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今日过来,虽然的确有几分私心,想要见见赵泠,可也的确是真的有正事与赵泠商谈。

“陈维做下的那些事情,罪无可恕,可偏偏香梅那个傻丫头,却是没有那么容易放下,处置陈维简单,但让香梅走出这次的事情,却是不容易,朕也是拿捏不准方寸,所以想来问问皇后的意思。”

即使这会儿宫人已经全部退下,但晏明依然称呼赵泠为皇后。

赵泠神思被晏明所说之事牵着,这会儿倒是没有注意到晏明的称呼,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其实晏明说起这个事情,她心中便是来气,更是痛恨陈维。

可想到了香梅,她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香梅这丫头自小跟随我,我是了解她的性子,只怕是她不会那么轻易便放下此事。说来,这事儿我也是想了许久,陈维如何处置都好,可万万不能让他死…若陈维走了,只怕那傻丫头这辈子都放不下了。”

“他所犯之事,死上一万遍都不足以解恨…”

晏明闻言,面上并不赞同,可的确赵泠所说是真,若是陈维此次走了,只怕香梅要记挂上他一辈子,但不管如何说,就这么放过陈维,多少有几分不甘心。

“皇后太心善了。”

赵泠听着晏明的话,面上却是淡淡的笑了笑,她心善,她如何能够称得上心善。

她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道:“我并非是良善之人,如此这般做,到底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一则为了香梅,香梅自小伴我长大,相伴我于微末困境之时,在我眼里她便是我世上最亲的亲人,我自是不愿意她这辈子背上这个包袱,何况,陈维便是对我下手,到底我还活着。二则却是我心思歹毒了些,在我看来,便是陈维害我性命,这份仇恨比之赵婕当年之恨,便显得微不足道,即使并非赵婕害我性命,可我依然希望她这辈子都这么过下去,而不希望洗刷她这份冤屈。”

赵泠毫不保留袒露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将自己卑劣一面毫不掩饰。

她也希望晏明听了自己的话,认清她并非良善之人,也可以不要再将无谓的感情放在自己的身上。

没想到,晏明听得她的话,依然笑容不变,认真开口道:“既然皇后替陈维这般求情,那便饶了他的死罪,只是即使他免了死罪,到底活罪难逃。”

而在说完这些话后,晏明语气一转,柔和却又不失真诚开口道:“皇后爱憎分明,却又不失本心,朕觉得皇后这般,甚好。”

60

晏明最后那一句话,语气殷勤备至,便是赵泠此刻想着旁事,也不由侧目看去。

可明明是那般违心讨好的一句话说出来,晏明的神色没有半分不自在。

如此,反倒是让赵泠面上略略尴尬了一些。

而且,晏明的话,也让赵泠的脑子略略清醒了一些。

她轻垂下眼睑,手里有些不自在的把玩着茶杯,语气故作不在意的开口道:“既然陈维之事已经商定,皇上事务繁忙,便不留皇上了。”

晏明闻言,却是愣了一下,他看向赵泠,却发现赵泠又恢复了他方才进门时候的样子,看似谦卑,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且谦卑…她哪里有这等品质,实则却是个过河拆桥的心狠女人。

饶是晏明早有心理准备,却也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上一刻还好好说这话,下一刻便赶人之事,心里当真是气的紧。说实话,若是旁人,他还真是忍不住气的一走了之…

可…偏偏是赵泠,在她面前,他哪有什么自尊。

深吸了一口气,晏明忍了忍,还想挽救:“朕好不容易在皇后这边躲点清闲,皇后怎能迫不及待赶朕又去做事呢?”

他故作玩笑,却又说的可怜,带着几分赵泠也明了的哀求。

赵泠依然低垂眼睑,可说出来的话,却狠心至极:“皇上说笑了,皇上事关国家社稷,又岂能因为一个女子让天下百姓、朝中百官失望。还请皇上莫说这般让我不自在的话。”

赵泠虽是如此说着,可深层次的意思,晏明能够听得出来,她到底还是忌讳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这会儿,晏明方才听出来,赵泠从始至终,再也没有用臣妾二字自称。

她的心中,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己摆放在他的妻子位置上,便是占着如今皇后的位份,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不想当他的妻子,可那么多年,便是被皇兄扔在冷宫之中,却也愿意当皇兄的妻子,虽然晏明知晓当年赵泠也不过是无可选择,可心中还是忍不住愤怒。

他猛地站起了身,脸上再也没了笑容。

可是他还是迟迟未走,停驻的脚步,只等着赵泠挽留。

可赵泠既然说出了这话,自然不可能再挽留,她是说话了,可说出的话,还不如闭嘴让晏明安安静静的离开。

“得蒙皇上恩典,我在这景和殿住的挺好,也无事烦扰,也自愿继续维持着这份清净。”

“行了,朕知晓,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吧!”

晏明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是用了多少的自制力,方才平静说出这番话。他到底还是不忍心,心中更是有些期待,还想给二人留有余地。

他更怕自己再待下去,赵泠会说出再如何绝情的话来激怒自己,所以第一次,他在景和殿中,竟然落荒而逃,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

既然已经定下了对于陈维的处置,晏明很快便让底下人拟定了圣旨颁下。

死罪可逃,活罪难免,流放苦寒之地,此生若无特赦,基本一辈子都不可能回京城。罪名倒是未提及,只说是欺君罔上、不敬君王。不过,到底对于陈维之母,留了几分情面,虽收回了对陈家的一切封赏与诰命,仍与陈老夫人留了一处安身度得余生。

这份圣旨,晏明让陈九两亲自去颁布。

不得不说,陈维原本以为自己定然死路一条,而在牢狱之中,若说心中没有半点牵挂与担忧,定然是假的,他最放心不下的便也是自己的母亲。

可是没有想到,皇帝不但放过了自己的母亲,甚至没有让他去死。

他接过圣旨,神色怔楞望向了陈九两:“皇上…为什么?”

到了此刻,即使陈维只是阶下之囚,陈九两倒也没有落井下石,闻言半侧下身子,温声道:“皇上只让咱家转告您,若是要谢,便谢那个被你所害之人,皇上是看在她的颜面上才放过你一马。”

谁?

陈维脑子里第一时刻便是想到了香梅,可是细细一想,他却又苦涩的笑了,他其实还是能够看得出香梅对他的感情,可是同样的,香梅心中对于先后的衷心,更加毋庸置疑,她绝对不可能替自己求情。

那么…陈维想到了自己先时的推测,一时之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陈九两不知陈维心中所想,只是看着陈维面上苦涩的笑容,他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陈大人,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原本该是平步青云之路,却偏偏要忤逆皇上咱家不知道你是犯了什么事情,但是做臣下奴才的,又怎么能够对主子阳奉阴违,更何况咱们的皇上,向来英明…罢罢罢,现下咱家这说什么,只怕你也是不爱听得,你我到底相交一场,此次送你去荆州的官兵,咱家会替你打点着,好歹也让你少吃些苦头。”

“多谢…陈总管。”

陈维面上笑容依然苦涩,可此刻的确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陈维被流放之事,在朝廷之上的确是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

毕竟是天子近臣,又是府邸跟随而来,何该是一路康庄大道、早晚能够位极人臣之人,谁知道刚刚起步,却是得罪皇上被流放。

但所有的臣下,心中只是震惊一下,事儿却是过去了,并没有什么人替陈维求情。

如此,倒非陈维做人不成功,实在是他根基太浅,即使在朝中与不少的大臣相处得宜,但一来,他一直打着天子近臣的标签,与他真正交心,甚至与与他有利益关系的大臣,几乎为零,其二,他贫寒出身,与世家无交,出了这样的事情,自是没有其他朝臣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替他求情。

如此情形下,陈维被流放这件不算小之事,在大家的有意忽视下,平静的过去了,或许真正为他伤心的,不过两个女人罢了。

香梅在宫中虽然待了许多年,可手上其实并不宽裕,从前在冷宫之际,连赵泠自己都过得紧巴巴,更何况是香梅,如今日子倒是好过了,香梅手头上也有一些余钱,可积攒的时间少,全部合起来,其实并不多,香梅扒拉了半天,又寻其他宫人借了一些凑了个整,寻了宫人与陈维的母亲送去。

这件事情,香梅并没有告诉赵泠,倒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不过赵泠还是知晓了,她也没有与香梅说起,只是默默感叹这个傻丫头,另寻了由头,给香梅赏赐了一些东西,并且借着近来自己玩叶子牌的机会,输了不少银钱与香梅,总算让这丫头还上了与别人借的银钱。

说到叶子牌,这也是赵泠近来用来打发时间常玩的娱乐。

可能是心里真正放下了包袱,她如今倒是没有了那许多的忌讳,真正过上了自己曾经最想过的生活,也不再端着皇后的架子,宫务她仅仅只是把关,不再认真插手,然后让人寻了不少话本儿打发时间,看书练字作画,风雅之事做多,她倒也倦了,干脆还叫了宫中自先帝走后便没有再被传唤过的歌舞乐坊排起了舞剧给她看,不过,看过几次,她隐隐约约觉得如此太过于张扬,干脆关起门来和宫人一起玩起叶子牌。

这一玩,仿佛是对了她的胃口,几乎是一睁眼,便让宫人组局。

皇后这般自甘堕落、沉溺玩乐,对皇帝那头再也不伤心,汤水不送,连面都不见了。

底下宫人心中可是急坏了。原本还想着皇帝到底牵挂着这边,至少上回便是主动驾临过景和殿,可偏偏,这一回皇帝仿佛上次真的被皇后气到了一般,一直呆在御书房中,也没有再来过景和殿了。

身边一些得脸的宫人倒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劝说一下赵泠,可赵泠显然不爱听这个,宫人也不敢拼着冒犯皇后的风险去劝说,只能在心中急的不行。

不过,在两位主子明显出了状况的情况下,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这段时日皇帝倒是没有往后宫里加人,也不是没有心思浮动的宫人动歪念头,但但凡有这样的宫人,不等着他们景和殿这头动手,皇帝那边便已经给打发了,反倒是皇后见到被皇帝打发出来的宫人,还顾念其可怜让人给好好安置了。

然后,皇帝那边,但凡底下有什么好物进贡上来,皆是让陈九两送到景和殿里来。

如此这般,景和殿的宫人慢慢心安了,虽然帝后还没和好的样子,但至少皇上那边,心中还是有皇后的。

不过,宫中虽是有几分见惯不惯,谣言到底隐隐约约有些传到了宫外,赵泠原本倒还真没有想到这些影响,直到宫外承恩公府递入了帖子求见,她才有种恍然从梦中惊醒的感觉。

其实对于赵家人,赵泠心中的感情一直是复杂的,当初不知杀害她的凶手是赵绫之际,她的心里是心虚而又羡慕的,而如今,即使知晓杀害她的人是赵绫,对于毫不知情的赵家人,她无法去怪罪,甚至因为她的身体不再可能归还于赵绫,而越发难以面对。

可赵家人的求见,她却又不得不见。

赵泠对着那份帖子怔怔发了许久的愣,最终还是让宫人将赵家人传了进来。

承恩公夫人在见到赵泠之时,面色依然是那般慈和,只是这份慈和,较之往日,却又多了几份焦虑,她这一次进宫或许是有些话想要单独与赵泠说,所以连自己的那几个儿媳妇也没有带。

赵泠隐隐约约有些明白承恩公夫人想要与她说的话。

果然,在宫人上完茶点后,承恩公夫人便是忍不住直接开口问道:“皇后娘娘,您近来,可是惹皇上不高兴了?”

承恩公夫人倒是从没有去想过自己的女儿会不理睬皇帝,毕竟依着曾经赵绫对于晏明的深情,自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承恩公夫人就怕赵绫好过一段时间,又固态萌然,惹了皇帝不高兴。

她不等着赵泠开口回答,又是温声道:“你自小脾气倔强,家里又是把你宠坏了,可是绫儿,皇上毕竟是皇上了,不是你可以随意摆弄的小子。你看前些时日,你二人和和睦睦过日子,多好啊!”

“母亲,没有…我和皇上好着呢!”

赵泠矢口否认,面上笑容盎然。仿佛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这般神情,却也让承恩公夫人有些疑惑了。赵绫向来不会掩饰,应该说从来不会在她这个做母亲的面前掩饰,难不成,是她真的听岔了。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承恩公夫人有些犹豫的笑着,却又是轻声道:“到底你和皇上没孩子,稍有点风吹草动,宫外便传的纷纷扬扬,娘和你爹,心中也是担忧,既然你和皇上好好的,那爹娘便是放心了,再过不久,便是皇上的千秋宴,娘只盼你能够早日传出好消息,毕竟皇上年岁也不轻了。”

赵泠闻言,微微愣了一下,说来的确是她疏忽了,好像再过不久,的确是晏明的生辰之日。

宫中倒不是没有在准备,宫人也有来请示过,但她近来耽于玩乐,许多的事情只是过了一下耳朵,便让底下人都按照规矩办,晏明生辰这般大事,仿佛也被她归于按照规矩行事了。

赵泠心中难免有几分心虚,她占着这个位置,好似真的只是在享受,却半点义务都没尽到。

承恩公夫人看她傻愣愣的样子,还想再说几句话来劝说,毕竟她来宫中的机会并不多,虽宫中给了她牌子可以随时求见,但考虑到影响,承恩公夫人向来节制。

只是这边她话还未说出口,另一边,却听得底下宫人通传,皇上来了。

听得这一声通报,不但承恩公夫人呆住了,连赵泠也呆住了。

唯有晏明,面色如常走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免了二人之礼,而后,恭敬而不失亲近的与承恩公夫人寒暄了几句,甚至还打算留承恩公夫人一道儿用膳。

承恩公夫人看着晏明待她的态度,又瞧着晏明看着赵泠的目光,如何看不出晏明待她女儿的感情,进宫时候的担忧早已经一扫而空,又如何会愿意留下来做二人的电灯泡。

她笑的几乎合不拢嘴,却坚决没有接受晏明的邀请留下,只道家人还在家里等待,却是离开了,显然是不打算来打扰自己的女儿女婿相处。

等到承恩公夫人离开后,寝宫里原本还摆出相敬如宾态度的二人,面上顿时有了几分尴尬,当然是因为赵泠先避开了晏明的亲近,晏明才有几分不自在。

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是解释:“朕听说承恩公夫人进宫来看你,怕你不自在,便过来看看。”

说完这话,他又觉得这话仿佛是他一直在监视着赵泠这边,又是连忙解释了一句:“朕并非有意监视你,只是恰好宫人多嘴说了一句…”

“皇上不必多说,我都是明白的…”

说到这里,赵泠顿了顿,却是对自己换了一个称呼:“其实,今日承恩公夫人来探望,臣妾才知自己有些事情做得太过了。”

晏明闻言,目光看向赵泠,似是不解。

而赵泠面上有几分踌躇,小心组织语言开口道:“臣妾既然如今占了皇后这个位置,即使因为臣妾的身份,不能完全尽到做一个皇后的本分,却也应该为皇上打理好后宫,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

晏明闻言,面上微微怔愣,他这会儿还没有回过神来赵泠究竟是何意思,但是态度上似乎是有几分软和,并不再像先时那般生硬,他面上下意识想要露出一个笑脸。

但笑脸未露,却又听得赵泠继续道:“臣妾细细想过了,这对皇上不公平,皇上您并不欠臣妾什么,所以日后臣妾一定会为皇上打理好后宫,为皇上照料好后宫妃嫔,若是皇上不介意,臣妾还愿意为皇上好好看顾好您的子嗣…”

“够了!”

赵泠话至如此,若是晏明还听不懂言下之意,那这些年也就白活了。

可晏明这一声阻止,却没有打断赵泠的话,赵泠又是继续开口道:“这或许是臣妾仅能为您做的,当然身为皇上您的嫂子、长辈,这也是臣妾应尽义务。”

“赵泠,你不必将话说的这般明白,你明知道,朕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从来不是这些!”晏明沉着脸,语气终于不再温和。

赵泠脸上的笑容也难以维系。

晏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些你能做的事情,朕能随时随地找出一个人来,做的比你更好,朕从来没有想过逼你,你一直不愿意答应,朕便愿意等你一辈子!”、

“皇上你愿意,我不愿意,您若是这般,那就是逼我去死!”赵泠闭上眼睛,狠心说出了这句话。

“你我之间的关系,这辈子都不可能,皇上你这是逼我成为天下的罪人。”

“你如今是我的皇后,帝后和睦,天下大幸,你如何是天下的罪人?”晏明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赵泠会有这么重的思想包袱,如今他们的身份早已经不同从前,若是从前,忌惮叔嫂身份,他或许还能够理解,可如今赵泠为什么还不愿意。

“身份是不同了,可这身份,始终不是我的,其实今日我面对赵绫的家人时,心中是躲避的,即使她害了我,但她家人对我的关爱,始终不属于我,而我占着她身份所享受到的一切,也都不属于我,甚至看到你,我只会想到从前,想到你的皇兄!”赵泠声音疲惫,“若是可以,我真的很想一了百了,想要远离这里。”

“在这里再待下去,我早晚会疯,甚至…可能不用别人害我,我自己都会想去死!”赵泠情绪激动,鬼使神差之下,将长久以来所积蓄的一切情绪,发泄了出来,有这段时日以来的左右为难,更有曾经在这座宫廷中所遭遇到的一切不幸、一切委屈!即使这些,并非是晏明加诸在她的身上。而在说完这一切后,她无力的蹲坐下了身体,抱着双膝痛哭,仿佛稚童一般。

晏明呆愣愣的看着赵泠,想要伸手去碰触赵泠,可是在这一刻,他却是不敢。

他一直想要保护的女人,这些年来承受了这么多,可是他无能为力,甚至在自己如今有能力给予她想要的一切时,还要逼迫她,就像是他的皇兄一样残忍。

他掩面不敢去面对这份事实,可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没有任何理由强迫赵泠。

最终,他选择离开,而在离去之时,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面上的笑容更是温柔至极:“表姐,朕那么爱你,如何忍心逼迫你,你想要的一切,朕都给你!你要离开这里,朕…便只远远看着你就好!”

赵泠抬起头之时,只看到了渐渐消失在大门外的那道背影。

061

皇帝千秋宴在即,原本宫人还在担忧帝后关系,但这会儿却也没有功夫开始担忧了。

因为所有的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哪怕没有真正被上头安排直接参与千秋宴的筹备之中的宫人,却也并不得闲。

虽晏明有言不必铺张浪费,可这到底是晏明登位后第一个生辰,再低调,也不可能真的如同民间常人过生辰一般。莫说那些朝臣、皇亲国戚,仅是要安排好那些进京来祝寿的附属国使臣,也让那些宫人忙碌不堪。

使臣接待,自是前朝之事,也不会安排住入宫中,但赵泠作为皇后,却不得不去接待那些使臣的家眷、甚至某些藩国派遣过来的女使臣。

若说朝臣家眷,赵泠还能由着性子想见便见,不见便是不见,但这些藩国过来的人,赵泠作为一国之后,却是不得由着性子,她又要关注着千秋宴的筹备、又要接见那些络绎不绝来拜访之人,全然没了先时那番悠闲,甚至忙的人都瘦了不少。

底下宫人,尤其是像王嬷嬷与香梅这般贴身照顾赵泠的,这些时日想法设法给赵泠进补,但她用的少,脸色也一日比一日要差。

王嬷嬷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劝说赵泠请太医来瞧瞧,赵泠每回都是打着马虎眼儿。王嬷嬷劝多了,她还要不高兴,偏偏这段时日,帝后之间仍然保持着前些时日不冷不热的样子,晏明自己前朝也忙,自然没有来后宫看望过赵泠。

王嬷嬷倒是有心想让香梅将这个情况禀告皇帝,可向来对赵泠衷心的香梅,闻言却是面有难色拒绝。

“主子不让我去前头,而且现在我去御书房,也不是那般自如了,只怕皇上也不会召见我。”

香梅这头说不通,王嬷嬷急的不行,她有心想往承恩公府里传达消息,想让府中来人劝说赵泠,可偏偏赵泠前些时日便警告过她,让她不要有事没事去找她的娘家。加之如今京城宫中事务繁杂,各处明显警戒严密了许多,她竟是找不着法子往宫外传递消息。

无奈之下,她也没了法子,只能够每日里更加用心在小厨房里给赵泠做些药膳补身子。

瞧着王嬷嬷这般,赵泠心中只是叹气,倒是香梅,却是有几分不忍:“王嬷嬷对娘娘甚是关心,每每天不亮便去了小厨房里,主子…”

“王嬷嬷是赵绫的奶娘,一手将她带大,自是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看待,但这份感情,不属于我,长痛不如短痛。”

赵泠看着王嬷嬷送来的药膳,心中若说没有触动,定然是假的,但她面上却是一片冷漠,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便不可能再回头。

其实,如此这般,倒也摆脱了那些不属于她该享受的关爱,也免去了日后的许多尴尬。

赵泠没有动用王嬷嬷送来的药膳,而是打开了藏在梳妆台柜下的一个盒子,取出一个瓷瓶,从里头倒了一颗药丸送入嘴中。

这是晏明送来的,也是他令太医院院士研究了数日方才制成的假死药。

需服用十日,从服用之日起,身子便会出现得重疾的假象,再等半月之久,便可假死脱身。

而赵泠今日,恰是服用到了最后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