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公回头看向平阳王,两个人都清楚得很,而今若是不应了这新皇的心思,立那皇贵妃朱砂为后,恐怕这金殿定然是不会平安地走出去的。况且那边又有靖王爷白隐在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虽然那白隐是在笑着,但是谁都清楚得很,便是将他们活活地撕面两半他也是笑得出来的!

“来人,”白泽扬声道,“取来宗谱,让几位元老们留下墨宝。”

宗谱,乃是武昭国皇室的祖谱的分册,只有皇室的血脉及历代皇后才有资格出现在这宗谱上。而每一位皇后的册立,则需要朝廷的元老们盖上大印表明赞同方可。这鲁国公与平阳王看着那呈过来的宗谱,一颗心里翻滚着怒火与不甘,便是更多的却是恐惧。一种在空气里所透露出来的,是专属于他们皇室白家的压迫之感。他们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从皇上白泽身上发出的,还是从靖王爷白隐身上发出的,那种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影响着整个朝堂,让他们心中的鬼祟再不敢作祟,只得乖乖地拿出了大印,醮着朱砂用力地盖在了上面。

很好。

终于把这几枚硬钉子拔松的白泽转头看向了白隐,这叔侄二人的笑意,简直如出一辙。

072:逆天而行

白泽欣喜地拿着那宗谱,快步奔向“慈宁殿”。

刚刚走到“慈宁殿”门口,便已然听到了那庄太后剧烈的咳嗽声,白泽的心中一沉,便大步奔了进去。

“母后!”白泽呼唤着,快步走过来。

那庄太后急忙朝着朱砂使了个眼色,朱砂便立刻将庄太后掩着嘴巴的手帕藏进了袖子里。

“母后,你的身体可好?”白泽焦急地问。

“皇上放心,哀家还撑得住。”庄太后微笑着拍了拍白泽的手,道,“今日在朝堂之上情况如何?”

一提起这个,白泽的脸上立刻绽放了得意的笑容,他将手中的宗谱拿出来摇了摇道:“大功告成!”

庄太后终是松了口气,将那宗谱拿过来瞧着,笑问道:“皇上真是了不得啊,用是甚么样的法子让他们同意的?”

“多亏了皇叔,如果不是他将了那鲁国公一军,恐怕朕也想不到用慕容文鹰的事情来要挟他们呢。”白泽笑着,便将那金殿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了庄太后与朱砂听。

到底还是这条毒蛇…朱砂无奈地笑了笑,又怎么会有人是他的对手呢,谁又能算计得这这条毒蛇?

“母后,您看这册立的吉日…”白泽问道。

“教柳全去请护国寺的住持来,哀家自会与他商量。”庄太后道,“只是务必要尽快才是,若是那慕容文鹰回到京城,只恐又要生出甚么祸端。”

白泽连连点头,庄太后却疲惫地躺在了床上,道:“皇上,您暂且去休息罢,哀家要睡一会。”

“母后…”白泽担忧地看着庄太后,却被朱砂轻轻地拉着袖子,走出了寝殿。

“柳全。”待白泽走出了宫殿,庄太后便低声唤道。

“太后娘娘。”柳全走了过来,恭敬地应道。

“已经问过了吗,最近的吉日是哪一天?”庄太后闭着眼睛问。

“今儿早上便去问了,那智空法师说,这个月二十八,乃是最好的吉日,镇阴大吉,乃是立后的上上之选。除了这一天,恐怕都…”柳全没有再说下去。

“十月原本便是鬼月,正是鬼门关大开的时候,阴气极重,且易有血光之灾。在这个月举行立后大典恐怕并不是上上之选,除非选在二十八这天,乃是阳时吉日,可镇阴辟邪气,更可保武昭国后代繁荣昌盛。”记忆里,智空大师是这样说的,可是柳全清楚得很,庄太后的身子能不能熬到那天,恐怕…

“不行,二十八还要再等上近十天,那慕容文鹰一旦回京便恐生变,不能再拖了。”庄太后攸地睁开眼睛,眼眸之中精芒涌现,坚定而倔强,“庆典的大小事宜,最快可以甚么时候完成?”

“这…”柳全看着庄太后那已然完全消瘦得没有了精神的脸庞,他很清楚,这位雷厉风行的老太后是根本不会被别人左右的。更何况她自己的身体…她最清楚,比命更重要的是甚么,也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了罢。柳全的鼻子微酸地低下头,道,“恐怕最快也要五天。”

“三天。”庄太后目光犀利地看向柳全,“哀家只给你三天的时间,三日后便举行立后大典!”

“太后娘娘…”柳全欲言又止地看着庄太后。

然而庄太后却闭上眼睛摆了摆手,缓声道:“哀家一定要确保朱砂登上后位,这样,才会让皇上免于被人威胁的境地。这后宫里,除了她…再没有人能够铺佐皇上了。她的心智,她的才华,她的宽容,其实很多时候,甚至都要高过哀家…”

“不,太后娘娘。”柳全激动地说道,“这天下绝对不会有人能比过得您…”

“小柳子,你怎么还那么傻。”庄太后温和地笑着说道,“快下去罢,哀家要休息一会。”

柳全难过地看了庄太后许久,方才默默地躬身退了下去。

“怎么会没有人比得过哀家呢,”庄太后缓缓地说着,慢慢睁开了眼睛,“你们不会知道哀家在很多的时候,多么怕被人比下去,又有多少时候,哀家都是咬牙硬撑着的。因为…如果落了下风,又怎么能保护好皇上,保护好这武昭国的江山呢…即便是哀家走了,也要让那个孩子替哀家撑下去!管它甚么黄道吉日,即便是逆天而行,也要把这个孩子扶上凤位!”

因为白天提高了那般的警惕,到了晚上的白泽便早已然精疲力竭地睡着了。虽然那按着月之盈亏宠幸后宫嫔妃的规矩已定,可是白泽在疲惫和想要清静的时候,还是会选择留宿“明霞殿”,这样的行径早已然说明了这位皇贵妃娘娘的地位不可动摇。而今,这位皇贵妃娘娘朱砂却迟迟不能入睡,慕容文鹰就快要到京城了么,他可是来为他的女儿慕容薇报仇的?

如果他看到自己代替了慕容薇,会是甚么样的表情呢?

慕容文鹰的脸慢慢地浮现在眼前,朱砂亦有些诧异自己为何世隔多年还能这样清楚地记得他的脸。是因为…他就是那个自己这么多年盼的、想要见到的…爹吗…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在朱砂的脑海里,便像是一剂毒药,让她迅速地摇着头,甩掉了这乱七八糟的念头。朱砂站起身来,披上了白狐大氅,信步走出了寝殿。

“明霞殿”像是沉寂在寒冷的冬夜里沉沉睡去的孩子,清冷的月光让这美丽的宫殿荧荧散发着光辉,朱砂在院中抬起头望着“明霞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建造这座宫殿的乾青王朝。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王朝,为何如此神秘?又会是怎样的一个王朝会造就那么多传奇式的人物呢…

正在兀自想着,突然听到了一阵阵喃喃的细语。

朱砂神色一凛,转过头,竟在后花园的一处落满积雪的灌木丛后面升起了一阵阵的细烟。莫不是有人在焚香?可是,自己的宫殿里却根本不可能有夜里焚香之人啊!这是…

心中虽然忐忑,但是朱砂还是抑制住了想要喊来夏青的冲动。她举步,悄悄地朝着那片灌木丛走去。

073:明月千里

轻轻地拔开灌木丛,却赫然看到一个肥胖的背影正躬着身跪在那里,焚着三柱香。在他的面前摆放着几盘水果与点心,还有一壶酒,看样子,似乎是在祭奠甚么人罢…

“顺元公公?”朱砂突然响起的声音唬得那顺元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全身都哆嗦了。然而待到他转过身来看到朱砂,却少得不吁了口气。

“皇贵妃娘娘。”顺元将那香插在雪地上,转过头来朝着朱砂拜下去,“皇贵妃娘娘还请恕顺元唐突之罪,老奴在这里并非作甚么古怪,只是…”

“只是在祭奠藏兰,是吗?”朱砂的唇微微地扬起,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顺元微微地一怔,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朱砂。月光下的女子身披白狐大氅,有如浑身散发着银光,映着美丽温婉的面容。

“皇贵妃娘娘果然慧芷兰心,冰雪聪明。”顺元恭敬地点头道,又回过头去,看着冉冉燃烧着的那三柱香,缓声道,“身为大内总管,总会有着一些仇家,也会有一些拍马屁讨好之人围着。在那么多小一辈的孩子里,藏兰是最沉默寡言的一个。但是就是这沉默寡言的孩子,却在一次老奴被仇家暗算的时候,替老奴挡了一剑。为这,老奴真心高看他一眼,也想悉心地栽培于他。”

顺元说着,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道:“藏兰这小子不愧是被老奴挑中的,经他手侍弄的花儿总是开得最好,行事也总是稳妥。不声不响,却没有一件能让你挑出毛病。老奴还以为他的命最好,却没想到…”

声音微微地哽咽了起来,顺元自嘲地笑笑,极为抱歉地对朱砂道:“皇贵妃娘娘见笑了,老奴年纪大了,总是喜欢唠叨。”

朱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藏兰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好人,好人却总是活不长,”顺元苦笑,“这其实都怪老奴,都怪老奴贪生怕死,竟派了他去到苏丹国。老奴以为凭他的本事,是不会有事的,却没有想到…”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许久,方才缓缓地道,“老奴原本是打算等藏兰回来,便向皇上提出辞呈,告老还乡去的。这小子稳妥精明都在老奴之上,有他照顾皇上,老奴也算放心。可是…造化弄人哪…”

顺元叹息着,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天上的月亮:“如果他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原谅老奴的自私。”

“他会的。”朱砂亦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明月,道:“他是一个温和而宽和的人,一定会原谅。”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藏兰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自己。仿佛那个人还在眼前,挥起手中的长剑,默默地替她斩断两旁丛生的杂草与树枝,那身形欣长而挺拔…

三天.

后宫里所有的人都在紧张地关注着那即将到来的封后大典,宋贤妃,萧淑妃,红月…相信除了那没心没肺对甚么事都漠不关心的德妃娘娘洛红英,那些后宫的女人们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观望着,注视着。

“这皇贵妃娘娘朱砂晋升得还真是快呢,”萧司记萧晴儿坐在萧淑妃的身边,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说道,“我才进宫不到半年,眼看着她就这么一路爬上去了。表姐,你说这个皇贵妃娘娘是不是用了像红月那样的手段,把皇上迷惑住了?”

正在喝茶的萧淑妃身形猛地顿了顿,耳衅似又响起了何嬷嬷的警告:“千万不要再去与她们争斗了,你斗不过她们,也算计不过她们的。那个皇贵妃朱砂,已经手下留情地放过你多次。萧淑妃娘娘呵,听老奴的话,像那样的人,千万不能挑战她的底线,如果一旦激怒她…或许你的下场就会和那文菁皇后一样了!”那个女人,竟会是有这样大的本事么?萧淑妃的眉微微地皱了皱,没有理会萧晴儿的话。

“表姐,依我看,那个皇贵妃朱砂可未见得果真能当上这个皇后。”萧晴儿没有注意到萧淑妃变了颜色的脸,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哦?”萧淑妃挑了挑眉,喝了口茶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这个朱砂并非出自名门,更何况那文菁皇后之死甚是蹊跷,听说连啸远侯都在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难道不就是为了阻拦她当皇后?”萧晴儿说着,脸上闪过一抹冷笑,“想来,啸远侯爷准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被朱砂害的。难道还能不为他的女儿文菁皇后报仇?这一回,那朱砂可果真是要惨了。”

萧淑妃的眼睛攸地一亮。

是了,那朱砂其人素来喜欢使些令人意想不到的阴谋,但是那文菁皇后的死却是每个人都心如明镜的。想来就连庄太后对这件事情都是持着默许的态度罢…然而那不开化的老东西终是撑不了几日的,如若可以在背后推波助澜一下,说不定就可以事半功倍呢。

何嬷嬷的劝告早已然烟消云烟,萧淑妃唇边绽出了冷冷的笑。

是谁夺走本宫成为母亲的权力,谁就要付出代价。

“云霓姐姐,这一摞的衣裳要放在哪里?”尚服局的宫女秀儿捧着一摞从绣坊拿来的衣裳问。

“放在那边罢,后天封后大典要用的。”云霓伸手指了指左边的架子,道。而今的云霓已然成为尚服局的四品女司,吃穿用度尚且不论,单是在这尚服局里所享有的地位便足以令诸多宫女羡慕了。然而云霓想的,却只是好好尽好自己的本分,替皇贵妃娘娘朱砂管好这一摊事宜,也算报答了她的知遇之恩。

每天忙碌至深夜,云霓是最后一个离开尚服局的,然而刚刚回到宿坊的云霓却突然间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萧淑妃娘娘?”云霓的心中一动,立刻意识到这位萧淑妃乃是来者不善。她不动声色地行了大礼,然后恭敬地问道,“萧淑妃娘娘今日如何会大驾光临寒舍,可是有甚么事情是需要云霓效劳的?”

“云霓,”萧淑妃抬起眼来,细细地打量着云霓。见这个女官相貌平凡无奇,目光却沉静得很,穿着打扮也忒地朴素,想来当是个颇有城府之人。于是萧淑妃便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道,“来,坐过来,本宫有几句话要问你。”

云霓瞧了瞧萧淑妃旁边的椅子,谦逊地笑道:“奴婢不敢造次,还请萧淑妃娘娘赐教罢。”

074:杀人偿命

又是个软硬不吃的梗瓜!

萧淑妃气不打一处来地看着云霓,她清了清嗓子,笑道:“云霓,本宫听说,是你陪着文菁皇后走完了最后的一程?”

果然是这件事情。

云霓的心中暗暗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地沉默着。

“哦,呵呵,你也不要误会。”萧淑妃看到云霓不说话,便急忙解释道,“本宫今日来,倒是有件别的事情要与你说的。”

别的事情?

云霓的心微微一动,抬起头来看向萧淑妃。但见这萧淑妃微笑道:“听说在京城不远有个锦阳镇,镇上刚刚抓了个人。听说是此人乃是京城人士,平素里好吃懒作,而且整日沉迷在赌博之中。为这,欠下了一屁股的赌债,不仅把家里的地产全部变卖了,还借了高利贷。你道那高利贷是好借的?驴打滚,利滚利,不到一个月变滚了上万两银子。那人还不起钱便想要逃出京城,谁想被高利贷的打手们围住了暴打一顿。说来也有趣,那人明明年近五旬了,倒还有些蛮力,竟将一个打手打死逃掉了。这可是人命官司,官府如何能够听之任之?当即便派人追捕,竟是眨眼间便捕住了。”

说着,她将目光落在了云霓的身上。云霓的心中大惊不已,她已经猜到了,萧淑妃所说的那个人…

“那个人,听说也姓云,叫云如海。”萧淑妃的眼睛里闪着阴冷与得意的眸光,像是已然设好了陷井,等待着云霓主动地迈进来。

云霓沉默着不发一言,她的手在袖下悄然攥得紧了,心也紧紧地揪成一团。

这个老东西,这把年纪了怎么就忌不了赌!难道他忘了娘是怎么死的,忘了曾经跟自己一遍遍发的誓言么?房产已然没了,家业也没了,他竟还杀了人!

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又有甚么意义!

“好在,本宫的姐夫乃是通府知州,那锦阳镇正是在他的管辖。”萧淑妃见猎物迟迟不肯走到陷井里来,便只得笑着说道,“原本那地方官是要在今日审案的,本宫好歹给拦了下来。刀下留人,有甚么事,到底还是能好好商量的不是?”

这“商量”二字,萧淑妃咬得极重,云霓自然听出了这萧淑妃想要表达的意思。

“云霓你是个个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本宫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萧淑妃直截了当地说道,“那就是,在文菁皇后死去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甚么。”

她目光烁烁地盯住云霓,一字一句道:“虽然本宫与她斗了这么多年,但是她的性格本宫却最是了解。以文菁皇后的性子,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也是绝对不会轻言放弃的。云霓,你乃是文菁皇后生前最后信任的一个人,也是在最后的关头也对她不离不弃之人。本宫相信以你的本性绝对不会任由加害文菁皇后娘娘的凶手逍遥法外的,不是么?”

“萧淑妃娘娘…”云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云霓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

“是甚么?”萧淑妃的眼睛一亮,欣喜地看向云霓。

“那就是,文菁皇后娘娘确实是自刎而死。”云霓的声音不卑不亢,却又清清楚楚。萧淑妃的脸猛地阴沉下去,她的目光阴狠地看了云霓半晌,方又笑了起来。

“锦阳镇离京城虽然不远,但至少也要两个时辰的路程,想来明日巳时便会由地方官审案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却不知道那位云大叔能不能有这个命,撑到那个时候。”如此…恶毒的话,却依旧能用这种像谈论天气般的平静语气来说么…云霓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下一下地抽搐着,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本宫给你一夜的考虑时间,明日辰时,本宫便要知道你的答案。”说着,那萧淑妃便站起身来,走出了屋子。

云霓默默地站在那里,紧紧地咬着下唇,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东西,喜欢甚么不好,却偏偏喜欢上了赌呢…当年娘因为你的赌气得心疾发作而亡,家业因为你的赌而丧失殆尽,我的婚事也因为你的赌而一再搁浅。而今我好不容易在宫里谋得一份好差,却又被你这一番行径彻底毁了么!

懊恼地走到窗边,云霓望着闪烁在天际的寒星。良久,终是紧紧地攥紧了拳头,冷声道:“虽然你是我爹,但是这一回,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再断送我的前程!”

这一夜,云霓竟是整整一夜没有睡着。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晃过的是一幕一幕新鲜如初的记忆。

当她蹒跚学步的时候,爹在赌,娘在哭;当她长大成人的时候,爹在赌,娘在哭;当她刚刚到了及笄之年的时候,爹还在赌,娘…却已然不在了。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

即便是死了,也是你咎由自取!

可是为甚么心里还这么痛呢,为甚么…眼泪还是…禁不住地往下落呢…

你这个…老东西!

“云霓姐姐,”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云霓不用睁眼也知道来的是甚么人。“云霓姐姐,我是萧淑妃娘娘的近身宫女,名唤杏儿。萧淑妃娘娘唤奴婢来问姐姐你一声,让你考虑的事情怎么样了?”

云霓没有回头,她面向床塌里面躺着,不发一言。

“云霓姐姐?”那杏儿还当云霓没有听见,便提高了嗓子再次唤了一声。

“我该说的话,已经都对萧淑妃娘娘说了,再没旁的。”云霓简简单单地摞了这一句,便再没了声息。

“云霓姐姐你,连自己的亲爹都不管了么?”杏儿诧异地问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云霓紧咬牙关,一字一句地道。

杏儿怔了半晌,方才默默无声地转身走出了云霓的屋子。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云霓的泪,已然浸湿了枕头。那种痛…又有谁能体会?

“云霓姐姐,云霓姐姐!”耳边一声声响起的呼唤让云霓这才回过神来,她抬起红肿的眼看向对面的宫女小瑟。“云霓姐姐可是昨儿晚上没有睡好?”|小瑟瞧着云霓笑道,“今儿的眼睛竟是这般肿的,神情也恍惚。”

云霓勉强地笑了笑,道,“你唤我可有事?”

“有,”小瑟点头,指了指门外,“有人找你呢,云霓姐姐。”

075:你是谁

有人找自己,却又是何人呢?

云霓奇怪地走出门来,小瑟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顶杨树道:“喏,就在那儿。咦,人怎么没了?”

她奇怪地张望着:“方才有个嬷嬷说找云霓姐姐有些事情的,说是要在那棵杨树下等着,怎么这会子又没见人影儿了?”

云霓亦瞧向那里,除了那棵大杨树,确实不见甚么人。

“许是走了罢,”云霓道,“我们回罢。”说着,她便转过身,谁知小瑟也在眨眼间不见了踪影,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太监。

“云霓姑娘,请跟在下走一趟。”这太监笑得阴险,唬得云霓不由得连连后退,然而却突然有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用手帕捂住了云霓的口鼻。一股异香传来,云霓径自晕倒了过去。

直到肩膀上传来一阵阵巨痛,云霓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用了好一会子眼睛才适应这黑暗。云霓这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辆马车里,一路颠簸着前进,而她自己则被捆绑了个结实,倒在马车上。

这是谁的马车?

是谁要把我掠走?

又要到哪里去?

云霓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估算着任何一种可能。但是她心里也清楚得很,自己这一次受劫完全与即将晋升为皇后的皇贵妃朱砂这件事情有关。看起来那些人终于坐不住了,想要对皇贵妃娘娘朱砂不利。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呢?

马车就这样轱辘辘地前行了很久,直到云霓饥肠辘辘而又手脚疼痛地即将晕厥过去之时,突然停了下来。那盖得极为严实的门帘被突然挑起,刺眼的光线让云霓少不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下来。”一只大手拎起云霓,掷在了地上。

冰冷的地面让云霓全身一凛,但见眼前站着的是个有着一双牛眼的马夫。这马夫低头看了一眼云霓,便从腰间猛地抽出了一柄匕首晃了晃。冬日的太阳照在这柄锋利的匕首上,寒光凛凛,令人倍感阴冷。云霓在心里暗暗地打了个哆嗦,惊恐地看向这个马夫。但见他咧开大嘴嘿嘿一笑,突然举着匕首朝着云霓刺过来。

云霓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哀叹自己或许是没有过好日子的命了。自幼心比天高,却怎堪命运多变,总是这样捉弄于她。也罢…便如此认命了罢…

正当云霓打算就这样认命地告别此生之时,却突然觉得脚上的绳索一松,自己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快走,老子没那么多闲工夫。”

赶情…不是要杀自己的?

云霓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是一片偏僻的村庄,而不远处则有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这是甚么地方?

她就这样被推推搡搡地走向那个茅草屋,在茅草屋前面有两个官兵模样的人在门前把守着,看到云霓,便有一个官兵上前一步抓住捆着云霓的绳子,把她押进了那茅屋里面。

茅屋里面依旧很是暗淡,云霓发现这间茅屋外表虽然看着破烂,里面却像是间密封的空间,连窗户都不曾有。

借着门缝透过来的光线,她看到在那茅屋正中的小桌前,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坐在那儿。

“云霓?”那是个男人,背影看上去应该有些年纪了,他披着硕大的披风,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是谁?”云霓冷声问道。

“你不用管在下是谁,”那个突然笑了出来,“只问你一句话,文菁皇后死的那天,你究竟看到了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