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点点头,大概是怕她又提出什么要求,立刻就说:“如果您有别的要求,我立刻去问宋主任可不可以安排。”

星意微微笑了笑,递了张纸条给他:“没什么事。我家里放着一些书本,这些天在医院想要看一看。烦请宋主任派人去帮我拿一下。这是地址和几本书的名字。”

警卫连忙接过来:“好的。”

星意回到医院,先去看了廖诣航。晚上并非可以探视的时间,星意只能看了看护士记录下的体征数据,情况是在好转的,她微微放了心,回到自己的病房,宋国兵已经将自己要的书送来了。她连忙翻开其中一本《组织学》,从里边取出了一张名片,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许久。

佐藤元。

她终于明白那天见到他,心

底那点古怪的熟悉感来自何处了。他蓄着日本人的胡子,可是五官依稀还是和大哥、和自己有些相像的。尤其是那张照片上……十多年前的年轻人,那双眼睛和大哥如出一辙。

他是自己的父亲吗?爷爷为什么要说他已经死了?爷爷是为了他才泄露机密吗?大哥和叶楷正知道这件事吗?她坐在床上,手里抓着书本,头痛欲裂起来。

“去看过爷爷了?”男声从门口那边传来,带了丝紧张的关切。

星意一抬头,才看到叶楷正站在门口,不晓得他这样看着自己多久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名片塞到枕头下,合上书本,也收回了视线:“……你要是很忙,就不用每晚过来陪我。”

他随手将大衣扔在了一旁,仿佛没听到她略带着客套的话,带了歉意说:“我知道你在这里待着并不高兴,只是情势紧张,这里反倒比别的地方安全些。”

星意将书本整理好了,放在桌上,并没有接话。

他走到她身后,如同习惯一般,伸手将她抱住了,轻声说:“宋国兵同我说了,明天我就让人去将黄妈接来陪陪你。”

“不用了。”她下意识地拒绝。

他有些错愕,许是意识到她的态度异常坚决,也没有勉强,微微笑着问:“为什么?是怕你姆妈唠叨你吗?”

星意沉默了一下,她要怎么回应他的好意?就说她内心害怕这个地方……仿佛所有的一切,来自老家、她

珍视的东西,都会在这里被命运碾成齑粉?

他的呼吸声就在自己耳侧,沉稳,带着暖意,就这样被他抱着,她都能体察到那一份珍爱。星意忽然间有些心酸,她能理解他的立场和做法,可是发生的业已发生,她已经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毫不保留地、坦诚地对待他。而他对自己的小心翼翼,是不是也在竭力弥补那一份裂痕?

星意无声地笑了笑,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

如果说真的有人错了,那应该是爷爷那位“故交”。如果不是他的存在,肖诚不会死,爷爷不会自尽,大哥也不会重伤。她靠在叶楷正的怀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外壳坚硬冰凉,便如同此刻自己的心情。

“对了,你在医校不是有位好朋友吗?我已经请人明天将她接来陪你。”

“你是说傅舒婷?”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高兴了些,“她已经回来了?”

他只笑了笑,别说只是一个同学,只要能让她看上去高兴一些,他会去做任何事。

星意果然在第二天见到了傅舒婷。只隔了短短的半个假期,再见到同学,星意却觉得恍如隔世。傅舒婷知道星意的爷爷去世了,生怕她难过,有意找些家长里短的事说。星意才晓得因为火车停运了,傅舒婷压根没回去,她便在亲戚家过了年。

两人聊了一会儿,警卫敲门送了糕点进来:“夫人,这是督军吩咐送过来的。

傅舒婷等他走了,才吃惊地说:“……夫人?他叫你夫人?你嫁给叶楷正了?”

星意捧了杯热水慢慢地喝下去,避而不答,只压低声音说:“婷婷,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傅舒婷看她这样郑重,也忘了追问下去:“什么事?”

“我现下不能随意出门,你到这个地方,去问一个叫佐藤元的人是否还在这里,如果在的话,替我约他见面。”

傅舒婷却犹豫着不肯去接那张名片:“你不晓得叶楷正已经同日本人闹翻了吗?你……为什么要去见这个人?”

星意恳求地望着她,有些语无伦次说:“婷婷,你相信我。我不是要做汉奸,我大哥还躺在医院里……我也不是做什么坏事,我只是要向他求证一件事。”她顿了顿,“求证家人的事,求你了。”

“是要瞒着叶楷正吗?”傅舒婷有些不解,“既是私事,你求他帮你,他断不会不允的。”

星意摇了摇头:“这是我家的事,我不能告诉他。”

傅舒婷到底还是接过了名片,可是又十分担忧:“现在这么多人跟着你,你哪里能出得来?”

她有些失神地笑了笑:“他也未必还在这里。如果真的能约到,我再想办法。”

翌日,傅舒婷就带回了消息,她竟然真的用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佐藤元,并与他约了第二日下午会面。

“你真的要去吗?”傅舒婷很是替她担心,“那个人虽然看着并不

坏,但是现下这情况……我实在是不放心。我看报纸上说,如今颍军内部也有派系斗争,听说叶楷正那位姐夫参谋从日租界被捉出来了。”

如今外边的风云变幻,星意一概不知。叶楷正来看她,也从来不提。星意怔忡了片刻,俯身在好友耳边,如此这番说了话,最后轻声说:“拜托你了。”

这一晚叶楷正来看她,便觉得她心情好了许多。她主动和他说起大哥今日醒了两个小时,虽然还不能开口说话,却对她笑了笑。他自然越发高兴:“我去看过诣航了。后日有两位美国的医生从北平过来,一定能帮着他更快康复起来。”

“谢谢你。”星意轻声说,“费心了。”

“星意……”他迟疑了一下,慢慢靠近她,“我们还能像之前那样……”

她却打断了他,有些仓促地说:“二哥,快要开学了。”

叶楷正英俊的脸上略有些黯然,却转而笑了笑问:“怎么了?”

“我想去书店逛一逛。”她看着他的眼睛,略带了些期盼,“可以吗?”

他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当然可以。”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要带着人。”

他的手没有立刻拿下来,被她轻轻握住了,她犹豫了很久,才说:“二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或许并不……”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凌厉,在她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前,已经俯下身,用力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他的一只手渐渐滑到

她的腰侧,让她的身体更加紧密地靠近自己,唇齿间是他思念了很久的味道,温软,甜蜜,绵长。

他咬着她的嘴唇,一字一句都带了些血腥的味道,回应她欲言又止的那句话:“你记住,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第二天下午,星意坐了汽车离开医院。警卫队照例是派人跟着,幸而书店是在颇为安全的颍城公署附近,星意提出自己一个人进去的时候,当值的队长犹豫了一下,因为看到书店是玻璃门,便说:“夫人,让一个人跟进去,他不会离您太近。督军吩咐过,您可以慢慢看,不着急。”星意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书店不大,是一个英国人开的,专卖国外的教材或者原版书籍,通常是有专业需求的人才会来。博和的医学生们往往会在休息日成群结伴地来看书,因为书的价格不便宜,往往也是两三人合买一本来看。

便衣警卫就在门口不远的地方,看到她站在最里边的书柜前,踮着脚去够一本书。他正想去帮忙,店主过去了,她又用洋文大约是询问了书的事,那位老板回答了两句,她点了点头,跟在老板后边,用口型比着对他说:“去后边仓库找一本书。”

警卫下意识地要跟过去,想想队长又说不要跟太紧,就止住了脚步。没过多久,他看到她跟在老板后边出来了,手里捧着一本极厚的大辞典,背对着

自己,认真地翻阅起来。他稍稍放心,对外边的警卫比了个手势,示意一切平安。

星意从书店的后门小跑着出来,心跳得十分剧烈。这家书店的老板是与她们熟识的,她自然知道这个暗门。

傅舒婷早早地等在店里,她穿了和星意约定好一样的衣服,又拿围巾包住脸,编造了个谎话,只说星意是富家小姐,想要跑出去见一见家中反对的心上人。老板是外国人,非常地开明,当然是同意了。在书店后边的仓库偷龙换凤后,傅舒婷便代替她出去,始终背对着警卫,提心吊胆的,也不晓得能骗他们多久。

星意在路边拦了一辆黄包车,报了个地址,车夫答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起来。她拿出怀表,又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虽然按照计划顺利地逃了出来,可她心里却越来越焦躁不安。

关于佐藤元的身份,她心底隐约已经有了答案。仔细梳理过往发生的事,一切都是那样巧合。他来学校设立奖学金,而大哥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喝令自己不可以再见他……他们竟然有这样一个父亲,抛弃了家族,成为日本人,又害了那么多人!

如果不是他的存在,事情又怎么会成了这样一个局面?!

星意的手攥着随身的带着的小挎包,里边塞了一支精巧的手枪。这是当初眼看着情势紧张,她私下跟肖诚讨要的,肖诚当时特意为她选了一款适合女

人用的小佩枪。而现在,连肖大哥都已经死了。星意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她没法对叶楷正开口。

她姓廖,有些事,便只有自己去做才会有意义。

黄包车到了路口停下了。她付了车资,对了对手上的地址,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开门的不是中国人,而是一个日本女人,用不甚熟练的中文说:“找谁?”

她握紧了双手:“佐藤元。”

女人点了点头:“请进。”

里边的光线很暗,星意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马路,一个人都没有。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伸手去拿枪。

那个瞬间,有两双手从旁扯住她,将她拖了进去。

她想要尖叫,却又忽然被人捂住了嘴巴。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终于看清,里边站着的人是……叶文雨。

此时的书店里,傅舒婷背对着外边,提心吊胆地每隔10分钟就看一次时间。星意同她约好的,最多一小时,星意就能回来。

可是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来,她紧张地低下头,听到男人声音说:“夫人,时间差不多了。”

她摇了摇头,哑着声音说:“我没看完。”

警卫便笑着说:“督军吩咐过,喜欢什么书买回去看就是了。钱没带够的话我这边也有。”

她的背影一下子僵住了。

警卫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试探着喊了声:“夫人,您怎么了?”

她迟疑了半天,终于回过头,警

卫看着她的脸,掏出了手枪,倏然变色:“你是谁?”

厚重的字典啪地掉在了地上,她吓得举起了手:“别开枪!我是星意的同学!”

门外的警卫们发现了店里的异样,全部持枪冲进来。店主和其他的客人吓得纷纷抱头蹲了下来。队长迅速检查了书店内外,脸色铁青:“夫人去了哪里?”

傅舒婷虽然害怕,却牢记着好友的嘱咐,梗着脖子说:“她有事要办,办完一定会回来的。你们……你们别杀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因为她去过两趟医院,警卫认得她是夫人的朋友,一时间左右为难,也不能严刑逼供,轮值的队长便派出数人沿着小路去寻找,自己押了傅舒婷径直去了军部。

傅舒婷被带进了一个极为空旷的房间,没过多久,屋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瑟缩在墙角,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群军官。为首的年轻男人个子很高,英俊的脸上因为没有表情而显得尤为冷酷:“傅小姐,我知道你是星意的好友。只要你告诉我,她去了哪里,去见了谁,我不会伤害你。”

傅舒婷认得这张时常会在报纸上出现的脸,一紧张,便口吃起来:“我、我不知道!她还没、没回来吗?”

他显然在强压着脾气:“医院、书店以及家中,都没有回来。你如果看过报纸,知道时局,就该知道我的妻子被日本人或者旁人抓住,会是多严重的一件

事。”

傅舒婷几乎要哭出来:“她答应我说一小时后就能回来。我不晓得她出了什么事。”

叶楷正逼近她:“她去了哪里?”

“前日她请我去找了一个叫佐藤元的日本人,说要同他见面。然后那个人就给了我地址,我、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是写在一张纸条上的。”傅舒婷几乎要哭出来了,“好像是爱民路二三十号,我没仔细看就给她了。”

叶楷正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一个军官立刻说:“我这就去查封爱民路。”

他的脸色极为阴沉,一字一句地说:“你带人一幢一幢去搜。我即刻便过去。”

那位军官行了礼,即刻便转身走了。

叶楷正伸手松了松衬衣的领口,侧身看到屋子里唯一放着的木椅,忽然一阵烦躁,顺手拿起椅背,狠狠往墙上砸了过去,木屑四溅。他的部下们没有闪避,都笔直站着,一声不吭。

傅舒婷吓得尖叫着躲开,眼见叶楷正这样失态,又是焦躁又是担心,不由哭了出来,哽咽着说:“你会找回星意的是吗?”

叶楷正没有回答,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爱民路三十一号。

叶楷正到的时候,整条街已经戒严,洋楼的门和窗都已经大开,士兵们已经搜索了每一间房间,里边却是空无一人。

宋国兵一脸凝重地走到叶楷正身边:“已经问过了周围的邻居,半小时前有辆车开走了。”

“全城戒严,关闭城门

。码头、车站全部封锁。”叶楷正又上车,“另外,城中警备部队控制出入日租界的道路,和日本大使馆联系,询问佐藤元下落。”

宋国兵踌躇了一下:“督军,这就等于直接告诉他们,我们找的人和佐藤元有关。”

叶楷正的眼眸里淬砺出锋芒来,冷冷地说:“你觉得事到如今,他们不知道她与佐藤元的关系吗?”

宋国兵背上起了一层冷汗,连忙点头说了句“是”。

“大姐,你要带我去哪里?”星意被蒙上了眼睛,那把手枪第一时间被收了,此刻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一些。

有冰凉的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叶文雨微微笑着说:“当然是带你去二弟找不到的地方。”

“你和……日本人是一伙的?”

“非要这样说的话……”叶文雨漫不经心地回答,“或许你该改姓佐藤了。叶楷正也做了日本人的女婿,是不是很有趣?”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佐藤元真的是我的父亲?”

“谁说不是呢?”叶文雨耸耸肩,“可惜你和你家老爷子是一样的蠢。你们难道真以为是佐藤元亲自回复你们的讯息吗?”

“日矢上可不像我那个二弟那样心慈手软。你以为佐藤元仅仅是一个船商?他不和日本军部合作,能够发展得这样快?只可笑你家老爷子着急赶过来,三言两语地,就被破译出了瓦子湾的信息。”她冷冷笑了笑,“你也是一样,

只拿着一张纸就敢过来认亲?你出来之前,叶楷正没教会你人心险恶?”

叶文雨顿了顿,又嘲讽地说:“对了,不是认亲……你应该是,来报仇的吧?不过我也得谢谢你的不自量力,否则他将你看得这么严,我哪里能抓你威胁他?”

星意沉默了半晌,淡淡地说:“他不是会因为女人而妥协的人。”顿了顿,又说,“更何况我和他之间,也未必能走得下去。你也知道,他逼死了我爷爷。”

叶文雨轻轻笑了笑:“如果是这样,那么你只能怨他薄情了。”

车子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星意被拉下来,踉踉跄跄地走了许久。地面又湿又滑,最后进了室内,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蒙着眼睛的布被扯了下来,星意适应了光线,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密闭的房间里,开了一扇小窗,隐约可以听到外边的水声。房间里只放了一张极为低矮的木板床,星意隐约能感觉到整个房间都在微微晃动。她忽然间明白自己已经不在陆地上……而是被带到了船上。

她的手脚冰凉,靠在墙壁上,仅有的一只灯泡一下一下地闪烁着,光线明暗不定。

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并不如何害怕。出来之前,她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与其每日都在噩梦中苟活,不妨便给自己一个痛快。大腿的一小块地方是冰凉坚硬的——她走前将最小巧的手术刀用粘纸贴在那里,因为外边穿着夹棉厚实的旗袍,完全看不出端倪。挟持她的人扔了她的手袋和枪,并没有发现这个。

——这也是她……最后的武器。

即便杀不了佐藤元,她也还有余力,割断自己的颈动脉。

舱门被拉开了,她望向门口,一个瘦高的中年人走进来,手里端着饭盒递给了她。

星意死死地盯着他,并没有伸手去接。良久,男人将饭盒放在床上,低声说:“多少吃一点吧,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星意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佐藤元,还是廖鉴东?”

佐藤元扯出苦涩的笑意,声音嘶哑:“我是你的父亲。”

她拿起那盒饭砸在他身上:“你怎么有脸这样说?!你害死了爷爷,害得大哥重伤!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怎么还有脸这样说?!”

佐藤元并没有闪避,汤汁淋漓倒在他的身上,他也没有伸手去擦,只是说:“你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狭小的空间里泛起打翻的饭菜油腻的味道,星意几乎一整天没有进食,只觉得泛起了胃酸,她强忍住恶心,冷冷地看着佐藤元:“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佐藤元看着她说,眼神带了苍凉:“傻孩子,你想杀我,为什么不告诉叶楷正?为什……要自己动手?”

星意心里恨极了他:“你抛弃我们兄妹,这我不怪你。可你不至于连自己是中国人这最后一点良知都抹去了!爷爷这一辈子

清白正直,是你害得他做了这样的错事!他死不瞑目!你问我为什么不告诉叶楷正?我又有什么脸告诉他呢?”

她跌坐在床上,只觉得心底一片惨淡的绝望,可是眼神却异常地坚持:“你不用送东西进来了,我不会再吃。今次我本就是为了爷爷、大哥和廖家来报仇,既然杀不了你,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在你们手里威胁到叶楷正。”

佐藤元怔怔地看着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儿,头一次见她,她是优秀聪慧的医学生;而这一次,他忽然意识到,这真的是老爷子手把手带出来的女孩,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当年他将自己赶出廖家那样决绝。他站起来,叹了口气说:“这艘船在内河的航道上,叶楷正就算把颍城关起来翻个遍,也找不到。饭菜还是会再送进来,你多少吃一点。”

他弯腰拾起那个饭盒,忽然看到一道锋锐刀光划过,这才意识到她真的动手了。他闪避开,退后两步站定。

星意一下失手,知道自己再没有机会,苦笑了一下,反手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戳过去。

“住手!”佐藤元握住她的手腕,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把刀藏好。”

星意怔了怔,她是横下心要寻死,爷爷的死对她来说是再沉重不过的打击,而叶楷正呢……因为瓦子湾的失败而承受的压力,他没有向她提及半个字。她知道那是一笔勾销的意思。可是她还怎

么再站在他身边?还有肖诚和文馨,她一想起来,都觉得难过得喘不过气。

现在,她杀不了佐藤元,掌心握着手术刀,笃定已经看到了人生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