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想到的是,阿图竟然附和了德馨,“是啊,小姐,还是开了吧,既然他们要博众,那咱们物以稀为贵,不正好?”

“还不到时候。”

景晨说着,人却站了起来,看着阿图问道:“马车赶回来了?”

“在呢,小姐要出去?”

“嗯。”

景晨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启唇道:“去牵衣坊外瞧瞧。”

两人直以为景晨有心转意,阿吞忙应声出去备好马车,德馨则跟在景晨身边,“姐姐,我与你一道去。”

她说着别别嘴,咬牙道:“上回不让我进,这回我去买东西,看她们放不放。”

德馨根本不知晓牵衣坊里原仲轩的那幕情形,直觉得是董娘摆架子,早就想着逮个机会进站在他们铺子里,现如今可是好机会,自是好跟随姐姐的。

景晨望了她眼,没有扫兴,点头。

牵衣坊的铺门大开,里面华影女音不止,景晨微嫌弃车帘,望着不远处的情形。

过去,珍艺馆亦是这般的。

“这个董娘,好生卑鄙!”

赶车的阿图往地上啐了口。

景晨在心里暗道,最好是如她所想,不要真的中了德馨于阿图的话。

她想,董娘不至于那般。

马车就停在路边,铺里的行人往来不绝。片刻,突然从里面走出个小厮,走过来询问道:“是珍艺馆楚娘?”

不难听出,眼下这人的话里,显然带了几分得意。

景晨微微蹙眉,不悦的睨了他眼,“我是。”

那小厮闻后,便转身回铺里与掌柜的附耳低语了几声,紧跟着就看到那个身影朝内室走去。

不难想出,对方必然是进内堂禀告董娘听了。

正好,她亦想见上一见。

那进去的人很久后才出现,“董娘请您进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学艺

德馨跟着要下马车,小厮却制止道:“董娘说,只见楚娘。”

德馨气得将帘子重重扯下,冷哼了声扭过头去。

“你且先等着,我去去就来。”

闻者却忍不住嘀咕,“什么董娘,这么多规矩!”

这回,景晨虽觉得不可能再发生上回的场景,但终究是心有余悸,暗自提了个警,不时注意着周边。

她进了铺子,立即就有人认出了她,不少太太姑娘围上前,询问珍艺馆为何不再开张,难道往后都不做生意了吗?

这些人很热情,景晨摇摇头,颇不好意思的回道:“并非如此,只是歇上一阵,往后还劳你们多照顾。”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表情谦虚和气,让早前有些怨气的人不禁都舒缓了口气,暗道想来是有不得已的变故,否则不会如此戏弄大伙。再见她进铺子是去找董娘,心道两人定然有交情,便是原先还不放心的几位妇人都安定了下来。

董娘,在城里可是颇有口碑的,与她打交道的,自然亦不会差。

随着小厮到了后堂偏门后的一处屋子,屋外的门槛上坐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见着来人就起身侧让,“我们师傅等您许久了,请进。”

景晨点头,屋内光线不足,她看到那个背对纸窗而坐的妇人,银发沧桑,脑袋微微动了动,似乎在闻声辨别些什么。

“见过董娘。”

即便对方看不见,景晨依旧微微福了福身。

董娘先是没说话,转而似乎被这份静谧有所感染。颇有几分欣赏的说道:“你倒是有几分头脑,没被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影响。”

所谓的闲言碎语,自然是说牵衣坊乘虚大肆陈列绣品,有意要打压不曾开张的珍艺馆。

景晨笑了笑。“若是您避开见我,我或许还会生几分误会,但偏是您现儿主动找我。便是先前的几分疑虑,亦也消了。”

“哦?”

董娘侧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表情似乎有些意外。

“你没想问些什么?”

景晨近前了几步,再次欠身,“晚辈还要多谢您。”

“谢我?”

董娘顿了顿,“老身不明白。”

景晨见她不愿承认。亦不逼问,只是感激道:“晚辈年轻不懂事,过去珍艺馆太过锋芒,我思虑不周,还多谢您的提点。”

“我这可不是为你。”董娘丝毫不显情绪。漠不在意的模样。

上回,景晨就确定了对方亦是来自宫里,她的过往,自己不清楚,亦知不该去追问别人的秘事。而董娘所做的,自然不会是纯粹帮助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人,而是担心受到牵连。

若让有心人发觉,这进城细细琢磨探究,难免就会扯出她。

所以董娘的行径。用牵衣坊的高调,来分散世人从前对珍艺馆的炙热,亦是替她自身考虑。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前辈。”

“你能舍得将铺子关掉,这份果断,非寻常人能有。”

董娘这时的语气。有了些许欣赏的意味。

这哪里是果断,她以为自己当真舍得?

谁都会替自己的心血能有个好结果而筹谋,景晨亦曾期待有她自我的家业与财富,只是相对小命来说,自己就那必须舍弃那些。

董娘对这事的关注,主动替珍艺馆压却旁人的注意,应该是非常害怕有人追踪到这儿。

她必然是在躲着些什么,或者逃避什么。

却又不肯走远,依旧留在这京都附近。

景晨看着她,脑海里闪现出好几种可能,终究没有开口再询。

前几天,她曾试想过,若是当真被人发现与追踪至此,自己与德馨该如何?虽说自己只是无由解释,但五十年的光阴,谁能保证宫内会没人认出德馨?

她可是原原本本的公主,在先前必然是已经薨逝的。

若是被宫人发现,岂不是觉得妖孽?

这样再彻查下去,便会麻烦很多。自己再不济,还有个楚家别庄里长大的姑娘身份,但是德馨呢?

这个时空里,她一片空白,难免引出更多的麻烦。

“我原还以为,你会近来寻我兴师问罪的。”

董娘轻笑了笑,突然再问道:“珍艺馆,你还开不开?”

景晨很肯定的点头,“自然是开的。”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也不管你过去是否犯了什么事。但是,上回我就警告过你,而你的表现亦很令我满意。”董娘无神的目光注视着景晨,眸子里的这种精锐让人觉得对方就不是个盲人。

“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没有意识到是回事,但知晓后若继续还犯,便不是她的风格。

景晨很清楚分寸,亦很想珍惜生命。

“我等了你阵子,好在你关了铺子,否则我亦不会让你继续再沿城待下去。”董娘的话说得很认真,没有丝毫含糊,语气亦稍有严厉,“你是准备学艺?”

不靠过去的那些秘术,自然就只能从基本功开始学起。

“我不会再用那些,会用自己的所学与本事。”

董娘沉默了会,突然开口道:“我手里有几件你的绣品,其实你基础不错。若是愿意,等过年后忙完,就过来和铺里那几位绣娘一道学吧。”

“前辈,您…”

她的意思,竟然是要教自己?

景晨很惊讶的望着她。

“我知道你受过高人指点,但想要以此谋生,凭你所会的那些,是远远不够的。”

景晨知道,对方这话不假,但不知怎的,她居然犹豫了,没有立即回答。

从个独立铺子的东家,成为另外个铺子里的绣娘?

这身份转变的有些太快,再者周边都是些盲人绣娘…自己和她们能有怎样交流?

这倒不是景晨不谦虚,自是察觉到对方脸上的那抹精明,突然亦意识到了另外一层。自己倘若真的往后频繁出入这里,虽说别人会肯定她的手艺,但同时也表示着,珍艺馆的任何绣品,都会冠上牵衣坊的标志。

董娘没有立即听到女子的回应,似乎有些不满,若换做旁人,求都求不来这样的机会,对方居然还思考?

语气里夹了几分恼意,“怎么,你不愿意?”

第一百八十九章 聘礼

走出牵衣坊,景晨轻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董娘,亦不是个好脾气的,哪有说自己表现了几分不愿,就索性翻脸不认人的?

连带着想让德馨过来跟她学艺的话都没机会出口。

“姐姐,怎么样,她寻你说什么?”从车窗里见她出来,德馨很快下了马车就拉过她的胳膊追问。

景晨望着她,轻说道:“人家开门做生意,亦不是故意打压咱们的意思,难道我还去兴师问罪不成?”见对方赌气,拉过她的手笑道:“傻丫头,这沿城里,又不止咱们珍艺馆一个绣铺?”

“她什么都没说?”

德馨闻言自是激动,忿忿难平道:“怎么可以这样?我刚还看见个面熟的太太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的荷包绣帕,有些花样就与咱们过去的差不多呢。”

“嘘,别生事,咱们回去再说。”

这就是牵衣坊的外面,景晨还不想招惹事非,忙拉着德馨重新上了马车。

坐稳后,就同她说起与董娘的谈话。

德馨一听牵衣坊这么做,是为了遮盖先前珍艺馆的锋芒,让有心人将注意转移,这是为自家铺子好,便是心底仍旧有几分不甘,亦不好再啰嗦。然再听景晨拒绝了董娘说的学艺,不由跳脚就窜起,脑袋撞上头顶的车厢,“啊”了声忙捂头坐下。

“馨儿,你怎么样?”

景晨凑近检查,嘀咕道:“瞧你毛毛躁躁的,在马车里也不安定。”

“姐姐,你为何不应?”

这是初进城时,两人都有过的期盼。

“我想,我若是往后进了牵衣坊,受她的指点后,这辈子咱们所有的绣品。都避不了董娘的名声。”

“董娘在城中有名,若是师承于她,对我们珍艺馆也好啊。”德馨很不明白,边揉着头顶边费解的望向景晨。

景晨回道:“这确实是好事。而且我也看得出来董娘的好心,她必是觉得这阵子抢了我们的生意,心有抱歉才主动提出,说不准还是弥补。但是,馨儿,姐姐不想将珍艺馆和牵衣坊绑在一块儿。”

祸福相依这等事,可不能草率。

当初与窦俊彦冲动定下那份契约。虽说没有履行过,但终究让她明白了个道理。

于心底里来说,景晨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她不希望往后自己的心血被旁人连累。亦正是这种心理,她亦不曾想过要去连累旁人,否则也不可能在那种紧急情况下,急于同玲珑绣坊解约。

没想着从别人处得什么好处。亦不想将属于自己的推出去。

谁能说,牵衣坊就不会被发现,往后就无灾无难。永世安宁?

即便董娘再心细,但从她闪闪躲躲的言语中,不难判断出她定然早年得罪过宫里人。

景晨也没想着姐董娘的声誉得到些什么,只要她自己有本事,必然能闯出番天地。何况,珍艺馆如今在城中已是小有名气,等到她认为时机成熟,来年开张不会如何萧条。

还是踏踏实实的走下去比较稳妥。

“可是,董娘亲自开口,这机会多难得啊?”

见德馨满脸惋惜的模样。景晨紧握住她的手笑道:“馨儿,往后若有人觉得投师在你我门下也这般光荣,才最难得。”

这话的意思,德馨懂。

只是如今珍艺馆都没开张,她并不觉得有多少可能。

景晨没再解释,两人就这般回了家。凑巧正见院门敞开,不解的进去才发现家中有客。

似有熟悉的身影站在庭院里,很快就认出,是窦俊彦身边的那名青衣随从。

听到动响,正坐在廊下干活的青婶迎上来,“两位姑娘可回来了,窦少爷使人过来,已经等了有会子功夫了。”

窦俊彦来这的次数多了,青婶亦不将他做外人,语气很是熟稔。

青衣男子走来,恭敬道:“楚姑娘,我家少主托属下与您告辞。”

“他走了?”

景晨还尚处在惊讶中,德馨就意外的问了出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对面的男子,费解道:“他怎么突然走了,什么时候离开的,为何都没来与我姐姐告别?”

以她的思维,窦俊彦和她们的关系已经十分亲密了,哪有说要离开沿城都不当面辞行的?

“午时乾州来信,说老爷病重,催我家少主立即动身回去。先前过来原想道别,不巧姑娘不在家中,就吩咐属下将这个交给您。”说着就从身后捧出个葵花金边的木盒,朝景晨递去。

景晨接过,迟缓的望着对方,“这是…?”

青衣男子却拱手后退了步,语气平肃道:“少主说这物是给姑娘的聘礼,亲事便算作定了,待等明年他从乾州回来,再谈另外的事。楚姑娘,属下告退。”

什么,聘礼?

顿时觉得手中木盒重如千金,景晨这方刚消化完这话,就见青衣往院门口走去要离开,忙追上前道:“你将这个带回去,还给你家少主。”

那人却根本不顾,直接拉过拴在旁边巷上的马,翻身上去回道:“楚姑娘,我家少主说了,您收了这五亲事便定,他就不担心这几个月发生变故。”

他简直是自言自语,压根没将景晨的话听进去。

“不管怎样,这东西我不能收。”已经举着木盒凑到那男子跟前了,景晨的容色亦是坚定。

熟知,对方根本就不看他,直接拉起了马绳,“属下只奉命将东西送到姑娘手上,少主没准许我再将东西带回去,姑娘还是不要为难属下。”青衣说着两腿一蹬马腹,伴着“得得”的声音,竟然是扬长而去。

景晨的脚力,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马?跟出去几步就停下了步伐。

德馨跟着走出来,站在她身后笑道:“咦,他倒是终于知晓行动了。”说着不顾前方景晨回头的郁闷瞪眼,刚才在马车里的闷气都一扫而光,亲热的说道:“我家姐姐这样好,就该懂得早些抓住才好,否则要向君家大爷那般,后悔了都来不及。”

“馨儿,你越发不像话了!”

这还是在外面呢,低头望着手中的木盒,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有这样的人吗?

他将东西撂下,这就真的有亲事了?

德馨跟着景晨回房,见她随意的就将东西搁在外面的木桌上,不由好奇道:“姐姐怎么不打开瞧瞧,都说是聘礼了,那有不看的道理?”

“你亦不是第一日识得他,将东西摆着,就当做是寄放,回头见他的时候自然是要还给他的。”

“还?”

德馨绕到景晨身旁,“怎么,姐姐不愿意?”

“人家说什么都当真,你啊…”瞥眼那边的木盒,笑道:“他这样说,不过是为了确定回来的时候咱们还在这罢了。否则我若不当面见回他,这亲事才真真的是承认了。”

“哪里?我瞧他挺认真的呀。”

德馨皱眉,追问道:“前几日,姐姐不还答应了,说是愿意和他试试的么?怎么今儿个又反悔?”

“馨儿,你知道我第一次听说他的事是关于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