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细算起来,从小到大,所谓的亲近之人也不过那么寥寥几个而已。

她原本是想解释,可没有想到自己心里生出来的想法,却也勾起了难受。

皇后被宫人们搀着下了城楼,大臣们也跟着退下,至于皇上,由于近日是闭关修行的好时候,竟以身体不适为由,压根儿就没有参加和亲的仪式。

曾经将九公主放在掌心里疼爱的人,到如今也是这样,足可见君恩最是难长久。

城门前观礼的人群散去,原本摩肩擦踵的街道也很快就变得稀疏起来。

长乐感觉到顾渊握了握她的手,而后于耳畔柔声道:“回去吧。”

说罢,他欲拉着她往城楼下去,怎料长乐忽然回握住他的手道:“还记得,我曾向上天许愿,只要让我得到你,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现在竟真的实现了,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着,目光始终凝视着远方,仿佛失去焦距。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顾渊也微滞了片刻,然而下一刻,他却又握紧了袖下的那只手。

“乐儿可是后悔了?”他的声音微沉,语调带着晦涩的意味。

长乐沉浸在忽然而至的情绪里,竟也不曾察觉到他的变化,蹙紧了眉尖吶然低语:“我也不知道…”

一双幽潭般的眸子将目光移向她,那眸色明显又沉了几分。

此时恰有风迎面而至,勾起她的一缕发丝拂至他肩头。

他用指尖将那一缕发勾住,缠绕在指上细细把玩。

沉默了良久之后,终于还是他先启唇道:“乐儿后悔了,可我不后悔,我说过,如果再选一次,我一定会选你。”

这下却换作长乐浮现一脸震惊的表情。

她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顾渊会忽然如此直接的向她表明心意。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愣然看着他,而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罢了,我们回去吧。”顾渊没有继续追究,只是揽过她的肩头,似乎要为她遮挡那些风,而后拥着她往车舆上去。

这之后的日子似乎又归于平静,可是长安城里的暗潮汹涌却从来不会止息。

皇上一心沉迷于炼丹修仙,早已不问世事,朝堂上新贵与旧臣各成一派、相持不下,后宫里几位皇子更是斗着你死我活、好不热闹。

如此看来,各人有各人的算计,倒是都忙得紧。

对于长乐和那一帮企图复辟的旧党来说,眼下正是最佳时机。

他们便趁着宫里头那些人都无暇旁顾的时候紧锣密鼓的筹备开来。

有过失败的经验,这一次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故而等到南方起事的消息传到长安城里时,那些忙于权力斗争而乐此不彼的人们个个都落得措手不及。

就连许久闭门不出的皇上也终于现身于朝堂,神情激愤的下了旨:“立刻派大军杀过去,杀无赦!”

皇宫里越是乱成一锅粥,长乐就越是高兴。

这一次他们联合了数方有兵权的诸侯,饶是他瑞王派的将领再厉害,他们也有十足的把握一举剿灭。

长乐的心情因而格外不错,沐浴梳洗过后便坐在妆台前哼着小曲儿梳头。

当一直叽叽喳喳的灼夏忽然噤声,而勤勤恳恳干活的浅冬欠身退下,她的心里便已然有几分预感。

她于是将那一把青丝尽数笼至一侧,转过身来看,果然见一袭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口。

每当这个时候,浅冬和灼夏的动作总是格外迅疾,只销一瞬便没了踪影。

顾渊着一身玄色锦袍,在灯烛的氤氲下浮着清浅的光,而他的面容却隐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眉眼和表情。

长乐起身迎了上去:“今日回得又这样晚,可是皇上传召你了?”

说话之际,他的掌忽然握在了她的皓腕上。

长乐不禁一滞,隐约觉察到些许异样的氛围。

略显清寒的声音在这时传来:“皇上命我随五皇子南征平叛,明日一早就出发。”

听到此话,长乐原本握在手上的玉梳兀的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她的脑中陷入一片嗡鸣,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

长乐立刻像是变成了一直浑身竖起毛的猫,紧攥住顾渊的袖摆道:“你说什么?你这是同我说笑的吧?”

顾渊却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摇了摇头。

长乐一脸忍无可忍道:“五皇子生性软弱,一看就不是上战场的料子,况且满朝的武将,凭什么让你一个文臣陪他去打仗?”

顾渊则道:“大皇子、三皇子都将出战,为了争太子之位,五皇子也必须南征,可若无人相助,五皇子必定有去无回,茹贵妃母家势弱,求了许多都无用,这才找到了我。”

“他们那是为了自家的江山拼命,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长乐简直抓狂:“再说了,那么些个武将都不肯出战,必然是知道此战毫无胜算,你还去做什么?”

仰头之际,那清俊的眉眼在灯影中终于清晰,然而幽深的眸色却已然叫人无从揣测。

他沉声道:“锦上添花远不及雪中送炭,当今天子恐已时日无多,乐儿以为可还有比眼下更好的讨好未来君王的机会?”

这话听得长乐一怔,其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你要扶植五皇子登位。”长乐秀眉紧蹙,一脸不解道:“你我都知道五皇子根本不是未来君主的良选。”

“那又如何?”顾渊继续说道:“只要皇后没有外戚可以依仗,五皇子又易于掌控…”

这下不等他说完,长乐已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顾渊,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

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想明白了。

关于先前诸般不可解释之事,关于顾渊许多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举动,所有的这一切,她都明白了。

长乐像是不认识顾渊那般看着他,直看得他的目光变得更加阴沉。

“你到底想要什么,荣华富贵还是权力?可这些你都有了。”她忽然向他问道,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的起伏,一双秋眸也浮起水光。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开始发颤:“还是你原本就觊觎的更多?你想要天下,想要谋取那个最高的位置?”

她竟然毫不掩饰的当着他的面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阵阵寒意自顾渊的身上散发出来,霎时间浸透了骨髓。

感觉到他朝着自己步步逼近,长乐本能的后退,然而很快,身后就没了退路,终于被他笼入了阴影之中。

随着他的进一步迫近,她第一次感觉到那沁人心脾的琴木香气如此令人畏惧。

下一刻,灼热的气悉喷撒在她的鬓边,而他的声音贴着耳际传来:“我想要你。”

第78章 临别

危险的气悉在彼此间弥漫开来,长乐的心立刻乱了节奏,双颊也变得滚烫。

然而这发生得太过突然,她跟本来不及反应,只是怔怔然的看着他。

那双眼眸幽深的不见底,丝毫也读不出里面的情绪,可直觉告诉她,此时的顾子皙恐是惹不得的。

下一刻,他忽然贴近,在她仍然怔愣的目光中覆上了她的唇。

只是轻柔的触碰却仿佛如触电一般。

长乐受了刺激,终于回过神来,却生出了满心的怨念。

方才分明同他说着正经事,他却蓄意戏弄,也实太过分了。

这样想着,当他再度靠近时,她便连忙转身欲逃。

此时她身后摆着一方桌案,后腰已然顶在了桌案的边缘。

如此狭小的空间,根本没有躲藏的余地。

她也不过稍微挣扎了一瞬,刚背过身去就被顾渊掐住柳腰擒了回来。

继而伴着裂帛的声响在安静的屋内突兀的响起,长乐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渊竟然将她的衣裙都给撕裂了。

衣襟自身前敞开来,长乐惊恐的用双手挡住,却阻拦不住后领被他扯下,露出玲珑的肩头和大片的背脊。

他指尖轻抚过大片肌肤,引得她一阵微颤,而后向下握住她的裙摆。

清凉的感觉自双腿间传来,当长乐觉察到危险的时候,裙摆已经被他拉起。

长乐震惊了,若非真真切切看清他的面容,若非对他的气悉再熟悉不过,她简直要以为身后的那个人是别人假扮的。

即便他偶尔也有对她霸道蛮横的时候,可从来都是适可而止的,即便内里再是汹涌起伏,也定然要维持住表面的道貌岸然。

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在顾渊的面前,长乐才敢如此百般放肆。

“顾子皙你疯了吗!”她无法挣脱,只能提高声音怒喝。

心里还带着那么一丝期冀,浅冬和灼夏能在听见她的呼声后闯进来救她,可显然她太高估了她们。

屋内烛火摇曳,近前眼前的窗纱沾满了夜露。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够,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可中间隔着桌机,指尖始终未能够到。

“啊!”伴着一声尖叫,那只柔荑无力的垂落在桌机上,扫落了满桌的器物。

身后的手臂环至她的身前,而双手握住了那两团柔软。

他的吻落在她的后颈,仿佛虫蚁的啃噬,延伸至她的心里。

就这么忽然被填满了身子,长乐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拼命用双手撑住桌机,支撑着逐渐抽离了力气的身体。

即便是以这般毫无商量的方式,可他对她的疼惜却丝毫没有减少。

因为一波又一波浪潮般的冲击,长乐控制不住的撞向桌机。

他却用手臂将她护住,不至于让她的肌肤膈在桌缘上。

不过片刻间,连魂思也跟着抽离。

额上起了薄汗,顺着颠簸而又起伏的曲线滑落下来。

长乐想要抗议,可除了清银,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她便只能咬紧了唇,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那般屈辱的声音。

对于自己,长乐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

分明她的心里带着满满的怨恨,可在这件事情上,她对他却丝毫没有抵抗能力,无论是身子还是心。

从桌机到床榻,挣扎早已无用。

他将她翻转过来,紧紧的拥抱她。

那蛮横都化作了温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纠缠了彼此的呼吸。

如同第一次那般,长乐觉得自己就快要死掉。

灵魂和性命都轻而易举的交到了他的手里,任凭他处置。

可他却不肯给她个痛快,只是没完没了的持续,将她抛上了云端,沉入了海底,起起伏伏,除了他再没有什么可以依托。

到底持续了多久,长乐也不知道。

后来她已是浑身脱力,身子沉重的不像自己的,眼皮也抬不起来。

每每就要昏睡过去,却又被更加激烈的一击给撞醒。

这样下去,怕是要散架了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再一次被他弄醒,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只觉得窗外似乎有鸟叫传来。

颠簸才终于停了下来,他的声音携着不稳的气悉自耳畔传来,说了什么她却听不清。

实在是太累了,她终于彻底的沉睡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时,已不知是何时。

耳边是顾渊一声声的轻唤,可惜她还困得紧,于是只不耐烦的“嗯”了一声,便欲再睡去。

这时细密的吻却落在了她的脸上身上,熟悉的悸动将她原本要继续下沉的思绪拉了回来。

昨夜的种种顿时在脑海中重新,她吓得连忙往他远处挪了挪,却被他一把捞进了怀里。

顾渊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收紧双臂,胸膛贴着她的背脊哄道:“别动,只抱一会儿,我马上就要走了。”

长乐终于放下心来,可是又蓦地惊醒,挣扎的掀起眼皮,触上那双满含柔情的瞳眸。

他昨天说了的,今日一早就要出征。

长乐下意识的攥住他的衣摆,才发现他已然戎装加身,早已穿戴整齐。

她蹙紧了眉,想要阻止,奈何手脚都像灌了铅一般,只能如蚊呐般道:“你别…”

话还未说完便见他俯下身来,将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这次只是浅唱则止,他微微撤开来,与她额首相抵:“等我,一定要等我…”

不知怎么的,分明说着关于许诺的话,他的眼神他的话语却都像是在诀别。

话音刚落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

顾渊略侧过头去,听见门外铿锵有力的声音道:“恭请国公大人。”

顾渊没有答话,只是俯身与长乐又温存了片刻,而后撤开来,起身离了床榻。

这次却换作长乐不舍了,挣扎着欲起来却数次失败,于是只能拼命攥紧了他的手,可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离她而去。

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长乐不顾一切的推开房门冲到院子里,可惜顾渊已经离开。

浅冬和灼夏连忙迎了上来,却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身上碎裂的衣裙虽然已经在睡梦中被换过了,可是遍布的红痕却还是自衣襟间显露出来。

那两个丫头不约而同的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多看。

长乐已顾不上许多,勉强扶着墙支撑身子,同时道:“快!立刻给我更衣备马!”

在经历过那样的一夜后再行骑马,实在是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折磨。

长乐好不容易赶到了城门前,只可惜人潮虽还未散去,但顾渊和五皇子率领的大军却已经消失在了长安城的尽头。

她不甘心的骑着马追了许久,可到底没能追得上。

朝阳之中,她只能将马停住,在那通往远方而遗留的烟尘之中久久的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