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满是疑惑的视线直白地投去,与仁妃的相触间她似已知了我内心的想法,柔和而平婉地道:“宜贵人莫要疑心,本宫并没有派人监视贵人。只是,自选秀时皇上特选了那件霓裳赠你,便已可见他对你的与众不同了。要知道,全宫三件,除了皇后的一件,你的一件,另外那件皇上恐宫内妃子争风吃醋,可是一把火将之给烧了的。”

“烧了?”这个结局多少让我有些意外,但一想,为了维护众妃平等的地位,这样做倒也并不为过。只是这样一来竟等于将我的地位摆地同皇后相当,这就多少有些匪夷所思了。理了下思绪,我回以一笑,道:“想是皇上一时兴起,觉得那霓裳烧上两件多少有些暴殄天物,所以才会送了一件给宛文这个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小主,反正,也无人会为了这样一个小角色而大动干戈吧。”

“原先本宫也曾这样想过。”仁妃低低一笑,有些苦涩道,“可那夜入了刺客贵人惊吓过度昏了过去,皇上竟是茶饭不思一连守床数日。自此本宫才知道,宜贵人你在他心中有多重。以前,他虽有宠过为数不多的几个嫔妃,却从未太过挂心。再多的珠宝赏赐亦不过是华丽的外壳,女人在他心中,永远只是个女人,想起了,才会去你那走上一遭。即使病了,也只不过派个太医来瞧瞧,留下几个药方也就是了。”

这就是宫里女子的生活。

我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觉有些恍惚。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呢?怎的,连仁妃这般本可脱俗的女子也不得不如现下这样的无奈。

许是见我看着她发呆,仁妃微微有些不自然道:“宜贵人莫怪,本宫太久没和人谈心,倒是失态了。”

我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未改。我自知这宫里有些话能说,而有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而“抱怨”的话语,又正好是在那不能说的范畴。

“本宫不明白的只是,皇上和贵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仁妃看着我的眼,字句清晰地道。

“什么?”我微愣。

“那夜皇上夜半自澹烟宫离开,想必贵人是记得的吧。本宫原以为那夜只是皇上和贵人之间发生了些争执,但今日已曹大人的态度看来,又似乎并不简单。”仁妃看小小地喝了口茶,缓言道,“本宫知自己并没有立场插足,却有不得不跟贵人你说一句——他是皇上,并非平常百姓,他会为你做至此,无论如何,也已够了,不该再多加奢求什么。那夜皇上来本宫这时的神色,至现在本宫都不曾忘记。在贵人你那发生了何事本宫并不清楚,本宫知的只是,皇上在院子里独自吹了一整晚的风,直到早朝方才离去。”

我的身子不经意地颤了下,微有苦涩道:“宛文知道该如何做了。”

仁妃点了点头,揉着太阳穴似颇是疲倦。

我也无意多留,只道:“娘娘该是也乏了,宛文出来已有会时候,是时候回去了,先行告退。”见她并没有挽留,我便起身向外走去。

“虽然本宫不知道皇上为何还未碰你,但有些事还是莫要做地太过的好。”

我陡地顿住了步子,木然回头,只见仁妃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初夜那晚,被单上的血,未免也少了些。”

干巴巴地笑了笑,我几近落荒而逃。在仁妃面前,似乎永远不会存在什么所谓的秘密。她能把一切看地很清,且不带一丝个人的欲望。

第二十五章 莫名心触未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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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微的声响弄乱了梦境,鼻尖痒痒的,迎面的还有低浅的吐气。我忍!皱了下眉一个转身,把那一切躁动隔离在了身后,正准备继续方才的美梦,那阵兴致盎然的打扰又紧紧尾随而来。

“吵死了!”我一掀被褥直坐而起,对着那个罪魁祸首怒目而视。不想却见玄烨的眉尖掠过一丝的愉悦,嘴角留有几分抹不去的弧度,悠悠然开始往身上套着龙袍。

我盯着他直看,眼中的不满不言而喻。

自几日前将皇后的遗体送至皇陵下葬后,他就一直住在我这边。晚上抱着我入睡,整地我跟个枕头似的。不过好在他从来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我也就由着他去了。只是最为恼火的是,他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上朝,而是想方设法地把我给弄醒。完全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就是这么喜欢作弄我。

“醒了?”

明知故问!我依旧瞪他且不发一言。谁知玄烨这小子脸皮够厚,竟依旧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既然醒了,就陪朕去用早膳吧。”

“皇上自己去用吧,宛文还想再睡会。”我竭力平静地道。

玄烨抬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睨着我笑道:“这个时间,猪还在继续睡吧。”

居然拐着弯的说我是猪…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我邪兮兮地扬起一抹笑,见玄烨乍眼之下一愣,神色便不觉又阴恻恻了几分:“不知这几晚来,是谁抱着一头‘猪’,哭地欢着呢。”

玄烨挑眉,眯着眼威胁般道:“你哪只眼看到朕哭了?”

“我两只眼都看到了。”我大大地扯了个笑脸,顿了顿,半晌方道,“在梦里。”

原以为会看到他阴下去的脸色,谁知那张脸上突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至少在我的眼中是如此)。没回神时唇上已着了火热的吻。

“虽然是只小猪,但梦得还算稀奇,朕就许你继续睡着吧,这个吻,全当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奖励。”他的眼中满是意味不明的情绪,但笑容中显有诡计得逞的得意。

那一吻唬地我愣愣的,回神时一袭皇袍已然隐没在了门槛。

这…这分明是在耍我!腾地起了一股气,我一抄身边的枕头猛地就甩了过去:“你混蛋!”

“主子你…哎哟!”小桃端着一盆水正从外面走进来,不巧完全命中。水刹那洒了一地,她一脸委屈地瞅着我看,哭丧着脸道:“主子,你这是干嘛呀!”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小桃你也算赶了巧了,我砸的可不是你。”

“早让你迟些进来,你偏是不听,这下吃了苦头吧?叫你以后再不理劝告。”淡淡的语调响起,只见明如一脸闲适地自门外走了进。她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玄烨离开的方向,忽地向我意味深长地笑起,话却依旧是说给小桃听的,“最近澹烟宫的早上都不清静,多留个神是应该的。”

我不觉脸上有些烫,偏小桃还在一边一副受教了的崇拜神色,一呛之下我差点就没被空气给噎了去。被我忿忿地瞪了眼,小桃那丫头吐了吐舌头便一溜烟跑了,只留下我和明如留在房内互看着。她的神色很平静,静地让我有种自己被看穿了的感觉。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声,我道:“这样看着我做甚?”

“我在想…”明如径自倒了杯茶坐下,悠悠品了口才不急不缓道,“我在想,也许你和皇上真的是般配。倒与身份等俗物无关,只是你们在一起时看起来都快乐些。”

“我和他配?”我干笑连连,“且不说先前那段日子的冷战,即使是现在的‘和平’状态,似乎我和他在一起素来只会吵嘴,一不留神估计还只不定会不会打起来。”

“但你不觉得,最近的你比以前过得自在多了么?你是认为和我们这些人一起安静地这样度日的好,还是有皇上的时候,心情更舒坦些?”明如吐字清晰,我却一点点沉默了。

突然发现这一切的确是不可否认的。日子真的过得并不漫长了,以前总是只有自己一人在屋子里看看书练练字,即使是和柳品笙学箫的那段日子,也不乏会有那种无趣的感觉。而现在,那种小打小闹显得很自然,一点也没想过要怎么去打发时间这种问题了。

“为什么?”我这个问句来得没头没脑,但我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自然的,睿智若明如也知道其中的含义。她低地笑开,半嬉笑半认真地道:“恭喜啊,情窦初开。”

“怎么可能。”我扯了扯嘴角,道,“我怎么可能爱上他。”

“为何不可能?”

“因为…”话到此戛然而止,我突然发现自己竟找不到所谓的理由。

因为他是古人?但现在我已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久,根本没了回去的希望;因为他曾经设计过我并杀了柳品笙?可我明明早已恨不起他;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这又似乎与情感并没有什么关联…又或者说,是因为他有那么多的女人?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低声说服自己,因为,他不会专爱一人…

这个“答案”让心中没来由地有些苦涩,我看向明如,低然道:“我不可能爱他的。他有太多的妃子,多到不足以让他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需要的爱是只属于我一人的,而他身为皇上,却是支付不起。”

“难道你是要朕遣散后宫吗?”这样的声音响起,惊地我猛然回头,只落入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中。苦笑着,我端端正正地请了做了个万福,只见明如若有若无地给了我一个眼色,她也就随即退了出去。

屋内只留了我们两人。我不言,他不语,兀自沉默。

“皇上,怎么又回来了?”我佯装无事地为他沏了杯茶,不无心虚地看他。

“即使朕只爱你一人,也不行吗?”这样低的声音,沉地让我的心一颤。知自己是躲不过去了的,我干脆坦白道:“你是皇上,你的心太大,即使现在口口声声称‘爱我’又如何。若你日后又‘爱’上了别人,我又能以什么去反对你?这个赌注太大,宛文不敢赌,也赌不起。”

“宛文,我很了解自己。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一回?”玄烨的眼底忽地闪过一丝的痛,“即使对皇后,我有着更多的也只是敬意和亲情,而其他女人则只是因为涉及到朝中权势的平衡,唯有对你…若你不信,以后我只住你这,再也不碰其他人,可好?”

他这样唬小孩的语气让我不觉移开了视线。

如果我笨一点的话该有多好,那样便不用再想那么多,不用看得那么远…扯了扯嘴角,我道:“皇上你其实不必这样。宛文既已身在宫中,自然是你的侍妾。你让我怎样我便怎么样,即使是——侍寝。你又何必一定要我…爱你?”

“若是我让你当皇后呢?”玄烨凝沉的视线夹杂上了清晰的吐音,“若我让你成为一国之母,又当如何?”他的神色很坚定,没有试探,亦没有怒意,而只留一种单调的深邃。

这是他可以给我做的最大让步了,我知道。他素来待我的纵容和宽恕,我也知道。但是——我并不是“宛文”。如果我只是个平凡的满族小姐,也许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告诉他那声“爱”了。但我不是,我和他之间隔着的是千年的时空。我发现其实自己一直是在怕的,害怕这个一直以来真实地令人颤栗的梦境,如果哪天一梦惊醒,又会怎样…

“皇上,宛文想要的并不是这些。我真正希望得到的,是‘自由’。”吐字成云,我这样平静地道出,却不敢看他。

周围笼起了一股沉默,久久的,久到我的思维都几乎要停滞在这种让人窒息的氛围中时,突然间猛地有一股力量将我扯了过去。再回神时自己已是躺在了床上。

眼前玄烨的脸上有明显的深意和无奈,神色是这样的怪异,让我的心不由一紧:“皇上,你…你这是做什么?”

“朕要你侍寝。”他的声腺没有一丝的起伏,言语间,已有狂乱的吻落上了我的肌肤。身体仿佛一下子腾起了一股的火,瞬间灼烧了开去。这样的疯狂,这样的野蛮,根本不似我平时认识的那个玄烨。男子的力气是这般大,我的骨骼仿佛就要被生生扯裂般。

心中的恐惧一点点地聚集,慢慢会作了浓郁的阴霾。

“不要——”我死命地挣扎,一扬手只听“啪”地一声巨响,愣愣回神,只见眼前玄烨红了半边的脸。他的神色不明,不过是伸手抚了抚那抹晕红,冷笑道:“作为我的侍妾,你会侍寝,这话可是你说的。怎么,反悔了?”

身上的衣衫早已零乱不堪,斜斜地坠下,露了一片玉肌。发线杂乱地散着,很是狼狈。

我没有说话,却也不再反抗,一咬唇将脸侧向一边,不再看他。也许我早就该有了这个觉悟,只是他的纵容让我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罢了。

许久的沉默,并没有预料中的粗暴,只是伸过了一只手,在我眼角一抚,平添了几多润湿。

“真的这么讨厌朕吗?又或者——你还忘不了,柳品笙…”这般的话语入耳,突如其来的沧桑感涌入了心。他的手离开时我看到了那微笑地颤动,我猛地挣扎着起身想要说出那个“不”字,眼前却只留隐没在门槛的背影,还有瑟瑟的冷风。

一瞬间,世界仿佛空了。眼角冰凉。

“我错了吗?坚持自己唯一还可以坚持的东西,结果,还是错了吗?”茫然地,我问。

是不是真的错了?错在在他的心上一刀刀地划割,最后发现,流血的,居然还有自己。

“有些东西是守不住的,也是无法坚持的。”明如的声音自窗外传来,低低的,没有起伏。她是一直在那的,自始至终,明晰了这一切。她道:“既然无法坚持,倒不若,干脆放弃了吧。”

放弃…放弃千年后的那个我?彻底地成为“宛文”,爱他,生存在那么女人的阴谋和妒火中,彻底地沦陷?

我的声音略有疲惫:“让我再想想吧。”

外边起了远去的步声,我知道那是明如离开了。闭了闭眼,便几乎断了思绪。走出澹烟宫,我独自走在宫道上时,一路并没有遇到多少的人。

皇后的死让这宫里人心惶惶的,估计很多人是想着这后宫要变天了,都急着在跳槽,急着在找可靠的新主子,好不热闹。

走了不多会就到了一个湖,我找了块地儿挨着坐下了。没有人来打扰,只有风微微拂着发线。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只是愣愣地远望着。时间一点点如是流走,只知恍然回神,竟已只见黄昏落下的余暮,原来自己居然这样虚度了整整一个下午。可是,该想的事一点也没有想明白,依旧,没有一丝头绪。

无意中低头时,看着水面中映衬出的人影,我不由地呆了呆。

还是那个初来时自镜中见到的躯壳,但眉目间的神色不觉已和初来时改变了那么多。犹记当初镜中人有着的一双干净的眼,而现下,容颜未改,但眸里已隐含了太多的情绪,深邃而不易懂。无奈苦笑,我到底还在挣扎些什么呢?即使努力脱身,自己不是仍被渐渐同化了吗?

想地有些出神,忽见自己的影旁又多了个人,忙是转身站起。这样的举动只在一念之间,但我很快又恼火了。自己根本不需要这样紧张。那该死的一急之下丝毫没有站稳,脚下一滑,在那小子眼底忽起的笑意中,我很是狼狈地栽在了水里。好在离岸近的地方是很浅的,我坐在那也只是漫到了半个膝盖。

玄烨虽然竭力掩饰,但我一眼就看到了那抹明显不过的笑意。他的神色淡淡的,早上的事仿佛从没有发生过,那细微挑眉的动作几乎让我肯定方才他是故意的。

我抬眸瞪他,他却突然笑了出来,向我伸出一只手,道:“还坐在那做什么?快上来。”他一副没事人般的神色,依旧是平日的他,而丝毫没有早上陌生的影子。

我突然怀疑是不是一直以来只有我一人在自作多情地烦恼着,而这佛爷压根没把这一切当回事?有些委屈,又有些恼怒,我一把拍掉了他“友好”地伸来帮助的那只手,笨手笨脚地自己爬上了岸。刚才那一下竟是把脚给崴了,这一路上来,疼地我龇牙咧嘴的。

“细柳成腰风成鬓,湖波浸衣作水云。”玄烨忽然悠悠地吟出了这般诗句。

“娇袭天地山川气,此身伶俜搏古今。”深吸了口气,我接着念下,抬眸只疑惑地看去。只见他正深深地看着我,脸上没有神色,反而有些空洞的感觉。这里的一切和初见时是那样的相近,只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表示什么?这首诗,玩笑般的一首诗,他竟一直到现在还记得?

我们这样相互望了好久,就当我以为他终于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玄烨却是吐了口气,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我努力想从他的神色中找出一点头绪,但终是一无所获。

不由地叹了口气,我忍痛跟了上去。也许,他只是想从中找一些当时互处时的自然吧,但那一切,早已不真实了。

正无奈地收回思绪,我只觉眼前视觉一乱,已被扯着往旁边猛地闪去。脚上的疼痛似一瞬间燃起了一股火,灼地我的神志一阵昏眩。那一刻我几乎发誓——“此仇不报非女子!”

第二十六章 吾语此世托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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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玄烨发现我扭曲的神色时我们已是在假山后面对面地紧贴着。

他似是有些懊丧,但又不能动弹,只是用那双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神色。不可否认那张向来很有威仪的脸带上这种表情是很有喜剧效果的,但因为脚被这么一折腾疼地更厉害了,扬起的笑连我自己都感到比哭还要难看,于是余光掠去时,只见眼前这佛爷的脸色又青了几分。

但这又能怪谁呢?身为皇上他又何必要这般“躲”着外人?说到底不过是他的某种心理作怪,想着或许能在无意间又发现一些别的秘密罢了。

外边的脚步声已越来越明晰了,所以我们都不敢再动。互相紧贴的衣襟传来了他肌肤的气息,我的心就突然间跳地飞快。也许这种不安也被玄烨感觉到了,在他带些调笑的视线中我忙是移开了注意,心不在焉地向外望去。

原来以为也许只是个路过的宫女,直到那款款的衣袂入了眼,我的瞳孔瞬间收缩。

几副怪异的画面自记忆中浮出,顿时不安到了极点。偷偷瞥了眼玄烨,我发现他脸上的神色除了抹冷笑外,丝毫不见诧异。

难道他早知道?我微微皱眉,又将视线移向了外面。

良慈的美一如既往,飘荡的衣袂将她的纤细之感毫无保留地衬了出来。许是特意打扮过一番,柳眉更显修长,朱唇愈发娇艳。凝望着湖面时,那眸色遥远如斯,静立着,只留安然的等待。虽和她上次别过未有多长时日,但现下看去,又是一番惊艳的感觉。

原本已尘封了的记忆突然间清晰了起来。那夜在僻园中的偶然撞见,若不是柳品笙的拼死保全,我怕早已不在这世上了吧。但在那晚我自始至终只听到良慈的声音,却没有看清那被称为“主人”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腥风血雨的经历即使只有一次也足以让我铭记一生了,更何况,那一夜,才是真正拉近了我和柳品笙的距离。

也许,这次可以弄清以前的疑惑。

我想着,忙是又集中了注意。

良慈就这样凝视湖面,眼中似朦了层纱,低浅而又沉静。远远看去时娇躯似弱柳扶风,一片凄凉下有着淡淡的苦。这样的景色迷了心,她如是一直沉默地望着远方,而我则是无声地望着她。

不知这样等了多久,只见黄昏的天色已渐渐退去了,低暗的天色淀下,只留了几缕微暗的光。

“贵人恕罪,卑职来迟了。”很熟悉的声音,只是此时响起多少有些不协调。细长的柳眉上悬着水气,显是赶地很急,呼吸的节律一起一伏地荡在空中。

曹寅?我怎么也想不到良慈等的人居然是他。再次回头看玄烨,却见他依旧老神在在,暗暗地情绪不由一低。如果连这都可以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么,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能逃过他的眼的?

玄烨见我古怪的神色还以为是我站久了脚疼地厉害,便是将我揽近了用手扶好。动作显得小心翼翼,也不知是怕被外面发现还是怕弄疼我。

“寅,这里没外人,你不需这般拘谨。”良慈的声音中带着颤音,仿佛世界亦为之心伤。但曹寅却似浑然不觉,只恭敬道:“今时不同往日,陈贵人也请铭记自己的身份。宫内人过眼杂,若有什么事坏了贵人清誉,卑职担待不起。”

“你还是担心我的,是不是?”良慈笑开,神色渐渐舒展,“以前也是那样,不论做什么事,你都总会先为我着想。那时候我还一直以为,我会嫁的人,是你。”

那抹淡然的忧愁似雾般将她笼罩,曹寅凝望她良久,眼中的光却不曾有迷茫。半晌,他道:“贵人是皇上的人,过去种种已如云烟,早已不必在提。还请——忘了吧。”

良慈闻言,娇躯一颤,凄楚地抬头道:“寅,你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那么多的回忆,一竟是让我忘了?以前的你从不会说这种伤人的话,即使你对我从来有过的只是兄妹之情,你也不曾狠心伤我。还记得吗?入宫前是你亲口对我说,让我等你。你说会让我自这樊笼里脱身,说会给我幸福。难道,这些你都已忘了吗…”

泪滴落,她站在那遥望着咫尺的人。

没有丝毫动作,却让我的心难以平复。原来良慈心中的人是曹寅,她爱的人是曹寅。

虽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样的回忆,但那种感情是无法抹去的。即使曹寅此时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波动,但他握拳的手已出卖了他的情感。也许他只是不爱她,却并非不在乎她。

两个修长的影,竟是,指斥天涯。

“慈儿…”曹寅低下了头,身影显得有些颓然,似是想手什么,却是已被打断了。

“又或者说,你的一切改变只是因为她?”良慈含泪的水瞳中忽地闪过一抹光,冷艳地散开,“宛文究竟有什么好?我是贵人,我不该心心念着你。那你呢?她也是贵人,难道就许你心心念着她?”

话如寒冰,仿佛刹那刺穿了心。

我有些木讷,感到头顶上陡然灼起了目光,我却不敢抬头,只是愣愣地看着外面的一切。突然有些担心曹寅,他的脸色在一瞬间显得有些白,眼神是空洞的,仿佛在这一刹那他的灵魂已不在他的体内。

突然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良慈所说的明明是最为现实的事实。

难道,他就不曾想过吗?又或者,他是拒绝去想?

一时间有些无措,我不知道该如何再去面对曹寅,也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玄烨。若他们主仆不合,罪魁祸首便就是我。

曹寅的声音荡起时飘渺而单薄,但举手投足间已是原来的他。他将良慈小心地揽在怀中,拭去她的泪,动作很轻很柔又丝毫不显多余:“宜贵人,她有一颗很好的心,亦有一种独特的举止和处世态度。她的好,寅说不清,但我只知慈儿你亦是很好的。你们本就是不同的人,又何需比较?”他如是说,渐渐松开了双手,“你和她,都是皇上的女人。寅既忠于皇上,便不会对你们有半分逾越,这是卑职的——本分。”

这样的话,与其说是告诉良慈,倒不若说是讲给他自己。

曹寅就这样离开了,修长的身形,官服随风微乱,有些凄凉。远远的,只有依稀零碎的话语:“贵人,守住现在拥有的吧。不要,做无谓的事…”

良慈一直看着他离开,直到身影已消却好久,依旧在继续凝望着。而我,亦同她一般。此时,我只觉得自己仿佛欠了他一些什么,而这些,又是一辈子都无法还清的。

过了许久,良慈才离开。她的背影有些落寞,但挺得很直。待步声消失不再重拾后,我才和玄烨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原以为他会质问我,谁知身子一轻我竟是被他径自抱了起来。玄烨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一路以这种姿势带着我向澹烟宫走去。我不知自己是否该说些什么,不敢从中挣脱,只是搅玩了会手指,忧郁道:“皇上,曹大人他…”

“你心里可有他?”玄烨打断了我的话,问道。

也不管他是否看得到,我缩着脑袋摇了摇头。若这个“他”指的是柳品笙或是玄烨他自己,我或许还要再多思考。但这个“他”指的是曹寅,我却可以回答地这样自如。

“今日朕只是和你赏景,其余的,什么都未见。”耳旁传来这样一番话语,我愣了下,随即领会了过来。也许这已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吧。下意识有些替曹寅捏了把冷汗,若他方才的言行有一步行差踏错,后果,还真是不敢想象。

回到宫时迎接我的是小桃他们略带喜气又极是恭敬的叩拜。早上的事让她和水墨满是担忧,现下去玄烨亲自“动手”地将我送回,自是让她们欢喜得紧。明如倒是一脸淡然,利索地命人给我们备好了膳食,没显一丝的诧异,仿佛我和玄烨本就该如此的。

玄烨也不推辞地在我这用了膳,自始至终没有提今早的种种。我也自然不会傻到自个儿跑去揭伤疤,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可氛围始终有些怪异。即使装得再像,心与心之间的芥蒂是不可能忽略的了。

我竭力地去找话题来热闹气氛,害得嗓子总会不时地干得要死。于是上好的茶叶在我这便成了如“牛”饮水的感觉。好在玄烨还算配合地不时笑笑,也算慰劳了一下我的劳动成果。

灯下他的轮廓显得有些不真实,那平素的媚惑中又似有一种压抑的情绪,而嘴边的微笑显得有些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