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近在咫尺的眸里忽地透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诡异而透着一种妖逸的气息。他不知自哪取出的这把剑,挑开了柳品笙早已握不稳的剑尖,直刺而去。

一刹那仿佛心脏的跳动停止了,所有的一切都凝固在利器直穿胸膛的瞬间,全身麻木。

“不——!”

我看着那柄剑自他的身体中抽出,看着原本清冷的脸惨白一片毫无血色,看着他失去了焦点的眼透过一丝的歉意,看着那身躯缓缓滑落…纵使改变了过程,依旧,无法改变结果。

身体内似有什么涌动了下,然后一种剧烈的反胃感觉溢了上来。我一俯身,猛地吐了一地。头里的钻痛一下子爆发了出来,那样的剧烈,我只觉眼前骤然一黑,意识在瞬间消散。恍惚中只觉身体被抱了起来,虚脱般的,我便昏了过去。

一直是沉沉而不知时间地睡着,朦胧中不时可闻小桃她们担心的呼喊声,玄烨的影子来了又去,也只是在旁边静站,无语地以这种姿势凝视许久,才无奈离去。

额间有清凉的湿巾吸着热气,潜意识中,我却一直不想睁眼看看一切。

等再次接受阳光时,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支了下身子才发现全身无力,只得有瘫回了床上。视线向四周掠过,看清桌边托头浅眠的女子,我的唇微微一颤,迟疑的出声:“明如?”

虽是这样低的音调,明如已回神看我,轻地一笑道:“宛文你总算是醒了,都已昏睡了三天,若是再不醒的话,皇上怕是该火烧太医院了。”

微微低首,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原来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难怪会全身无力。看明如的样子,显然玄烨并没有将我的事给宣扬出去,可他明明说过背叛者死,又为何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我?抬眸看去,我问:“明如,你可知我为何会昏倒?”

“允玉格格的生日那晚,宫里入了刺客。”明如看向我,若有所思,“刘大人拼死护驾以身殉职。宛文你该是受了惊吓,再加上本来就染了风寒,所以才会晕了过去。”

“皇上是这样说的?”我冷笑道,“明如你信吗?”

看向我,她的神色平静:“若是信了有利无害,但信一次又有何妨?此后明如即是澹烟宫里的宫女了,皇上已将我从浣衣局里调来了这里。既然醒了,我去给你备膳。”

我的心颤了下,看着她的影子没在门畔,默默出神。

玄烨早已开始派人监视我了吧,不然,以我和明如屈指可数的会面次数,他又怎知我想让她待到身边的想法?还真是没想到,这澹烟宫之内,竟然还有着他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会不会也有其他宫的人混入?

恍惚间,柳品笙缓然坠地的神色自脑海中一闪,心中又无端地一痛。以前的种种忽如电影快映,有什么在那瞬间突然明晰。我嘴角的冷笑愈发浓郁了。原来,我竟然早已在了玄烨布置的局里。

最早时故意透露到后宫的关于他和李源之间的对话,说是对我的信任,却是为了放松我的警惕吧?那日戏毕他独自一人醉卧高台便是一场测试。若我确是刺客内应,若我当日举剑想要诛杀他,那么恐怕早已成了隐藏在周围的那些个御林军的众矢之的了。所以曹寅在见玄烨带我回宫时才会有释然的神色。

之后,园中我同柳品笙相会的情景他应已亲眼看到,却是在我回宫后尾随而至,旁敲侧击地探视我的态度。

再后来便是允玉格格庆生宴前晚丢下的那句引人联想的话语,在那夜特意重力布置御林军守卫,特意当着众将士的面单独召了柳品笙一人前去。若我对笙确有情,那我必会竭力地赶去相救,而我也是真的去了…

多好的一个局,诱敌深入,环环相扣。只是布局的人偏偏是他,为什么会是他?他可知现下一切看清之后,才是真正让人心寒。

玄烨,我以前确是低估了他,但这才是一个帝王所该有的城府。

自那日后我的心反倒是静下来了,而同时降下热度的则是身体的温度。

不知为什么,即使将自己包裹地再严实,我也再也感受不到温暖的感觉了。手一直是冰冷的,脸色也是白地有些吓人。太医说是惊吓过度所造成的,这让小桃她们更加战战兢兢地服侍着,一心想找回那个脸色红润的我。

见她们那副样子,我也索性随她们去了。受惊过度?这话说到底倒也不算下错了定论,兴许唯一错的只有他们眼中所认为的让我受惊了的人罢了。

我清醒之后玄烨就再也没在“白日”里出现过。之所以说是“白日”,那是因有几晚我每每因噩梦连连惊出一身虚汗的时候,朦胧回神总会感到有人轻拭额前的汗液,有一声低叹随之飘渺地散去。我从不曾睁眼,总是只作不知地继续睡去。等第二日早晨醒来,屋里又早已没了多余的人影。

原来他也是会怕的吧。怕我不恳原谅他,怕我会用看仇人的神色去注视他…但我知道,自己并不会那样的恼怒。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发觉这张脸上早已没了原先的随和,而是一脸的清冷。有时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柳品笙的灵魂附到了我的身上,但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样的神色其实过分熟悉。那是穿越之前那个还生活在孤儿院时的我所有着的神色。那时的我是不懂得如何去戴面具的,而现在的我却是潜意识地排斥去戴上那虚假的玩意儿。

整个澹烟宫都似因为我的反常而突然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只低头敛眉地做自己分内的事,惟恐一不小心会出什么岔子。连素来胡闹惯了的小桃也不再拿我打趣了。也许这些人里看得最透的就要数明如了。那日她静静地坐在一边看我擦拭了近半个时辰的玉箫,缓声道:“最近外面流言四起,说是宛文你用了什么妖术,让皇上天天来这儿过夜。也有人说你自恃娇纵,只被吓了次就借机装病,迫皇上强留身边。”

闻言我淡声回道:“她们爱嚼舌根就让她们去嚼好了。”这是几天来难得一句说出口的话,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明如低叹了口气,便是起身出了去。

近几日也不知为何,听到的叹气声就够抵我之前所有活过的年头了。

其实明如来我身边后,宫里的消息就灵通了很多。她的确比我深谙这宫中之道,想是已经在宫内各处布置了眼线,自然的,我的一举一动想来也有落入别人的眼里。我近日里古怪的举动想必早已让有心人留了心眼,所以看似荒谬的“妖术”论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只不过我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些好事者也无法将我给怎么样,毕竟最近皇上很”宠”我,她们有再大的胆子也不至于来我的地盘上闹事。倒是贺顾那小子曾来我这哭诉过,说是外头的人总要欺负他们。我虽是淡淡地让他们退下了,但那些奴才们的主子是谁我都记在了心上。现在没有替自己人出气的兴致,并不代表将来也不会有。

每日照例擦拭着玉箫,看着上面的”柳”字思绪一荡,又扩了开去。茫茫然眼前似又有了那双清冷的眸子,久久互视无言。如是,我忽觉自己若亦随他去也就罢了。颊边一凉,似自眼角滑下几多的液流,涩入了心。也许,活着的人未必就是快乐的。柳品笙,你何其狠心。你说可将命都交予我,可我要了你的命,又有何用?

门被推开,光线投入我却浑然不知。

“主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小桃惊地带着哭腔的声音惶恐地响起,我才茫茫然回神。从不曾想过自己也会有失态至此的时候,双眼空洞,神色迷离,一脸湿了肌肤的泪,嘴角却扬着一抹诡异的笑。但似已掏空了心,又让我情何以堪。理了下情绪,我不由自嘲地一笑,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小桃这才反应过来,但眼中依旧留有担心的神色:“有几位贵人来看望主子,现在厅中等着。”

我应了声“知道了”,便随意地掩盖了一下自己失态的样子,同她一道出去了。

回澹烟宫后我就没有再踏出过房门,这时阳光笼在身上,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到了厅堂才发现竟然是来了这么多人,见我进来,视线就都落在了我的身上,各自又态度不一。

雅薇的眼中满是担心,柳敏因惊讶而张着嘴久久未有合上,良慈只是轻轻瞟过后继续饮她的茶,黎明直视我的眼一脸的若有所思,而化繁则是轻呼了口气,再次吐出时只是不屑地轻“哼”了声。

自己确是变了很多,也难怪她们会这样态度。若说以前的宛文是平易静人的荷花,那么此时的宛文无疑是临风独立的寒梅。

之后众人只是无关痛痒地聊了会,等时候不早了,她们也就起身告辞了。

黎晨似是故意地走在了最后,又与其他人又拉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走到门槛时她忽地淡声道:“宛文,你变了很多。”

我没有回应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离开。良久,她走地稍远了,才隐约飘来话语:“你会习惯宫里的生活的。”低低的声音,隐约似有些期待。黎晨的眼很清晰,仿佛她的面前所有的事都一目了然。

可是,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第二十章 陌路私语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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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可从明如口中得知宫里的消息,但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大多是哪几个妃子间又有了冲突,偶尔有女人玩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闹到皇后那又总是一拍两散。只不过听闻皇后已曾昏倒过几次,太医诊断说是皇后的身子虚,临盆前需要好好调养,于是坤宁宫热热闹闹地折腾了一番,然后依旧是各忙各的。

也许所有人都不曾太在意,只当作是孕前反应。毕竟皇后之前生过一个早夭的阿哥,身子不好是众人皆知的事。只有我知道在其背后所临近的危机。现已怀胎八月左右,再过不久,就要…

夜间凉意初透,我并没有像以往般早早睡下,而是静默地坐在床边。

月盈如水,轻覆在脸上。四面没有着灯,如是更显苍白了许多。

门被推开了,来人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我,显然是没想到我竟然还没入睡。

我淡淡地看去,对上视线时抓捉了他眸底轻微波起的涟漪,随即笑开:“皇上,怎不进屋?”

玄烨进来时的神色已是变回了平日里的他。微锁的眉,疲惫的神色,这些都未有改变,只是感觉清减了那么多,仿佛病倒的并不是我而是他。想来他每夜来我这里必是无处可睡,难道这几日来他都没有补眠的吗?

我迫使自己移开视线,在他坐着的桌旁安静地替他斟了杯茶。耳边玄烨的话有些沙哑地滑过:“宛文,你可怨我?”

闻言,我的手不由地颤了下,茶随之洒出了些许,却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宛文近日无聊练了会字,拿来给皇上看看如何?”见他没有反对,我将早已备好的诗句取出,放至桌上时嘴角的笑已冷至极点。

“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却教明月将送来。这首《花影》皇上意下如何?”轻轻吐出,我笑得异常诡异。这是一首“反诗”。即使是出自古人之手,仅仅最后一句,却已足以作为一首“反诗”。

玄烨眼底的黑已覆盖了他的瞳孔,纸页顷刻在他手中化成了碎片,手一扬,如雪般纷纷坠了一地。那种狠绝的神色并不突兀于他柔和的脸线,而这或许才该是帝王所必须拥有的神色。

我轻笑:“宛文写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诗,皇上准备怎么做呢?凌迟处死,亦或是——满门抄斩?”是冷到绝情的话。

然后眼前是一双黑地仿若要将人一把吸入的眼。愤怒、阴晦、失望、哀苦,那么多的情感在这样不小的空间中席卷作一股风暴,野兽般肆意地破坏着他所有的理智。玄烨的面具此刻已完全被我打碎了,他的隐忍终于在我面前失去了任何作用。

这一瞬我才最真切地感觉到,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人”罢了。我突然间想大笑,可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弧度却转作了眼角苦涩的液体,坠地无声。我清楚地看到了那抹黑海里一瞬的颤动,然后一点点地平静了下来,最后,再也没了一丝的波澜。

一如方才的暴潮只不过是一场错觉罢了。

“喀嚓。”瓷器破碎的声音尖锐地刺入了耳膜,我有些慌张地移过视线,入了眼的是玄烨手中碎作细片的茶杯,还有掌心溢出的点点朱红。

我愣在那忽然有些无措,伴着窒息的感觉。这么做我本来只是想报复,只是想彻底地瓦解他的从容和镇定,不惜任何代价。

原先设想过很多的结局,他或会恼羞成怒,或一剑了结了我的生命,又或是再次重重地拂袖而去…但是,我从没料到过,他竟是会愤怒地伤到他自己。

“以后有血,让朕替你流。”不知多久以前,有人曾经这样对我说。

看着他此时苍白而微喘的样子,我感到心仿佛被揪作一团,竟然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或许我更乐意让他的剑能直逼向我。

玄烨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声音中透着无力:“你究竟要朕怎么做?当真这样爱他吗?爱到——连家人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家人”这个词让我微微一震,这时才想起文字狱深广的牵涉,株连九族。原先二十一世纪的我自小就从孤儿院中长大,对亲人自没什么概念。而来到这里后与原装“宛文”的父母所处的时间还不若与小桃处的时候来得长,根本无从提及感情深厚这一说法。可总归是不好拖人下水,再加上此时早已没了起初那么浓郁的报复意识,我轻吸了口气,道:“皇上应早已知柳品笙的来历了吧?而且还刻意让他一路升迁最后心甘情愿地入了你所投下的局。”

玄烨方才的表现明是已知我那翻举动的用意,而现在他的沉默也已然等于给了我答案。冷冷一笑,我道:“没想到啊,皇上,你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逃拖你算计的事?七巧玲珑心,用在你身上,怕比用在比干身上更合适吧。”我的心很冷,因为柳品笙的死,也因为眼前这个人不可探究的城府。

“朕本也是这样认为的。”玄烨的嘴角微扬,似极了自嘲,“可惜,千算万算朕却是算漏了一步。何曾想过,朕竟会这样放不下你。明知你的背叛,明知你不爱朕,却还苦苦地要将你留在身边。女人,你可得意了?”

这样的话语,让我的情感莫名地缓缓地积累,到最终又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只留下淡淡的话语:“一切的起因都是源自皇上你。若没有那日下旨抄斩柳家,柳品笙又怎会满怀恨意地入宫寻机行刺?若他不曾入宫,宛文又怎会机缘巧合下将他救下?若我和他不曾相遇,又怎会…”原本想说的“爱上他”三个字到此突然间戛然而止。

爱他?我爱柳品笙吗?我只是信任他,依赖他,将他当成身边唯一不用隔起一道墙的人。我不希望他死,我希望他能远离仇恨地好好活下去,而不是每日身心俱疲地度日。这样的情感,会是爱吗?

我不知道…

“都是朕的错?”玄烨近了身,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和他四目相对,“那些人有了谋逆之心,朕若不付以行动,难道还等他们举兵造反不成?这天下是太祖皇帝兴兵打下的,有多少人不服,你我都清楚。”

下巴有些疼,他轻吐的气抚过脸,那淡的酒气让我不由地愣了下。玄烨竟然喝了酒?除了特殊的喜庆节日,他几乎不去碰那东西,以前他曾说喝酒会误事,为了每日清醒地处理政事,他可以说是滴酒不沾。而此时的他,显然已是微醉,一双眼此时平静下来后让人明显地看到了其中朦着的一层雾气,有些妖邪的感觉。

我往后退了退,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后,低眉道:“以一纸诗文定个谋反的罪名,皇上不认为太草率了吗?文章表现的内容本就是人心所指,用武力根本无法镇压的。真正想造反的人难道会笨到写篇论文来四处大张旗鼓地宣扬不成?他们是傻子还是嫌造反时朝廷没有防备而太好对付了?且不说这个,只说如果闻者本无谋逆之心,那么即使有心之人写上几篇文又有何妨?只要国内四境安宁国泰民安,是哪姓的皇帝百姓根本不会在意。那么既然是写者有意听者无心,说到底丝毫伤不到皇家威仪。反之,如果大肆追查这类事,阴险小人可以下手之处多不胜举,要知道,真正的好官往往不能通过奏章让自己的心声入皇上你的眼,只因他们永远不会懂得送礼奉承。”

我静静地讲,玄烨也在静静地听。话完后久久无人再出言。

他定定地看着我,忽然一伸手,却是将我手上将玉箫给握在了手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的“柳”字,他道:“若没有他,你只是听闻朕兴了文字狱,还会这样冒死直言吗?”

闻言微愣,我丝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道:“不会。”我自是没伟大到胸怀天下的地步。若没有柳品笙,我永远只会将那些事当作历史书页上毫无温度的几句记录,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皇上,还我吧。”我伸手去取箫,玄烨手一抬就让我扑了个空。举目看他,入眼的依旧是那没有破绽的神色,只有那只手将箫紧握,仿佛想将它同方才的杯子一样捏作粉碎。刚有些愈合的伤口因用力又开始流血,粘在玉箫上,有些触目惊心。

不知哪来的怒气,我的声音陡然高起:“干脆砸了吧。皇上,人都被你给杀了,又何况这区区一支玉箫!”

玄烨的手颤了下,似是下意识地松开,我眼见他手中的东西坠地,发出“叮——”的一声响,填满了整个屋子。好在离地并不高,也没有向下的冲力,玉箫只是安静地躺在那,没有破碎。

我不由松了口气,见玄烨正凝眸看我,知道自己方才的神态并未逃过他的眼,干脆平静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双眼里看似平静,又似有什么情绪。

我试图捕捉,又总让其一闪而去。

其实对玄烨的感觉我一直显得很矛盾。心里潜意识地想回避,但又总有些不忍,而此时明明是该恨他,见了他的样子后却又只留心疼。这和对柳品笙的情感不同的,也许我可以容忍柳品笙的自私,却始终无法容忍玄烨对我的算计。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只是这样互视,久久的。直到那声微不可闻的话语叹息般地响起,才微微打破僵局。

他的声音低沉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幽幽过耳:“你还是无法原谅我。”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但我终究没有开口叫住他,直到那影子几乎消逝在了门槛边,才极轻地喃喃:“你只是不该设计我的。”

柳品笙的死带来的是沉重的悲痛,而他——玄烨,才是真正让我感到坠入无底深洞般的心寒。

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听到,只见他在我的视线中只留下半个身子时忽然站住了。没有走,也没有回来,孤单地只留风过,却似惊涛波澜。

我闭了闭眼,安静地将箫剑起,安静地把门合上,不再看那个显得这样单薄的男子。

那一夜很短,此时已近清晨;那一夜又很长,让人筋疲力竭。

明如进来时恰见我倚在窗边愣愣地发呆,身上只着了层纱衣,飘渺的感觉扩开,惊了风的凉意。她皱了下眉将我硬拖过去往上套衣服,我也懒的反抗就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随她去折腾了,直拿她拿了胭脂准备在我的脸上做文章,才伸手制止住了她跃跃欲试的那双手。

明如的手上有粗厚的茧,原本小姐该有的细致的手早已不复存在了。我轻轻地抚摩着,对上她凝望而来的视线,问道:“当真没什么要问的吗?”

明如自然不可能轻信玄烨破绽百出的一面之词,但她却一直沉默,而这种沉默又让人不解。

她淡淡道:“若想说,你自会告诉我;若不想说,我又何需多费口舌?”

我看着她,终是一声低叹:“抱歉,等心静下了,我定会如实相告。”如果说我的改变是在一夜之间,那明如却是潜移默化的。现在的她哪有当初那个豪门小姐的影子。宁谧而波澜不惊,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眼看着宫类的一出出闹剧。

相比之前,现在的日子开始过得平静而枯燥无味。

那日正在练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我看到小桃探头探脑地伸入的脑袋,不觉笑啧道:“进屋都不知敲门,好没规矩的丫头。”

小桃吐了下舌头,笑嘻嘻地踱着步子走了进来,视线却始终落在了刚写好的那幅字上。

我急忙收起,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详怒道:“反了反了,也不知道现在谁才是主子了。”

那副字写的是陶渊明的十愿十悲——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

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

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

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

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

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

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

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

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缅邈!

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而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方才写这副字时完时我的脑海里都是玄烨留下的那个寂寞的影子,此时回神,反是兀自吓了一跳。这种近似小女子的情怀,难道会是我对他的…想到这我猛地感到一阵恶寒,哆嗦地抖下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桃在一旁却是笑开了:“我的好主子,你总算是恢复正常了,前阵子的那副样子可是吓坏奴婢们了。”

正常?怕我现下也称不上是正常的吧。

轻轻一笑,我提醒道:“找我有什么事,恩?”

似这才想起,小桃突地换上了一副怒相:“忆贵人自恃近来得宠,连宫女个个眼睛长头上去了。刚去御药房取药时就给了婴云排头吃,药撒了一地还不算,连她的胳膊都给撞出了一片淤青。”

“要不要紧?”我皱眉。自那夜后玄烨就没有再来过我这,他不来找我,我自然也不会去找他,两方终究是要有一人低头的,只是没有一人想做弱者。一言敝之,就是我们陷入了冷战。原来他几日来常去索忆那儿,此消息一入耳,心里竟有些不适。对这位被封为“忆贵人”的同僚我并不熟识,最深的印象便是她一身霸道的气焰,如火烧身子,由于出自将门,娇纵蛮横远胜柳敏,且泼辣易怒。相较之下,柳敏只不过是娇生惯养被宠坏了的大家闺秀,而索忆则是箭弩拔张不可一世的悍女。

这样的女人若去招惹,会很容易惹火上身。

好在婴云伤得也不是很重,我让人去取了药膏来给她擦上,又让她将煎药的事转给了水墨去做。那药膏是当初玄烨给我治背伤的时候用剩下的,现下这般多少有些讽刺的意味。

“宛文。”

在澹烟宫里会这般唤我的也只一人,我将视线移了过去,问道:“明如,怎么了?”

“刚才坤宁宫的人来传话,说今晚会设宴为裕亲王接风洗尘,要我们准备下到时候准时前往。”

玄烨的二皇兄——裕亲王福全,终年镇守边关,倒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这么看来,内蒙那边的战事应已有所缓和了,那么即使只是暂时的,玄烨也不必再那般劳累了吧。我的嘴角莫名微地勾起,恰见明如沉默地看着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冲她笑道:“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

我已没事了,或许吧…伤口仍需要时间来愈合,而原谅一个人却也非一朝一夕的事。

第二十一章 瑶台月下坠霓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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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设宴时我一路走去,但到达时里面依旧已然通透一片,人声沸扬,好不热闹。

我暗暗叹气,无奈自己又再这种场合下迟到了。只不过谁会知道临出门给婴云的伤在上了药后竟然会引起了过敏反应,一番折腾下才耽误了时辰。

好在一场宴席浩大地如同一场闹剧。我的视线粗粗掠过,庆幸那些人各自谈地火热,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我的偷偷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