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金陵。”他说:“我本来也是要去金陵的,现在你的伤势应该好好调养,所以…”

我连点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声音小的象蚊子哼哼,而且断断续续的:“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了…”

“千万不要这样说。”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的笑容如此勉强,看起来这个人是很少笑的,而且这一丝笑意也是让人来不及捕捉就迅速又消失了。

“啊,还有这个。前晚上遇到刺客之时,夫人的荷包落在我舱房里面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雪青色的绣花荷包,轻轻放在我的枕边。

“这是夫人的吧?”

“嗯…”是我的,那天晚上一团乱,又是跌倒又是躲闪最后中刀,这个肯定在慌乱中从身上掉了。不过,里面那片叶子形的玉佩不知道摔坏没有,我很想确认一下,可是自己却动不了。

“劳烦您,替我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跌坏…”

“好。”

他从荷包里慢慢掏出那片玉雕的叶子来,看起来光滑完整依旧,并没有跌坏。

“还好…”我松了口气。当时顺手装在荷包里戴在身上了,可是这东西明显是比较贵重,幸好这次没有摔坏,以后还是不能随身带着了。

沈爷低头看着他手心里的玉佩并没有说话,也没投头,看起来象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心神不属,怔在那里好一会儿一动都没有动。

“沈爷?”我等了一会儿,看他还是没动静,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哦,”他抬起头来,面上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有些温柔,又有些伤感,眼神却与刚才不同了。明亮如星子般,亮的慑人。他注视着我,似乎要从我的脸上发现什么端倪,又或是…在研究我的心思一样,看得人几乎有种被透视看穿的错觉。

这人怎么了?他…在想些什么?

是什么事让他的情绪产生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变化?

好象是定下了什么决心,我虽然猜不出详情,可是…一种女性的本能,让我直觉他决定的事情,似乎与我,有那么点点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九章

第二天有个中年女子过来,自称姓冯,说是沈爷差她来这里照看服侍。我本来不留下,但是平儿一个人又要照顾我又要看顾巧姐,实在是分身乏术,她这几天也显得清减多了。

这个冯嫂子看起来貌不惊人,瘦瘦小小的,不过脸上倒是一副干练相。平儿和她客气的说话,把屏风摆过来,要扶我起身。结果她走上前来微微一福身,说:“我来伺候夫人吧。”伸手两手一把将我从闲上抱了起来,若无其事的等我方便完再把我轻轻松松的抱回床上。

她肯定也是练过的!

我惊讶过后就平静下来,可是平儿却是连连咋舌,连巧姐都瞪大了眼,一直盯着冯嫂看,好象要研究她是不是三头六臂一样,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气力。那个冯嫂子自己向平儿她们解释了一句,说她当家的冯四原是给沈爷当长随的,身上有功夫。自己当年做闺女的时候也是镖局子出身,所以力气大手脚麻利。平儿明白的点点头,但是巧姐不明白,她既不懂什么功夫,也不知道镖局是什么样的地方。这不怪她,在贾家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些,那些家丁也都是酒囊饭袋,她哪里见过什么功夫。就是这些天认识了文秀,可是文秀也没有在她面前怎么展露过身手的。

说到文秀…她现在怎么样了?和那个江燮在一起,应该还算安全吧?到时候她回来,会不会找不到我了呢?不,应该不会的。文秀积压物资我们的目地的,一定可以来和我们会合。

“夫人,药煎好了。”

我轻声说:“谢谢你了,冯嫂子。”

这已经把她吓的不轻。也就是说原先给我治伤的只能是这船上的人了。

应该是孙郎中了吧?这么说他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平儿这两天都在懊悔,说我们应该早些下船,这些人来历不明,跟他们一起竟然会遇到这种麻烦,实在让人无法安心再待在船上。要不是我现在不能动弹,恐怕平儿一定会坚持下船的决定。

我虽然没有说,可是我也是和她的想的一样。

这船绝对是个不太平的地方,是非之地。现在已经离金陵不算远,还有两三天的水路了,找船去金陵也容易。

只是…我现在根本不能动,所以下船也只能做为一个想法,根本无法变成行动。

我闭上眼养了会儿神,听到冯嫂子的声音说:“…夫人,沈爷来了。”

我缓缓睁开眼,这个人每天早晚都来探望一次,都在早饭后和晚饭前的时辰,绝不误点。我琢磨着他可能和江燮一样也是将门出身或是自己也当过兵扛过枪的,这样准时到了几乎刻板的地步。

“夫人今天觉得好些了么?”

“好多了。”我今天的确觉得好多了,只要一动不动呼吸保持细微平缓,就不觉得胸口太难受。

“刚才在岸边看到的,厨房说是可以用来做蒸菜,不过我觉得很好看,江南的绿意到底比北地要早得多了。”他把一枝我叫不出名字来的绿枝轻轻放在我的枕边:“夫人整天躺着也难免气闷,看看这绿意,也松缓松缓心情。”

真让我意外,这个一板一眼的人居然还有这份体贴。

不过,对他来说,我受他们连累而受伤,一定让他很不去吧?

“再有两天就到金陵了。”我声音放低,从容而平静的说:“这一路上可是给沈爷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想,等船到了地方,也许可以再麻烦沈爷去通知一下兴城坊我们原来老宅子留守的几房家人,让他们收拾屋子再打点一下,我们也好下船安顿。”

他点头说:“到时候我会让人去通传的。只不过夫人伤还未好,冒然移动只怕有碍。”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忽然想到一句话,百年修得同船渡…不过我只是想想,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是说:“这一路虽然意外不断,处处都让人想不到,那天的事是意外,沈爷也不用总放在心上。

他嘴角似乎微微弯起,只是短短的,不过一两秒钟的时间长度,那样温柔的笑意一瞬间就融化了他脸上那几乎可以称得上冷硬严肃的线条。不过,只有一瞬间,这个人好象和欢笑有仇一样,总不肯让自己轻松一下,刚才那个笑容恐怕也是因为我说他不用抱歉,所以他如释重负才流露出来的吧?

我微微侧转头,看着那放在枕边的一枝绿叶。

那抹翠绿如此柔和和鲜嫩,的确让人感觉到一种蓬勃的春意正从上面散发出来。那叶子下面压着的就是那个装着玉佩的荷包,因为事忙,平儿一时没记得把它收起来,后来又说起玉能安神,于是也就放在了我的枕边没有拿走。

那荷包里装的可也是一片绿叶子呢,不知道这个沈爷是不是因为受到那片叶子的启发,所以才拿了一枝新折的不知道是什么树叶草叶的才给我。

说起来拿这个来探病,倒和原来我那个时代的人们拿鲜花果篮去控病有异曲同工的意义。而且对于我这个以前患了多年哮喘的人来说,花粉那种东西自然应该躲的远远的,虽然现在不怕了,可是看到绿叶而不是鲜花,我居然觉得心情象是慢慢膨胀的握,飘飘摇摇,轻盈欲飞。

“今天收到飞鸽传书,是个好消息。江燮师弟和李计兄弟再过两日就要踏上归程了。”他说。

我眼睛一亮:“真的?这么快?事情都还顺利么?”

“嗯,应无大碍了。”他不紧不慢的说:“不过李计兄弟知道你受伤未愈十分忧心,江燮师弟信尾提到说,李计兄弟他希望你先养好伤再做其他打算。我也是这样想。等船到金陵之后,夫人先到在下的落脚处暂时多休养几日,等伤口俞合能够下地走动时再回那旧宅不迟。”

“那怎么好多打扰…”

“这些话就不必说了。夫人是因我之累才受伤,我怎么才能够撒手不管呢?无论如何也得眼见夫人养好了伤才能够放心啊。”

这几句话说的异常真挚恳切,虽然语气还是淡淡的,可是我却可以在他眼中看到极认真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推辞的话一时间在舌尖上又有了迟疑,没有再重复拒绝的推辞的话。

第五十章

人说江南风和水软,风景绮丽,的确并非虚话。我现在能靠在床头,当然还是不能随意动弹,起身也不行,但这样却可以看见撑开的舷窗外面河岸边的风景了。冯嫂子先是怕我吹了风,孙郎中说:“坐起来倒不妨事,这边风也不算凉了。总躺着也并不就有益了。”冯嫂子这才答应了,但是她和平儿一商量,仍然在窗上护了一层纱。虽然这样看出去的景致不免影影绰绰不那么清楚,但是岸上垂柳婀娜,行人往来,桃花争艳,一幕幕如同画卷缓缓展开,朦胧而柔美,春风还能吹进窗子来,但是被窗纱挡了一挡,再吹到脸上的时候只有微微一点风意,风力是谈不上了。

沈爷这两天仍然是按时不错的过来,有时候说几句话,有时候就只是问个好。这人如此多礼,连孙郎中和冯嫂在内的一众仆属下人又如此殷勤,倒不像是有什么坏心。虽然遇着他们就没见着什么好事,可是毕竟金陵是已经要到了,离船上岸之后,他们走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以后恐怕也很难再有机会打交道。我倒不计较别的事,虽然是他连累我受伤,可是这吃的用的住的都是人家的,待遇这么优厚,礼貌这么周全,也实在不好意思摆脸色算旧账。

这个沈爷初见他的时候显得冷冰冰硬邦邦的,活像块冻冰砖,但是现在也算比之前了解的多了,最起码从我受伤之后他的态度可是温和多了,这一早一晚的来探病说话,语言清楚,谈吐有致,而且每次都不空手来,带来的东西既随意,又别致。平儿小声打趣我,说我这成了病美人,倒招人了。我捏着她的鼻子不松手,疼得她哎哎的叫,又不敢使劲挣,怕反伤着我,只说:“奶奶,好奶奶,饶了我吧,我错了还不行。”

我笑笑松开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给你长长记性,下次可别忘了。”

平儿揉揉鼻子,低声说:“可是沈爷的确是太周到了一些。就算奶奶受伤时因为他的连累,让底下人好生伺候,或是多给咱们些汤药银子不就完了?至于自己天天来探病么?奶奶别说我是乱说话,这情形让人看了难免心里要犯嘀咕的。”

我仔细想了想,那个人是殷勤周到没错,但是…但是我觉得要说他看上我,可没那个苗头啊。

不过既然平儿这么说了,我也就更留心观察他的神色。等晚间他再来时,正好船已经泊下来,在这个集镇停一晚,明天就可以到金陵了。帐子撩起来,窗子也是开着的,外面夕阳正在落下去,西边的半边天都是红艳艳的,隔着一层纱看来,那颜色又柔和又妩媚,让人移不开眼。

我听着有人进来了,但是却不想错过这样的美景。不过很快的功夫,夕阳就沉没了,那些红艳的颜色都在很短暂的时间里褪去,窗纱上最后只剩了一片浅浅的灰。

我回过头来,轻声说:“沈爷,请坐。”

他穿着件交领的的湖青布袍,头上扎着书生巾,倒和普通的读书人一个打扮。只是他的气质怎么也不像那种单薄的读书人样子。他把手里的一个圆滚滚的米色绘粉彩桃枝的小罐放在床头,说:“关了窗吧,天一黑,河上就凉了。”

因为平儿说的话还存在心里,我只点点头,看着他的神色,琢磨着他到底会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该是不会的。看得出他条件优越,气质出众,又很有势力,想娶高门大户有才有貌的漂亮小姑娘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要是我今天不是穿成了凤姐,而是黛玉宝钗,那他倒是有可能依恋爱慕。但是…我不光是已婚女人,还带着女儿,更何况和他见面的时候不是病就是伤,他怎么会对我有什么凤求凰的意图?

看着他放下的小瓷罐,按惯例也知道这肯定是拿来送我的,顺口问:“这是什么?”

“是蜜渍果脯,苏杭一带有名的顾家铺子所制,里面是挑了无核的枣子和梅杏几样,昨天听孙先生说,夫人嫌药太苦。正好在行李里瞧见这个,船上也没有旁人吃它,拿与夫人送药用,吃上一粒两粒压服嘴里的苦味儿。”

呃,的确是太体贴了一些…

我看着他的眼睛,不是有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么。他难不成真的对我有什么想法吗?我抱着这样的疑惑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坦然的与我对视,那目光柔和平静,像是广阔的天空,又像是宁静泊远的湖面。

“沈爷有心了。”我在他眼中实在看不出什么,总和他对视也不是回事儿,没坚持一会儿先败下阵来,垂下头低声说:“您可别笑话,这事儿原是和孙郎中顺口说说,他怎么能当成件正经事儿和您说,倒显得我跟小孩子似的,还怕药苦。”

“常言说,苦口良药利于病,可见古人也承认这药的确是苦的,不过是为了医病而勉强服之,要甘之如饴那谁也没有那个本事。怕药苦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夫人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平儿脚步轻盈的走过来,将一盏茶递给他。他接了过来,随手放在一边,对我说:“明日就到金陵了。我的下处是在城东香居巷延寿堂的后面,那里有我一处宅子。不知道夫人府上宅院是在哪一处?”

平儿把我背后靠的枕头轻轻扶了扶理了理,让我靠的更舒服一些。我顺口说:“这一处房子我也只是知道,从来没有来过呢,只知道是在城东…”我看着平儿:“是什么街名来着?”

“回奶奶,是在双庙街。”

“嗯,”我说:“倒是都在城东,不知道相距多远。”

他微一点头:“离的很近。”

他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不过我白天所见的,这里河上的船也和北地的显得不同,似乎北地的更坚牢厚重,而这里的则狭细工巧。我顺口问起来,他这人眼界广学识也不凡,一一历数,连什么桅什么帆什么底什么木料都讲的头头是道,我倒也听的津津有味。知道冯嫂子过来说晚饭得了,我不知道怎么着,脱口就来了一句:“沈爷留下一块儿用饭吧,还有好多事想和您请教。”

话一出口,我自己先愣了,平儿看看我没说话。

我现在吃饭还要人喂呢…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天已经昏黑了,屋里还没有掌灯,那一眼深而远,沉而静,似乎包含了许多东西,却又叫人觉得茫茫然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好。”

他说。

第五十一章

嗯,这纯属废话。这时节又没电灯,顿顿晚餐只要是点着蜡烛照明的都可以称为烛光晚餐。以前我没在意过,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是要在搞浪漫讲情调的时候用蜡烛照亮。不过现在却可以很确定的说,蜡烛光照人,的确很遮丑的。脸上要是有雀斑什么的,又或是肤色不正,蜡烛光一照,都显得柔朦朦粉致致,肤色也韵了,人也显得亲近和气了。而且偶尔目光对上的时候,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跳跃的小火苗——这要还不够浪漫不够情调,那什么才够情调呢?更何况以后那个时代蜡烛可不贵,又便宜又实惠。

我觉得自己真是头脑发晕了,自己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和人共进晚餐?

好在冯嫂子她倒是能变通,让人把饭桌摆在床前,我就这么歪坐在床沿,沈爷坐在桌对面。平儿也跟着上了桌,没办法,我虽然能小小的抬手动一动,但是如果自己吃饭的话,还是难免会牵动伤口。所以虽然是烛光晚餐不错,但是一旁有冯嫂子和一个婆子侍立,门是敞着的,外面还有沈爷的小厮。平儿也打斜坐了一边的凳子边,因为她要替我喂饭。

这是一顿并不浪漫的,多人参与的烛光晚餐。

一想起蜡烛,我倒注意起来了,这船上用的可是上等的明蜡,虽然不是那种穷讲究的掺了香料的,但这明蜡的价格也不便宜。我反而不喜欢香蜡的,觉得那味儿熏的人饭也吃不下了。

四菜一汤,那道豆腐皮儿包子贾府也做过,虽然看着简单可是用料却很讲究,首先那豆腐皮儿就不易制,然后还用鸡汁什么的卤过,里面的馅料是素的,可是我也吃出了荤油高汤的味儿。炒菜心很嫩很脆,然后是一道拌肝片,一道鲜笋丝,汤是常见的丸子汤,可是热腾腾香喷喷,叫人胃口大开。我觉得吧,这人吃饭真是应该找个伴,可能是因为有人陪,我觉得吃饭也显得香了,吃的比平时多一些。从受伤那天到现在,我的胃口好像还是头一回这么好。不过就是辛苦了平儿,她只顾替我喂饭喂菜,动作轻巧纯熟,我让她也吃,她不肯,说等下和巧姐一起吃饭,冯嫂子正好也还没吃,她们一起吃就行了。

沈爷吃相斯文,但是并不是拿捏姿势,他的饭量当然比我大些,但是也不是特别多。看他好像很喜欢那道炒菜心,我倒觉得那豆腐皮儿包子很好,里面的陷馅十分鲜美。拌肝片儿我没怎么动,觉得有些凉。笋丝没怎么动,汤倒是喝了一碗。平儿看我爱喝,还要再舀些,我说不用了,我已经吃饱,让她和冯嫂子也去吃饭。

平儿到底不肯,说要待我吃完。沈爷见我说吃饱,他也放下了筷子。一时婆子把饭桌撤下去,冯嫂子端了水杯漱盂来。我在贾府倒是习惯了,不过沈爷这里倒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讲规矩排场。他看我瞧他,只是说:“出来在外面,只好一切从简,这些日子困居在船上,实在是太委屈了。”

“哪里,您再说客气话,我们可要无地自容了。”

我擦过手,再催平儿和冯嫂子去吃饭。平儿也挂念着巧姐,因为怕耽误我养伤,所以平儿带着巧姐在隔壁舱房住着。小姑娘现在看书特别用功,看那劲头儿八成是想考个女秀才似的,整天握着书本就不松手了。幸好当时我想着把几本书带了出来,不然闷在船上没什么娱乐,恐怕小姑娘也要闷坏了。

茶端上来,喝了半盏之后,沈爷就说多多打扰了,起身告辞。我不能起来送他,只能含笑点头。

他一走,平儿和巧姐就把饭菜端过来,巧姐说不见着我心里不踏实,饭也吃不下,冯嫂子就没有再过来用饭。平儿耐心的哄她多吃了些,菜色和我们刚才也是一样的,只是少了那样豆腐皮儿包子。那东西估计不常做,在船上材料有限做的肯定也不多。我估摸着应该是做给沈爷吃的,因为他在这里用饭,所以就摆过来了。而平儿和巧姐再开出饭来不少了那样了。巧姐也很喜欢那丸子汤,吃完了饭漱过了口,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前陪我。我给她讲了个改良版的白雪公主,听的小丫头眉开眼笑,直说那坏母后不是好人。停了一停,又小声说:“娘可千万别把巧儿丢给坏姨娘坏母后。”

我失笑,这小丫头想什么呢。

平儿哄着她去睡了,然后回来和我作伴。她翻出针线篮子,我看她是在扎鞋面,问:“这是谁的?”

“冯嫂子央我做的。”平儿坐在床沿,压低声音说:“我今天和冯嫂子闲聊来着,问了些那沈爷家里的情形。”

我先是顺口说:“人家的家事也不和咱相关。”可是平儿抿着嘴笑,我还真的有些好奇,说:“反正解闷吧,说说也无妨,你都问着些什么了?”

“嗯,我就是问沈爷家里大约情形,府上在哪里,有没有儿女…冯嫂子说,沈爷有好几处宅子,京城有,金陵也有,门第好,绝对是高门大户。不过就是家里么…”她说到这里偏卖起了关子,瞅着我笑笑,没再接着说。

我瞅她,她却咬着唇,低下头扎花儿,好象那活计是天底下第一要紧的事情一样。

“爱说不说。”我把脸转过去。

“哎哟,我说还不成么。”平儿放下手里的活计,凑到我耳边来低声说:“这位沈爷可是单身一个呢。”

“嗯?”

这时代象他这样年纪的男子,怎么可能单身呢?

第五十二章

“虽然冯嫂子说的很含糊,不过我想打听的还是都打听出来了。”平儿说:“这位沈爷没有妾,只有一位原配夫人长年多病,年前已经过世了。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那位原配夫人也没有留下一男半女,而且冯嫂子说了,沈爷家有良田千顷宅院无数…”

我纳闷:“平儿,你这口气真像个媒婆。”

“奶奶,其实…”平儿声音很小,而且看起来也有点犹豫:“我觉得这位沈爷可能对奶奶…”

“别说了。”我赶紧转过头,觉得半边脸微微发烫:“这船上的人可都是有功夫的,当心让人听到。”

“不要紧的,这会儿大家都在轮流吃饭,外面没有人。”

“那也不能乱说,”我正色说:“这话以后可不要再提了。”

“我知道。”

我这一夜睡得迷迷糊糊,早上冯嫂子和平儿一起过来帮我梳洗,换了衣服。巧姐也不像在船上这些天一样穿着随意,平儿给她换了一件大红色绣金色蝴蝶的小褂,头上戴了两朵粉色的绒花,十分可爱,也十分喜气。我还不能走动,由冯嫂子用大斗篷包住,从舱房里抱出去,一直到下了船,把我放进一顶轿子里,我轻声问:“平儿和巧姐呢?”

“不用担心,她们就在后头轿子里。”

轿帘被放了下来,飘摆了一下,闪出的一丝缝隙让我可以看到前面,一众侍卫们已经上了马,动作矫捷,整齐划一。我没看到沈爷,但是想必他应该在队列前头。

轿子被抬了起来,我听到冯嫂子吩咐:“抬慢点,抬稳点。”

轿杠颤颤的,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轿子走的是很稳。轿子我不是没坐过,不过次数也不多,但是这一次的确很稳。

这就是金陵了?我还有一种犹在梦中的感觉。心心念念要离开贾府,投奔江南金陵。然而现在江南真的到了,已经下了船,登了陆,在路上走着,我却觉得…整件事这么不真实。

挺想看看外头的景致,但是手臂一抬,胸口就有一种被撕扯的疼痛感,还是老老实实坐好不敢再乱动。

轿子似乎走了很长一段路,我被晃的昏昏欲睡的时候,轿子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