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嶷要走,必得是把桓岳和安泰两个的谢罪表给拿到手了。这两份谢罪表由桓嶷交到桓琚面前,桓嶷从中做的努力也就显现出来了。

梁玉很高兴。

自家也有喜事了,桓嶷又干了一件合适的事情,她兴致勃勃地去找桓嶷。

到了桓嶷殿里,却见桓嶷神色有些凝重。

插叙哈

桓嶷弄来两份谢罪表没有费太大的功夫,他先请了丰邑公主与安邑公主来,说了自己的想法。两位公主的本心,并不想去“劝”安泰公主这个妹妹。她们与安泰公主一向不怎么亲近,安泰公主过得好不好,与她们无关。

【九娘那个讨厌鬼,说话做事最是噎人,我何必上赶着去找不痛快呢?】安泰公主不曾对两位姐姐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只是凌庶人在的时候,她比这两个姐姐都更得父亲的喜欢,骄娇之气颇重,说话的时候不会体谅人。另两位可也是公主,也是有脾气的,只在皇帝面前装装样子,出了宫门都是将头一扭,不再理她。

桓嶷苦劝:“不是为她,是为了阿爹。她低头认个错,阿爹心里也痛快不是?”

那这样就划算了。两位公主对父亲还是有感情的,父亲高兴了,她们也会高兴。且是太子来劝,也得卖太子一个面子。

姐弟三人结伴去了安泰公主的幽禁之所。

安泰公主近来有一种“虎落平阳”的委屈,对这三人都没有好脸色。桓嶷还是劝,丰邑公主却不客气地说:“摆脸子给谁看呢?怎么?得意的时候不饶人,失意了还要别人再捧着你吗?”

安泰公主怒道:“那你滚呀,我用你捧我了吗?”

“真是畜牲,居然对我无礼了!”丰邑公主自恃是长姐,安泰公主对她不礼貌,新仇旧恨都涌了上来。

安邑公主忙劝道:“好啦,好啦,都好好说。九娘你也是,本就做错了,还要犟什么?你想不到的,哥哥姐姐们为你想了。”

“哼!”

桓嶷慢吞吞地道:“凌庶人为你们姐弟而死,你们要辜负她吗?你已经辜负了父亲,还要再错下去吗?”

安泰公主号啕大哭:“阿娘!!!”

安邑公主强拦住了丰邑公主,顺着桓嶷的口气往下劝,终于将安泰公主说得点了头:“要怎么写,你们说吧。”

拿了安泰公主写的谢罪表,桓嶷就去见桓岳了。桓岳除了不自由,衣食住依旧是皇子的范儿,他疯了一回,脸上的阴郁已经不见了,代之以一种亢奋。

桓嶷没有走得太近,依旧和蔼地问:“你今天还好吗?”

桓岳冷笑道:“直抒胸臆,没有更好的了!”他弄死了对家三个,自己还活得好好的,算赚的。

桓嶷道:“既然如此,是不是该把谢罪表给写一写了?你做的那叫什么事?”

桓岳故作吃惊地道:“哦豁!你这口气有点太子的样子了嘛。”

“太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你现在看到了。我这是为你好。”

“哈哈哈哈!少来!我是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不想再陪你演什么兄友弟恭的把戏了!”桓岳刻薄地说,“你想装个好人样儿,找那会捧场的人吧!”

桓嶷叹了一口气:“我是真心想与兄弟姐妹们好好相处的。”

桓岳吃惊地发现,桓嶷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不算太假,又笑了出来:“哈哈哈哈!你还真是个天真的人儿啊!你以为,只要说几句软话、关心饮食,说些听烂了的大道理,别人就要与你好好处了?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不能急我之所急,不能给我我所需,偏要劝我忍,我的难处你没有解决,我的需要还是空的,就要我交心吗?别傻了!我病得快要死了,求你为我报仇,你偏不答应!我怎么敢死?怎么敢死?!我娘已被凌庶人逼死了,我若再死,凌庶人的孽种却坐享人间富贵,我们母子的际遇就太让人耻笑了!”

桓嶷垂下眼睑:“哦,你现在满意了吗?”

“还有一个。”桓岳咬牙切齿。

桓嶷道:“她写了谢罪表了。这算不算你所需?”

“她……”桓岳被噎住了。磨了磨牙,桓岳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我写。”

插叙转回来

桓嶷拿了到了自己想要的,知道用这两样东西可以换到什么,还是被桓岳给堵了一回心。装成没事人的样子,将两份谢罪表揣了去见桓琚。

桓琚正在泡汤,他有点年纪了,皮肤的感觉开始变得迟钝,御汤的温度比别的地方要更高一些。桓嶷进去就觉得潮乎乎的热,在池边一跪:“阿爹。”

桓琚泡得昏昏欲睡,见太子跪了,惊出一身汗来:“又怎么了?”

桓嶷双手捧着谢罪表来举过头顶:“四郎和九娘都知道错了,上了谢表。”

桓琚的心情好了起来,唇角微翘:“唔,他们还知道请罪吗?”

慢慢地被小宦官搀出汤池,披了衣服,捏过两份奏本来看:“过来坐吧。”翻了一翻,用词还算诚恳,没什么埋怨的味儿,桓琚舒服了,看桓嶷也更顺眼了:“是你让他们写来哄我开心的吧?”

桓嶷道:“他们也该知道自己错了。儿不善言辞,是姐妹们帮着劝的。”

桓琚知道有谁探望过桓岳与安泰公主,准确定到了丰邑公主与安邑公主的身上:“大娘自己就不叫人放心!”

桓嶷听他的话头,就知道不是真心不喜,只是假意抱怨而已。反驳道:“大姐大节无亏,小事上面就不要计较了吧。天子女何必束手束脚呢?”

桓琚看太子越来越顺眼,觉得桓嶷对人情世故有所了解,用捏着的奏本对桓嶷指指点点:“你能这么看就有点意思了,过于循规蹈矩,是要把自己闷坏的。”

“是。”

父子相处得不错,直到桓嶷退出来,桓琚犹抖着手说:“回京之后好好吃饭,好好做事。”

效果不错。拼尽了演技与亲爹周旋回来,桓嶷心更累了。

梁玉见到他,就觉得他有点强颜欢笑了。问道:“怎么?东西没有拿到?”

“拿到了,”桓嶷慢吞吞地说,“三姨,我忍了这么些年,是不是太过了?万一我暴毙了,是不是就白忍了?”

梁玉大惊:“你在胡说什么?哪有什么万一?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桓嶷目光灼灼:“我要听实话。”

“不是,”梁玉果断地道,“你吃饭,头一碗不觉得饱,吃了两碗才饱了,前面的都白吃了吗?”

“大哥就是短寿。要是我死了……”

梁玉就不喜欢这种想法:“净说这种话,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拼了不一定有好结果,不拼是肯定没有好结果的。那干不干呢?”

桓嶷勉强笑笑:“都是被逼的啊。”

梁玉缓了颜色,笑道:“是啊。老天爷就是这样。可人呢,谁也不是独个儿活在这个世上的,你还有亲人,有愿意帮你的人。病了有大夫,饿了有厨子,吃饭吃药,就是跟命对着干了。我干了它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是我赢的。三郎,咱赢下去。”

桓嶷止不住地想笑,梁玉总有这样的感染力,你想着苦,她想着赢。在她的面前,一丝颓唐都会让自己瞧不起自己。

桓嶷昂起头来:“是我想岔了。”

“是谁?”梁玉犀利地发问。

桓嶷嘟囔道:“还不是四郎,又翻旧账。三姨……”桓嶷声音有点委屈,抱怨似的把桓岳的话给梁玉讲了。梁玉道:“嗳哟,他竟没有傻透?急人之所急,与人之所需,这话他没说错。可是呢,一枚胡饼三文钱,管我要三文钱,行,管我三吊钱,给他我就傻了。是也不是?”

桓嶷并不是个纯真的小孩子,这一点梁玉早就看明白了,也很喜欢他的不纯真,只有这样,桓嶷才能清楚地活着。桓嶷现在不高兴,并不是觉得桓岳就对了,按照礼法,桓岳干的这就不是个人事儿,那还谈什么感情?桓嶷难过的是,竟没能感化桓岳,反而被报怨了。那就得从这一条上来讲,不是桓嶷的错,是桓岳的问题。

要直说桓岳“不值”,没个论据就太单薄了,打个比方就形象生动得多了。反正是桓岳先谈条件的。

桓嶷笑道:“是啊。”

梁玉诚恳地道:“虽说是兄弟,亲兄弟明算账,算明白了才不会为账翻脸。老话说的,升米恩,斗米仇。咱不占别人的便宜,可吃亏太过也不是个事儿。有来有往,才能常来往。”她相信桓嶷不会在她面前装个大义凛然的样子,说她没人情味儿。

桓嶷也确是觉得她说得不错,笑道:“还是跟三姨说话清爽。”又想:【非亲近的人,不会将话说得这般明白的。叫士大夫听了,必要驳斥的。】

“哎我来是要干什么的来着?哦,差点儿忘了!阿先要订亲啦。”

桓嶷精神一振:“哪家淑女?”

“萧家的,大理的女儿。”

桓嶷想了一下,道:“倒是登对。”从各方面来说,两家联姻对桓嶷都是有利的。

梁玉道:“先说定了,再择吉日,我们想等开春了再办。”

“都好,”桓嶷道,“到时候回到京里也热闹。”

“到时候,九娘也要生了吧?”梁玉又转到太子妃身上了,桓嶷与太子妃少年夫妻,处得不错,在他有些颓丧的时候说起太子妃,也能让他心情好些。

桓嶷带点期望的说:“是!”

梁玉道:“那要先吃你的喜酒啦。”

桓嶷道:“管够的。”

姨甥二人戏言已过,两人都不着急,订婚要择合适的日子,预定了明年。生孩子更急不得,那得看太子妃的肚子,算算也得到来年春天。对方的喜酒,在今年都是吃不到的。

梁玉却意外地收到了一张喜帖宋奇要订婚了。

宋先生是位奇人,年近四旬了,做到了京兆少尹,挺了小十年没续弦儿。他一没有拖油瓶的儿女,二没有争风吃醋的婢妾,并不影响他再婚。偏偏就等到了现在。

【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是有什么讲究吗?】梁玉要给袁先准备订婚的,对日子有过研究,冬天这个时候,对宋奇这样有些牌面的官员而言,是仓促简陋了。

打开了帖子再一看女家,梁玉就把这日子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宋奇要订婚的这一位也不是凡人,女方姓黄,是黄赞的女儿!【他们这俩是怎么凑一块儿的呢?】时人都好与望族结亲,无论嫁女娶妇,都是名门的好。

以黄赞的地位,与名门结亲不算过份,宋奇比黄赞差一点,不讲求必要顶尖的,沾边的名门淑女他能求得到。两人都没往别处找,却找上了对方。

“这都叫什么事儿呀?”梁玉喃喃地道,“宋奇原是丰邑公主的备选,现在成了她婆家的妹夫了?”

有再多的疑问,礼还得备了,宋奇与梁氏的交情是很不一般的。梁玉最终决定:亲自回一趟京城。

第147章 来来往往

天气比迁往别业的时候更冷了一些, 梁玉依旧由袁先陪同回京。以梁玉的意思,反正胎也稳了, 她自己回去就行。别业这里只有刘夫人、杨夫人两个人,她不太放心的。两位夫人眼里, 她的身体状况更重要,由刘夫人拍板, 袁先还是被派去回京一趟。

刘夫人的理由让梁玉无法反驳:“阿先请假原是为了送我们过来, 如今已多耽搁了许多时间, 须得回去向师长好生赔礼才是。”

“哦!”梁玉一拍脑门儿,“原说问一问彦长的,来了之后却又将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袁先被赐了出身, 照说已是官员了, 只不过还没有授予实职, 是否继续读书还在两可之间。太学、国子学里有不少是身上带着爵位、品级继续读书的人, 袁先究竟是继续读书还是现在就谋个官职,还得去跟袁樵拿个主意。

不过自与萧家的事情定下来,梁玉也仔细问了萧家的情况, 萧礼的儿子都还扔在京里读书呢。萧弗也还是袁先的同学,梁玉想让袁先继续跟萧弗做同学。再难有一个将出身、年龄相仿的这么多的人聚在一起,随便交往的机会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 梁玉没有推辞刘夫人的好意, 带上袁先回到了京城。

京城少了许多达官贵人, 尤其少了一个皇帝, 街道上单薄了一些也轻松了一些。梁玉先回自家, 袁樵还一直住在这里,一应事物都是齐备的。

才到门上,守候的管事一声:“娘子与小郎君回来了!”激动得不得了。

袁先道:“这么活泼,不像你。”

被“活泼”的这位管事当年梁玉第一次登门的时候就已经是守门的管事了,如今已迈过四十大关,被袁先说“活泼”,也是哭笑不得。

“小郎君才是活泼了呢,”管事在袁府资历够久,可以回袁先一句趣话,“是要定亲了高兴的吗?”

袁先清清嗓子:“快把门打开了!”

上下的仆人们都感慨:【小郎君越来越有生气了,这孩子还是不能没有娘照顾。都说他命不好,多少人都没有他这个造化呢。】心中感慨,手上、口上不停,开门,清道,问好,将梁玉迎了进去。

管家派人送信去县衙给袁樵,再献食水。梁玉道:“先不急,拿了帖子给太学几位师傅,再有,给京兆的宋少尹也送张帖子,这几家都是要拜访的。阿先,修整一下,见了师傅们要好生赔礼的。”

袁先脸上一红,见太学的老师们他也有计划,不过近来好事太多,这件事情确乎被往后推了。一揖礼:“是。”

袁樵与宋义都是留守京城的官员,皇帝带着一半的朝廷去往汤泉宫,照说可以松懈下来了。不幸留下来两个执政,其中一个还是纪申,纪申之前做的是京兆尹,做得到现在还令人怀念。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别的衙门不好讲,凡京兆所辖的事务,他比这两个人还明白。二人都不敢偷懒,老老实实坐衙理事,挨到了时辰才得闲回家。

灯火通明,袁樵已有一阵子没有“家人迎接”的待遇了,冬天傍晚黯淡的天色之中,橘黄的灯光将心也温暖了。

袁樵跳下马来,大步进府,梁玉笑盈盈地将人接了,一家三口用过饭。梁玉便说了回京来要办的事情,袁樵对袁先道:“书还是要读的,你往年都是在家里读书,太学才上了几天?多学一些,没有坏处的。我如今便常恨不得在学校多读几年书,多认识几个人。”

袁先听命。

袁樵又对梁玉道:“少尹能做黄侍中的女婿,是他的机会了,咱们须备厚礼道贺。”

“这还用说?”梁玉嗔道,“早备下啦,不过他们两个……”

袁先摆一摆手:“难道人家不能嫁娶吗?还要看将来。”

“好。”

梁玉又说:“少尹虽说在京城也算扎下根了,他府里的人手要办一场与侍中家的喜事恐怕还是不够的,我打算帮帮他。”

袁樵一点头:“好。”

“我明天就去拜访他。”

宋宅于梁玉而言并不陌生,她到这里不多,但是宅子却是她当初送给宋奇的。当时梁玉的钱也不算少,花起来也大方,宅子不小,只是没想到宋奇现在还住在这里。以宋奇的能耐,早就能置办一所更大的宅子了。

从门上到堂上,宋宅的仆人们都是喜气洋洋,其中还有几个对梁玉格外的热情,请安问好透着热络劲儿。【哦,还是当初我给雇的。】梁玉点头致意。

宋奇亲自迎了出来,一抱拳:“三娘,恭喜、恭喜。”

梁玉也回礼:“宋郎君,恭喜、恭喜。”

两家都有喜事,也都收到了对方的帖子,一个将做执政的女婿,另一个又要与另一位执政联姻,回想当初梁家进京,宋奇被指派来收拾梁氏的烂摊子,真是恍如隔世,不由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奇顿了一顿:“请。”

“好。”

两人堂上坐定,奉了茶,梁玉道:“我看郎君这里忒忙,可是人手不足?只怕现雇的人使起来不够顺手吧?要人吗?”

宋奇道:“不与三娘客气,缺人!”

“要多少?”

“三娘要有人手,借我三、五十,若再有地方,也借我一处管待宾客。”

“好!”

一来一往,都是干脆利落,也都知道这份干脆利落里有几分故意的味道。讲定了事情,梁玉才笑着问:“一向可好?”

宋奇也不装了,带点惆怅地道:“三娘都看到啦,若说不好那是矫情了。出身寒微的人,有几个能像我现在这么得意的呢?可是啊”

宋奇的尾调拖得长长的,千般滋味尽在其中。执政的女婿,那是好做的吗?宋奇有野心有抱负,但是比起黄赞这等从萧司空的时代熬出头的老人精,还差一点火候,还是要依附的。

梁玉比他看得还开:“都一样的,人哪能独自活着呢?”

宋奇的感慨又是一变,当年梁玉进京,谁也没有想到她会有今天呐!外戚也容易,也不容易。说容易,乃是因为身份在这里,总不会太寒碜,说不容易,是一步登天之后想有个好风评太难。梁玉却都做到了。

宋奇道:“话虽如此,都绑在别人身上也不好的。我与三娘的交情,便不说客套话了,三娘想必也明白的。”

梁玉道:“正是。可是,现在就开始了吗?”

“对呀。”

“我只心疼三郎。”梁玉很忧虑,联姻是在所难免的,萧氏与袁氏门当户对,黄赞所中青年才俊也是照着选女婿的标准来的,看起来都没有毛病,但是在桓琚身体每况愈下的这个时候,这样的联姻的后果必然是指向争权。

这回是真的神仙打架了,桓嶷夹在中间,他能够应付得了吗?梁玉不担心桓嶷的智力,也不担心他的眼力,她担心的是桓嶷的经历,对付两个老鬼以及他们麾下势力,哪怕是皇帝,都要斟酌斟酌。否则便不会有桓琚到现在还咬牙切齿的老太尉了。

宋奇机警,含蓄地道:“太子聪明,必不会有事的。”

梁玉却不吃这一套,反问道:“是吗?是什么样的‘不会有事’呢?”

宋奇笑了:“当然是……咳咳,三娘可知,做丞相要的是调和阴阳?”

“是。”

宋奇食指向天指了指:“也是一样的。”

梁玉认真点点头,心道:【宋郎君还是那个宋郎君,私心也有,但是做事漂亮,不会全不给别人活路。】

宋奇这样讲,也是让梁玉给桓嶷带话的意思。说完自己的事,又问梁玉:“三娘自己呢?”

“我?我只管照着现在的样子做,宋郎君,女人一辈子就是夹在中间讨生活的。”

宋奇大笑:“三娘真是个明白人。那么,梁府呢?不为他们想一想吗?三娘,他们出仕是拦不住的。先前都拘在府里,那是因为当时他们是真的不像样儿,现在不同了,总有那么一天。什么都不让他们干是不行的。”

梁玉道:“唉,那就等圣人或者三郎的意思吧。小的时候不懂事儿,总想自己把这些都安排好了,将他们都按住了不叫动,以为那样就是再安全不过了。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我为什么要按住他们?是因为只有按住了的后果是我能够处置的。他们一旦动了,那结局就不是我能够收拾得了的。但是圣人能、三郎能,谁能兜揽结果,谁才有资格去安排。不是吗?”

宋奇抚掌:“不错!”

梁玉道:“我也知道的,哪有这样的身份不与宦官人家交往的呢?那么大一家子,几十口大活人,又岂是我看得过来的?得自己学走路,自己摔个狠的,也许还有更惨的后果。跌个鼻青脸肿,才能晓得事儿,能够从容。咱们现在回头看看,刚进京的时候,惹了多少笑话的呀。如今再也闹不出那样的事情了。”

宋奇不禁莞尔:“三娘明白就好。不过,三娘就不为家里担心吗?我看他们的婚嫁,也是够愁的,不能总等着圣人与殿下安排呀。”

【难道他有什么高见吗?】梁玉提起精神来:“还请赐教。”

“三娘还是关心娘家,”宋奇插了一句才说正题,“府上要联姻,以稳为要,这个想必梁翁早已有了定论。但是怎么稳,我看他还没个谱儿。找不惹事的小官儿?那都是些惹不出事、不敢惹事的家伙,是废物。”

宋奇很不客气地点评:“于同样的小官儿,那是不错的,于梁翁就不行了。不能是‘不敢惹事’,应当是‘寻常人不敢惹’那才是稳了的。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家,才是稳的。”

梁玉接口道:“我若犯我,我绝不饶他。”

宋奇道:“正是。”

梁玉大喜:“多谢指点!宋郎君心里,可有合适的人家了呢?”

“三娘又忍不住要管一管了?”

“是你先提的,不怪我。我也不管,你自找我阿爹说这个话去。我跟你讲,我爹更信你说的话。”

宋奇一笑:“好。”

正事说完了,梁玉又问起宋义、宋果来。

宋奇道:“他们都要有新的地方了。”宋义考核满了,政绩不错,会换一个更好的县,宋果也将出京。宋奇的意思,不试一试终归不甘心,让他试着做一任地方官,看口吃的毛病究竟会不会造成大的困扰,如果不会,那就接着做。现在宋奇是黄赞的准女婿,即便宋果出了点纰漏,他应该也能给兜回来。

两人知道对方没有捉对厮杀的意思,皆是心中大定,都有了闲聊的心思。梁玉说起汤泉宫的情况,说起桓琚身体比才清醒的时候有所好转。宋奇向上拱手道:“但愿圣人康健。”又说起京城的趣事来王、李两家又打了一架。

王才人升做了美人,与李美人平级了,可是折了一个儿子,王家人悲喜交加,竟是悲的多。李美人挖空心思,也没生出个孩子来,家里人也是焦虑的。两家人在街上遇上,这里不在路上打了,另约了地点,约架去了。

梁玉道:“都是可怜人。”桓琚这一病不比往常,对他的身体造成了看得见的伤害,梁玉也不免有所触动。她们这些依附在皇帝、太子身上的人,竟有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意思了。

宋奇道:“三娘心善,不如想想另外一件事。三娘的儿子已安排好了婚姻前程,也不要忘记了女儿呀。”

梁玉笑道:“原本我是愁的,现在却又有别的想法了,还要多谢你的提点。我已为她备下了一份产业,过几天就交给她。吃不准的就是她的归宿,现在想明白了。她要是一辈子自己过呢,另当别论,若要安排,也与我家一样就是了。找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就是了。”

宋奇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