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女为悦己者容

平阳公主深知卫子夫姐弟都出自自己的府上,阿娇这要是又得了刘彻的宠爱,那绝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因此不敢怠慢,隔了两日之后就进宫去找的她的母亲王太后,想要说服太后在这事上帮自己一下。那阿娇要是一直被关在长门宫中没人理,那她自然可以摆出公主的雍容大度,乐得听陛下的话,不去欺负倒霉人。

问题是现在自己有受到威胁的隐患,这就不能再随便大方了,相信太后应该也能体谅她的苦衷。

天气冷了之后,王太后精神一直不好,前两日不小心又吃得油腻了些,伤了肠胃,这两日都恹恹的,倚在床上见了女儿。

待到听明白平阳公主急急火火的来见自己,竟然还是为了阿娇的事情,不禁有些头疼,“平阳啊,上次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此事你也不要管得太多,阿娇现在又惹不到你,只要陛下还将她拘在长门宫中,她就兴不起什么大风浪,你很不必为此和陛下闹得不愉快,不要去理她不就没事了。”

平阳公主急道,“母后,我这不是胡乱生事,陛下他现在对阿娇太过放纵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样呢!”

太后皱皱眉头,觉得女儿声音大,实在是有点吵,“怎么没有,他以前对阿娇可要比现在还要纵容得多。”

平阳公主辩道,“那不一样,那时候太皇太后还在,陛下纵着她那是没有办法,现在陛下可没有什么顾虑需要去讨好她了!所以我才担心啊!”

王太后觉得平阳公主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不过她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十分了解的,加之上次又开诚布公的和刘彻说过一次,认为儿子这方面心里还是很明白的,不可能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安抚道,“平阳,你放心把,有我在呢,况且陛下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就算她现在懂得了逢迎讨好,那陛下最多也就是多去看看她而已,没有可能再为了她影响后宫的。”

看女儿一脸的不服,张口还欲争辩,无奈道,“你现在硬要我帮着你去压制她,那也没什么因头啊,总要找点理由才行。”

平阳公主想一想,“有母后这句话就行了,我还是回去派人盯着她些,她现在经常会出长门宫的,时间久了,总能抓到她一些不合宜之处。”

王太后觉得也行,只要女儿能找到阿娇的错处,那自己就势收拾了她,刘彻应该也没话说。点头同意,“就照你说的做吧,只是此事不急,你也别太硬来了,万一给陛下知道,反为不美。”

平阳公主答应,“母后放心,这个道理女儿自然晓得的。”

从长乐宫中回家后,就一门心思的派人去盯着阿娇的一举一动,暗道只要你敢再见东方朔一次,我绝不再给你自己和陛下提起的机会,一定立刻报给母后知道,管你是不是和他真有私情,先一次为由,请母后处置了你再说。

谁料到,左等右等,连着两个多月,阿娇那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这可委实让平阳公主大失所望,暗自疑惑,自己这计划除了母后之外,再没其它人知道,阿娇怎么就会开始谨慎了呢?

其实是入冬之后,陈娇就开始进入了彻底的蜗居状态,她十分的怕冷,也不喜欢裹着厚厚的衣服,好似狗熊一样外出,总觉得那样的装束太笨,她连腿都要迈不开了。

加之又被平阳公主私下派人窥探她的事情吓到,自认为还是要老实一段时间为好。

因此虽然有了刘彻同意她可以偶尔低调外出的旨意,她却光是听着高兴了一下,其实还没能用上,一直老老实实的窝在长门宫里,努力营造她的冬日温馨家居生活。

还罗列出了生活四要点,依次为:美容养颜,营养美食,养身保健,休闲娱乐。经常都是四个要点相辅相成,互为裨益。

本来阿娇只制定了生活三要点的,就是:营养美食,养身保健,休闲娱乐,那条美容养颜是后来加的,而且后来居上,一下子就跃居到第一的位置。

这让陈娇的两个贴身宫女都很是奇怪,陈娇道你们不是总嫌我在打扮上不上心吗,正好现在有空,日日都不出去,除了踢球踢毽子,其它时间都是在屋子里的,反正没事,我就在打扮上下下功夫了。

芙琴和芙楠很无语,暗道该打扮的时候你不打扮,现在一天到晚都在长门宫中,根本见不到外人时你倒想起来要打扮了!这就算装扮出一朵花来也没人欣赏啊。

却不知陈娇忽然在意起自己的外貌是源于韩嫣的那句‘怎么陪她都行,’这让某人十分的起意动心。

自己细细思索了许久,韩嫣这是什么意思呢?

分析来分析去,觉得自己也别瞎联想,只看字面意思,就是韩嫣同志认为她实在太不让人省心了,身份这么敏感,还敢和其它男子‘交往过密’,所以无奈之下准备牺牲小我,在实在没办法的时候,自己上阵怎么着也要管住她不得再乱生事端。

话说韩嫣那相貌,身材,气质确实全都没得说,堪称极品,可是陈娇以前还真没有打过他的主意。

一来是朋友之间太熟了反而不会去想那么多。

二来陈娇也很有自知之明,她比韩嫣大着几岁,人家又是那么一个俊得没边的青年,家世,官位都很不错,正常娶妻过日子的话,不但能娶个青春貌美的娇妻,肯定还能正大光明纳一堆美女小妾而不影响家庭和睦。

跟自己扯上关系就麻烦了,不能明媒正娶,只能冒险偷情不说(此偷情风险堪称天下第一大),自己也绝没有可能允许他再找女人的,那韩嫣还不得被自己气死啊。

所以陈娇一直根深蒂固的认为,她只能和她母亲学习,给自己包养个小白脸,她自己须得处在绝对强势的位置才行,被人保养的小白脸总不可能还要起意纳妾吧。

不过包养小白脸的计划想要实现的难度很高,陈娇早就做好了近几年都独身的打算,等以后有可能远离长安城的时候再说其它。

问题是她不会主动去打韩嫣的主意并不代表美男主动大方时她也不会动心,事实上不但动心了而且是十分动心。

虽然还没想好这个情要如何偷法才够稳妥,但美容养颜的问题已经被提上了日程。暗道总没有一步就到位的道理,总要你侬我侬的先谈谈恋爱才好嘛,这形象还是很重要的,本来就比人家年纪大,再不修编饰,不知打扮,那可就更要被比下去了。

莫要韩嫣下回掂量掂量,觉得自己不够漂亮,然后再改了主意,那可不划算之极,有句老话说得好:‘到嘴的鸭子飞走了!’那是人生一大悲。

所以就开始日日泡美肤浴,做按摩,喝养颜汤,做塑身操,做各种颜色鲜亮的新衣服,给每套衣服都搭配上一两件首饰,自己调制各种眼色的胭脂…说到美容,那有忙不完的事。

这一天,正在指点侍女用竹笋,茶芽,香蕈,蘑菇,豆芽,干山楂等物炖羊肉汤,冬日里吃了暖身健胃的,韩嫣找机会溜进长门宫来看她了。

见了陈娇就笑,“娘娘这是干什么,怎么把炉火炖锅都搬到正室里来了,这炖得满屋子肉汤香气像做什么的。”

陈娇见他来了十分高兴,殷勤道,“你来得正好,等下一起尝尝,我嫌他们老远的做好再端来就不够烫,这个汤里我们还要一边吃一边再煮东西进去的,烫一烫立刻捞出来就吃,味道才最好。”

韩嫣很感兴趣,坐在炉边等着一起吃,尝过之后也很捧场,大赞娘娘的这个吃法果然不错,鲜,香,热,浓,十分爽快,冬日里确实驱寒。

陈娇继续殷勤,“你要是喜欢,那就经常来,我这里好吃的最多了。”

韩嫣含笑点头,随口再说些长安城中最近有些什么新鲜事,等到天色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

过几日再来,阿娇在聚众踢球比赛,韩嫣也会踢,还是蹴鞠高手,据说他十几岁时就很擅长这个了,结果自然是韩嫣队大赢,阿娇队大输。阿娇很气愤,输了还不算,还要好酒好菜的招待。

又过些时日再来,碰上阿娇正在蒸酒,她摸索了这么长时间,技术和熟练程度都有很大的提高,这天亲自上阵,誓要搞一坛子度数高点的出来。她要当消毒酒精来用。

韩嫣照例对阿娇玩的事情都很感兴趣,卷起袖子帮忙,过程还算顺利,陈娇觉得这一坛酒确实比以前搞出来的还要淳厚一些。

可惜她也没能留住,被韩嫣整坛抱走了。

眼看着韩嫣这几次来对自己的新形象视若无睹,亏得她大冷天的,一见韩嫣来了就赶紧找借口换套衣服。

看着韩嫣笑眯眯的抱着那一小坛酒要走,陈娇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韩嫣,你这几次来我这里,有没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啊?”

韩嫣想想,“没有啊,不过娘娘最近很好,总算是不再随便出门了,我也能放心不少。”又道,“这酒确实不错,娘娘有空时让他们多做两坛,送到你的酒肆里,我过些日派人去取。”

陈娇实在是郁闷,委实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来都做了无用功,看来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大概韩嫣觉得她最近老实,已经用不着亲身上阵了。

气道,“这酒很贵的…”

43安全

陈娇觉得自己实在被韩嫣忽悠惨了,这个说话不负责任的家伙,就不想想他随口一句话,害得自己瞎折腾了多久!

还没法儿拿出来当面理论,主要是不好意思说,这个哑巴亏吃得那叫一个内伤啊。

不过付出了努力都是会有回报的,持之以恒的把心思和气力用在哪一方面,哪一方面自然就会凸显出成效。

陈娇现在把自己养得脸色红润,肌肤嫩滑,头发也乌黑柔亮,大眼睛水汪汪的,因为除了非常偶而的刺绣消遣外,没有任何费眼睛的事情可做,所以眼神很好,从来不会出现黑眼圈肿眼袋之类的麻烦。

连一向稳重的侍女芙楠都忍不住要夸夸她,“娘娘,你最近这脸色可真好,再涂一点新调配出来的桃红色胭脂,可真是太漂亮了,”芙琴比较活泼,赶紧插话“唉,看得连我都手痒总想要摸一下呢。”

陈娇还有一个比较心腹的侍女,叫做绿琥,为人比芙楠还要稳重,因此从来都是在陈娇带着人溜出去玩时担任留守长门宫的重要职责,这时竟然也来凑趣,捧了一袭陈娇新制的冬衣进来笑道,“娘娘最近不光是自己美,连衣裳也美了不少。”

说着就将手里捧着的衣物抖开来,准备给她换上。那是陈娇前些日精挑细选,命人用有着烟霞银罗花纹理的三色锦制的,轻柔细软,保暖舒适,冬日里穿着也不显臃肿笨重,确实是挺美的。

话说陈娇最近一口气做了几十套此类漂亮衣服,自然没有做好了摆着等它发霉的道理,于是只好一件件换着穿。

还有新调制的大红,桃红,浅红各色胭脂若干盒,做都做出来,也总得都往脸上涂涂,看看效果如何吧。

另有那些凤钿、满钿,点翠珠饰,全都是花了心思和各套衣服搭配好了的,这下也省事了,轮到穿哪套衣服时直接把它戴上就好。

在长门宫中美了一冬天,韩嫣到底有没有发现美女她不晓得,倒是表弟刘彻想起来驾临长门宫时,见到了陈娇就是眼睛一亮,“阿娇过了一冬天倒比以前还要看着娇艳些。”

陈娇对于自己费了如此大的劲打扮,该多看看的人貌似是没怎么注意到,最后只得来了表弟的夸奖实在是欲哭无泪,没精打采的道,“我觉得冬天里本来就阴沉沉冷飕飕的,要是再穿得太素淡,那就看着不舒服了,怪没精神的,所以特意挑几件颜色鲜亮的衣服来穿。”

刘彻明显在看女人方面比韩嫣细心很多,仔细打量了一下道,“不只是服色旖旎艳丽,阿娇现在气色也很不错嘛,朕听说你最近哪儿也没去,还在担心你是不是身体不适呢。”

陈娇自己觉得,表弟对她是越来越随和可亲了,心里十分安慰,虽说自己心胸大度,不计前嫌的一直向陛下努力示好是因为迫于对方的滔天权势,但是能有这般结果,总也算是不枉了那么多的心血功夫。

此时已是元朔三年的年初,初春季节,还是很冷,陈娇依然懒得外出,刘彻就要算是稀有的访客,加之此表弟这些日子来都没有什么让她不满的地方,所以也愿意热情招待。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正想起身去吩咐人准备些热汤点心送来,却有宣室宫中的黄门内侍急急火火的前来求见陛下。

见了刘彻就跪下启奏,“陛下,不好了,太后她今早在长信宫中忽然觉得头晕目眩,等御医赶去的时候,太后她就已经人事不知了,还请陛下赶紧回宫去看看。”

刘彻一惊起身,“怎么会这样!太后前两日不是还说总算过了冬,现在入春,她也能舒服点了。”

那内侍回道,“太后身边的宫人说前两日太后是看着身体比前些日大有起色的,今日早上还很高兴,说要在外面走走,谁知这一走…就…”

刘彻皱起眉头,“太后身边的伺候的人怎么如此不小心!”

那跪在地下的小黄门不敢吭声,心中暗道,太后娘娘自己说要走走,谁会想着拦她啊。

刘彻着急,命人赶紧驾车,立刻就走了。

陈娇心中震动,不敢多吭声,看来权倾一时的王太后病逝就是这些日的事情了,她可坚决不能多嘴,惹祸上身就麻烦了,暗悔自己实在不谨慎,今日不该穿着这么鲜亮,万一触碰到了什么忌讳可不好。

幸而刘彻顾不上多理她,十万火急的抬脚就要走,陈娇在一边尽量凝重了脸色,恭送陛下。

待到刘彻带着人出了长门宫,她才轻轻出口气,叫过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和内侍,沉声吩咐道,“你们去各处吩咐一下,从今日起不得再随意玩乐,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该干什么干什么,没事了就在屋子里烤火,以前咱们经常玩的那些蹴鞠,骨牌,毽子,秋千,风筝什么的全都收起来,谁敢私下里偷着碰这些东西一定严惩不贷!”

几个大宫女和内侍们面面相觑,这些年很少见娘娘这么声严色厉的说过话,都被吓得不轻,暗道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不敢多问,一起躬身答应了,立刻就分头去吩咐。

陈娇这边也将自己这一大堆的新衣服,各色胭脂,首饰统统收了起来,立时又再恢复了以前清淡素雅的风格。心想万事小心些总没有错,太后病重期间越低调越好。

王太后是从元朔二年入冬的时候就开始身体不适了,当时也没太在意,以为调养几日就会好转,没想到她年纪大了,禁不起病痛,恢复的极慢,好容易小小心心的过了冬,到了初春,总算觉得好了一些,正是在高兴的时候,没想到一个大意,搞得病情反复,她这个年岁受不得这种折腾,立时就撑不住了。

没过几日就传来了太后薨于长乐宫东殿的消息。

消息是韩嫣亲自来告诉陈娇的,他这个上大夫,越是到有郑重大事的时候反而会越清闲,太后本就不喜欢他,现如今碰到太后逝世,这种举国齐哀的大事,他就很有眼色的避开了。

陈娇明知王太后是表弟刘彻的母亲,自己以前的婆婆,正统的长辈,她就算再不好,自己也不应该在人家都已经故去的时候表现得高兴,可是心境十分诚实,听到太后薨于长乐宫的消息从韩嫣嘴里说出来之后,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的轻松。

低眉敛目,万分虔诚的朝空中拜了拜,轻声道,“谢谢老天爷保佑!”韩嫣终于是安全了,现在方知自己对此事有着多深的担忧,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不厌其烦叮嘱韩嫣远离太后,远离刘彻的后宫。

抬起头来,看韩嫣也是脸上微有喜色,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开口,“这下总能放心了…”

韩嫣挑眉,“娘娘你先说。”

陈娇直言,“太后不在,你日后就安稳了,我也不用再总是提心吊胆的替你担忧。”

韩嫣微笑,“有劳娘娘费心了,我可实在愧不敢当。”

陈娇撇嘴,“少在那里瞎客气。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是在想,这下平阳公主想找娘娘的麻烦只怕也没法再像以前那么肆无忌惮了,娘娘的处境也安稳了许多,我可也能放心不少了。”

44追思

太后出殡,与景帝合葬于阳陵,举国齐哀,长安城中的一切歌舞宴乐都被禁止,按照大汉礼制,皇帝变服,率领群臣哭送之,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辒辌车辕。

又有挽歌二部,宫中的黄门鼓吹侍者列队在侧,武贲班剑舞者百余人,长长的节、幢、麾、曲盖、追锋车,羽葆,介士车队隆重而又肃穆。

陈娇远在长门宫中都觉得空气十分凝重,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她这些日即使是待在长门宫中也是什么都不敢干,平常那些踢球烤肉,唱歌跳舞的消遣早就被统统收拾了起来。

暗道自己闷一段时间没什么要紧,最多是因为运动量减少而长两斤肉,反正现在她还算挺苗条的,胖点没什么关系,千万莫要在这节骨眼上生事,刘彻对他母亲王太后可是很有些真感情,又很要面子,要是谁在太后大丧期间被检举出什么私下里玩乐的事情,那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因此对自己前些日,怕冷懒得出门的行径大为后悔,这下可是有日子出不去了。不过转念想想,她还是满知足的。

按理说王太后是她表弟的母亲,抛去以前还有的那段婆媳关系不说,就单论这个也要算是挺近的亲戚了,要不是陈娇现在这特殊的身份处境,那太后大丧她肯定闲不了,要跟着众位皇亲女眷一起送葬,一套大礼仪式折腾数日之后肯定还要继续做出一副悲痛状,安慰逝者家属,主要就是陛下,还有他的姐妹。

比较之下,陈娇宁愿躲在长门宫里,不能玩就不能玩吧,动的不行就静的,她有一堆早就搜罗来的后世失传了的古籍,现在正好可以静下心来看看。

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很多精妙的技术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湮没,陈娇找这些古书简来,就是想要有空时仔细研究研究,希望能有些意外发现。

以前每天里跑来跳去,一直都还没有耐性能坐下来好好研读一下,现在自然是最好的时间。

正在陈娇下了大决心,打算要长时间闭门不出的时候,宫中来人了,说是陛下想要见她。

陈娇没想到自己躲在长门宫,这个慰问逝者家属的活儿也没能躲过,人家主动派人来叫了,只得严肃了身心,跟着进宫去探望表弟。

刘彻看起来十分的憔悴,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这是意料中事,就算帝王无情,但他和自己母亲的亲情总是割舍不断的。

现在太后的大丧典礼已经过去,刘彻仍然回到宣室宫中居住,只是心情十分不好,想要找个人一起追思一下小时候和太后有关的事情。

这本来应该是平阳公主最能胜任的活儿,可是刘彻想了想,发现好像找阿娇来更合适。

他从小到大,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和阿娇一起过的,他的家人,最亲的自然是太后,然后就要算是阿娇了,之后才能排到平阳公主,隆虑公主和南宫公主等人。

不管当时王太后和刘彻出于怎样的动机,但他们十余年间都把阿娇放在了一个很重要亲近的位置是不争的事实。

那个时候,太后和刘彻想到的是要拉拢安抚住阿娇才能稳住她身后的窦太皇太后,所以王太后一直对阿娇很是和善亲切,刘彻对她则是千依百顺,经常会有夫妻亲密,婆媳和睦的家庭场景出现,有阿娇在的时候,连太后的亲女儿平阳公主都要靠后站。

未央宫中的气氛十分压抑,一片哀伤肃穆,阿娇一进宫就受到了感染,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轻轻叹息,也稍有些伤感,其实除去最近那次帮着女儿平阳公主教训她,以前王太后一直对她还是不错的,至少是表面上的不错。

特别是小的时候,她和母亲进宫时除了去拜见外祖母窦太后,也总会去当时的王皇后宫里转转,刘彻的娘对她比对自己的儿子女儿还好。

虽然未必是真心,但是总是受了人家不少笑脸的,也应该记着些不是。

前些年她在刘彻那里失了宠,王太后也没多插手,只是采取了一个不闻不问的态度,一切都随儿子自己做主,这其实省去了阿娇的很多的尴尬,虽然还不至于要去谢谢王太后,但是也知这是太后所能做到比较温和的地步了。

走到刘彻的宣室宫前,发现还有几个大臣候在外面,遥遥看一眼,认得其中有个竹竿一般的高个子,是东方侍郎,还有一个相貌隐约有些印象,应该是中大夫主父偃,长平候卫青赫然也在其中,其余几个她就没什么概念了。

不过那几人应该都是识得陈娇这个前皇后的,一起停下了低声谈话,都看过来,脸色也均是各异。

进去见了刘彻,看看表弟那黯然失神,销瘦颓废的样子,与自己最后一次见他时判若两人,陈娇很心虚的估计自己是他身在长安却最晚来慰问的亲戚,小心劝道,“陛下节哀,你这样伤心难过是要伤身体的,太后她要是地下有知肯定也会替陛下担心。”

“阿娇过来坐吧,”刘彻朝她招招手,“朕知道,朕只是最近总能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难免心里会不好受。今天早上忽然想起朕还在做太子的时候,有一次忽然天寒,母后派人给朕送了一堆的东西,朕那时候还不以为意,觉得太子宫里什么都有,母后没事折腾什么啊,现在想起来…唉,阿娇你还记得母后那时候送来的是些什么吗?”

阿娇明白了,这是要找人和他一起追忆往昔的温馨慈母事迹呢,连忙开动脑筋,记不记得的也得编几样出来,反正那些东西她敢保证当时刘彻就是扫了两眼就交给她让人收起来了,肯定一件也没看清楚是什么,“哦,我记得是些冬日里保暖用的东西,厚厚的毯子,可以放在马车上的取暖炭炉,还有…”

刘彻脸上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还是阿娇细心,记得住这些,朕早上使劲想,就是记不起来了。”

阿娇怀疑外面候着的几个大臣是要找陛下禀报事情,陛下这要是和自己沉溺于追思太后以前的过往,那说到天黑都有可能,别要被那些人误以为是自己故意拖着刘彻,借着安慰陛下丧母之机,大行讨好之事,连臣子们要见他都不理会了。

于是提醒道,“陛下,我刚才进来时看到有长平候,还有东方侍郎几个人都在殿外立等着,不知陛下是不是有事要和他们商议。”

刘彻皱起眉头,“是有不少事情,不过朕这些天没有心情议事,他们就一直在宣室宫外候着,逮着机会就要进来说两句,真烦。”

陈娇很为那些大臣们擦把汗,心想你嫌烦就干脆把那些人打发走啊,可见心里还是惦记朝政的,又烦闷得不耐烦处理,就折腾得一群大臣站在门外干等,什么人嘛。

再说几句话就借口更衣,起身避开一会儿。果然,等她再回来时就见刘彻已经把主父偃叫进去说话了,阿娇乐得让小黄门领她去一间僻静的屋子里休息休息。

等到天快擦黑的时候,陈娇终于又被陛下想了起来,召去一起用饭,然后再接着一起追忆似水流年,当然了,追忆内容都是要和太后有些关系的。

陛下这一感伤就断断续续的,一会儿而沉思,一会儿遥相,一会儿询问的说到了大半夜,陈娇这些年一直生活规律,按时睡觉,自然睡醒,每天都睡眠充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熬过夜了,此项功能退化严重。

因此被累得眼涩腰酸,开始还想着人家才死了亲娘没多久,要多多体谅,自己身为表姐,陪着一起忧思一下那是义不容辞之事。

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看刘彻其实也是个很憔悴的样子,好像国宝一样,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再这样放纵自己一味伤怀,也实在是个很伤身体的事情。

硬把他劝到内室去,让人给送热水来擦擦脸,哄骗着让他靠在床上歇歇,自己坐一边陪着,拿出当年在病房里哄生病小朋友的耐心,轻声细语慢慢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终于在自己觉得就要嗓子冒烟的时候把陛下给说睡着了。

暗道这可累死我了,太后泉下有知,该当感激自己不计前嫌,费心帮她照顾儿子才是。

陛下是终于能睡睡休息一下了,这深更半夜的,阿娇十分发愁,自己可该去哪里歇着才好呢。

实在也没处去,只好还回到白天休息的那间屋子凑合了半晚上,等到天一亮就也不等陛下的恩准了,自作主张,腰酸背疼的招呼随侍和她回长门宫。

心想陛下昨天半夜才睡,他最近又都休息不好,只怕这一觉要睡到晌午去,还是大着胆子先走吧,不然今天要是万一再被耽搁住回不去,自己也非得被累病了不可。

晕头涨脑的出了宣室宫没几步,就遇到了平阳公主,平阳公主看到她就是一愣,“阿娇怎么这个时候会在这里?”

陈娇正在心里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给公主见礼,听她问话也是一愣,暗道听平阳这口吻怎么忽然客气了不少?既然这样,那自然就不用行礼了,答道,“陛下最近心情不好,昨天找我来陪他说说话。”

平阳公主‘哦’了一声,问道,“那你现在…?”

“我这就回长门宫了。”

平阳公主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就势让陈娇过去了。她现在十分为难,没有了母后的支持她就不太吃得准自己是否能在弟弟跟前斗得过阿娇了,心里颇有几分想讲和。

于是就没有了以前的嚣张气焰,看起来平易近人了许多。

陈娇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归结于太后去世对平阳公主打击太大,她也和刘彻一样,最近十分萎靡不振,一来没了昂扬斗志,二来没了最大的靠山,所以顾不上难为自己了。

45忘性很大的人

陈娇辛苦进宫慰问了逝者亲属——自己的表弟一趟之后,被累得嗓子都哑了,回到长门宫中就大睡了一天。芙楠跟着她一起进宫的,也很是辛苦,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相当于陪着一起熬了一夜,所以一样是回去了倒头就睡。

吓得芙琴不知她们两个是怎么了,又不好把呼呼大睡的人硬拉起来询问,只得和另外一个侍女绿琥一起在一旁守着。

等到她们睡到晚上,被饿醒了,爬起来要东西吃时,才匆匆忙忙的说上了几句话,知道陈娇和芙楠就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所以回来了急需补眠,这才放心。

陈娇吃过晚饭之后,稍微走了走,活动一下,然后接着又睡,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看看来伺候她起身的是芙琴和绿琥,却不见芙楠的影子,不由笑道,“不会吧,芙楠这么没有,比我起身还晚?不就是前天晚上熬了一夜吗,她年纪轻轻的,也吃不消了?”

芙琴正帮陈娇梳头发,“娘娘今天要个什么发式?”

“最简单那种,松一点。”

芙琴点头,然后才接着道,“我们这两年也是跟着娘娘在这里清闲习惯了,所以芙楠才会这样。要是在以前,娘娘还在椒房宫的时候,她哪儿敢啊,困死也要爬起来。不过娘娘你可别怪她,也是因为我没有认真叫她,我想着有绿琥我们两个一起伺候就够了,看她那睡得香喷喷的样子,不忍心硬拉她起来。”

陈娇摆摆手,“让她睡吧,我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怪她,其实因为芙楠为人稳重,所以我让她陪我进宫的次数最多。”回头一笑,压低声音,“这可是个苦差事呢,少轮到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就偷着乐吧。”

芙琴“哎呦”一声,手里刚梳到一半的头发,被陈娇这么一动顿时搞散了,哭笑不得,“娘娘,您先别动,等我梳好着,…唉,进宫是苦差事?也就是您这么想了。别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去陛下跟前露露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