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接到报信儿的,贾琏要回来了。

我茫然了一阵,因为有迎来送往的应酬,王夫人懒得去,我就领了这个差事去姓宋的那家有来往的相熟的府里,那家的老太太过生日,去送礼拜寿。把礼单呈了,在那老太太眼前磕了寿头,接了封礼,认识的不认识的官家女眷们都济济一堂,摆宴传戏,满眼是红绿华裳,满耳是人声嘈杂,心里有一点惶恐,挥不去也抹不开。

说不惶恐,那是假的。怎么应付贾琏,我没有什么经验。以前我也没有和异性单独打过交道,小时候上过几年学,后来身体太差连学都不上了,叔叔的朋友也不常来家里,再说他们是长辈,就算来了,说话什么的也没有关系。贾琏…贾琏…最好他路上遇到什么事儿,再推迟几天回来就好了。或者干脆让他病了,伤了,也可以再拖延一阵子。

在这个嘈杂的环境里吵得人头晕晕沉沉的,已经有人离席,我也就势跟着一起告辞。这次出来也没有带几个人,乘了一辆车,其他人跟着慢慢的走着。出了宋家的大门,天就下雨来了。跟着的周瑞家的问我是不是回宋府避一避雨再走,我看看帘外的朦朦细雨——天变的真快,上午看戏时还是个好天气,艳阳满天只有些薄云,现在居然就阴的这么厉害了。

“不了,走快些回去吧。”

荣国府离这这宋府也不算远,我坐车的话,半小时也就差不多了。但是失算的却是,雨越下越紧了,在我们已经离开宋府一段距离,又还离贾府有大半路程的地方,没办法,只好让随行的家人把车赶到路边的一座茶楼的檐下壁雨。

我转头看看茶楼,又看看身上都被淋湿的跟随我来的人,对周瑞家的说:“到楼里买壶热茶和点心分给众人,再看看能不能借把伞,打发个人先回府去报个讯儿,我们在里避会儿雨…若是雨势小了停了就会赶回去,要是迟迟不停就让人带雨具来接我们吧。”

“是,奶奶。”

我今天带着丫头善姐,周瑞家的,两个小厮一个车夫和两个婆子,我在宋家赴宴的时候,他们应该也被招待着吃了些东西,不过恐怕也没怎么吃好,所以周瑞家的犹豫了下:“奶奶要不要下车来进茶楼里歇歇?要个雅座,不让闲人靠近就是了。这车顶的油布怕也挡不了这么大的雨呢。”

我看看已经渗水的车顶,点了点头。

古代茶楼,没有见过呢,正好下雨天留客,可以进去看看。

茶楼并不大,大堂里人很多,可能是因为下雨的关系,象我们这样进来避雨的人不少。小二给找了个雅座,其实只是用一架小小的竹屏隔出来的一张桌子。桌子靠窗,从这里看出去,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大雨如注,连对街的店铺招牌都快看不清了。

“奶奶别担心,家里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儿。”周瑞家的说:“我打发人回去了,跟门上说一声,府里应该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也不急着回去。

贾琏啊…我不想见。

但是凤姐的记忆中,这个人的印象是有的,只是,很模糊。就象我看黛玉的时候知道她是黛玉,但是没看到她之前却想不起来她的长相一样。对贾琏也是如此。我现在能知道那些过去的事情,但是我却想不起来贾琏是个什么样子的。

只能是看到的时候才明白。

我会不会受凤姐往日感情的影响呢?

我没把握,我不希望那样的局面出现。

店里的人不少,不过桌子还是没有坐满。大堂正中空出一片位置,有个半老的男人坐在正中的长凳上拉弦子。可能是因为下雨天阴的关系,那平时应该还算悦耳的琴声听起来象是杀鸡一样,吱吱拉拉的,那鸡还总不死。

我叫过周瑞家的,让她去打赏给那拉弦子的人一点钱。

“奶奶可是有什么想听的?”

“不,你给他钱,叫他不要再拉了。”我说:“我觉得那弓子不是在拉琴,是在锯人脖子呢。”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比杀鸡还难听。”

周瑞家的身上衣服本来也湿了大半,心情正不好,听了这话倒扑哧一声笑了,说:“是,我这就去办。”

好象还有人发笑,我转过头,隔着竹屏,那声音似乎是从靠左边的桌上发出来的。我说话的声音并没有房间放小,所以那边桌上的人听到也不奇怪。

雨还没有小,拉琴的声音没了。没一会儿店伙计过来了,虽然他没有走到屏风后面来,但是善姐很奇怪的端了两个盘子给我。一碟是鸡丝,一碟是是香豆。

我笑笑:“周姐姐点的吗?我不饿呢。”

周瑞家的奇怪的说:“不是我,我没有点这个啊。我只要了桂花糕和芝麻卷。”她指指桌上我一动没动的两样点心:“这个可不是我要的。”

“是在下点的。”

隔着竹屏风有个男子的声音说:“这位夫人心善,救了大家伙的儿耳朵,所以在下冒昧送了两样点心,聊表谢意。”

我意外,太意外了!

这个不把女人当回事儿,人人思想上嘴巴上都上着锁的时代还有这么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当然,也有可能他是登徒子,想勾搭我。不过鉴于刚才我是比邻桌先进的店,而且隔着竹屏他们也看不到我的长相,所以图色的可能性很小。

周瑞家的一愣,善姐也愣住了。我笑笑,忽然觉得这趟茶楼没白来,比闷坐在车里要强。

“多谢这位公子的美意,却之不恭,却也受之有愧。不敢请问公子贵姓?”

“在下姓江,闲散狂放之人,唐突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15

我微微一笑,这个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虽然没看到人,但是听声音也的确是够闲散狂放的了。

“江公子不必客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今天要面对那个贾琏,让我感到了不同寻常的压力吧,这会儿可以暂时逃避,心情很是轻松。

虽然再下去没有说话,窗外的雨哗哗的下着,我却觉得这方被屏风拦起的小小天地这么安详,连外面大堂里坐着的那些人说的话听起来都充满了生机。贾府是个很安静的地方,绝对没有这么多人同时聚在一起说话的,虽然我听不清外面的人都在说什么,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悲喜…但是我能感觉着一种真实的存在感。

周瑞家的过来说:“奶奶,府里派车来接我们了。”她身后跟着个小厮,手里拿着几把伞。

我点点头,站了起来,隔着屏风对那一边的人说:“江公子,我们先走一步了。公子需不需要一把伞?”

“夫人不必客气,想来在下的家人也就要来接我回去了。”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又改口说:“多谢夫人,那么就请暂借在下一把雨伞吧,改日再登门归还,不知夫人府上何处?”

我微微一笑,借伞还伞?怎么听着这个让我想起了围城里经典桥段借书还书,还想到了白蛇传里的借伞还伞?可惜我不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不需要用这种办法和人勾勾搭搭。

“不必还了,区区一把伞,江公子就收着吧,不用还了。”

我不再说话,周瑞家的还有丫头小厮们簇拥着我向外走,我可以感觉着身后有人在看我。别人的视线其实没有什么质量,但是…这纯粹是一种感觉,我能感觉着有人在看我,目光…应该说在一定程度上还十分的专注。

有些怪异的感觉,我侧过头去。

现在已经可以看到与我隔着一道屏风的那张桌子,但是令我意外的,那屏风旁边的桌子上,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那两个人都在看我。

我先是疑问,这两个人里哪一个才是那个江公子。但是我很快判断出来,那个穿白色锦袍的应该就是,他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微微眯起来,这个看起来…只能说是长的还不错,平心而论不算很俊美,比小宝玉可还差多了,不过宝玉那种粉雕玉琢更象个女孩子的漂亮,但是眼前这个人身上却是完完全全的成年人的稳重,笑容里有一种不羁的洒脱风采。他的头发挽在头顶,用一条月白带杏黄绣纹的发带扎住,鬓角郁青,他和贾府里看到的男人…都显得那么不一样,甚至让我有些错觉,这个人的开朗和那种从容的姿态…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起了叔叔…

他旁边的那个人存在感没有他那么强,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衫。这种颜色本身的存在感就比较弱,在因为下雨而显得有些阴暗的茶楼大堂里,更加显得没有那么起眼。而且他背窗坐着,我看不清他的脸。

刚才他和那江公子一起坐在那桌边,不过从头到尾他都没出声,甚至让人不怎么能发觉他的存在。这两个人完全不同,但都不寻常。虽然他刚才一直不出声,而且我现在也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比那个江公子的还要专注,并且有一种…实在的质感。目光有质感,说起来可能有些可笑,但是我的确这么感觉的。那个人的目光似乎并不在刺探,我却有一种要被他看穿的感觉。

“奶奶,走吧。”

那个江公子对我晃了一下手里的伞,还笑了笑,只是并没有出声。我微微颔首为礼,然后转身向外走。身旁跟随的人急忙张开雨伞,护着我上了贾府来接我们一行人的防雨油布车。

茶楼里发生的那一段不过是小小的插曲,现在我还是踏上了回归正轨的路程。

贾琏?

我想我并不怕他,只是,想起来会觉得不舒服。

等我的车进了府,经过夹道,到了院门口,已经有几个人打着伞在门口等我了,尤二姐赫然在其中。

“你又出来做什么?”

“这是应该的。”她说:“刚才有小厮来回报说,二爷已经到家了,这会儿到大老爷那里去回话交待事儿去了。”

我点个头:“知道了。家里今天有什么事吗?”

“啊,还有,平儿妹子说,去接巧姑娘的人本来也该回来了,但是现在还没有到,八成也是让大雨困在路上了,所以也打发人去接了。”

巧姐啊?怎么都赶在今天回来了?

还真是巧了。

好吧,一起来就一起来吧。

尤二姐撑着纸伞遮着我,然后还有丫头撑伞遮住她,一行人迤逦的走到滴水檐下,丫头婆子们收起伞,我看看脚上的绣花鞋,已经被水都浸湿了,衣服上也是潮的。

尤二姐说:“姐姐先换了衣裳休息一下吧。”

平儿迎了过来,已经的把我的替换衣服准备好了,还说已经烧了发暖的姜汤。并且告诉我,接巧姐的车子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天黑前一定会到。

我告诉她知道了,口气很平淡,不过心跳还是有些过快。

我换了件家常衫子,不得不说,凤姐即使是家常衣服,也是质料上乘绣工精致,把同样有些潮湿的头发放下来用梳子梳顺,然后又重新挽起来。尤二姐坐在我一边的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恍惚出神的样子。

我喊了她两声,她回过神来:“啊,姐姐刚才说了什么?”

“你出什么神呢。”我问:“想什么了?”

“啊,也没有…”她把手里的梳子放下:“以前误听讹传,说姐姐是个极厉害不容人的人,看来那些小人之言真是信不得。”

人家是没说错,要是遇见的不是我而是原来的凤姐,可有你好看的。

“唔。”我点个头没说什么,外面小丫头的声音在雨声里听起来不那么清楚:“二爷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平儿打起了帘子,我和尤二姐一起站了起来。

有个人走了进来。他抬手掸掸了肩膀上和头发上的雨珠。他的衣料子无疑很好,雨珠沾在上面居然没有迅速的洇进衣料里面去。

我看着他掸水的手,很白皙,保养的很好的指甲,还戴着个黄金花托镶红宝石的戒指。那式样我都觉得有点过于华丽。

他把手放下来时,我看到了这个人长相。

他脸上一定是涂了粉!

这是我的第一印象。

这年头涂粉的男人也不少,尤其是这种纨绔出身的少爷秧子。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个成了家的有女儿的男人了,但是显然,他并没有一种坚硬的,支撑门户的风骨。我在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酒色财气过度奢靡留下的疲倦痕迹。

贾琏的长相,是这样的啊。

挺好看的,说这话不违心。但是,这种好看太虚浮了,一点也不实在。

不管是和宝玉相比,还是我今天在茶楼见过的江公子和他同伴,存在感都比他强得多了。

这个人典型的就是…就是个沉缅酒色没有眼光的纨绔之徒嘛!

尤二姐先福了福身,我只是说:“回来了?平儿快给二爷倒热茶来。”

16

且不管他用什么样的目光打量我,我等他一坐下,也就和尤二姐坐下了:“二爷一路辛苦了。”

我的语气淡淡的,即使这样,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被自己说的话雷的全身发酸肠胃翻腾直想呕吐。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要我再柔声娇语,我非当场吐出来不可。贾琏倒好象也不在乎我的口气,他的目光在尤二姐身上打个转,然后又转回到我脸上,我把头一低,看着自己的手帕:“老太太,太太那里,已经回明过了,以后二姐儿就在东屋里住,二爷觉得可满意?”

他有些讶异,说出的话轻佻的叫我想立刻把茶碗摔到他脸上。贾琏说:“我的乖乖,怎么你一下子变的贤惠起来了?”

乖乖?

乖乖?

乖你妈的头!

还好我之前十来年一直过着少言寡语完美控制自己激烈情绪的生活,所以才能平静的听完他这句话而没有做出什么失控兼失礼的举动。

贾琏自己接着说:“还有一件事,你要是帮我办了,我一总谢你。”

我知道他要提秋桐的事情,心里更觉得止不住的恶心!

就是这些满脸道貌岸然,满肚子男盗女娼的贾府的男人,一个女人老子睡完了再赏给儿子,根本不把丫头当人,连那位很开朗很大方的贾探春小姐都对赵姨娘说过,丫头们本是些小玩意,高兴了理,不高兴别理,要收拾她们有管家婆子…丫头在这里的地位跟主子养的小猫小狗也差不多,尊重和人权两个字那是屁话,连我都得不到的东西,她们又上哪儿去得到啊。

在这座府里,就象那个下人焦大骂的一样,爬灰的,养小叔子的…一个一个用两条腿走路的不是男人,全是衣冠禽兽。

好吧,宝玉…算是比较例外的。可他还和房里的袭人那啥啥呢。

我回过神来,贾琏已经把秋桐的事儿说了,一脸得意兼色情的样看得我直恶心。

我点点头,用力做了两个深呼吸。得,这个贾琏不知道是衣服熏了香还是带了什么香囊之类的在身上,我深吸一口气的后果就是让自己吸了一大口让人讨厌的香味儿。虽然后来我也想过那香味儿可能是尤二姐的头油脂粉熏香,但是这阻止不了我对贾琏越来越浓重的排斥与厌恶感。

“好,回头儿我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再摆桌酒,给二爷接风,给二姐压惊,再给秋桐道喜。”我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不过贾琏显然也没指望我有什么好脸色给他。不过他的手伸过来不知道是要搭我肩膀还是想摸我的脸,我在他的手碰到我之前已经站了起来,说:“二爷快去换身衣服吧,晚上这不还得入次洞房么?好好收拾收拾打理一下。”

他讪讪的把手收回去,捻了捻领子,这下离的近,我看到他脸上那明显的粉痕,一阵恶心:“二姐,你陪二爷说会儿话,我去让人收拾屋子,回来再到大太太那里去把秋桐接过来。”

尤二姐脸上的神情,显然没料到对她说尽了情话好话的贾琏一转脸儿就又纳了一个秋桐,那失落悲伤震惊的神情…我不想再看,转头出了屋。

雨还在下着,哗哗的没有停息,天色越来越暗了,虽然还没到掌灯时分,但是却已经暗的不打灯看不清路了。

这雨能洗去浮土尘嚣,却不能够把这个黑暗的大院子冲洗干净。

丫头点了灯笼跟我出来,我用力的呼气,想把胸口的浊闷都吐干净,耳朵里却自发的钻进了屋子里尤二姐的说话声,有些哽咽的,委屈的声音,娇滴滴的。

我快步向外走,小丫头也紧紧的跟着。

我要离开这里…一定要离开!

我会在这个地方被憋死的。

我其实没有地方可去,看着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贾琏已经急不可待的把秋桐给接来了。我虽然知道要论无耻,贾府的女人绝对排不上号,但是也不想和秋桐打交道,她过来给我行礼请安,我只是淡淡的答应一声,然后说今天自己淋了雨不舒服,不陪他们,酒席备下了,让贾琏陪着她和尤二姐一起喝酒吧。尤二姐立刻表示她要服侍我,也就不一起喝什么酒了。贾琏倒是一点不在意,看来他现在满心思都是赶紧和秋桐成其好事,于是干脆让把酒席摆到秋桐房里去。

这男人倒是…我终于找出他一个不算优点的优点:他倒不假惺惺,不虚伪,好色就好色,贪财就贪财,很直接啊。

于是那一对奸夫淫妇,咳,这么说是难听了些,可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形容词了,于是那两个人走了,平儿过来关了门,我笑着说:“今晚还是咱俩一起睡吧。”尤二姐眼圈儿红红的,一副委屈状的看着我。

看我干什么?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得自己去抢回来,难道她还指望我去给她出头?拜托,我虽然不是坏蛋,可也绝对不是爱心泛滥的圣母啊。

不过我看看尤二姐,再想想刚才那个秋桐…唔,如果按着原著剧情走,其实这时候的尤二姐应该已经有孕了吧?只是还没有表露出来,当然现在的我不会对她出手,那她有没有可能顺利生下儿子,并且进而威胁凤姐的地位?如果这时候凤姐放账什么的罪状再一爆发,我没有可能被…休?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不,那些罪状不够。而且王家没有失势,贾琏就不能休掉原配。况且,那得等尤二姐生下孩子——这么久的时间啊!

那么,我得用什么办法才能在短时间内就把贾琏踢掉呢?

不知道这地方能不能配到让男人不举的药?

我摇摇头,那东西可没听说过有,太不现实了,效果不如直接给贾琏胯下狠狠的踹一脚来的直接有效。

尤二姐还是一脸凄苦在我屋里不走,我看看她,我理解她,真的。但是我这几天已经和平儿一起睡惯了呀,我总不能说,哎,看在你这么孤单可怜的份上,我把平儿借你抱抱?权当是维尼熊或是KITTY让你解解闷?但是尤二姐想要的可不是抱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