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照相馆出来,街边正巧有一锅锅贴刚出炉,热腾腾地香气四溢,星意有些饿了,拉着叶楷正坐下,要了些吃食。叶楷正见她喜悦满足的模样,心底却不由有些愧疚。

说起来,老爹娶了那么多夫人,每个都算是大摆了宴席,闹得轰轰烈烈的。后来他也应邀参加过许多社会名流的婚礼,有西式,也有中式的。西式的新娘穿着的所谓时髦的婚纱,都是国外运来的。可到了自己呢?在县城登个报、拍张照了事,甚至声明上连真名都没印上去,也实在太简陋了些。

星意却全然没想过叶楷正在想些什么,她咬开了一个锅贴,汤汁鲜甜,她便吃得满足:“二哥,回去和爷爷说的时候,你要将龙凤帖准备好。”

叶楷正夹了个锅贴在她碗里,犹豫了一会儿说:“婚帖,我早就备下了。”

星意放下了筷子,愕然看着他:“在哪里?”

他从前襟口袋里拿出了两张纸,便是时下流行的烫金龙凤纹样,上边写着两人的籍贯与出生年月,证婚人一栏下签着黄平与高行风的名字与签章,而结婚人那一栏,叶楷正的名字已经签好,亦盖上了印章,独独空了新娘子另一栏。

星意微勾了唇角:“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就颇不自然地挪开视线说:“在北平的时候闲来无事,就找了黄大帅证婚,前几天高伯伯回来,顺道也请他一起签了章。”

她便佯

装生气,在桌下踢了他一脚:“那你刚才不拿出来?”

叶楷正凝眸看着她,这样肃冷还下着雪的冬日,他心爱的姑娘像是一小团活泼的明火,耀眼而温暖。可他却还是懊恼,或许早上不该头脑一热就答应了她。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只是笑着说:“这个也不急。”

新娘子瞪他一眼,回头喊小店的伙计借了一支记账的毛笔,又蘸了墨,认认真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娟秀工整,与他的并排。她瞧着十分满意,便鼓起腮帮子吹了一下,换下一张。

写最后一个字之前,星意顿了顿,抬头问他:“要是我不在了,你会再娶吗?”

他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在小丫头似乎也不在等他的答案,一边签字,一边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要是不在了,我可是会再嫁的。叶楷正,你可千万别死,死了你舍得我嫁给别人吗?”

他心里微微一动,知道昨晚的事对星意来说,并没有过去。她还是有阴影,也还是恐惧。他的表情越发温和,一字一句允诺她:“好,我不会死。”

星意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才跑去账台那边,又借了一方印泥过来,小心翼翼地伸出了食指,在本该印章的地方,摁下了手指,轻声说:“没带印章,只能这样将就一下了。”

她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收回了手指,笑眯眯地递了一张给叶楷正:“好啦,请收好。”

叶楷正重新收回了婚帖,又等她吃完,才一道回去。路程过半,叶楷正说:“一会儿你哥哥要打电话过来。”

星意愣了愣,忽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婚是她要结的,她也不后悔,可问题是……大哥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她只好挽着他的手臂,小声说:“……你打算和他坦白吗?”

叶楷正迟疑了一下。

她就伸手去闹他,很是得意:“行啦,我知道你怕被哥哥骂,还是我来说吧。”

洋楼里外倒真是一片喜气洋洋,他们出去一会儿的工夫,警卫们已经将喜字贴上了。宋国兵这一趟又带了酒和糕点回来,屋里屋外都摆上了,却一一叮嘱手下们说:“只能看看!糕点倒可以吃几块。回头到了城里督军说再请大伙儿喝酒!”这样一闹,自昨日起的紧张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叶楷正一下车就去了书房,星意左右也是无事,独自一个人在湖边散了散步,雪还在下,湖面上的冰结得极厚,一个人影都没有。她绕了一圈,回到洋楼后边,有些意外地看到一个小花园。现在是冬季,他们入住得又突然,里边一片荒芜。

警卫远远跟着,看见她忽然停了下来,连忙小跑过来问:“夫人,有什么事吗?”

星意意识到他们都已经改了口,愣怔了片刻,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她看他年纪也不大,穿了警卫统一制式的大氅,冻得嘴唇有些发白

,问说,“很冷吧?我走得也够久了。”

警卫腼腆地笑了笑,向后跑了几步,开始远远跟着,并不出声打扰。星意也不好意思再多逛,连忙回到屋里。二楼书房的门虚掩着,宋国兵刚好出来,笑着说:“夫人来得正好,督军在和廖先生通电话。”

星意对他笑了笑,走进书房,叶楷正背对着自己,正站着打电话。事情大约是进展顺利的,他不住地点头,又往后看了一眼,招手示意她过来。星意走到他身边,接过他递来的话筒,“喂”了一声,听筒那边廖诣航就急声问:“小妹,昨天你没受伤吧?”

“没有。”星意连忙说,“我没事,大哥。”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信号也不怎么好,廖诣航的声音便显得有些模糊,还带了杂音,有些凶巴巴地说:“叶楷正搞什么鬼,带了你在身边也会出这种事。”

星意原本是想一鼓作气告诉大哥结婚的事,结果一听他的语气,就有些畏缩起来,硬着头皮说:“大哥……”

廖诣航也心疼妹妹昨晚受了惊吓,听到她的语气,心软了一些:“怎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又侧头看了叶楷正一眼,很快地说:“……叶楷正有话和你说。”

叶楷正:“……”

他顿了顿,伸手接过了话筒,听到廖诣航有些疑惑地问:“还有什么事?”

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横下一条心:“大哥,我和星意已经成亲了。”

“…

…”电话那边是很长时间的沉默,廖诣航缓缓地问,“你什么意思?”

“已经登了报,交换了婚书。”叶楷正说得更清楚一些。

电话那边的呼吸声更重了一些:“……爷爷知道吗?”

“不知道。”

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叶楷正几乎以为电话线断了,才听到听筒那边一声怒吼:“你再说一遍?!”他不由得把听筒拿得远一些,用十分诚恳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连星意都听得清清楚楚,从来不会粗口骂人的廖诣航几乎暴怒地吼了一句:“叶楷正你他妈是不是人!昨晚你害她差点被炸死,今天就骗她结婚了?!”

星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叶楷正,他的侧脸表情有些僵硬,却没有解释,只是默默听着电话那边廖诣航的大声责骂。她觉得他有点无辜,毕竟……逼他去登报声明的是自己,于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接过电话跟大哥解释。

可他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对她微微摇头。星意只好怏怏作罢,站在他身边,默默等大哥发完脾气。

廖诣航当真是骂得酣畅淋漓,末了大概也想不出什么词了,才说:“……这件事没完!我妹妹不可能这样仓促就嫁给你!”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你怎么不说是我的主意啊?”星意推了推他,着急地说,“干吗一句话都不说就听我哥骂你?”

他一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你大哥没说错。我被

骂一骂是应该的。”顿了顿,才说,“这幢洋楼原本是想造得更精致一些,等到我们结婚了,夏天可以带你来避暑。谁知道这样狼狈地就住进来了。”

廖诣航骂得没错,要是换了文馨和肖诚这样私订终身,哪怕主意是文馨出的,他也一定会赶去打断肖诚的腿。

她轻轻笑了一声:“后面的花房呢?是没有修好吗?”

叶楷正有些不确定:“你应该喜欢花吧?到时候你喜欢什么就种什么。”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抿着一丝笑说:“种一花房的花讨我喜欢?”

他若无其事地说:“只要你喜欢,我让人把玫瑰或者百合铺满花房,好吗?”

“这个是文馨那本被你没收的小说上写的情节。”她毫不留情地就戳破他的心事,“文馨说你偷偷地看过。”

“……小四胡说八道。”叶楷正有些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我哪有时间看。”

“是吗?”她眉梢微扬,“可文馨说,是肖诚告诉她的。”

叶楷正轻轻咳嗽了一声,放开她绕到书桌后面,假装认真地翻阅电报。星意喜欢看他难得窘迫的样子,但也觉得捉弄得够了,心满意足地说:“那你忙吧,我出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星意回了回头,才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背影,视线交接,才又装作漫不经心地看别处了。她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说:“二哥,有你这样用心,我不觉得这件事仓促。

”她绽放出小小的笑意,仿佛冬日里一朵温暖的花,“你别在意别人怎么说,就算是大哥也不用管。我真的觉得……很开心。”

书房的门轻轻地带上了。叶楷正一个字一个字地回想她说的话,那样舒展,那样妥帖,如同……行走了太久的旅人,终于能喝到一杯甘水,也化去了他所有的不安。

“督军……”宋国兵敲了敲门,“城里有动静了。”

“大小姐今天一整天都在帅府。估计是在探查您的下落。顾参谋长依然没有出现,但是在他失去行踪前,有人见过他进入日租界。”

叶楷正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有孙、杨两位军长的电报,立刻送过来。”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望出去是白茫茫的一片,贴在窗上的“喜”字鲜艳热烈。

这样大喜的日子里,他的表情却是冷静而警觉的,转头对还在等命令的宋国兵说:“密电告知城内驻军,一旦与日方交恶,不需顾忌,囚禁顾岩均。如遇抵抗,生死勿论。”

他人虽不在军部,但先前肖诚的工作布置得十分细致,这里作为备选的司令部,也有完整的通信系统。前线各军的信息源源不断地涌过来,需要他第一时间判断与处理。在尤为重要的瓦子湾31军驻地,肖诚在高行风的“护航”下接管部队,着手在水道必经之处布置水雷的事,目前一切顺利。

直到深夜,有侍卫端了一碗汤圆进来:

“督军,兄弟们在煮东西吃。您要不要也吃一点?”

这一趟来得紧迫,厨师和仆役都没有备下,所持的东西也都是警卫去镇甸和县城买来的。叶楷正接过来问:“夫人呢?”

“夫人早就回卧房了,没有再出来。”

叶楷正点点头,又问:“下午带回的酒呢?”

警卫连忙说:“督军,我们都没偷喝,就在楼下放着呢。”

他想了想:“给我拿一瓶上来。”

县里买的酒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烧刀子,叶楷正灌了一口,仿佛是一条火龙从舌间钻了下去,一直烫到了胃里。他伸手松了松领口,去卫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浑身松泛了一些,才从过道径直穿到了卧房。

卧房里留着一盏壁灯,窗帘拉得十分严实。

许是喝了酒,叶楷正觉得感官变得异常敏感。不晓得为什么,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房间里就有一种淡淡的馨香,是别处闻不到的,他悄悄在床的一侧坐下,轻轻掀开了被子。

他的动作很轻,可星意睡得浅,只觉得有一股凉意在靠近,睁开眼睛才看清是他,软软喊了声“二哥”,翻了个身又要睡过去。

她刚闭上眼睛,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慢慢坐起来说:“你……干什么?”

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有水珠滴落到眉骨的地方,眸色中的笑意浓稠得几乎要溢出来,英挺的眉毛轻轻挑了挑:“睡觉啊。”

她伸手捉了棉被,不着痕迹地往

自己这边拉了拉,长发还凌乱着,可是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二楼还有……卧室的。”

他忍着笑去按住她的手腕:“叶太太,你好像忘了我们现在的关系了。”

他的手很凉,激得她也微微战栗了一下,星意忍不住问:“你很冷吗?”

他顺势靠了过来:“冲了个凉水澡。”这是他在军中养成的习惯,因为身强力壮的,大冬天也不在乎,此时被她一问,才觉得有些懊恼,只怕把寒气也渡给她了。

星意让了让,踌躇了一下:“……那你盖着点吧。”

他便不敢十分靠近她,只敢用被子轻轻搭在腰上。幸而年轻男人阳气盛,屋子里又暖和,很快他浑身热了起来,慢慢地伸出手,试探着放在她背上。

星意十分敏感,按住他的手,轻声说:“睡觉就好好睡吧。”

他闷声笑了笑,另一只手也摸索过去,将她抱住了。

他的怀抱坚实而温暖,比起星意一个人睡,更加安心。她没有挣扎,反而转了身,靠在他肩胛的地方,沉沉闭上了眼睛。

叶楷正却没办法像她那样安然睡着,两具身体贴得这样近,她的棉布睡衣也很薄,他的胸口和手臂几乎能感觉到她温热细腻的肌肤,以及……胸口的柔软。

叶楷正只觉得浑身燥热,刚才喝下的那点酒精开始在他的心底掀起惊涛巨浪,他的手原本放在她的背后,微微动了动,便轻而易举地探到了她睡衣下。轻

轻触碰之后,这个柔软的身体仿佛凝聚起更多的魔力,一点点地,吸引他去探索更多。

叶楷正低了头,薄唇寻找到她嘴唇的位置,轻柔地吻下去。唇齿纠缠了许久,他稍稍坐起来,双臂用力,将她半压在身下。星意睁开眼睛,眸光还有些迷离,却并没有反抗,微微张开唇,像是默许了他此刻的入侵。

他的手从她纤细的腰间往上,触到胸前的柔软上。许是手掌老茧摩拭到了她柔嫩细腻的肌肤,令她觉得微痒,她扭动身体想要避开。只是此时他结实的小腹同她腰间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摩挲而起的热意瞬间点燃了他胸口的那团火,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二哥……”她依然用软软的声音在喊他,许是因为体温,又或者是彼此的接触令她觉得有些沉迷,却又不知所措。她试着去阻止他的双手,可是力气却又十分微小,只能徒劳地捉住了他的小臂。

叶楷正能感觉到自己的喉结在滚动,他几乎是咬着牙在克制自己,轻声抚慰她:“别紧张。”他解开了她的扣子,更深、更专注地吻她,让她无暇顾及其他,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直到,足够柔软地接纳他。

许是因为电流并不稳定,壁灯的光线忽明忽暗。因为她初经人事,他只尝试了一次就匆忙停下了。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她筋疲力尽,他就抱着她,又哄她慢慢睡着了,这才悄无声息地

起床去卫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再回到卧室,他靠在床边,仔细看她的侧脸。她这一次是真正睡着了,身体缩成很小的一团,却在他靠过来的时候,自觉地靠了过来,一只手也不甚规矩地搭在他的腰上,微翘的鼻尖抵在了他的胸口,仿佛天生就这样依赖他。叶楷正忍不住笑了,慢慢躺下去,将她圈在怀里,亦闭上了眼睛。

他统共睡了两三个小时就醒了。天还没有亮,醒来的时候她还是乖乖靠在他身边,呼吸清浅,仿佛还带着甜意。叶楷正觉得有些恍惚,努力回忆了已经发生的事,竟有些诚惶诚恐,这样的时局下,亦让他觉得不真实。

这偷得浮生的美好,一点点在他心里凝聚起勇气。前路满是荆棘,他也要为了身边的暖意,奋力前行。

他披了衣服起来,书房里放着宋国兵整理好的电报,他伸手翻了翻,昨晚并无异动。孙吉的情报做得很好,日本停在两江的17艘军舰位置测得十分精确,如今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到肖诚布置完毕,他的回复电文发到东京,日方必然要将已经进入两江的军舰调回林州港。如此,舰队则必会经过布满水雷的瓦子湾。

孙吉是将领中最为老成稳重的,曾经问过他,即便要和日本决裂,也不必如此决绝毁掉日本海军,毕竟封锁两江航道就足够让他们头痛了。叶楷正只答了一句话:“我国的海军诸

位可知道,有可以同日方一战的力量吗?”会议室内鸦雀无声,良久,他才又说,“能毁掉一艘,日后全国抗战时,便能减轻一份压力。”

杨峥直脾气,才讽刺说:“那我们就是为委员长在抗这件事。可是他不是一直说还不到最终绝望的时候吗?”叶楷正只摆了摆手,皱眉说:“家国之前,不分你我。这件事不必再提了。”

叶楷正在书桌后坐下,点了一支烟,从抽屉里拿出了早已备下的那纸电报,上边只写了八字:丧国之约,断不可受。他又看了几遍,几乎能将每一笔都勾刻在脑海里,这才重拉开抽屉,放了回去。

“督军,派去下桥的人已经回来了。”宋国兵敲门进来说,“没接到老爷子。”

叶楷正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宋国兵忙说:“老爷子大概是得到了什么风声,放心不下,昨天就已经回到了颍城。现下已经被接到了西山,十分安全。”叶楷正这才放下心,挥了挥手说:“这几日你没闭过眼,也辛苦了。现下去睡一会儿,傍晚回颍城。”

宋国兵行了一个礼便出去了。叶楷正回到卧房,星意还没醒,维持着他离开时的睡姿,仿佛没有变过。他在她身侧躺下了,尽管一再地克制自己不要去吵醒她,可到底还是不小心压到了她的头发。

星意一下子就醒了。她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红晕,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翻了个身

没理他。叶楷正忍了笑,手从被子里探进去,在她的脊背上轻轻擦过:“后来睡得好吗?”

“后来”两个字带了些微的暧昧,她不晓得怎么回他,只好挪开他的手:“几点了?”

他依然抱着她不松手,语调还有些慵懒:“天还没亮呢,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星意缩了缩身子说:“我不想睡了。”

男女之事就是这样,他是真的有些食髓知味,只是怕她劳累又伤身,强自忍着,只笑说:“我什么都不做,就抱着你躺一躺。”

话既然说了,他便当真规规矩矩地只抱着她,枕在枕头上,望着天花板:“今天晚点我们就回去了。”

“这么快吗?”她怔怔地看着窗外,轻声说,“二哥,这两天……我觉得像做梦一样。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的手臂横过了她的胸前,轻搭在了另一侧肩膀上,牢牢将她扣在了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侧问:“是美梦还是噩梦?”

她有些茫然地摇摇头:“我总是想起那个警卫。他和我年纪差不多,以前肖大哥老派他跟着我……有一次爷爷还让我拿了糕点给他吃。可那天,我救不了他。”

他吻了吻她的脸颊,轻声安慰:“这不是你的错。”

“二哥,自从和你在一起,我就告诉自己,要勇敢,要能够和你并肩。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其实我很害怕。”她有些语无伦次,“我不是在劝阻你,我只是说,我害怕有一

天醒过来,你真的不在了——”

这两天的梦里,那场爆炸反复地出现,每一次她奔跑过去,想要去给那个警卫止血,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就会变成叶楷正的。

身后那个人收紧了手臂,脸颊贴在她单薄瘦弱的肩胛骨上,微微笑着说:“前天我还在想,不能让你再留在我身边——可幸好我的太太这样勇敢,又聪明,狠狠骂醒了我。”

他的手臂用力,让她面对自己。

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眸色坚定而清明,声音低沉笃定:“星意,不论我要去做什么事,都会为了你好好保全自己。”

她的眼眶微微一热,几乎要滚下泪来,又觉得不好意思,把头埋在他怀里,说了句“好”。

到底还是没再睡着,星意起来洗漱,换好了衣服,才见到叶楷正正在收拾床铺。她见他也是不甚熟练的样子,走过去说:“我来吧。”他就拦住了她:“没事,我已经把床单收好了。”

她有些愕然:“为什么?”

叶楷正笑了笑,俯身继续收拾:“不能让那帮臭小子看到。”

他的笑带了些暧昧与温度,星意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倏然涨红了脸说:“不正经。”

他还想辩解两句,正巧有侍从进来:“督军、夫人,这里就剩下那个昨天带来的糕点,要不要去附近的镇甸去买一些早餐回来?”

叶楷正“哦”了一声:“车钥匙呢?我们自己开车去吃。”

警卫有些为难:“……这我得去问问宋主任。”

“他在睡觉呢。”叶楷正不以为意,“也就半小时就回来了。不会有事。”

年轻的警卫竟然是难得地执拗,也不肯妥协,就是不肯交出钥匙。星意也不想他太为难,轻声说:“那你让他们远远跟着。”叶楷正想了想,终于也点头:“好。你们跟远一点。”

小警卫就十分高兴地行了礼:“谢谢夫人!”

叶楷正看着他奔去门厅的背影,略有些沉郁:“……他谢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