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敬称,虽然加了个请,可是语气里一点请求的意思都没有,倒象是命令。

平儿怒叱他:“你大胆!还不快闪开去!惊了我家奶奶你可担待得起!”

我轻声说:“这位师傅,这张马车的图样是我偶然看到旁人有这么一辆,然后想要自己仿着也制出一辆来以备出行,图样是家里人自己琢磨着画的,不知道这位师傅是不是曾经见过或是制过这样的车子?”

那人咦了一声:“这图是…夫人府上的人画的?”

小厮和赶车的一起过来要把他拖开,可是这个人两只脚象是扎了根一样牢牢钉在地下,凭拖他的人使了吃奶的力气,他还是崴然不动。

30

我心里一动,试探着说:“难道…刘师傅你见过这车子吗?”

我本来只是偶然想到所以才这么问,没想到他竟然点点头说:“不瞒夫人,这车子正是我打造的,这满京城也只有两辆。那车主人是不会把车子的图样给散布开来的,所以我看到这图十分惊讶。”

他说完话,倒不用人拉,自己推开了几步。

“原来是这样啊…”我点点头。原来是遇到人家正版的了,我这种行为也算得是一种盗版了,这下李鬼见李逵。如果对方说,对不住,这东西是我们设计发明的,你最好打消仿造的念头…唔,这时代是没有专利一说的,拉我要不要真的打消这个仿造的念头呢?

我心里盘算着,客客气气的问:“ 那么刘师傅可不可以为我也制出一辆这样的车子来呢?”

要是他不同意,我就再去找旁人好了。谁知道这次竟然这么巧,想随便找个木匠来找车子,竟然找到了正主的头上了呢。

那人没回答我,却反问:“不知道是夫人府上哪一位画了这张图呢?看起来不是咱们这儿的画法,倒像是西洋人的画派技法,还请夫人赐教。”

这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要知道这时代虽然也有舶来品,西洋穿衣镜,自鸣钟,玻璃花瓶还有西洋药膏子鼻烟等等东西,这些在贾府都有一些,但是一般百姓家可还是见不着这种东西的。这个人竟然知道西洋画风,足见不是一般人了。

我想了想,我是肯定不想把自己的事情透漏给他的,于是谨慎的回答:“这个,请恕我不便相告。”

刘木头哦了一声,也没有再追问,或许他猜着是位闺阁小姐画的也说不定,那么自然是不方便告诉他了。不过他的下句话倒让我挺意外的:“这辆车子要做起来也并不难,材料齐备的话大概半个月就可以做成了。只是我得先请示那车主人一声,若他并无反对之意,我就可以动手替夫人制这车了。”

这话没有说死,还有回旋余地,看来关键是那个车主人。

那个江公子,看起来不像是小气量的人,应该不会不同意。

“那也好,这样的话我就先付些定金再这里,若是此事确定下来,就请刘师傅开工吧。”

他问:“请问夫人府上哪里?”

我还没开口小厮已经急呼呼的抢白他:“我们是荣国府的,这可是我们二奶奶,你这贼胚好不无礼…”

“算了,”我说:“三天后我会在派人来问一声,这事还请你费心了。”

“是,”他现在总算恭敬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被荣国府的名头镇住了,有或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我们的车子缓缓驶离了那家木匠铺,平儿还没消气,掀开车帘怒瞪那个刘木头。那个人毫无卑微讨好之意,就这么平直的和她对视。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硬头货,平儿也吃不消的败下阵来。说到底她也是世家大宅你长大的丫头,各种规矩礼法要懂的要守的不比小姐们少。

对于贾府的那些下人来说,她的瞪视无疑是会有震慑力的。可是这个人却不一样,她一定不是只是个手艺好一些的木匠。能与那个车主人相熟,长大西洋画技法,又有这样的态度和气质的人,咱们会只是个木匠呢?

那个江公子…还有他那个一直没有出声说过话的同伴,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他们的排场也不少,作风却与现在一般的贵公子们都不同,再加上刚才见到的那个令人费解的刘木头,我想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头绪 ,于是丢开不想,反正我和他们也无怨无仇的,不必费那个心力去琢磨。我不过是想做一辆差不多样式的马车罢了,和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更深的联系了。

我们在街上指挥这车的婆子,在路旁买了些东西。胭脂水粉买了一些,我虽然不爱用,达拉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样子,做的很精致的盒子,上面绘着美人图。样子盛在白色的细瓷的小园匣里,那瓷真细,烧的有点像后来的雪花膏瓶子一样,有些晶莹温润的感觉,所以价格也不便宜。给巧姐买了两样玩意儿,一个木片做的彩色小鸟,后面带长杆下面有轮子,铁丝从轮子上栓在小鸟的翅膀根上,一催动的时候就会清脆的咯咯响,鸟翅膀还会上下拍打摇动,虽然是很简单的玩具,却很可爱。

还有就是布扎的小老虎什么的。巧姐虽然是千金小姐,可是我却发现她没有多少玩具。经过书铺的时候,我还让小厮进去买了几本书出来,有山河志,近来流行的诗人的诗词集,还有话本小说。小厮估计长期生活在凤姐的威迫之下,听话之极,跟书铺老板讨价还价之后,还讨了个添头,是一本诗经。不过我拿过来翻了下,里面的内容并不全,只有薄薄几十页,看来是个并不完全的删减本。

真有些不想回去,可是却不能够在外面逗留太久。平儿翻弄着我们买的脂粉和玩具,笑眯眯的,已经把对那个刘木头的怒气丢到一旁去了。拿着这个看看,再拿起小玩具看看,说:“巧姑娘一定会喜欢的,说起来咱们以前是没给她在这方面费过心思,巧姑娘一个人,也没有玩伴儿,手边虽然也有些玩艺儿,却不像这些这么有趣儿。”

“嗯。”

车子拐进了荣国府的角门儿,驶在西侧的夹道上。两旁的墙高高的挡住了阳光,刚才那种明快和轻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和凝重。平儿也渐渐不笑了,把东西都收拾好,默默的坐在我的旁边。

丫鬟扶着我下了车。其实要人扶不过是做个样子,毕竟我现在是在“病中”,体虚气弱,连行走都是软弱而无力。

进了屋,平儿给我倒了茶来,我说:“你也歇一歇,把衣裳换了吧。在把巧姐儿带到我这来,先别跟她讲给她买了东西。”

平儿笑着应了一声,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说:’巧姐倒老太太那里去了,留在那院里玩儿还没有回来呢,看样子老太太是要留饭了。我服饰奶奶更衣吧。“

我坐了下来,平儿替我把簪钗拿去几样,又把假髻也取下来,头发挽了个舒服的倭堕髻,就用一根赤金点翠的簪子别住。平儿在我耳旁小声说:”刚才大太太那边儿的王四过来,我听见他们在说,向二姑娘求亲的那个孙绍祖,和二姑娘的八字相克呢。“

我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微笑着问:”是么?那现在怎么样了呢?“

平儿说:”这事说起来,不知道是太巧还是不凑巧,王四说孙家和大老爷原本是不信的,可是这要换庚帖了,孙家好像就家宅不宁,出了好几件子稀奇的事儿,说是看家的狗一夜之间全死了,没有伤也没有毒,有说还有几件别的更邪行的,所以不得不信了,这婚事恐怕是议不成了。“

文秀出手了?真是辛苦她了。

我大大的松了口气:‘哎呦,那这婚事听起来是不大妥呢。”

平儿忍着笑说:“就是说呢,看来二姑娘和孙家的没缘分吧。”

她又压低声音说:“本来找的那个人只是这样神说说,我还怕事不成。想不到孙家偏在这时候出事,阿弥陀佛,看来他们果然是相冲相克的,这连老天爷都帮着咱们呢。”

文秀的事她不知道,我现在也不便说出来,只是说:“可不是呢,老天都在帮着咱们。”

我们又互相看了一眼,我忍不住,伏找妆镜上呵呵笑出声来。

31

宝玉的考试日子一天一天近了,贾府里也渐渐弥漫气了一点紧张的应考气氛。我想这年代的人多半不知道什么叫高考综合症,事实上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是那种紧张的感觉我也体会的很深刻,怪不得人们总说考场如刑场呢。

宝玉自己呢?我有几天没见他了,不知道当事人自己的心态怎么样。

文秀晚上再来的时候,我郑重的谢过了她。她只是笑笑,说不过举手之劳,再说那个人看起来为人是不怎么好的,她这两天也看到了一些那家的事,说虽然从外面看也是个高门大户,实际上很乱又没矩,那个孙绍祖的确不值得姑娘家托付终身。我说:“对你是举手之劳,但是我看你是救了她一命呢。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记得了。对了,我前些日子看着一辆很好的马车,长途赶路的时候一定能够用得上,又结实,又实用的。我托给西街的一个木匠师傅了,这几天就能有回音,那车子真好,你见着也一定喜欢。而且车里也宽敞,坐四个人也不成问题,算一算,你我。加上我身边的平儿,还有巧姐,稳够坐了。这车子座设计的极好,不会让人总蜷着腿缩在那里,坐的时间长了也不会累的。而且窗子设计的好,敞亮,在里面坐着没有那种憋闷的感觉。”

“西街的?”李文秀想了想:“西街的好匠人师傅,我听说过一个姓刘,手艺很好,但是脾气很怪诞呢。”

我说:“原来你也知道?对,就是姓刘的。老实说,我看到那人了,觉得她不像个木匠,倒像个抗枪吃粮的行伍中人,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当过兵的,所以有一股子倔劲和硬气。”

我又和文秀谈了些将来的打算,越说越投机,几乎都快规划起日常生活细节来了,文秀才依依不舍的告辞。

我躺在那儿一时半会的睡不着,宝玉这次去考试,有没有把握中举?就是中了举,这也只是第一步而已,举人,进士,此后还有殿试…

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我也请大夫看过,说我这个身体就是操心劳累才慢慢垮下来的。我就是再操心,这个学业上的事我可帮不了宝玉的忙。

我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什么动静,但是意识却没有一下子清醒过来,直到平儿披着衣服端着灯进来了唤我:“二奶奶,二奶奶,快醒醒。”

我有些迟钝的欠身起来看着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东屋的突然发作了,看样是要生产。”

我楞了一下,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

“怎么会?这还差一两个月呢!”

“可不是,但是刚才青姐就来拍我的门了,奶奶也起来吧,这得赶紧打发人去请郎中来,家里的媳妇婆子们怕是对付不了这样的情形,毕竟尤二姐的身体不怎么好,这又提前了这么多时候…”

我坐了起来拉起床边的袄披上:“你把衣服穿好再出去,不要冻着了。”

平儿有些感动的说:“我没事,奶奶穿好衣裳可别着了凉。”

贾府这样的人家对于下一代出生是十分重视的,不要说贾琏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儿子,奶妈子接生婆子伺候的人手早就有预备的,只是谁也没想到尤二姐会早产,而且提前了这么久。这就放到现代,早产儿的护理也不容易,更何况这个年代,婴儿夭折的几率这么高,早产儿的危险更大,像尤二姐的这种情形…说句不好听的,有可能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我急匆匆的穿上衣服起来,头发只应急的挽起来别跟簪子。平儿穿上了袄系好了皮裙,赶忙也出去张罗。

东屋里灯火通明,贾琏从秋桐那儿出来了,来来回回的在廊下走动,心神不宁,一脸忧色。我喝了口茶。看他在搓手,在喝一口茶,他又在跺脚。

“让人取了那支老参来,切了片给姨奶奶含着。”

平儿应了一声,贾琏急忙说:“好好,快去快去。”又说:“怎么不早拿来。”

“这会儿忙的团团转,怎么来的及。再说,她也是刚发作不久,还没到那个份上。”

我说:“你有的在这里乱转圈让人眼晕,不如不烧两炷香祷告祷告,也比你这瞎着急强。”

一语提醒了贾琏,马上又叫人摆香案准备去。一个原应该安静的夜晚,就这么人仰马翻乱成一团的折腾起来。

东屋里面可以听到尤二姐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喊,一条新生命的降生,总是伴随着痛楚。我有些恍惚,回头却看到巧姐也裹着条小披风,正蹬蹬的朝我跑过来。

我伸手抱住她,一边问后面跟来的奶娘:“怎么让姑娘这么大半夜出来了?冻着怎么办?快抱回去。”

“我不…我睡不着了,我要和娘一块儿。”

巧姐抱着我不松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看。我叹口气,知道今晚这阵仗对于小孩子来说也实在是震撼了一点。

我吩咐奶娘:“把棉袄还有衣服拿来给巧儿穿好。”我抱着她坐在椅中:“好吧,那你和娘一块儿待在这吧。你尤姨娘要给你添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以后你就有人作伴了。”我在心里补一句,就是这个不知道这个伴能做多久,反正我是一定要走了,到时候我肯定也把你捎上。至于你的这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我确实顾不上了。

奶娘把衣服拿来,平儿过来替巧姐一件件仔细穿好。她看着东屋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我也不知道平儿心里是怎么想的,是盼着贾琏得个儿子,还是希望尤二姐不能平安生下孩子呢?不,我这个想法应该是小人之心了,平儿心地善良,从来没她有害人之举。她应该不会那样想的。但是,她的心情一定是很复杂就是了。

那边厢房的情形不大好,尤二姐气力不足,含了参片也仍然没聚起多大力气,贾琏急得扯住进出的婆子问话,那婆子之说姨奶奶疼的难忍,但是孩子却还是不见出来。

这时节女子分娩,不亚于往鬼门关走一遭。

我抱着怀里的巧姐,这个女孩子凤姐吃了很多苦头才生下的,而且因为凤姐要强,月子你就操劳管家,失于调养,后来几次小月更是大大损害了她的健康。月子病最要命,所以我现在拼命调养,吃,睡,练功,务必要把身子调养的壮壮的。身体是一切的本钱,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

贾琏躬身拈香,默念祷告,嘴里念念有词。巧姐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平儿,东屋的动静实在是不适合小孩子在旁观看,巧姐似乎也发觉了气氛的严肃凝重,更被东屋的那断断续续的惨呼呻吟声惊摄,紧紧靠在我身边大气也不出。

这我倒是松了口气,要是她现在要问我生孩子是怎么回事孩子又是怎么来的…这我可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了。

热水一盆盆的端进屋去,媳妇婆子们也川流不息。秋桐扁着嘴站着看了一会儿又回她屋里去了,可是回去没多久就又出来了。看样她也是睡不着的。尤二姐的孩子能不能平安生出来,生的是男是女,对她来说也有莫大关系,她又怎么可能睡得着觉呢。

我问平儿:“问过郎中了吗?怎么说?”

“郎中也不能进屋里去,只是据婆子转述了,然后在判断姨奶奶的状况,说是姨奶奶虽然体弱却不该早产的,今天之事一定是有别的原因。还有,现在能做的事也都做了,剩下的,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我奇怪的问:“今天有什么不妥的事么?怎么会引动的姨奶奶早产?”

旁边的旺儿媳妇朝前一步,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两句。我哦了一声,恍然明白,看了看倚在一边的秋桐,又看看贾琏。

这大宅子里的事情真是…邢夫人在其中也掺了一脚。反正贾琏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这要出生的也不是她的亲孙子孙女儿。她一个破落出身的继母,有嫉恨贾琏凤姐管家的权势…

32

夜里熬了半夜,巧姐终于还是有些惊怕,有些不安的在我怀里睡着了。我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巧姐的头发很细很软,有人说,这样的头发性格温柔,还有种说法是,这样的头发的人,福气不厚。似乎以前还有人和我说,贵人不顶重发,头发软细,是好事。

我不知道哪种说法更准确。

我让奶娘把巧姐抱到我床上去睡,贾琏的急火儿烧过一阵,现在弦还绷得紧,但腿却不那么有劲儿再来回的蹭地砖了,坐在椅子里面,脸色难看的很。时不时站起来朝东屋看看。

一直到天亮,尤二姐终于挣扎着生下一个男孩儿,虽然母子都弱,但是却都保住了。

贾琏得知消息时候哪种狂喜,几乎五官都快要挪位了,见牙不见眼的哈哈哈哈个没完,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张罗才好。我却是哈欠连天。孩子宝来看了,很瘦很瘦,喘息的动静不仔细去观察几乎觉察不到,太虚弱了。

但是他毕竟是出生了,也活下来了。

很好,真的很好。

从院子里那些人的态度来看,就知道男孩儿在这个贷方代表了什么意义。秋桐脸色铁灰嘴唇咬的发青,平儿练上带着一丝并不由衷的笑。我却觉得一身轻松,只想去补个觉。

好了,尤二姐生了儿子…八字的为什么,我总有种我欠了她东西的感觉。是的,她原本该是被凤姐逼迫自尽的,但是在这里并没有发生过。我心里对她的歉疚其实很没有道理,你听说过谁家大老婆要对小三有歉疚之心的?就因为没有发生过的那些迫害?

不,它们发生过…发生在我的认知里,发生在那些将要到来的时间里。

如果我没有变成凤姐,那尤二姐今天一定不会是这样了。

不过不论贾府上下的人怎么比较生下儿子的尤二姐和我这个失宠多病的原配,我并不在乎。反正我打定的主意是等宝玉考完了试我就脱身的。

而宝玉的考期,就在这两天了。

我打发小厮去刘木匠那里看看车子的情形,倘若他肯做,那么我就省了很大力气了。我是了解自己的,身体虽然比以前好了,但是还不到非常健康的地步。要是没有好的出行工具,这长途跋涉的前去江南还真是一趟苦旅。

邢夫人一得了消息就赶来了,要说她是着紧孙子,那是假话。连儿子都不是亲的,况且孙子?她不过是赶着来落我的面子,不管是秋桐也好,尤二姐也好,都没有本钱和她争强斗胜,她一直嫉恨的只有我一个人。

眼看她坐在那儿言不及义,看了孩子以后还是不肯走,句句话都想刺我。可叹她的满身力气都打到棉花上了,我支着头一副病体支离,神思难继的样子,她说什么我都眯着眼只当没听见,邢夫人这个人真是没点眼力,独角戏还唱的洋洋得意,可见以前是真的憋得太狠了,当婆婆的始终被儿媳妇压制着出不了头,好不容易我现在失势养病,二房又生了儿子,她还不使劲儿抖威风?

好不容易邢夫人过足了瘾走了,平儿扶我进里屋去,扑哧一声笑:“大太太只喝了半杯茶却饶了这么多话,也不只当口水时不时够用。”

我也笑了,虽然不当回事,但是有个苍蝇嗡嗡嘤嘤的绕来绕去,也够烦人的。

“对了,兴儿回来了,那刘木匠说已经划了料,开工做车了,约莫半月后就得。”

我一乐:“真的?”

“哪有还有假的。”

“我原以为不成了呢。”

“看奶奶说的,还有放着钱不赚的吗?”不过她自己却又咂过味儿来:“还别说,这个人就像个愣头青,没准儿有钱不挣的事儿还真干的出来。”

看来平儿对那个刘木头的印象是差的不行了,一提起他来就横眉冷目的没好气。其实我倒觉得那个刘木头除了来历不明引人探究之外,倒是很有男子汉的风骨。再说,就凭他声音蛮像小叔这一点,我对他就讨厌不起来,反而很有点亲近的感觉。他比我所见的这些纨绔男人可要有脊梁的多了。

贾琏在东屋里不知道安排分派什么,媳妇婆子们来来去去忙个不停。平儿看完没什么反应,自己脸上也淡淡的,秋桐送了邢夫人回来,就一个躲西屋不出来了,不知道邢夫人问了她什么,她又时不时求恳了邢夫人什么,反正我也懒的和她们计较这些。等宝玉考过之后,要是他中了,那我再替他筹划一下。如果没中…我也只能先顾自己。时间不等人,昨天尤二姐生孩子,让我想起宫里的事。元春是贤德妃,只比皇后贵妃低一等,看起来是很风光。

可是皇后有嫡子,贵妃有一子一女,四妃里面淑妃早年亡故,而惠妃也有子女。元春的娘家不可倚仗,还有靠她荫庇,有没有子女可以依靠。皇帝的宠眷现在又已经大不如前,她自己的身体再时不时的出点事,贾府和元春,现在都已经如同风中之烛,摇摇欲灭。

这么一向顿时危机感大增,我得赶紧着跑路。看着邢夫人的样子,也很急着想把我这眼中钉拨了呢。

其实要脱身并不难,有文秀在,我要脱身随时都能行,但是还有平儿和巧姐,就非得想个万全之策了。

我这么盘算着,梳上了头发换好衣服去贾母那里。

这边进门的时候,里面的丫头也没以前那么恭谨了。原来一说少奶奶来了,几乎大小丫头都立刻肃然相迎。现在却是有一声干巴巴的传唤通报“琏二奶奶来了”。

屋里的人还是那么几位,迎春不在,探春在,惜春不在。宝钗和黛玉在,另外就是宝钗的妹子宝琴也在。

这个小姑娘我不太熟,以前凤姐和她也不太熟。宝钗和凤姐是姨表姐妹,但是宝琴是宝钗的堂妹,所以就血缘上来说她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宝钗微笑着迎上来,说:“凤姐姐,你身上可好些?”

她总是会做人的,处处圆滑。我看着她…宝钗会不会觉得累?不,也许不会,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