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阳光落在他的影子上眩目成一片,似编织成了一个梦境。这般不甚真实。

“玄烨。”倚在门畔,嘴唇微微张合,我终于唤出了声。见他回身望来,我低问:“你信我吗?”

稍稍一愣,他道:“信。”

“即使所有人都认定是我?”

“是。”

“凭什么?”

“凭——这个。”眉目在他的低笑中妖异地扩开一种魅惑,他指着心的姿势似一幅图瞬间定格。

笑无可抑制地流有一种愉悦:“鬼话连篇,我才不信呢。还是快不吧,不然误了正事小女子可是担待不起。”

这般自若的相待,若被被人看见怕是会大跌眼镜的吧。玄烨挑了挑眉,一脸的不置可否,只是离开时格外轻扬的背影出卖着他的思绪。

我一直看着他离开,直到再也望不见宫道上的那道人影才轻轻地闭了闭眼。

我知道,现在的一切是不可能一直延续的。只是,在此时,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曾想过,这会是我们身边笼上暗色的起点。

“主子,不好了!”小桃匆匆跑入时我正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刚睁眼只见她难得的焦虑之态。但我已没了询问的必要,几乎是在眨眼间,就自外涌入了一群侍卫,出来几人一把就将她给拖到了一边。然后自那群人中走出了一个太监模样的奴才,赔笑道:“宜贵人,多有得罪了。奴才们也是奉命办事,需带您宫中的几个奴才去问话。”

我皱眉:“何事?”

那太监声音尖锐道:“仁妃娘娘让奴才捎来句话,说若是冤枉了贵人来日定会来赔礼道歉,只是今日就需要请贵人准了奴才们将人带回去。还希望贵人您莫要为难奴才。”

我知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的,也就不再多逼迫,只笑道:“宛文自是不好拂了仁妃娘娘的面子,只是澹烟宫地小人稀,宫人也多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公公可否给宛文个面子,让宛文交代几句,也免得到了仁妃娘娘那丢了我澹烟宫的脸。”

那太监觉得这话确是不无道理,也就没有阻拦。我走至水墨面前,只见她的神色平静而无一丝的惶恐,多少有些满意地笑起:“此去既是仁妃娘娘那,想是不会叫你们吃什么苦,到时候不论什么话都坦白回了就好,不需要有什么隐瞒的。可记下了?”言罢,我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各自的温度陡地蹿了开去。

我微低头,忽地以只有我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有些事不该承认的万不可承认,不论如何,告诉被带去的所有人,纵使已是‘万不得已’的时刻,若想保住这条性命,该闭嘴时宁可装晕。”

抬眸时见水墨极小幅度地向我点了下头,才多少有些舒了心。低低地,吐了口气。

宫内的一行人便被这般带离了,仅留下了平日几乎派不上用场的那些个小宫女,还有就是——明如。许是仁妃知道她原先的身份,多少也留了几分的薄面。

这样一个素来并不乏生机的院子一下子便静下了,将所有人打发出去,我靠在床檐,视线混乱地错杂着。

玄烨离开后未有再归,来的却是仁妃派来的人。这事,他知道吗?又或者说,他会不知道吗?

如若知道,又为何不来阻止?

想来,唯一的可能只能是,这位帝王默许了这次的压遣。

“帝王无情啊…”低笑着,我冷咧地勾起了嘴角的弧度。

仁妃到底查到了些什么,我始终不得而知,只隐约觉得自己的处境似乎有些不妙。那种感觉就仿佛有一张很久以前便已开始慢慢将我包围的巨网突然间开始现行,只等最后该有的一刻,猛地抽紧,将我毁灭在其间,万劫不复。

明如在那些人前脚离开时便跟了出去,再回来时只留一脸的沉闷。

“怎么了?”我神色未变地问她,心下多少让自己做了些承受的准备。

“只怕仁妃已怀疑到我们这来了。”明如道,双眉微颦,含几丝低郁,“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太医院处的记录中,竟然会有我们取了大量硫姝的记录。”

硫姝,这味重要的名字我依稀有些印象,却一时也想不起在哪听过,至于药效如何更是不得而知了。见我疑惑,明如方解释道:“硫姝性阳,适量服用有助活血舒络,但若用量过大,对于孕妇而言,则极有可能使其——流产。”

“怎会…”我微愣。自己上回病倒就是因为头疼的那次,若药是那时取的,时隔太久,也不该有何怀疑才对。思绪有些乱,我情急地想将之理清,缓缓地试图去寻找那跟线,忽似有什么东西自脑海中闪过,嘴角一扬,已是冷洌地笑起:“婴云。”

明如闻言抬眸看我,眼中一时迷茫,但在视线互触时陡成一片明晰。

错不了的,为裕亲王办接风宴的那日,婴云脚伤。而今想来,玄烨曾给我用过的药膏又怎会让人过敏呢?只是当时谁也不曾防着这个与自己都甚为亲近的人罢了,才会对她所谓的家传药房信以为真。

“那么,设下这个局的,会是——她吗?”我静静地道,声音平而无一丝起伏。半晌,才闻明如亦平调无波的声音:“忆贵人。”彼此互视,我在她眼中看到的是对争斗的厌倦和无奈。那么,她在我眼中,看到的又会是什么呢?是苦,是涩,亦或是——早已木然?

“那日皇上的行踪,你可探听到了?”我移开了视线,似不经心道。

“皇上他…”明如若有若无地看了我一眼,目色捕捉不到,只有声音清清淡淡的,“皇上去御书房见过大臣后便被人领去了仁妃娘娘那,然后,便是那些侍卫来了此地…”

“这么说,这些来压人的侍卫太监,还指不准是不是他给派来的了?”声音冷地连自己都感到了一丝阴寒。虽然早已有所猜测,但当得以证实时,心竟仍是疼地这般——生不如死。

我到底是在渴望什么?那最不真实的梦吗?玄烨啊玄烨,那旦旦的誓言,此时又留了几分?

“还要信他吗?”我如是问,却不知究竟是在问谁。连自己都已给不了自己答案了,那么,还有谁可以替我寻得一个回答?

“多信一次无多,少信一次不少。”明如的声音平静地荡过,入耳时已有些飘渺的感觉,“君王才是最身不由己之人,自也是最无所谓让人揣摩之人。既是看不清,再等等又何妨?”

望向窗外,只见风姿飘渺。我的脸上有低和而惨淡的弧度,玄烨,就让时间来冲清一切,可好?让时间来证实你并没有如表面的绝情,证明你并不曾,让我失望…不然,心到伤心之处,我想,我并不拒绝玉石俱焚。

谁言世间只有“痴情女子薄情郎”?我只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二十九章 晓来谁染霜林醉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所谓风水轮流转也不过如此了吧。之前一心向往澹烟宫的那些个宫女太监似一下子都没了影,视线自四方聚拢,交错着成了一张网,将周围严实地包裹,水泄不通。

宫内的流言蜚语四溢,总不时有几句漏入耳中,也不外乎是对这件事的夸大和宣扬。

几日后陆续有宫人回来了,看他们的样子,仁妃并没有用什么大刑,不可否认的,这让我松了口气。只是除了平日里较贴心的几个,其余人的态度都变得不冷不热的。我也明白,以前身处澹烟宫是他们的“殊荣”,而现在这非常之际,谁还乐意留下?在外人眼中,我已是个“待废”的候选,即使是这条命,最终保不保得住还都是个未知。

低叹了口气,我让水墨将所有人都聚到了前厅。

坐于椅上,我小小地饮了口茶,视线将下面的人淡淡地扫了遍,道:“大家也知最近宫内不太平,而这澹烟宫,便更是无太平可言。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些人想觅新主,我亦觉得无可厚非…”此话一出,只听“扑通”一声下面便已跪了一片,粗粗一看,竟是大半。

“主子恕罪,主子…”那些人面色惶恐,头低着,丝毫不敢向我处看。

压了压声腺,我的语调微冷:“扪心自问,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何处亏待了你们。好吃好用好言好语,纵是脸色也不曾给过分毫,这些,你们想必都明白。现在到了危急之际,倒是一个个心眼儿都活了,恩?”

视线掠过,见下面有人儿已面如死灰,虚汗直冒,知这戏唱到这会也差不多该收了,便向水墨使了个眼色。会意地一点头,水墨柔淡的声音便扬了开去:“主子并不是想责罚你们,只是想让你们明白,做人有时该知足,也该识好歹。主子已有交代,想走的人只管走好了,无需有何顾虑,这澹烟宫也不是强留人的地儿,并不打算为难你们。今日让你们来只是想让你们都记下一条——主子不曾对不住你们,你们来日也莫做对不住主子的事。嘴巴收紧些,出了这门便忘了以前所有的事,该如何的便是如何,可记下了?”

暗暗的,我有些赞叹水墨“唱白脸”的水平。

一席话出,柔地似一汪水轻抚过心,亦让方才的压抑氛围顷刻消散了。戏份到此算是全部落幕,我将那些人打发出去让他们自去整理行李,又将宫内的事物向余下的几个粗略地分配过,才让所有人出去,只留下了水墨一人。

“小桃她…被仁妃扣下了。”知我的心思,水墨未等我开口已如是道。

“扣下?为何?”我皱眉,心中似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小桃是我来这个世界后相处最久的人了,亦可谓是最亲近的人。她一直如我的姐妹般伴在我身侧。那份情,早已不是几言几语可道地清的了。她是我的“亲人”,唯一的,在此世。

水墨柳眉微颦,不无担心道:“奴婢也不知原因,只知小桃曾被一个未知身份的人唤去过,回来时神色已不太对。但当时只当她是受了惊,也不甚在意。谁知到了次日她去仁妃那问话后,竟就被扣下了,随即我们余下的众人都被这般轻易地放了回来。”

“未知身份的人?”

“是,那人并未现身,是个不曾见过的太监来召的人。”

沉默无言。小桃那丫头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而仁妃将她扣下又是为了什么…所有的一切都不得而知,这种非常时刻,我竟发现自己只能等,除此之外,丝毫无能为力。

一切随时间消逝而渐渐露了形。此时的澹烟宫已清冷地丝毫不逊于那寒离宫,人丁稀少,氛围淡漠。

得知消息时我正在院中靠着椅子饮茶,明如的声音中并无一丝的起伏,偏是冷至心底:“仁妃宫中透来消息,说是意图毒害皇后的人已查清。”

“哦?”眼皮都未抬,我懒懒地回道,“查清了吗?是谁?”

“是——小桃。”

杯落瓷碎,我的瞳孔无意识地收缩,惊恐中猛地抬头,却见明如的神色泰然。她道:“也许,这确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的声音微颤:“最好的结局?可小桃会被处死!”

明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多少有些无奈:“至少,你不会有事。我知你对奴才好,也知你同小桃的情谊之深。可无论如何,她亦不过是个丫鬟,你该知孰轻孰重…”

她的话我并未再有听清,未有思酌已是径自出了门。

什么主子,什么奴才,这些称呼上的分等全都是屁话。人命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真的有这么不堪吗?甚至于——即使面对一人的死亡,竟仍可用冷淡的目光来权衡利弊。

但我不会再让身边的人为我而死了,一个柳品笙已成了不可磨灭的痛,而现下,也绝不会再有第二个!

这个时候玄烨应在御书房。我一路疾去。明如的消息应得到地较早,乘旨意未下,还有一丝扭转的生机。

“公公,劳烦通报。”一大远我便已看到了候在外边的李德全,忙是上前道。

他看了我一眼,颇有无奈道:“宜贵人,皇上此时正在商讨大事,恐怕不方便相见。”

“是皇上让公公这般说的?”我冷笑,“无妨,宛文本就无事可做,在这候着就是了。

李德全见状只摇了摇头,低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

阳光有些焦灼,在身上渐渐笼起了热气。有些昏眩的感觉,也不知时间是怎般过去的。思绪微微涣散,恍惚间似有一点点钻疼自脑海深处扩了开去,酥麻了神经。

这个时候,头竟又开始疼了。那么久没有过这种钻痛了,现下居然又有了这般“熟悉”的感觉。是因为太阳太过猛烈的缘故吗?如今想想,这种头痛病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那次是在柳品笙出事之时,而这次疼起又是遇上小桃她…似乎,坏事总是喜欢结在一起来的。抿了抿干燥的唇,我有些晕眩地想。

那些大臣从里面出来时乍见我都不觉愣了下,也没多说什么。倒是李德全那小子似得了救星般一溜烟跑了进去。我的脸色想必是差到了极点,不然方才也不至于让他满脸担忧的频频向我行注目礼了。不过这种效果我也并不排斥,无论怎么说,以病态西施之容总比木兰那般的英姿更易打动人。

李德全再出来时如释重负地喊了声“传”。看得出他待我还是颇为上心的,并没有其他人那般趋炎附势的姿态。略有感激地冲他笑了笑,我便举步款款向内走去。方才未动还不曾觉察,一走才发现自己真的晕地厉害,连步子都有些不稳。

许是中暑了吧,我无奈。

自四面映入的光将御书房内照得一片通明,我方步入,迎上的是炯然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他的眸色依旧深邃而镇定,陡过似湖波一颤,道:“若是身体不适,又何苦四处走动。”

还是担心我吗?我低笑,脸上却是没有一丝温度的。缓缓俯身,做下的是个干净端正的万福:“皇上吉祥。”

“免了。”他如是道,而我们都已感觉到了彼此的生疏。只是,若不这般,我们还能以何姿态去面对呢?

互视的眼中各有落寞,我清了清嗓子中干涸的火,静道:“皇上,上回仁妃寻了我宫内人去问话,倒是已将他们放回了。只是惟独少了个贴身的宫女小桃,宛文面薄,不敢去索要,只得来求皇上施以援手了。”言罢,我凝视于他,目中含几丝倔强。

“这种事,朕插不了手。”玄烨在这般注视下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或许仁妃自有她自己的主张,此事朕既已交予她处理,便已失了干预的权利。”

无权?玄烨,你身为一国之君,还会有无权的时候吗?只怕是——不想吧。

肌肤一下子边的冰凉,我的神经似有些麻木,一下便扩大了脑中的痛觉,而表面上,仍是恭敬的姿态:“无了小桃在畔,宛文多少有些不适应。皇上并不需做所谓的‘干涉’,只需知会一声便可。澹烟宫人本就不多,这会儿,倒更显冷清了。”

玄烨未回眸,只是凝视着前方,道:“若是宫女不够,朕再派几个过去,怎样?至于那叫‘小桃’的宫女,仁妃处理完毕自会放还,宛文你也无须挂心了。”

唇陡地一颤,互触时才感到自己的寒冷。我冷声道:“澹烟宫此时已穷途末路,入内反是误了别人前程,宛文谢过皇上好意了。只是,皇上你真认为,小桃还有回来的机会吗?”

我不怀疑仁妃是否从中做了什么手脚,反觉得另有他人在从中安排。这个陷阱若一直追溯,是可以回溯到哪时呢?是怎么的一个人,才会有此般细腻的心思,让阴谋一直不露痕迹地进行着。

玄烨终于回眸看我,几分漠然有几多无奈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需多言?宛文,你是聪明人,此事必要有人来作牺牲,小桃也是个明事的丫鬟,她既自愿为你担当,这何尝又不是个好结局?”

“自愿?牺牲?好结局?”我怒极反笑,“原来水墨所说的那个曾中途将小桃带离的人就是你?”

“是朕”

“你同她都说了些什么?”我躲开他欲抚上的手,沉声问道。

手悬空,玄烨有一时的失神,转瞬又已无丝毫遗痕,声色明晰:“朕只是让她知道,凡事有因便有果。而选择权一直在她手上,倒不知这丫鬟也是个忠心人,宛文,事至此则已,朕不再追究,你也莫得寸进尺了。日后本分些,朕还是…”

“这么说来,宛文倒还要谢主龙恩了?”

好笑,我现在只觉得好笑。这算什么?连他也认为皇后的死与我有关吗?明明是被陷害的,我突然间又疲惫地不愿去辩解了。几日前还口口声声称信我的人,此时却告诉我莫再“得寸进尺”。没杀我,我便该知足了?也许明如说的对,我本就不该太贪心的,我所求的,这个男人永远也给不了。

吸气定息,再吐言,已然气息悠然:“皇后的事宛文一力承担,还请皇上放了小桃。平白冤枉了一条人命,皇上不认为有损盛名吗?” 玄烨目中的黑陡然更显深邃,他一把握住了我的下巴,托起迫使四目咫尺互视:“女人,你真认为朕不敢杀你吗?” 痛,不是肉体的,而是心的。他眼底的疼一并传入了我的灵魂。哀伤,忧郁,痛苦,迷茫…这样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眸中四溢,可是——为了我? 咬了咬唇,撕心的痛却麻木不了我的神经。无畏地视上,我笑道:“您是皇上,您有何不敢的?宛文本就烂命一条,您若认定外我害死了皇后,便将其取了去便是。” 颌下的力道略有松了。我知道,这一刻他动摇了。可是,不认为迟了吗?因为已经信了那些所谓的“证据”,所以,此番动摇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他的手渐渐垂下,只留一种沉静,默默地看着我。

“你只是不信我。”淡淡的,我道,然后,便闭目无言。我还能说什么呢,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真正爱上任何人,可是却偏偏爱了他。爱了便是爱了,现在留下这彻心的痛,我还能说什么呢?只不是,是自作自受罢了。

朱唇微启,我道:“小桃她,宛文是不会让她死的。即使,此般一来,弃了性命的——会是我。”

那个男人的身躯陡地颤了下,硬在那一如一座雕像。我看了眼他依旧凛于万山之上般的面神,缓缓退离。

那张面具,他喜欢戴,便戴着好了。

身形有些虚,迷迷朦朦的,周围的一切都显得这般不真切。

我看到玄烨的指尖触了下,但依旧僵在那,未来扶我。我冷绝地笑开,漠然地步出了御书房。

李德全一直候在外面,见我出来本想问些什么,但一见我那神色,反是愣在了那。我也不甚在意,在阳光下微有恍惚地一路而去。四肢有些无力,头的痛也一下一下地钻着。这种虚浮的感觉让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身在梦中。

一路走来没有什么人阻拦,诺大的清宫,我竟不知该往哪去。

这本就不该是属于我地方,我又能上哪呢?方才虽对玄烨说下那番话,但究竟该怎么做,我又丝毫没有盘算。小桃,我不会让她死的,而留下她那条命的方法,而今我所想到的只有——以命换命。

顾自沉思,并未留意到自己前方的石块。等拌上时已回神不及。向前倾的趋势,我晃了下手便再也没了动作。摔吧,摔了又怎样?还会比现在更痛吗?脑中,空白一片。

没有预料中的撞击,反似是入了个柔和的怀。睁眼时我向那人低低笑开,只是,依旧是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曹寅有一时的神滞,但也随即醒悟,小心地将我扶起,恭敬道:“贵人恕罪,卑职冒犯了。”隽长的柳眉,却掩不了丝毫他的疲态。

方才一心想着小桃的事,竟是没注意到他。

他是一直在一边的吗?实则上,但凡关系到玄烨,我的眼中又何曾留心过这个男子呢?低叹了口气,我道:“曹大人,如今,还是莫要和宛文扯上任何关系的好。”

“皇后的事,和贵人无关。”声色中有掩饰的情绪,又清晰异常。

他信我吗?抬眸望见的是无一丝动摇的神色,互视中没有人回避,仅见通明。难道不可悲吗,到了此时,信我的人竟然是他…

勾起一抹笑,我道:“承蒙大人信任,但这次,确是宛文做的。”无视他陡然收缩的瞳孔,我的声色清冷,复道:“若皇上问起,大人也只管这般告诉他便是。这桩罪,宛文认了。”

“宜贵人…”微颤的强调出卖着他的情绪,曹寅的嘴角会作一中年感苦,“卑职知您心哀,可皇上也不过是关心则乱,只要假以时日,皇上必会想清…”

我冷笑,道:“假以时日?等你们将小桃凌迟,等我又眼睁睁地见身边的人喋血吗?丫鬟也是人,更何况小桃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们冷血,可我不同!何为‘委曲求全’?宛文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玄烨若真的信我,根本不会有那劳什子‘关心则乱’!告诉你家爷,宛文一心求死,还请成全!”

转身离开,风过,冷了思绪。

我知不远处有人依旧尾随,我行一步,他亦随一步。远远的,担心,又不敢逾越。

话说得有些绝,可我又能怎样?除了这条命,在这个世上我已没有了任何的筹码。赌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本就不该出现在此世的灵魂,只当是逍遥地走上了一遭,遍体鳞伤。

抬头远望之际,恰见断雁叫西风。

第三十章 偏院闻声孝庄言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我的步子有些凌乱而散漫。太阳落于额前,几乎绚开了一个点。昏昏沉沉的,我知此时自己脸上是没带丝毫情绪的。

谁会想到呢,自己竟然也会有自甘寻死的一日。

视线稍稍一抬,落入御花园中,便是颤了颤。

伫足不前,我安静地望着里面的繁嚣,淡淡的目色掠过,那些人儿亦是缓缓地静了下来,最终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我身上。紧留风过,起了几番衣袂,成就唯一的动态。

微微扬起一丝笑意,我身影飘逸地一路入内。仿佛对四面各异的注视视若无睹,我打趣道:“赏花吗,姐妹们好兴致。”有些不协调地出言,氛围微有尴尬。

“是啊,宛文,我们以为你没那心情,也就没请你,可千万别动气啊。”化繁的声中有明显的愉悦。

我若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淡道:“怎会气呢,这话本就没错的。谁让宛文之前忙碌惯了,一旦闲下,倒是多少有些不适了。”

“是啊是啊,可惜现在是过时的了,说不定改天儿住的地方都要换成寒离…”

“宛文,好久不见了。”化繁显已动气,但话未道完已被生生打断了。我望去,只见黎晨在不远处冲我淡淡地笑。

她仍是那般自在且协调,宫中的生活未磨去她原有的气息,反更添了雍容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