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轻拍她的手背:“虽然受伤时因为他们连累了,不过养伤却也多亏沈爷照应。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只为了等你来碰面才一直寄住在沈家的。既然你来了就好了,正好也就从这里搬出去。”我停了一下缓过气,又说:“你没来的时候我和平儿也商量过,到底还要不要去那老屋打个转,再用别的理由搬出来。还是直接就找了房子住,不再回去,也就不再和贾家沾什么关系了。

文秀一点也没犹豫:“那还回去做什么?不回去了!咱们找房子,这金陵城里房价稍贵些,我们再往南些,靠着片大些的镇子找个独门独院的,安心的踏实的住下来,你抚养巧姐,我给你们当保镖护院......”

我扑哧一声笑:“这么俊俏的小郎君看家护院?别人不把闲话传上天才怪呢。咱们还是姐弟相称的好。家里的确得有个男人顶门户,不然不能安生。”

文秀看起来好像稍稍黑了一点,也许是因为赶路的缘故,我们别来重逢,好多话想说,但是这么站着一时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还是她先说:“你还没吃饭吧?”

“你吃了吗?”

“也没有。”

“那,一块儿吃,回来咱们再好好说话。”

巧姐看到文秀也是高兴的哎呀一声,撒开腿蹬蹬蹬跑了过来,一张口却又抬手把自己的嘴捂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我正纳闷,她把手放下喊了声:“李叔叔。”

啊......对,这孩子记性倒好。我刚才见文秀可就没想起喊她那个假名字,幸好也没人在跟前听见,不至于露出马脚。

这一顿早饭大家都很有胃口,端上来的小包子都吃光了,小花卷还剩了一个在碟子里,甜甜的枣泥山药糕倒是没人动,粥也吃了大半去。等人收拾了去,我就拉着文秀问她那天她下船后的事情。

“我们一下船应该就被人跟上了,在药铺里我就觉得有些古怪,跟江燮一说,那个人倒是很自负,说那些鸡鸣狗盗之辈才没什么可怕的。那些人等着太阳一落,上来就出阴招儿撒毒粉,他虽然闭气闭的快,可也吸进了一些,身法功力都打了个折扣,跟着江燮的那个侍卫中毒更深,没两下就倒地断了气。那些人出手都是杀招,其实本来那一刀是要砍着我的,但是却被江燮横过身来挡了,砍伤了他的左边肩膀,拉了挺长的一道口子。我用暗器打,他们暂时退了,可是江燮吸进的那毒粉中的毒却不能回船上去解了,那些人也一定守在我们回去的方向那里守株待兔。江燮的那一个侍卫也挂了彩,他们要去小苍山那里找人疗毒治伤,三个人里就我没有受伤,一路乘车赶过去的,我心里惦记你,不过收的飞鸽传书上却没有说你受伤了,还那么重......”

“其实没什么,”我说:“刺得不深,也没扎着太要害的地方,就是流的血多了点......”

平儿不给我面子,当场拆台:“躺了好多天,这才刚起来,就好了疮疤忘了疼了是不?”

我尴尬的笑两声,岔开话:“正好你回来了,咱们这就搬出去吧。这姓沈的师兄弟都招灾,咱们和他们又非亲非故,早走早好。”

“娘,我们真的这就要走吗?”

收拾着东西,巧姐这些天住下来多了好多的东西,那些小玩艺她一样也舍不得丢下,全包进包袱里。

“是啊。”我摸了一下她的脸,看出来她舍不得。

说实话,我也有点舍不得了,住的这么安逸,吃的可口,院子这么漂亮,相处的人也和气。

可是花开了就要谢,有来,也就有去。

文秀出去打探房子去了,平儿得的消息是这里一般的独门独院的房子也不算太贵,破个几百两应该能买个不错的小院儿了。我们人又少,三个大人一个孩子,就算再雇个洗衣做饭的老妈子,四五间屋总是够了。不过因为文秀要练练功,所以最好有个平敞的院子。其实我挺想有一小块儿地种种菜养养鸡什么的,文秀就出去按这样的条件去找房子了。找好谈妥,我们这就迁出去。

不过,那个江燮听说还留在小苍山养伤,而沈爷这些天一直没有路面,我们若要搬走的话,现在找个辞别的人也还找不着呢。

第五十六章

我们这边收拾行李,文秀在外边跑着找房子,第三天的时候拿了一张房子的图样来,很普通的院子,文秀说房主本是北边来的商人,在这边纳了一房妾置的房子,在这边做生意蚀了本,所以卖了铺子和房子要回北边去了。

这张图是那商人盖房子的时候画的,虽然简单,但是却完全可以看出个大概来。因为原主人是北方人,所以房子不是南方这样细门窄巷的风格,院子很敞亮,而且放了一些店铺里放不下的货,为了安全起见,墙也是垒的高,这两点我一听,就先满意了一半了。

两进院子,不算耳房有五间屋子,我们三个大人一个小孩住是肯定够了。外面的院子文秀能在哪儿练功舞剑,后面的院子里有个小花坛,巧姐在这里玩是肯定够活动的。

文秀也很满意:“房子我看过了,青砖新房,才盖了两年多,院子宽敞,屋子干净。”

“要价多少钱?”

“连房子带家什,开价是八百两,他自己说当了当时买这块地就花了数百,盖的时候又都能用的好砖好木料,还有里面的家什器物他也都不带走了,那些家具我看了,的确都是好木材的,连灶房里的锅碗瓢盆都一应俱全,搬进去以后一切现成什么也不用添置了。中人给说和的,让到六百五十两。”

我点头:“行,价格算公道,主要是我看中这里清静,但是离大街又不算太远,独门独户,清静。主要我看上了它墙院比较高,一般的小偷小摸进不来,要是再厉害点的有本事的高手,估计又不会来。”

文秀一笑:“来了也不怕,来一个收拾一个,来两个收拾一双。”

那些木料和家具算是软装修了,在现代来讲,都是装时死贵但是装上了就不值什么钱了,不管是再转卖也好或是拆迁赔钱也好都算不上多少价。

平儿也对这处房子的情况很满意,我开了匣子取银票给文秀带去,中人要抽一点点好处费这是一定的,不过是从那卖房商人的手里抽,至于抽多少我们就不管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书,另外收据过户文契手续要办好了,可别让人哄了。”

文秀说:“中人拍胸脯说是找人打扫收拾下,明后两日就能弄完,咱们收拾了铺盖就能住进去了。”

“挺好挺好。”

“好什么呀,我估计那做中人的说不定会顺手牵羊摸些什么走呢。”

“那不怕他,过户文契上写明白家什件数,要紧的大件写上,到他们打扫完了再清点一下,少一件让那中人赔。”

文秀一笑:“凤姐姐倒是精明,不过中人倒是占不着便宜了。人常说,不做中人不做保,不做媒人才是好,他们拉纤跑腿费嘴皮子,挣的钱也要养活一家老小的,随他们去吧,左右也偷不去什么要紧的东西。”

我们热情万丈的期待起新房子来,平儿已经计划好了,要扯什么样的布料做什么样的帘子帐子,巧姐睁着眼睛托着腮看我们,描红的纸页上半天没写一个字。她也很期待,但是也能看得出不安。文秀在外面张罗,弄我们的新房子。

对我来说,那更意味着一个全新的,美好生活的开始。

冯嫂子一直有些不安的劝说我还是养好伤一切再做打算,我只是微笑。她又说最好等沈爷回来再决断,我仍然不出声,或是顾左右而言他。冯嫂子劝了两次之后,也发现我们搬走一事已成定局,而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起码冯嫂子领来的这个牙婆,看起来并不招人讨厌。不让人觉得很刻薄很凶恶。他行个礼,然后问我想找什么样的人。我想了想,我们其实不需要太多人,生活可以很简单,不过考虑到平儿,我还有巧姐都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了,做饭洗衣的一定要请人,让我们去做饭的话——————别的不说,那个烧火就是个大难题。这时候那灶膛砌的——————我有幸见了一次,怪不得都拿走烧火丫头这几个字埋汰人呢,烧火的人的确是满面灰尘烟火色,两鬓虽非苍苍,十指却真的很黑。看着平儿这么光鲜水嫩的美人去厨房烧火,这实在不像话。在贾府有这么句话,大丫头或是媳妇婆子们会吓唬小丫头,不老实听话打一顿敢去烧火,可见烧火可不是件美差。

其它的,就能省则省吧。我们在这里没社交往来,门房可以不用请。我们的事情也不好让旁人知道太多。这跑腿听差小厮什么的可以省了。不过平儿可能需要一个小丫头打下好差遣。算起来只要两三个人。那个牙婆未免露出失望之色,也许她看着沈爷这府宅高门深户,以为是笔大买卖,但是她还是执勤的回复了我,并提出备选的名单,能烧火做饭,然后洗洗衣服的这样的媳妇婆子是一抓一大把的,我的要求就是话少,手脚勤快就行了,当然,饭也做的让人吃不下去。小丫头也没什么要求,能做个简单的针线,单纯听话就行。

牙婆打个躬,说是下午领着我要的人来让我挑一挑。我本来打算雇,但是考虑了之后,跟平儿商量着,说买菜做饭洗衣服扫地的不妨碍雇两个本地的媳妇子,小丫头完全可以买一个来,年纪不用大,这样买回来之后听话好管,而且丫头不同那些干粗活的媳妇,要出入内院里屋,要是不握着卖身契,只怕出纰漏。平儿是满口赞成的。巧姐以前有两三个丫头奶妈子跟着,以后可以没有那么多围着她转了,只希望小姑娘快些适应我们以后的生活。

然后等我敲定了请两个大概上了四十的女人来家里做事,一个姓刘一个姓马。然后小丫头也买了一个,原姓李,叫三丫,家里生活艰难,父母得要钱糊口,还得养儿子,把她卖了,说是三丫,不过小丫头自己说了,她上面的大丫夭折,二丫也被卖了。

小丫头长的不好,瘦瘦的,牙婆也没有要高价,身价二十五两,还是卖断终身的。

这年头女孩子可真不值钱啊!

我这么感慨着,文秀也面带戚容,她小声说,昨天晚上她回来的晚些,抄了小巷子,有个女孩栏着她,看起来就十一二岁,却是老于风尘了,扯着袖子让文秀和她进路旁的暗门子。

我低下头没说什么,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行李已经打点好了,明天一早就可以搬进新居。

57章

行李已经打点好了,明天一早就可以搬入新居。

不过福嫂子想劝我们过八天,等十六那天再搬,那天是黄历上好日子,这时候的人出门都得讲究这个,看黄历,判吉凶。黄历上十六那天是好日子,宜安床,迁徙。不过我是急着搬走,文秀不在乎这些。就一个平儿信这些,但是她的话又不为准,当家作主的可不是她,她的职能啊,顶多算是个后勤部长。我们还是第二天就搬家动了身。沈府的人送的我们,而且让我意外的一件事情是,那辆我们离京前订做的马车居然也真的从河里捞起来了,冯嫂子告诉我们可以就用自己的马车来搬家,倒让我惊喜。以后虽然不打算怎么出门,可是这辆马车我实在喜欢,现在能够回来,以后用起来也方便。不过拉车的骡马我们养起来却是不方便。嗯,这些可以往后再说。

这几天天气都很好,东西都收拾整束好了搬上车,我们就坐了那辆车。车子收拾的很干净,车围篷布都换了新的,一点看不出曾经沉到河里泡过水。

巧姐一看到车就笑了,原来一直绷着小脸儿的:“娘,这不是咱们的车吗?”

“是啊。”我摸摸她的头:“上车吧,别板着脸,搬新家也没什么可怕的。”

“新家能养小鸡小鸭玩吗?”

我笑:“能,你想养多少都行,后院子里有的地方,回来找人给你做个大的木笼子,你还能养兔子呢。”

车子走在金陵的街道上,麻石地很平整,车轴一定上足了油,走起来又轻快又稳当,声响也很小。我从车帘缝里朝外看,外面的树都已经绿了,街上的人穿着打扮和北方都不大一样。但要说是哪里不一样…又讲不上来。不过就是路边摆着小摊子的上了年纪的女人皮肤也显的不错,到底江南水养人,不象北方,女人的脸总是被风吹的,比这边的同岁的人显老五岁还有余。

从沈府出来,我回头看了一眼,其实从车帘缝里看不到什么。

我心里有点怅然若失,不过感觉很淡,就象燕翅掠过水面,轻轻一点而过,不过等涟漪圈开,燕子就已经没影踪了。

车子走了大半个时辰停了下来,文秀下马过来说:“姐姐,平儿,到了,车进不去,就在这儿下来吧。”

掀起帘子,我看着眼前很齐整的一个院子,高墙深门,我一看就知道那买房子的钱实在是物超所值,想来卖房的人是急等钱用,不然这么好的房子要卖还真不舍得,花了多少钱盖的是其次,主要是房子实在可心合意。沈家的人跟着我们一路送过来的,端了凳子来,冯嫂子照料我们下了车,紧走两步进了大门。

进了院子,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迎面是三间正房,殿眼就看到了这个宽敞的院子里不但靠正房台阶下栽着两株海棠,花坛里的不知道是什么花也已经发了不少绿叶子,葱葱绿意看着就很喜人。游廊栏杆和柱子上的漆色还新,地下码的水磨方砖也齐整顺平。。文秀指着正房说:“先到正房里看看吧,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咱们也好赶紧买些来用。”巧姐却看着养金鱼的大缸走不动路了。因为天气不太暖和,缸上还盖着茅草编的盖子。平儿拉着不让她过去看,我纳闷:“怎么这里能养金鱼?怎么过冬?”南方冬天是比北方冬天暖喝一点,但是也挺冷的。

“天最冷的时候搬进屋里去的,这会儿天暖了才又搬出来的吧。”冯嫂子说:“我们府的池子里也养着不少,都是有名堂的,可惜夫人这些天都在将养,没时间去赏玩。”

正房的门开着,迎面看见正堂的墙上挂着一张松鹤迎寿图,下面摆着榉木圈雕梅花的长案,桌上没放东西,原主人应该是把这里的摆设带走了。主座上的扶手高背椅也是榉木的,上面搁着印团福字的半新不旧的椅袱,颜色是一种有些发暗的姜黄。旁边摆着四把对椅,应该就是客座。

“姐姐看看后面吧。”

我点点头,再和她向里走,这里的家什的确物有所值,我最喜欢的是那张榉木攒格架子床,目测应该有两米长,宽么…也应该有一米八以上,挺宽敞的一张床,还有盆架,衣架子,靠墙的一排四门包铜脚樟木衣柜子,都是南方特有的精致样子。

“看着,还满意吗?”

我点头,平儿也赞不绝口,当下就和新买的丫头和雇来的两人人一起动手收拾,把我们的行李从沈家的车上搬下来抬进屋里。我们的东西,在京城能卖的都变卖了,换成了银子,现在这些也不过是成包成包的衣裳,装一些细软之物的小箱笼,铺盖,妆奁之物,张罗着安放一下就行了,冯嫂子进来看了也说这屋子好,干净,东西还齐备,厨下还有柴米呢,我说:“还得慢慢收拾,这会儿什么都没有,连杯茶也张罗不出来。”

“您千万别客气。”

我点头示意,平儿封了打赏的银子给送我们来的沈府的人,冯嫂子摇头不受,我说:“你看,你辛苦了这些日子,这些小小心意自然是不足以谢你的。要是不收,肯定是嫌少了吧?”

“看您说哪里话。”冯嫂子点头接下:“我留两个人在这里,夫人要是有什么不便的,或打发他们干活,或是派人来我们这里说一声,却什么少什么直接给送来。”

“多谢你费心,不过人也不用留了,要是有什么短缺,我自然打发人到你们那里去。”

文秀送走了沈府的一行人,关上院门。我环顾这个虽然不大,却显得很安详宁静的院子,心里那种一直惴惴不安的忐忑渐渐平定下来,雇来做饭打扫的两个女人站在那里,一看就是做熟了工的,很老练的样子等候吩咐。我们买来的那个小丫头,三丫头。她的名字平儿给改了,现在叫做小兰。对名字我没有什么意见,不过这个小姑娘以前没有做工服侍人的经历,好多事平儿可得慢慢教她了。

平儿先拿了些散钱给那两个婆子,嘱咐一个人去离这儿不远的街面上买点菜蔬回来做饭,另一个就去收拾下厨房,烧水把原先主人家留下的碗筷什么的全烫一遍,院子很干净今天是不用打扫的。然后叫三丫头跟她一起去东厢房收拾屋子,我说自己可以整理一下正房,反正不过是把衣服分别放进衣柜里,把装着一些首饰盒稍值钱些的小箱子先放在床头背后的地方。原先的主人应该也在这里放一些这样的东西。我的镜台还是凤姐出嫁时的嫁妆呢,紫檀透漆雕的,下面三层小螺钿抽屉里不过放些不怎么打眼的拆花和发簪。行李里还有些书本,这间主房卧室多宝格后面有个小格间,里面有书桌和书架,书架上空空如也。我把那几本薄书放上去,心想着以后该多弄些书本来填上来,平时要没有别的事情做,也好消遣时光。两束阳光透过上面的花格窗照进来,我抬起手,看着一道光就这样照在手心,周围的幽暗更衬出了手掌的洁白,掌心好象托着一团实质的融融的光团。

这个身体还这么年轻,但是后面的人生要何去何从,我还是很茫然的呢。

第58章 

春天到了尾声的时候,我们已经安顿停当了,后院被辟成了一片小小的菜圃,里面不但种了黄瓜青椒葱和茄子小青菜之类,要不是条件限制,我还想在这里种一片小麦呢。虽然我们吃的米面菜蔬都是买来的,但是种菜是我一直向往的一件事,在慢慢给它们松土浇水的过程中,已经觉得趣味无穷,哪怕没什么果实,也是乐在其中的。更何况成果还不错,黄瓜已经爬到苇杆搭的架子上去了,青椒也开出了有些绿意的小白花。后院子里有原主人移来的一棵葡萄藤,还用竹枝搭了一个葡萄架,架子下面还有一张石桌两个圆鼓石墩坐凳,看来以前的主人挺会附庸风雅,大概还在这里喝过酒或是乘过凉,也许还下过棋也说不定。葡萄叶已经长的碧绿油亮,风一吹过来满架的叶子沙沙作响。

我们平时深居简出,不过天气暖和起来之后,我带巧姐出去过几次,去观察附近的小麦生长情况,告诉她她吃的点心,就是由这麦子做的。在去年就播下了种,经过一冬之后,麦苗抽杆拔穗开花灌浆,最后长成饱满的麦粒,收割下来,脱粒去壳晾干磨面,然后再经过一系列的加工,才能够变成好吃的点心。稻米也是一样,顺便开展现场教学,让她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来听。看着在烈日下耕作的农人,巧姐背诗的声音不像往常那么清脆高昂。以前她读诗不解其意,现在却不同了。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我们坐着车经过那片农田向前再走,路旁不远的小池塘里恰巧有群白鹅,扑棱棱的扇着翅子在水面上撒欢。巧姐不用我开口,自己先应景的背起诗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嗯,背的很好。”

巧姐往前张望:“娘,咱们要买地吗?”

“是啊。”我说:“买米买菜吃,带来的钱会用一文少一文,坐吃山空可不行。在这里置上几亩地,租给人种,咱们秋天的时候收些米粮在家,菜么,后院子里种的就快能吃了,虽然少了点儿,不过自己种的菜呀,吃起来一定会觉得特别好吃。”

“嗯嗯。”巧姐用力点头:“对,种出来黄瓜,我一定要先尝尝!”

我微笑:“昨天你还说倘若结了葡萄,你一定要先尝呢。”

“葡萄是葡萄,黄瓜是黄瓜嘛。”

我们一路说说笑笑,文秀在牵头赶着车。这一路也看了几处田,但是我始终觉得不太满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这金陵城里长久的安居下去,万一还有什么变故,有可能再迁居到别处,房子可以搁着,若是买了地的话去有些麻烦了。

好在我带的家当,就是我们一辈子不生产不买卖,也是吃不尽花不完的,而且还能过的很小康很安逸。

人总得有长远打算,我们也在打听京城的情况,不知道贾家现在的情况如何了。文秀会找来南来北往的镖局子的人或是其他的人打听消息,这些人对权贵豪门可不熟悉,只知道那府还在那儿,人还过着日子呢,其他的就一概不知道了。

得到这样的消息,我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平儿也是一样,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来是喜是忧,最后是松了口气。一切如常,那么里面的人应该也还如我们走时一样。虽然知道它早败晚败都躲不过那一天,可毕竟曾经是家,是生活过住过那么久的地方。

巧姐问过,为什么我们自己买房子在这里住下来,我只简单的告诉她说,家里可能有难,我们是出来避难的。巧姐懵懂的点头,又问:“那爹呢?”

我心里面感觉很复杂,摸摸她的头发不说话。

我对贾琏半分感情也没有,所以巧姐的这种依稀儒慕,是不可能让我心里起共鸣的。

老实说贾琏的结局我一点不关心,我只是不知道......贾家那几位姑娘如何了,宝玉呢?他考中举人没有?黛玉的身体有没略微好转?还是更加虚弱?薛大姑娘是不是还想嫁宝玉?

这些事不能不去想,可不敢总去想。想来想去抓不着眉目,想也无益。

我们的车子拐了弯,上了回家的路。拉车的马当然不是自己家养的,是人租来的,后院那里开了一扇门,没有台阶碍事,车子赶进去,文秀把车卸了,也亏得她一直男装打扮,做这些粗重的事情。我心里有时过意不去,她倒笑着说:“要我像你似的成年闷在屋子里,那我才不干呢。”

平儿和小兰出来接我们,平儿穿着一件水红的半新沙衫,鸭蛋灰的裙子,外面罩着米白抽纱印竹叶纹长比甲,看起来真是亭亭玉立,小兰穿的是一件浅碎花布裳,腰里扎着根丁香色的腰带,头上梳了两条小辫,比刚来时面黄肌瘦的样子已经显得圆润了不少。

“夫人回来啦,小姐口渴么?”

“不渴,在车上喝了。”巧姐说:“我们今天路过麦田,李叔还停车,给我揪了两个麦穗子呢。回来给你玩。”

小兰抿嘴一笑:“巧姑娘,我家以前也有两亩田地的,麦穗子我以前天天见着,人家割完了麦,我和姐姐还去地里捡过几次人家漏下来的麦穗呢。”

我们从后院的菜圃旁边绕过去,平儿说:“还以为你们和中午赶不回来了呢,就做了两个菜,这回来的正好,我让马家的再把今天上午买来的鱼给炖上,再加个豆腐吧?”

我点个头,平儿又说:“今天沈府打发人来送东西呢。”

我意外的转过头:“送的什么东西?”

“东西寻常,不过送东西来的人却......”

“嗯?”

我们住下来之后,沈爷曾经派人来探望过一次,自己却没有来,孙郎中倒跟来了,还替我诊了一回脉,确认我恢复的不错。后来冯嫂子也来送过两次吃食,一次是特别鲜活的虾子,还有一次是些北地干货什么的。我们在这里也只和沈府有这么点人情来往。

“福嫂子来送的,说是他们府里管事的那位梅夫人让来的。”

“梅夫人是?”

“我问了,应该是沈爷他母亲的表妹,在沈爷母亲早亡之后,这位表姨又当了他的乳娘,差不多算是她抚养长大的,所以沈府里没有其他长辈,沈爷的原配夫人也去世了,她就是当家主母呢。”

原来这位梅夫人是这个来历。

“福嫂子呢?”

“我说了奶奶不在,她不肯留饭,已经先回去了,说明天梅夫人邀咱们一起过府去说话呢。”

我脚下有点犹豫。

平儿说:“去吗?”

我定定神,抬步上了台阶:“能不去吗?没什么理由推辞,推了这次也有下次。我猜着......多半是这梅夫人不放心,不知道他们家船上曾经载了什么样的人,存心想打探打探。去见一次,消了她的疑,也就好了。”我进了门,把披肩解下来,平儿接了过去:“本来也没有什么事,不过人家遇事多想一想也不是错。”

洗了脸换了衣裳,摆上饭来,文秀也回来了,四个人在厅上用了午饭,我上午坐车也觉得有点疲倦,睡了一会儿午觉,迷迷糊糊的似乎又回了荣宁府大观园,那些姑娘们像娇花弱柳,美不胜收,笑声清脆,裙带当风。正觉得逾越,忽然间平地一声雷响,眼前的一切霎时间全化成漆黑虚空,那些人都不知道去向,我慌乱的想喊叫寻找,忽然一只脚踏空栽下深渊,大叫一声从床上醒了过来。

平儿就在多宝格后的踏上做针线,闻声急忙过来:“奶奶可是叫雷惊醒了?”

我恍惚的坐了起来,窗子开了半扇。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阴了天,闪电照的屋里刹时一亮,接着又是一声雷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