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有些微的诧异,不过她只是微微笑着,把锁片摘下来,我两手捧过来。上面花纹精美非常,灿烂流光。我反正面都看了,上面的八个字我早已经知道,但是真的看见这快富贵金锁,真是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滋味儿。我把金锁又递还给宝钗,啊低头重新戴起来。

“二嫂子看着气色还好,精神也不错,该多多休息,好好修养才是。”探春说。

她们坐了一会就告辞了,我伸了个懒腰。真是的,老躺着也不舒服啊。

西宁郡王是常年驻守边关的,他府上门又严,用的人口也不多,似乎在这个时代是个异数,这个人不讲排场,也从来没听说过他出来应酬。王妃据说身体极弱,一年到头在屋子里足不出户。天天吃药…倒让我想起了林妹妹,一样是药罐子,只是林妹妹她的病,倒有一半在心事上头。倘若放开心胸,万事不理,大概也不会特别影响生活,但是以她那种敏感多愁的性子,又在贾府这么个复杂险恶的环境里,想要不发愁多思,那又谈何容易?我和宝钗得宠,别人已经不知道有多眼红,赵姨娘不就连镇魇之术也使过么?何况黛玉又不姓贾,姓林,在这里客居,偏偏贾母和宝玉又看重她,宠爱优待她。那些不得势的人,还有喜欢看下菜碟的人,还能不记恨她?

有的时候,被人记恨并不需要你做错什么…你谁也没有伤害,只是你处在了别人都看得到的优势位置上,你得到了别人想得到却得不到的,就会有人想要算计你攀诬你。

贾府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就像尤二姐,她的存在就是对我的伤害,对秋桐的妨碍。我虽然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秋桐就能甘心了?

我靠在那儿出了一会神,人一静下来就难免胡思乱想。

不过秋桐是有勇无谋的,她就会指桑骂槐占些表面的便宜,真的毒辣手段,恐怕她还不会。

外面丫头又说:“宝二爷、林姑娘来了。”

我忙说:“快请进来。”

帘子掀起来,宝玉和黛玉进了屋。我笑着说:“哎,这么冷的天,你们还特地过来看我,可真当不起。”

黛玉披着一件鹅黄的连帽斗篷,宝玉则是一件素蓝的披风,两个人从屋外进来,走动间带进一股凉气来。我说:“快坐快坐。你们两个身体又不好,还单跑过来干什么?回来吹了很,林姑娘又犯咳嗽怎么办?”

贾府里太太们用车,凤姐虽然是年轻媳妇,但是因为天天管事奔波来去,也又车。但是姑娘们和宝玉那是没有车坐的,从大观园走到我这里来可不近的路呢。黛玉果然抬起手来,用帕子掩着口轻轻咳了两声,说:“不妨事,这些天我觉得比往日轻多了呢。”脱了斗篷之后她里面穿着件粉蓝的银鼠袄子,下面的月白的棉缎裙,整个人秀美雅致,林子边上有一圈白绒颈的风毛,倒显得活泼了几分。

平儿端茶来,宝玉接了递给黛玉,自己倒不忙着喝茶,凑近了坐在炕边上,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色,说:“还好还好,看着倒不算气色很差。”又问:“身上觉得怎么样?请大夫了没有?”

我看看他们俩,索性坐起来了。

“其实我没有什么病,就是觉得懒洋洋的没力气。”

黛玉说:“这个讳疾忌医可是要不得,别将小病不当回事儿,坐成大病你就不嘴硬了呢。”

我说:“真的没有什么,就是想好好歇一歇。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忙的像个陀螺一样。可是忙来忙去,不过是招了许多抱怨憎恨,没一个人说好的。在说这管家本来就是个没功劳也论不上苦劳的差事。这是你们两个来,所以我说老实话。刚才探丫头和宝丫头两个来看我,我可没跟她们这样说呢。”

宝玉楞了一下,结果平儿给的茶,一时没说话。黛玉点了点头,说:“这话说的是。二嫂子你素日里,是太争强好胜了。殊不知那弹的琴,弦就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太紧的话不但音不对了,弦也容易断掉。你早该好好歇歇才是,为了张罗这个家周全,你自己倒害了一身病,哪值哪不值?”

我问宝玉:“学里都讲什么书?做文章不曾?可还跟得上?平时吃力不吃力?”

他说:“都好。原先满心里讨厌,一做起八股来跟上紧箍咒一样,现在端正了心思,倒也不觉得苦,学里的先生说,明年可下场一试。”

我欣慰之极。宝玉本来就不笨嘛,真要认真学,八股也没有什么难的。

我又看看黛玉,她果然心里有数。要不然以她的清高孤洁的性子,宝玉忽然转了性一心向学,她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平静坦然的态度。

“对了,二哥哥不在家?”

我笑了:“她今天倒没出去,不过这会儿在东屋里呢,你去和他说话吧,我正好有话对林妹妹说。”

他听着东屋两个字,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现在对三妻四妾的看法,已经有所改变了吗?

我说:“说起来也是件好事,太医昨天来看过,东屋的尤二姐怀了孕,你二哥哥高兴的很,你去给他道个喜吧——只是这事儿还没回过老太太和太太,你先不要说出去。”

他点点头,站了起来说:“那我过去了。”

只是听到尤二姐有孕,他们脸上也没有什么意外或是喜悦。一来,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切身相关的。二来,对我来说,这实在也算不上一件好事。

我抬手叫黛玉过来:“我还想去找你呢,正好你过来了。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不过要先说好,你不能怪我唐突冒犯你。我是有话直说的,你也把矜持啊不好意思啊什么都先忘一边,听我把话说完,你自己也早早拿定个主意。”

她轻声说:“我以前想事情总是太一相情愿了,上次听宝玉告诉我,二嫂子替我们筹划计议…”她声音放低:“我心里很是感激二嫂子的…”

“好了,你也和宝玉一样,管我叫姐姐得了。”我可听着那个嫂子不太顺耳呢。我拉住她的手,轻声说:“既然你都知道,那么你心里怎么打算的?宝玉现在可是为了将来一步一步的努力呢。你也应该有个计划打算才是。”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澄澈的眼睛看着我:“我…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凤姐姐你有什么主意,倒是告诉我呀。”

25

我知道她的脸皮儿嫩,也不说什么打趣的话,直截了当的说:“这事儿与宝玉那事,说起来算是一件事。他已经开始张罗了,你也该为自己将来打算着。头一条就是要把身体将养好。看你们两个人平时的相处,不是我说咒你的话,你要要是有什么万一,她非去做和尚不可,下半辈子是别想有什么幸福快活了。你保重自己,就是保重他,保重你们两个的将来。胡思乱想你是不能再任那个性了。平时的饮食补药,你也要这话你想如何”

她垂着头,低声说:“凤姐姐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我说:“第二呢,也是为着将来。你也知道,宝玉现在虽然用功的读书,但是会读书能应考病不代表他就会生活了。衣食住行他样样都得人操心,尤其是银钱方面。你们两个都是散漫脾气,而且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我是知道的,你们从小过的都是好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道菜要花多少钱,一件衣裳得经过多少道工序,材料多少,工钱多少,这些在以前都不用你们操心,可以后要是这样过日子,那可不行。衣裳一定没有现在穿的好,吃食也一定没有现在这样精细豪奢,这个,你可想过?”

黛玉咬着唇,她的牙齿晶莹白细,如珍珠,似排贝,实在可爱。

“只是…偶尔想过,只是,没有凤姐姐说的这么深,这么透。”

“所以,你也得从现在起,把这些都学会。开门七件事,样样都要用钱。不要说那个阿堵物尽是铜臭味儿,才貌品格四个字可不能当饭吃。你得学着实实过日子。

学着做些菜,坐衣服,管理家务,分派仆人…这些都是学问。不是我要说你啊,宝丫头这点儿就强你许多,其实你的主意也是明白的,只是自己没有实践过。这个,在宝玉准备考试的日子里,你可以好好的学一学了。”

“可是,管家没有那么好学啊…”

我微笑着说:“眼下就又个现成的机会。我告了病,太太们要忙着应付西宁王府的那些事情,府里就由宝丫头她们暂管着,你虽然不方便插手,却可以在一旁看着她们是怎么管的,有那些地方做的对,那些地方坐的不对。要怎么样管理仆人,分派活计,要知道下人们会怎么偷懒,并且如何处置。知道外面的东西都是什么价钱…"我叹了口气:“不过和这个就算了吧,估计他们报上来的数也要虚好多,又时候能虚一半,一大半。”

黛玉默默的点头。

我笑了,估计笑容可能有点奸诈:“还有,就是姑娘家一定得准备的事情了。”

“什么?”黛玉果然问了。

“嫁妆啊。”

她脸一红,我急忙说:‘你别以为我是还说假的,一个女人不能没有嫁妆和私房钱,虽然不会说婆家看不起之类的,但是你要知道,嫁妆的确可以增加一个女子的身份和地位。而且,你将来要持家,贴补家用,张罗生计,两手空空可不成。资格么,你不用自己张罗,只要老太太那里点头许可了你和宝玉的事。我替你去向老太太讨一份好嫁妆,这可以让你们将来不至于太为生活而难。”

我看她只是低头不说话,使劲的绞手帕,又劝她:“虽然常言说的好,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可是一开始还是要靠这些立足的,将来你们自己要是能挣下更多家业来,还怕被人说嘴不成?可不要为了一时的面子,赔上了以后的和生活质量…”质量两个字儿明显用的不适当,我改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就算我不说,老太太也一定心疼你们两个,不会叫你们吃苦的。”

黛玉抿着嘴笑:“是,老太太若是别的不给,我也一定求老太太赏我一样宝贝。有了这宝贝,就算别的什么都没有,也是不怕的。”

我纳闷了,贾母有什么点石成金的宝贝吗?

黛玉笑不可抑:“我求老太太把凤姐姐赏了我,让我一起带走啊!那不就里里外外都踏实妥帖,万事无忧了么!”

好样的,真不愧是伶牙俐齿的林妹妹,一边害羞就可以一边反驳我了。我们又说笑了一阵,门吱呀一声响,帘子被掀开,宝玉又回来了。她的脸色不是太好,朝我点了个头。因为黛玉 已经占了炕边的位置,所以她就坐在了椅子上,不过把椅子拉的比较靠前些。

我看着这么可爱的一对少年人,想着她们将来要经历无数风刀霜剑,学习长大…心理面一阵阵难过。也许真像黛玉说的,让贾母把我当成必需品送给他们,保护他们下半生,这样才最妥当安全吧?

可是,我真的有力量保护她们吗?在这个地方,我连保护自己的力都没有。族权,夫权,公婆…无数的,一重重的压力,可以把人活生生扼杀。

不,我一定要离开!

啊啊,真是艰难的任务啊。离开不难,问题如何离开。一文不名的被赶走和带着大批私房钱隐退差别太大了。同时,还有…巧姐,我的把她一起带走,坚决不能把她留给贾琏这个无良的东西。

要想我自己被赶走的话,难度是一般级。带着私房钱走的话,难度是比较级。要还想捎上巧姐,那就是最高级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想帮助宝玉黛玉,还想办迎春探春…那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脸上还笑着,心里已经在叫苦了。

好吧,虽然我现在又了个后援——李文秀姑娘。实在不行,我可以让她帮忙,替我把巧姐从贾府偷走。这对她来说是一项简单的任务。不过困难的不是偷,而偷了之后要怎么安排以后的生活,以及巧姐自己的意愿…

真复杂。好吧,反正现在还不急,这个问题我可以慢慢和李文秀商量。也还有实践对巧姐进行洗脑教育。告诉她留在贾府是没有前途的,最迟就是这一两年间的事,现在宫里面得宠的是以为似乎是刘妃。后宫的女人们之间的战斗不见硝烟,却一场残酷而且惊心动魄。那些人一般不会再给对手留下翻身的余地,要么就是一下子打死的。贾妃一旦彻底落败,结局就是死路一条。然后贾家…败落是一定的,一切都会发生,所差别的只是时间早晚长短。

这么一想还真是让人没法儿床上踏实躺着了,送走了宝黛二人,我就披了衣裳坐了起来,仔细盘算凤姐的私房。

凤姐当初嫁过来的时候,陪嫁是着实不少的。

丫头和家人不说了,那不算是财产,衣服不说了,过了季不值钱,家具不必说,这根本是搬不走的。还有就是…田庄一处,不大,当时只是象征性的陪送过来的,也就是我要打发旺儿却的那处田庄。还有就是些珠宝首饰了。怎么说呢,还算是值点钱吧。想一想真郁闷,除了首饰保值而且方便携带和变卖,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计了。还有救是凤姐管家这几年攒的私房钱,算起来,这些钱要买宅子再置地,当个快快乐乐的地主婆过下半辈子,那是稳够了。

好吧…我现在明白凤姐为什么对钱那么执着。毕竟这管家管家,管的不是自己的家。没儿子,婆婆不待见,老公靠不住,只好拼命抓钱。那个谁,好像有哪个女人说过,希望又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很好的。像黛玉就是又一份很充沛的爱情,所以她不在乎钱。凤姐却不行,除了钱,她啥也没有了。

但即使是这些钱,她也很难保住。

所以,我得早些想办法,隐蔽,转移财产,给自己另找出路。当然。同时还得把哪个买大送小的赠品巧姐一起捎上。毕竟,不管什么原因让我变成了凤姐,我既然顶了她的身份,就有义务对她的女儿负责。

我又琢磨着,王夫人说要忙西宁王府的事,府里的事情就爱哦给探春她们管,是必须如此还是一个推脱的办法…这很值得推敲。因为王夫人实在没有管家的才干和手腕,她这个人要是来管家啊,一定不管不忙,越管越忙的类型。于是她借着要应酬的借口不参与管家的事情…嗯嗯,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平儿尽心尽力的陪伴我,要请太医来,我说不必,我只是没力气想休息。不过我让她把巧姐给欧文带了来。笑姑娘穿着件红袄,头上戴着朵粉色的小绒花,白白的皮肤又薄又嫩,眼睛像黑葡萄似的。小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特别纯真。嘴巴小小的像红绫一样。真是漂亮。虽然这孩子不是我生的,可是我却有一种自豪兼自得的感觉。这么可爱的笑姑娘,谁能不喜欢她啊!

我指着千字文,教她认字。巧姐坐在我怀里,很乖巧聪明,我教一个她念一个。本着不能拔苗助长的原则,我教了二十个字就停下来,然后让巧姐自己复习巩固一下,作诗我是不会,但背诗我却挺在行,从最简单的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教起。这诗是挺形象的,又活泼又琅琅上口,最适合小孩子学。

巧姐学的很起劲,这孩子平时也没有什么娱乐,贾府的其他姑娘们和她的年纪相差太多了,她没有什么同龄玩伴,丫头和她也没有多少共同语言。这孩子一个人也孤单的很久了。凤姐也没有空陪她教她。现在母女俩能这么亲密接近。这孩子高兴的很,我原来担心她会厌学,事实证明我是白担心了。她不但没有一点厌烦,还很认真的要求我继续向下教呢。

看来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呀。巧姐学东西那叫一个快聪明的让我咋舌。午饭就端过来我们一起吃的。至于贾琏,他还是在东屋一直没出来,犯也是摆到东屋去吃的。巧姐很又眼色,没要求要和她爹一起用饭,令我大感欣慰。吃晚饭我们母女还一起睡了个午觉。这种生活真是美好啊,对比之下,凤姐以前那种自讨苦吃的劳累生活,真是…两种生活方式的选择摆在面前,我又不是傻子,当然要挑现在这一种了。

26

不知道是休息了一天的确很养精神,还是我的心理作用,反正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精神比前两天好些了。而且尤二姐还很娱乐了我一把。她把贾琏推过来让贾琏多陪陪我。不过我一看贾琏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乐意。一边是怀着孕的娇花美妾,一边是病恹恹的黄脸婆,看他那种敷衍的样子,我比他还难受呢,急忙跟他说,二姐现在正是坐胎的要紧时候,你多陪着她,她心情一好,吃的也好了,胎才能更稳。贾琏连声说我的话有理,一溜烟儿似的又钻东屋去了。

平儿不屑的啐了一口,把熬好的汤给我端过来。

我微笑着说:“麻烦你了。”鸡汤炖的又浓又香,热热的喝下去,觉得脖子后面都出了一层薄汗。

“奶奶…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平儿坐的很近,一边挑绣线,一边低声问。

我只是笑笑。平儿固然是凤姐的忠婢,可她同时也是贾琏的通房…我想我还是不要冒险,那些打算,告诉她恐怕不太妥。

不过平儿一边低头挑线,一边说:“其实…那天奶奶说的话,我后来也仔细想过。这两府看起来显赫,其实已经外强中干,摇摇欲坠。我跟着奶奶出入上下的,一些事也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奶奶想的明白透彻。”

我顺着她的话,有意无意似的感慨了一句:“是啊,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咱们这些人是发是卖…可都由不得自己了。现在的感觉就象是坐在一条漏水的破船上,眼看着这船要沉…”

平儿虽然还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但是她颤抖不稳的手指已经出卖了她的心绪。

“奶奶这些日子来,是不是都在谋划一条…退路?”

我摇摇头:“这条船太大了,我顾不了所有人。”

平儿停下手,事实上她手里的线还是乱纷纷的在一起,这一会儿她一共才拈出了两根线来。

“奶奶…”她慢慢的说,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要跟着奶奶,生是奶奶的人,死是奶奶的鬼。”

嗯,听到这样的效忠的话,正常的第一反应应该是什么呢?应该是感动吧?可我脑子里第一浮现出来的话是:平儿果然很识时务,很聪明伶俐啊…

我点点头,朝她笑笑,还是决定现在不告诉她我的确切计划——准确的说我还没有太确切的计划。只是有个大概步骤——锻炼身体,转移财务,拐带女儿,跑路。至于跑路后…唔,也许我会去江南,那里暖和,没什么人认识我。至于详细的其它的人和事,我还都没有去考虑呢。

这件事不能人多,人一多心就多,口舌也多,一走了风可就脱不了身了。但是平儿跟我这么亲近,要瞒过她也不容易。我仔细想想,就和她说了:“你没有猜错,我是在抽身退步做别的打算,所以东屋的我也不去跟她计较,她要占先让她占去,想出头就让她出去,反正只不过这么一两年的光景了。我先前没有跟你说,是觉得… 或者你是想留在这里的。”

平儿忽然在我跟前跪了下来:“奶奶,我和奶奶是什么情份,咱们打小儿也是在一块儿的,双一起来了贾家。因为奶奶舍不得我,才让我做了房里人。可我还是奶奶的人,爷那里对我也是防着藏着的,我留在贾家又有什么意思?”

我急忙把她拦起来:“唉,说话就说话,干嘛这样。”我想了想把转移财产和跑路的打算和她简单的说了,但是李文秀的事情,我并没有说出来。一来我担心她接受不了,二来我觉得这件事也不是特别重要的环节,现在说不说出来也无所谓。

平儿点了点头,虽然我的计划不完美,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计划。但是在这种时候,看多了抄家之类的事,不完美的出路也是一条出路。总比落到被发卖为奴的境地要好的多。与贾家交好的江南甄家,不就已经被抄了么?家产入官,男丁获罪,女眷家奴发卖…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忽喇喇似大厦倾,到时候谁能逃得了?

我和平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一种大难将至的感觉。好象头顶上用头发丝儿用悬着把利剑那样的感觉。

外面丫头传话,说太太要开库门找两样东西,往西宁王府里去。我把钥匙给平儿,让她带人开库门找去。记得有句俏皮话怎么说来着?通房丫头拿钥匙,当家不管事儿。这话很形象的说出了平儿的地位作用。但是仔细一想想,我又比她好到哪里去?王夫人和邢夫人才是顶头大上司,我这管家和权利也不过是好景不长…

唉,不想了。

巧姐掀起帘子进屋来,我冲她招招手。她穿着件水红的小袄,头发结成两条小辫子。虽然穿了耳孔却没有戴耳坠子,一张小脸白生生嫩乎乎的朝着我笑。

“娘,你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本来也没有什么,就是累的慌,想多歇歇。”我问她:“今天你都干嘛了?”

“我找了纸笔来,练习娘教我认的字儿呢。”她手里拿着本不知道是三字经不是千字文的薄书:“咱们接着认字吧?”

嘿,这小姑娘倒是挺好学。

好吧,温故而知新,我也顺便复习繁体字。

我招手让她也坐上炕来,拉过小炕桌,俩人并着肩坐在那儿开始时着书贴一边认字,一边描红。我很喜欢这个孩子,也喜欢她陪伴我时候的感觉。我以前一个人习惯了,虽然叔叔关心我,可是一个病人在家里,除了能和时常来的家政阿姨聊聊,就是只能去和医院,诊所里的医生护士们聊。别人是要工作的,不是专能陪我聊天的,有的时候实在太闷了,我也会找别的办法打发时间,我还交过一个笔友,虽然只通过两三次信,后来就没有消息了,但我还是觉得那时候的期待来信的心情挺幸福的。

“娘…”巧姐想说什么话又没说出来。

“嗯?有话说?那就产吧,别藏藏掖掖的了。”

巧姐眨眨眼,很傻气的来了句:“要是娘生病了就象现在这么样,那我倒希望娘常常生病呢。”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

这小姑奶奶真是…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巴望着自己的妈生病的意思,我这是装病,所以没什么不舒服的表现,而且以前凤姐不能陪她教她,我现在却有这个功夫了。但是明白归明白,这话可不能让人听见。

“可不能这么说!百善孝为先,你怎么能说巴望娘常生病?让人听见了不知道要怎么说你呢,这话以后快别说了。”

她吓了一跳,都快哭出来了,小声说:“我不是想着娘生病,我就是…想常常这么跟娘在一块儿。”

她眼里噙着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我摸摸她的头,在她脸蛋上啵啵亲了两口:“我知道,我以后一定常这么陪着你,不用非等着生病的时候。”

外面丫头说:“二奶奶,二姑娘来了。”

迎春?

她和谁都没有什么往来的,我对巧姐说:“你姑姑来了,你去迎她进屋来。”

巧姐脆脆的答应着,就跳下炕去。

迎春可是贾琏的亲妹子,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到底是一个爹。

她的懦弱性子,是让人郁闷,但是一想着她后来的悲惨结局,却由不得人不同情。

常言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是迎春不这么逆来顺受,那个姓孙的禽兽未必有那么嚣张的…唉,想来叫人心里着实难受。

27

巧姐和迎春进来了,我笑着说:“妹妹来了,快坐。平儿,快倒热热的茶来。”

她坐了下来,问:“二嫂子身上觉得如何?可请大夫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