神却像是在看情敌,妒忌而憎恨。于是终于在红月躲开姨父的纠缠,跑到姨妈那里告状之时,再也受不了的姨妈将红月打得遍体鳞伤,将她卖给了人牙子。

然而就在周围一片哭声中的红月,却并没有因自己到了青楼这个地方而感觉到害怕。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看着那雕梁画栋的精美房屋,看着那从墙上垂下的重重帷幔,看着那些穿着暴露而华丽的女人们,幼小的心灵产生了强烈的渴望。

她大口地嚼着老鸨给这些新买丫头们拿来的白面馒头,和那少得可怜的一点腌肉的时候,感觉自己简直像是进入了天堂,兴奋得难以自制。

“哟,这个丫头行哎,是个可塑之材!”那老鸨看着红月,两眼发光地说道。

红月一边吃着这些香喷喷的馒头,一边道:“只要有吃的,让我干什么都行。”

“有有有,”那老鸨难得遇上一个这样听话的,喜得一张脸都乐开了花,连连点头笑道,“不只是这个,你若成了头牌,吃香的喝辣的,穿最上待的绸缎,戴最漂亮的首饰。你想要甚么就有甚么。喏,你瞧。”

那老鸨说着,伸手指了指脑袋上方,红月抬起头来,看到了那在楼梯最上顶倚着朱红柱子的女人。那女人穿着件红色的抹胸,朱红的轻纱挽着半截粉臂,正眯着一双眼打量着楼下这些个刚刚卖进来的生涩丫头片子。

“那个是咱们青月坊的头牌,红莲。你要是琴棋书画练得好,伺候男人的本事再强一点,那你就足以升上头牌,到时候,她住的房间吃的美味穿的衣裳就全都是你的了。”老鸨说着,笑呵呵地捏了捏红月的脸蛋,“你叫甚么。”

红月抬起头目不转晴地看着红莲,塞满了馒头的嘴动了动,连馒头渣一起喷出了两个字:“红月。”

“红月”并不是她的本名,她的本名叫做甚么她早就忘了,或者说,在这一刻,她决定遗忘自己的名字,就像是遗忘多年前所受的那些折磨与屈辱。

“红月,啊哟,这名字好,这名字好。”老鸨子喜得直拍手,上来又捏了红月一把,“小样的,天生就是伺候男人的料!”

当红月一天比一天长大,精通了音律,擅长了歌舞,她的初夜便也到了。

与其他看到脱光了衣服的男人就跑的丫头不同,红月看到她第一个男人的时候,笑得像是一朵妖艳的花。她知道,只有降服了男人,她才能够攀上头牌的名。

尽管身体的痛楚像是要把她撕裂开来一样,但是红月却像蛇一样扭得甚欢。她把男人压在身下,疯狂地动着,处子的紧绷让那男人吼声若野兽般震天。

“老子头一回看到初夜就这么疯的,真他丫的够劲儿!”那男人乃是花了五百两银子的买了红月初夜的,虽然那夜红月的下..身肿胀,流血不止,却让那男人心花怒放地又甩了五百两银子给她。

于是红月摇身一变,成为了足以与红莲匹敌的青月坊红人。

成为了红人,自然也该有个丫头,那老鸨原是想要给红月一个会看人眼色的大丫头,却被红月婉拒了。这青月坊里上上下下都与红莲有着脱不开的紧密联系,红月可没有蠢到找一个人来见天儿地盯着自己,向红莲汇报自己的一举一动。

那一日,刚刚睡醒的红月听到楼下有人正在大声地口号,间或夹杂着龟公的怒骂。红月走到楼梯前,看到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正被龟公揪起衣襟甩着巴掌。

“这刚甚么时辰就弄出这么大的响动来?还让不让人睡?”红月骂道。

“啊哟,是红月姑娘。|”那龟公自知这红月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急忙呵呵地笑着住了手,“这是个刚来的丫头,不听话,妈妈花了二两银子买的,她竟不吃不喝,还想要逃出去。总得教训教训才行。”

“教训?”红月冷笑,“你若是打死了她,恐怕那二两银子就飞了。”

说着,她走下楼来,拎起了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女孩。

“你叫甚么?”红月皱着眉头问。

“连…连九。”那女孩抬眼看着红月,顿时被红月那美丽的容颜所惊叹,竟是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真是难听的名字。”红月啐道,“日后你便跟了本姑娘罢,叫叫甚么连九,就唤作木茗罢。”

说罢,便松了手,转身婷婷袅袅地走向楼梯。

“不!我不叫木茗,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我就要叫连九。”木茗倔强地杵在那里说道。

“你娘?”红月停下来,转过头冷笑,“你娘若是真疼你,还会把你卖到青楼里来?她早就不要你了!告诉你,你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你自己,只有你自己,懂吗?”

说罢,举步便上了楼。

那木茗在红月的身后怔了怔,终是低下头,无声无息地跟在了红月的身后上了楼。

从此,木茗便与红月一样,摒弃了自己的姓名,摒弃了自己的名字,一同在这滚滚的红尘里沉沦了下去。

同行是冤家,那红莲开始变着法儿地找红月的茬。一山难容二虎,青月坊也容不下两个头牌,而红月比红莲更为占优势的是,红月的年龄,她像是刚刚绽放在枝头的花儿,还沾着新鲜的露珠儿。这种外表新鲜,而内在火辣的角色正是那些光顾青楼的男人们的最爱,于是红月的身价一番再番,那些臣服在红月石榴裙下的男人们像是中了毒一样犯着瘾,砸着大把的银子,只为与她春宵一刻。这样的情景终于触怒了红莲。

她终于知道,这个红月若是再不收拾,可就要把自己从头牌的位置上掀下去了。

059:两张王牌

那一日,属于青月坊的头牌之战,终于开始了。

起因,到现在红月也想不起来,大概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了罢。但是两个早就针尖对锋芒的女人却先是舌战后是武力地斗在了一块儿。女人打架的把戏不过就是揪住头发,用力地扇耳光,再就是想办法划伤对方的脸而已。然而在这种必须靠脸蛋吃饭的地儿,脸是最需要保护好的。

红莲与红月都深知这一点,她们一面保护着自己的脸,一面拼了命地要把对方置于死地。那木茗看着这一幕吓傻了眼,连滚带爬地奔去喊老 鸨。谁知那老 鸨正吸着烟袋坐在楼上,乐滋滋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根本不担心她捧红的两个姑娘会破了相,少了她的钱路。

“妈妈,妈妈您快把她们拉开呀!”木茗焦急地看了一眼已然被红莲揪住了头发的红月,眼泪都下来了。

“急甚么,这种事情妈妈我都见惯了。想代替上一个头牌,就得豁出命来拼一把。要不然,谁会乖乖让出位子给她来。”老 鸨的两眼直放光,将那烟袋在鞋底磕了磕,继续道,“告诉你,每一个头牌都得经历这个,就连妈妈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不少的阵势,连破相带打死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要是连这个红莲她都赢不了,那就注定她成不了头牌。”

“可是,可是红月姑娘已经被红莲姐姐打得流血了呀,”木茗呜呜地哭着,“如果她果真被打死了该怎么办呢?她要是被打死了怎么办呢!”

“那就让她求饶罢,”老 鸨看着那被红莲揪住头发狠狠殴打的红月,目光深沉地说道,“若是求了饶,虽可以不再挨打,却没有角逐头牌的机会了。是求饶还是拼上这一回,全看她自己。”

那木茗可没有听到后半句,她只听到前面便快步地跑过去了。

白天,正是青月坊的姑娘们刚刚起床,客人们还不曾来的时候,然而这两个头牌女子之争却让这个平素里都倦倦的白天热情高涨,女人们都倚在楼梯的扶手上看着这边,呐喊的,尖叫的,拍手的,声响震天。好久没有看到这般热闹的老 鸨和龟公们也个个儿乐哈哈地瞧着热闹,根本没有人关注这两个女人谁会受到伤害,谁在忍受疼痛。

“红月姑娘,红月姑娘!”木茗拔来围观的人奔跑过去,哭道,“妈妈说,只要你求饶就好了,你求饶罢,再这样被打下去你会死的。”

红月这个时候早已然浑然没有知道了,她的鼻孔在流着血,唇边也挂着血,她的头发被红莲紧紧地攥着,巴掌劈头盖脸地打下来,眼前一片金星乱舞。

“求饶,哈哈,你求饶啊,求我饶了你啊!”听到木茗的话,红莲不禁哈哈大笑。她停止了殴打,一张扭曲了的脸在红月的面前疯狂地笑着,声音尖厉而又刺耳,“你求我啊,求我…啊啊啊啊!”

她正兀自说得得意,却不料那红月突然扑上来拔下红莲头上的发钗,狠狠地划向她的脸。鲜血喷涌出来,红莲放开了捉着红月头发的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而头发凌乱,满身鲜血的红月则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枚发钗,恶狠狠地看着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的红莲。

“得勒。”那老 鸨猛地站起身来一拍桌案,“你们,快上去把人架下来!”

那些龟公急忙一涌而上,两个将红月架住,另几个抬着红莲奔下了楼。

这老 鸨看着浴血而立的红月,唇边露出了一抹笑意。

正好,早就有客人抱怨那红莲年龄不小,身段儿也开始走形,摸上去的感觉就差了很多。再加上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换过脸庞,那些老客早就腻了。客人,需要的是更年轻,更新鲜,更野性的姑娘,这一切的要求眼前的红月都符合。

很好,很好。

“你们都听着!”老 鸨亮开了她沙哑的嗓子,喝道,“从今儿起,红月就是青月坊的头牌。把‘青阁’重新打扫布置一下,红月搬到那里去住。”

那“青阁”乃是历代青月坊头牌所住的房间,前一秒她还属于红莲,而这一秒它便属于红月了。

木茗心疼地替红月擦着脸上的伤,痛哭道:“红月姑娘,刚才好险啊,你为甚么不求饶呢…”

“傻孩子,”红月笑着看向木茗,道,“你要记得,千万不能向你的对手求饶。因为一旦求饶,你自己便先败了…”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却没有想到木茗至今还记得。

就在刚才,她被狠狠地抽打的时候,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竟然还冲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你这个…傻孩子啊!”红月早已然顾不得甚么倔强与风度,抱着木茗小小的身子号啕大哭。“你放心,我红月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从今天开始,我一定要把那个女人狠狠地踩在脚底下!我要让她跪在我的面前,我要亲手毁了她的一切!”

木茗血红的眼睛里缓缓地流下泪水,她捉住了红月的手,喘息着道:“红月姑娘,不要,不要和她们斗气了。这些女人的背景远非我们能想象的,你千万要…小心啊…”

“你忘记了,”红月低下头来,眯着眼睛看木茗,笑道,“我们的手里有两张王牌,一个是鲁国公,还有一个,是皇上。”

这天底下对于美人而言,同性是永远的敌人。然而所幸的是,那两张王牌都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就没有红月对付不了的。

傍晚时分,白泽终于来了。

他的心情异常沉重,面色也阴沉得可以。

将红月纳入后宫,庄太后是百般阻挠,但是白泽知道,如若不是朱砂替他求情,红月是根本不可能被容入宫中的。白泽由先前对于朱砂的愧疚,到眼下的感激,混合在一起便形成了一股子又敬又畏的感觉。他倒是觉得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在朱砂的身边陪伴着。况且,白泽不得不承认,只有朱砂是他从感情上从生理上都依恋的一个女人。他不是不想念朱砂的馨香与温婉,然而这种温婉在红月那如蛇般疯狂的**面前常常像被一阵风吹走了似的,想要留都留不住。这种感觉让白泽更加的难过和惭愧,但是左右挣扎的白泽终还是咬住牙关忍着没有去到红月的“莲居”,而是下了朝便匆匆赶往“明霞殿”。

060:驾驭男人的奥妙

白泽走得很快很疾,像是生怕自己会变卦似的。然而当他来到“明霞殿”却被告之,皇贵妃朱砂身体有恙,恐扰了皇上的兴致,便跪请皇上移驾。白泽大吃一惊,料想朱砂定然是生了自己的气,方对自己避而不见的。然而白泽终究清楚得很,那红月再美再妖再磨人,终是无法代替朱砂在他心中的位置的。

于是这位年轻的皇上白泽说甚么也都要闯进去,可叹这一回他遇到的可不是沉默寡言的清荷,而是妙语连珠的妙涵。

妙涵轻轻松松几句话便弄得白泽满面通红,却发作不得,只得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了。

“哼,负心汉,假正经!”看到白泽离去的身影,夏青便从内院闪了出来,怒气冲冲地啐道。

“你们两个傻丫头懂得甚么。”轻轻的一声笑,却是朱砂从殿内缓步走了出来,她微笑着看了一眼已然走得已然很远的白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道,“但凡所有的男人,都会耐不住**与诱惑。皇上不过是个年轻的男人,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的滋味,突然间沉迷也是难免。对于男人来说,新鲜的、刺激的,永远都是难舍弃的。”

妙涵和夏青纷纷对视了一眼,脸上却都出现了莫名的神情。她们两个谁也没有想过男女之间的情事,所以自然就对朱砂的话难以理解。朱砂瞧了瞧这两个傻傻的女子,攸地笑了出来:“夏青,烦劳你走一趟,将绿云请过来。”

绿云?

夏青和妙涵均是一怔,对于绿云不待见这位皇贵妃的事情,恐怕几乎是所有王府别院的人都是知道的。然而朱砂却在这会子要见绿云,却不知…又是甚么情况。

但是主子已然发了话,夏青却不得不照办。于是她施展轻功,轻飘飘地便不见了踪影。

对于众人都费解的事情,绿云却兴致颇浓。当那抹翠绿的身影出现在了若大的“明霞殿”,绿云连声音都透着浓浓的笑意:“怎么,皇贵妃娘娘终于开了窍,懂得向草民我请教了么?”

站在窗前的朱砂缓缓地转过头来,夜色衬着她清丽的姿容,才不过是一年而已,眼前的这佧女子却好像将这皇宫里面所有的养份都吸收了似的,变得那么高贵而骄傲。那双眼眸更加的明亮了,使得她的脸也比从前更加的生动,那华丽的宫装让绿云的心里产生了股子极为难掩的卑微之感。于是绿云便将头扭了过去,不再去看朱砂的脸。

“绿云姐姐,我今天找你来,确实是有事情要请教。”朱砂平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