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星意结结巴巴地说。

“行了,你坐着别动。”叶楷正低着头,抓出她的脚,声调还带着些懊恼,“要不是我让你来我的车厢,你也不会出事。”

“二哥——”

星意的话还没说完,侍从室的门被推开了,廖诣航匆匆忙忙地进来:“听说热水管破了——”他话音未落,语调已经转为惊讶,“小妹?!”

等到彻底看清眼前这一幕——叶楷正握着妹妹的脚踝,半跪着十分亲昵的样子——这个斯斯文文、惯有风度的年轻学者已经带了愤怒:“叶楷正!你对我妹妹干什么!”

星意的脑袋轰的一下炸了,她原本就担心哥哥知道自己和叶楷正有来往,这下更是说不清,急得想要站起来。叶楷正将她的脚放下了,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坐着,眸色沉静地与她对视一眼,似乎在叫她安心,旋即转过身,对气急败坏的廖诣航歉疚地说:“热水管爆破的时候令妹烫伤了脚,我命人取了药来,让她赶紧涂上。”

廖诣航看清了他手中拿着的药膏,脸色略微好了些,一把拿了过去,自个儿蹲在妹妹面前,低声问:“怎么样?痛不痛?”

星意还有些心虚,“嗯”了一声。

他虽心疼妹子,还是忍不住教训说:“为什么到处乱跑

?不是让你好好待着吗?”

星意接过了药膏,自己往脚背上胡乱涂抹了一下,轻声说:“哥哥,我下次不乱跑了。”声音糯糯软软的,仿佛是一只温顺的小动物。廖诣航见她认错态度极好,一下子变心软下来,只是依然语气强硬道:“再有下次,我可不许你出来了。”

叶楷正在一旁瞧着哥哥训斥妹妹,忽然间有些无名火。这件事原本就不是星意的错——更何况就算是她错了,他这样护短,也决不能瞧着她被廖诣航批评,却全然忘了自己在家中也是这样教训小四的。

英俊的脸上仿佛罩了一层淡淡的寒霜,他打断廖诣航说:“廖兄,这件事怕是有点误会。并不是星意自己乱跑到我的车厢里来的。”

廖家兄妹同时怔了怔,廖诣航回过头看他,他的背后,星意正使劲冲叶楷正使眼色。她太了解哥哥了,每次廖诣航做出对自己很严厉的样子,可是只要她一服软,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什么都不追究了。这会儿她装得脚痛,廖诣航就会忘了为什么是叶楷正在帮她上药。可偏偏叶楷正对她的暗示视而不见,淡声说:“不如让星意在这里涂药,我同你去外边谈谈?”

星意直觉不想要叶楷正去和大哥谈,情急之下便站了起来:“二哥!”

叶楷正连忙赶上两步将她扶住,声音和缓下来:“别站起来,我同你大哥谈谈,没什么事。”

廖诣航嘴

角抽动了一下,一把拂开了叶楷正的手,铁青着脸说:“二哥?谁是你二哥?”他也没听星意解释,转过头对叶楷正说,“你出来!我们谈谈!”

侍从室出来就是过道,肖诚一直守在这里,看到两人出来,连忙招呼侍卫们走开。两个人就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外边的风不时灌进来,蓦然间令人清醒了很多。廖诣航表情紧绷,低沉着声音质问:“你是什么意思?想对我小妹做什么?”

廖诣航是有一份书生意气的,做学问的时候全心扑在学问上,如今又一心为国修铁路,不畏权贵。叶楷正欣赏这份风骨,可这份风骨到了私事上,却实在叫叶楷正觉着棘手。半晌,他才说:“令妹救过我两次命,我们早就熟识了。”

“你可别蒙我。”廖诣航冷笑了一声,“你看小妹的眼神,只是救命恩人?!大家都是男人,还用掩饰?!”他顿了顿,一想到自己小妹被眼前的男人觊觎,更是火冒三丈,“我廖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小妹也是被全家捧在掌心长大的。断不会随意叫旁人玩弄了去。叶督军你若觉得我是那种依靠妹妹求荣的人,那也是想错了!”

叶楷正听他劈头盖脸的一番话,不急,也不恼,只说:“廖兄,你家的门规我是知道的。娶了廖家女儿,无二心,不纳妾,这点叶某自问是能做到的。”

廖诣航倒怔住了:“廖家的门规?

“老爷子亲口告诉我的。”叶楷正笑笑说,“另外,廖兄大可不必担忧我会对令妹巧取豪夺。若是她始终不愿嫁我,我必然不会阻拦。届时她要留洋求学,或是去他处行医,那皆是志向所在,只能说我叶楷正无能,不能让令妹倾心留下。我毫无怨言。”

“等等,我想想。”廖诣航一时间有些困惑,良久,才问说,“这么说,你是喜欢我妹妹?你要娶她?那……她呢?”

叶楷正坦然说:“她还小,可能隐约知道我的心思,却并未放在心上。”

廖诣航觉得他没说谎,但也颇有些着急:“你一个两江督军,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何必呢?”

“说到底,廖兄就是不相信叶某对令妹的心意。我心悦她,也尊重她,和权势地位无关。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叶楷正一字一句说,“廖兄是留洋归来的,自然不会同食古不化的人一般,非要记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所谓的门当户对。”

“我是个军人,也比不上你有文化,这一番话,出于赤诚,只看你肯不肯信了。”

廖诣航听完,一时间竟无话可说,摘下了眼镜,拿手帕擦了擦额角,半晌才说:“可我妹还小。”

“我也知道她还小,对这些事也懵懂。这事我不急。”叶楷正慢慢说,“我可以等。她的学业也很重要。”

话已至此,廖诣航只好板着脸哼了一

声:“总之我会盯着你,若有逾矩的举动,我即刻带着小妹去北平。”

“这么说,廖兄算是暂时相信我了?”

“不是相信你,是相信我小妹。”廖诣航的语气中带了一丝骄傲,“她很聪慧,既然她信任你,愿意叫你一声二哥,也希望你别辜负她这份信任。”

两个男人算是暂时达成了和解,一前一后地走进了侍从室。星意已经将药擦好了,乖乖坐着没动。她抬头看了看廖诣航的脸色,觉得缓和了不少,就大着胆子叫了声“大哥”。

廖诣航到底还是心疼妹妹的:“还痛吗?”

“不怎么痛。”

“在侍从室终究还是不方便,督军,烦请给我小妹找个地方坐一坐。”廖诣航十分没好气。

肖诚早就安排拾掇出了一节空着的车厢:“廖小姐去前边吧。就是空荡荡了一些。”

几乎是同时,两双手伸出来要扶星意,星意把手放在了廖诣航的掌心,借力站了起来,又侧头对叶楷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收手。叶楷正便收回了手,一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廖诣航得意的眼色,仿佛在说“这可是我亲妹妹”,他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兄妹二人去了。

这一趟的短途旅行自然算不上顺利,兄妹二人刚到家,黄妈就急急忙忙地迎出来:“小姐,你的脚没事吧?”

星意吓了一跳:“姆妈你怎么知道的?”

黄妈着急看她的脚,一边扶她

往里边走,一边说:“叶府那边送来很多烫伤的药,可把我吓一跳。到底怎么啦?”

黄妈一检查,发现是轻微的烫伤,到现在都看不出痕迹了,顿时放了心,开始收拾那些瓶瓶罐罐的药,一边咕哝说:“送这么多药过来,真以为出啥事呢!叶先生真是吓死人了。”

星意很想让姆妈不要再提了,因为一路上大哥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觉得有些忐忑,可她自己却又没想好怎么开口。黄妈终于把一大堆药拿去后院了,廖诣航清了清嗓子:“小妹,你觉得叶楷正这人怎么样?”

“他是我同学的哥哥,所以我就随着同学喊他二哥了。”星意想了想,还是决定落落大方地说,“刚认识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督军,身份还挺危险的。爷爷和我算是帮了他,所以他现在对我很好。”

“很好?”廖诣航捉摸了下这个词,笑笑说,“你说好那就行。可是小妹,你也该知道,你的阅历比他少。爷爷虽总是教导你为人要赤诚,对人也不可尽信。”

“大哥,你担心的我都知道。”星意认真地说,“我会爱护我自己,不会叫你失望。”

廖诣航看着唯一的这个妹妹,忽然觉得,这个小时候总爱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妹妹,已经慢慢地,长大了。

博和医校是在三月二十二这一日放榜的。星意前一晚紧张得没睡好,早早地就起来了打算去看榜。结果黄妈愣是说外

边风大,从厢房翻了件外套让她穿了,才肯让她出门。星意走到巷子口,就看到廖诣航的司机过来,递了封信给星意:“廖小姐,这是你哥哥让我转交给你的。恭喜你了,录取信。”

星意恍恍惚惚地接过了那封信,打开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仿佛是为了抵抗此刻的心慌,她随口同司机说:“大哥从哪里弄来的呀?”

“你大哥专门去了趟教育局替你问的。说是放榜要到下午,怕你太着急一直在外边等着。”

星意终于拆开了信封,里边是一张录取单,今年博和医校一共录取了57名医学生,星意的成绩排名第九,并附上了考试各科成绩以及学院章程,最后是校长印章,并规定新生应在九月一日前完成体检并来校报到。

星意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直提在嗓子眼的那块巨石就慢慢地落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愉快的心情,简直恨不得立刻回到下桥去告诉爷爷这个好消息。司机一直在旁边等着,笑眯眯地说:“你哥哥还让我转告你,已经打电话去下桥老家了,老爷子也很高兴。”

“谢谢你啦!”星意微微鞠了躬,一转身就跑回家要告诉黄妈这个好消息。

姆妈正在擦桌子,见她这么快回来了倒吓了一跳。

“姆妈我考上啦!第九名!”

黄妈的表情却有些复杂,看着是高兴,可隐隐地还有些忧虑。

“哎,姆妈你不高兴吗?”星意笑眯

眯地挽着她的胳膊问。

“高兴,唉,高兴着呢。”黄妈一脸纠结的样子,“可是读完医校要多少年呀?”

星意比了比手指。黄妈又是一声叹气:“等毕了业,都是老姑娘了。唉……”

黄妈就是这样,费尽心机地给她煮菜,说是让她好好备考,可真考上了,黄妈又担心起来,生怕她将来嫁不出去。

“姆妈,不会的。”星意靠过去扶着她的肩膀,“将来我有了孩子,还得你帮我带呢!”

她这样一说,明知道是哄自己开心的,黄妈还是忍不住笑了,点着她的额头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中午的时候廖诣航特意回来了。因为妹妹考上了,他心情更是不错,甚至还喝了点酒。结果酒还没倒上,肖诚来了,提了两袋东西,笑着说:“听说廖小姐考上博和了,恭喜恭喜。”

星意连忙站起来:“肖大哥你吃饭了吗?一起吃午饭吧?”

“吃过了。”肖诚笑着将手里的两个袋子递过去,“这是督军让我送来的,祝贺你考上了博和,两份小礼物,还请收下。”

两袋东西看上去鼓鼓囊囊的,星意有些踌躇地看了廖诣航一眼,没吭声。

“并不太贵重。”肖诚连忙说,“一份文房四宝而已,取个好彩头。”

廖诣航便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看,果然是湖笔徽墨宣纸,两江这边也习惯有这样的风俗,寓意着学无止境。他想了想便收了:“多谢你家长官

,有心了。”

“还有这些书。”肖诚将另一个看上去更重的袋子递到星意手里,“前一阵政府派了个考察团去欧洲,督军请人带了些那边的原版医科书,因为不算内行,所以都买了些。这是已经到的。还有一些寄过来在船上呢。廖小姐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星意连忙接过来,随手拿了一本出来翻看,满脸欣喜:“替我谢谢二哥!他真有心!”

“剩下的书陆续到了,会再送来的。”

廖诣航嘴角的笑略有些僵硬,什么叫投人所好?!叶楷正就是!竟把自己小妹的心思拿捏得分毫不差。他揉了揉额角,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个,这些书多少钱?”

肖诚连表情都未变,也未推辞,只说:“还有些书没到呢,若是廖先生执意要给钱,不妨等到书到了一起算。”廖诣航怔了怔,只好说:“那到时候请务必将书的账单给我。”

肖诚答应了一声:“对了,四小姐托我问一句,廖小姐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去帮她补习?她等你很久了。”

“我明天就去。”星意笑眯眯地说,心情大好。

送走了肖诚,廖诣航转过身,不可思议道:“你怎么成了叶楷正妹妹的家庭老师?”

“就是文馨啊,我早就和你提过她。”星意坦荡荡地说,“是我的师妹,而且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她是叶楷正的妹妹。”

廖诣航还是不放心,追问说:“你去帮文馨补习,会遇到叶楷

正吗?”

星意想了想,掰掰手指说:“去个三四回能见到一回吧。不过他很忙,大多数时间文馨都见不到他。”

廖诣航这回气笑了:“去三四回能见一回?你知不知道两江公署外边想着见他少帅的人等上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上他?”

“他是督军啊!哪能所有的人想见他就都能见?”星意还一派天真地替叶楷正解释,“可他总是要回家的吧?我能见到不稀奇啊。”

廖诣航无话可说,只好撇了撇嘴角:“老奸巨猾。”

“大哥,你怎么最近对他很有偏见呀。”星意挽着大哥的手,好奇地问,“是公事上他和你不对付吗?”

廖诣航一时间五味杂陈。该怎么对妹子说自己的心事呢?那个从小缠着你、崇拜你、跟着你的亲妹妹长大啦,变得聪慧漂亮。明明是一直嫌弃这个小跟屁虫烦人,可是为什么有别的男人喜欢她、想尽办法对她好的时候,又觉得这么不自在呢?!

公事上叶楷正无疑是个极好的长官,当初允诺下“你只做你擅长的事,别的,交给我”,分毫不差地做到了。两江大学筹备得非常顺利,新的铁路规划亦在和日本人周旋,他态度坚决,举国赞赏,北平那边亦是越发倚重他。

可他再出色,喜欢的是自己的妹子啊!

廖诣航看着妹妹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总觉得她会被骗,或者被欺侮。

“廖星意,你到底知不知道——”廖诣航轻

轻点了点她的脑袋,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知道什么?”星意眨了眨眼睛,有些错愕。

算了算了,廖诣航抚了抚额,幽幽地说:“反正我不着急,来日方长呗。”

时光飞逝,转眼已经过了最炎热的夏季,星意回了趟下桥,陪爷爷住了段时间。黄妈也一道回来了。因为博和医校要求学生统一住宿舍,星意的意思是黄妈可以留在下桥陪孙子了。结果黄妈一听就生气了,默默抹眼泪,说什么都不肯一个人回来。最后还是老爷子亲自劝说了,黄妈才勉强答应让星意住校。

星意独自回了颍城,因为两江大学也要在九月开学,学校给廖诣航配了住所。房子十分地方便,就在大学对面的小巷中,一幢二层小洋楼,还配有司机,非常舒适。因为房子很宽敞,离博和医校也近,星意自然也住在了这里。

如今入学的体检与一应材料都已经办完了,开学当日,廖诣航请了假,亲自送妹妹去学校。博和是国内顶尖医校,由当年庚子赔款的一部分出资建立,中美合资,只挑选全国最优秀的医学预科生,入学后食宿、学费全免,只是课业压力极大。全校学生虽然不过两百余人,往往也有三分之一无法顺利毕业。

星意办了入学手续,又去了宿舍。因为女生本就不多,所以是两人间,卧室独立,共用一个小小的客厅。室友也已经到了,是湖南人,傅舒

婷,说话还带着浓重的口音,扎着两条辫子,颇有些浓眉大眼,十分热情讨喜。

“你就是廖星意呀!我看过放榜的名单啦,前十名里就只有你一个女生!”傅舒婷叽叽喳喳地说,“我是倒数第三名啊,好险好险呀!”

廖诣航因为有事便先走了。两个女孩熟络起来,正巧学校派了教工带学生们参观教室、实验室,以及召开新生入学大会,两人便手牵手去了礼堂。

博和医校的现任校长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梁明教授。梁老先生是江浙人,口音也重,一开始无非是鼓励大家好好学习:“……医学是强国健民必需的途径,各位也知道如今我们的国家,生存与荣誉,将来或许要靠鲜血才能保持。而你们中的每一位,或许能令我们流的鲜血少一些,活的人多一些。”

当此国家孱弱的时刻,任何鼓励学生的话都带着悲壮之意。学生们拼命地鼓掌,心神激荡。

老先生之后,是学校的训导主任王有伦先生讲话,并宣布相应的纪律。王有伦四五十岁的样子,一丝不苟地穿着全套西服,胡须亦是修剪整齐,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十分威严。

“博和医校纪律严明,希望各位新生周知。新生一周七日都必须住校,一月可回家一日。如要出校门需向学校报备,必须在晚上8点之前归校销假,也不可带校外朋友、同学入校,更不能留宿。如被查到,按照记

过处分。”

学生们面面相觑,进而便窃窃私语起来。

王先生巡视一圈,沉声说:“国家寄予你们很大的希望,也希望你们能将最大的精力投入在学习上。有人说这样的校规没有自由,什么叫自由?我校的图书馆与实验室皆是昼夜开放的,你们想待在那里,学校绝不会干涉。无论你们学到多晚,食堂总有热腾腾的饭食可吃——这些才是学生应有的自由!”

王先生滔滔不绝地讲了大半个小时,这才宣布散会。傅舒婷吐了吐舌头,对星意说:“大家都说博和医校每个人都在拼命学,看来真的是这样。”

傅舒婷一语成谶。

博和第一二年级需要系统学习医学基础理论知识,生理学、解剖学、组织学需要背诵大量的知识点。除此之外,每周还有近十个课时是要在实验室度过的。更别提几乎每门课都有极为频繁的小测验随时进行。每个学期末,课程考绩需要在75分以上才为及格,而这个考绩包含着较大比重的平时成绩。如有两门课没有达到及格,则无法进阶学习,是以每个人都兢兢业业,不敢怠慢。

这一日两人结伴从科学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虽是秋日,但还有几分暑气,两人穿的也单薄,傅舒婷打着哈欠说:“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学校的课业压力虽是极大的,甚至每一年都会有三分之一的淘汰率,可是学校在后勤

上却有力地保障了这些未来的优秀医师们。他们可以熬了半夜回到宿舍,舍工已经为他们烧好了暖炉;他们可以在上课前最后一刻起床奔去教室而不用叠被子;而无论多晚,他们走进食堂都能吃到夜宵。

两人拐弯进了食堂,各要了一份小馄饨,相对坐着埋头吃起来。“明天休息,你打算干吗?”想到这个,傅舒婷就有些激动,“开学一个月,每个休息日都有事,明天我什么都不做,就好好睡觉。”星意喝了口汤,慢慢地说:“我要出去一趟。”

她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文馨了。学校与外界沟通的便是门口的值班室,文馨好几次送了纸条,说很想见她,可星意实在太忙,也就一直没见面。说起来,她也真是很想念那个叽叽喳喳、爱吃甜点的小姑娘,每次和这个小姑娘在一起感觉都很热闹。

翌日,因为约的是下午,星意还是一早起来,在科学馆的实验室待了半日,才出了校门。

走过一个街口,就看到文馨已经摇下了车窗,眼巴巴地等着她了。

“姐姐,我们去西山吧!那边的桂花开得可好了。”文馨喜滋滋地说。

“可是你二哥……”

文馨拍了拍胸脯:“我保证,二哥今天不会带人去开会!我已经让肖大哥打听过了。”

其实现在星意不需要辅导文馨功课了,文馨十分聪明,消化高中的课程已经绰绰有余。只是小姑娘因为被叶楷正

告诫要低调,并不敢太和班中同学交往,星意便算是她最好的朋友了。一路开去西山,她便一股脑儿把这几个月的新鲜事儿倒了出来:“……大太太又来了一趟,说是给二哥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小姐。”

和上次星意的完全无动于衷不一样,小姑娘十分机敏地注意到星意怔了怔,问了句:“然后呢?”

文馨便越发高兴起来:“二哥都没见她呀!他好像去林州了,最近神神秘秘的,不晓得在做什么。”星意“哦”了一声,不晓得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轻松。

西山别墅里会客室就只有她们两个年轻女孩,下午茶的茶点早就放置好了,因为特意开着窗,微风扫了些桂花的淡香进来,比起冬日的白梅,越发显得温柔。

“姐姐你在学校里怎么样?大学好玩吗?”文馨歪着头,一脸好奇地问。

“不好玩,很累。”星意微微笑着说,“我们几乎每天都有八节课,还要复习到很晚,因为一周会有四五次小测验。”

“……你可别累病了呀!”文馨被吓到了,顿了顿,又拉起星意的手,凑到自己鼻尖下闻了闻,“你在吃药吗?好古怪的味道。”

星意顺手摸摸她的脑袋,觉得她的动作真像一只小猫:“药水的味道。解剖课上沾的,洗澡换衣服都去不掉,我自己都闻不出来啦。”

“解剖课……”文馨看着她的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了丝敬畏,“解剖什么

呀?”

“老鼠、兔子……”星意有意逗她,“还有……尸体。”

文馨嘴角抽动了下,大概是想努力笑一笑,可到底也只是苦笑:“姐姐,你不害怕吗?你、你真的摸过尸体?”末了,哭丧着脸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当医师呀?课程又难,还要……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