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那一双钗子一双佩接下来之后,心里琢磨着这东西说不定都是沈恰刚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给这二位的。

我当然不可能没有身份,作为一个黑户嫁给郡王,所以沈恰这安排我也曾经想到过。只是没想到这事儿进行的如此有效率,这才刚刚安顿下来还什么都不清楚,就已经着手把这个干亲关系定来了。这样一来,若是我嫁他,那么不知道内情的人得到的讯息就是,王守备的女儿嫁了郡王。这位被半途找来充当便宜干爹的王守备看起来外表虽然大大咧咧,可是内里却不一定也是如此。而且他能被沈恰以此事相托,那么这人必定是沈恰的心腹至交。%非%凡#奈%何#泪@手&打%

王夫人笑眯眯的拉着我的手一边说话,夸我漂亮,气质好,一看就让人心里喜欢。又说边关干冷多风沙,一般人来了定是不易习惯,可是住上两年就慢慢适应了。又说回头让人打点衣料什么的给我送来。我一边微笑,一边有些恶意的玩笑念着。我想着,不知道这位王夫人知道不知道我已经有了巧姐这么大的一个女儿了?她这一认下了我,不但成了干娘,还买大送小,升级成了干姥姥呢。

一切都问题重重,一切都可以一步步慢慢解决。

但是…我转头看沈恰。

两个人要结合,其中一个带着,呃,前夫所生的女儿。这个新家庭在一开始就已经有了不和谐的前奏。

就算在现代,这也是人们始终困扰的问题,处的好的不是没有,但是处的不好的却大有人在。

沈恰和巧姐…

我觉得我正在踏进一堆堆的麻烦与矛盾中,可是已经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第七十三章

认了亲之后,接下来的事快速而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王守备夫妻两个升格成了我的义父母,然后西宋王府便请了人向王守备家提亲,这一来一回的就算是定了下来,婚期是在六月中,平儿倒没说别的,只是说:“那时候天气可就热起来了。”

我别的烦恼倒没有,沈恰一天一天的不管多忙,总会抽会儿空过来和我说说话,又带外面的新鲜东西来。好象…又回到了在船上的时候我养病的那段时光,无忧无虑,也没有什么压力。而且这边府里的情形,他也和我说了一些,这座西宁王府建成已经数年,虽然是在边城,可是也并不象一般人担心的那样,会不太平。这个我以前也知道,在四位郡王里面,北静王府的几代人那都是长住京城的,这一代的北静王水溶更是文质彬彬,完全不通武事,南安郡王虽然领过两次兵,可是大部分时候也是在京城安享太平。东平郡王相对于前两位来说和贾府就不算太熟,西宁王就更不用说了,平素和各大公侯王府之间的来往极少,京城的西宁王府因为王妃常年养病,深居简出极少见人,也形同摆设一样。沈恰真正长居的,还是西北的几座府邸。这里的管事,侍从,丫环仆妇们较之京城和江南那边都要多出来不少,不是事务却也不算太繁杂,因为这边没有什么人情亲眷,应酬来往,无非是府里上上下下的衣食住卧行这些事。至于他的军务和公务,那自然用不着我操心。

那天王守备夫妇走了之后,他和我说起来,并不是急着非要赶着成亲不可,而是若是有个正式名份,我住下来也安心,要行事说话都不必顾忌什么。

别的事我倒也不在乎,但是我是有了个正式的身份了,巧姐又怎么安置呢?就算是我的女儿吗?这要是说起来,也着实不好马虎过去。

“这也没什么。”沈恰一笑:“你既然做了旁人的义女,那你身边再有个义女也没有什么。咱们自己的人知道就行了,外人的想法你也不必去理会,将来她若大了,就顶着我沈家女儿的名头出嫁,又有谁敢说三道四吗?”

我垂下头:“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巧儿她不是个物件,随便人怎么安排。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毕竟…她已经是懂了点事的年纪,她记得京城,记得荣宁府,也记得…贾琏。我在这里成亲,不知道这个孩子…会怎么想,怎么说呢?”

这是我和沈恰第一次提起贾琏这个名字。老实说,我都快将这个人忘光了。他的眉眼到底是什么样儿,我现在记不清楚,只觉得这个人也算是唇红面白,就是软巴巴的,一双眼睛那么混浊,能看到的东西除了财,就是色。@非#凡%奈&何%泪#手%打@

虽然这件事,可以说是攸关我后半生的前途和幸福的大事,可是我自己却没有真实感和紧迫感。连平儿都忙了起来,就算王府里把其他事都操办了,可是平儿却坚持我自己也不能没点儿准备。她说,就算嫁衣由裁缝做,可是盖头和成亲那天穿的鞋子,却是我们自己动手的好。而且这个我们里面,虽然说是包括了我和她,可我的针线手艺实在拿不出门,平儿几乎一手包办,她说最后绣成的时候,那凤眼睛让我来绣,也就算是完满了。我虽然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太不象话,可是要我绣东西,也实在太难为我。平儿的手艺不错,她自己一边绣着那红盖头,还一边笑着笑声说:“凤姐你上一次的盖头…可也是我来绣的呢,那时候惠儿她们也还在…”她说了这句之后,却掩住口不说了,转而挑出两种丝线来让我选颜色,两种都是金线,不过一种色浅些一种色深些。平儿说:“色浅些显亮,色深些就稳重。”

我说:“那还是深些吧。”

“嗯。”平儿答应着,就在那里拈线,我帮着她。

“平儿。”

“什么事?”

我迟疑了一下:“我现在看起来…不象年纪很大的样子吧?”

她停住手,抬头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你现在看着就是二八佳人的样子,哪有象年纪很大了?”

“你当然净给我说好听的了。”

不过我自己知道,凤姐的相貌当然是漂亮是,身段也苗条,气质也不错。不过,这些条件就会吸引沈恰动心了吗?

不,我本能的觉得,不是的。吸引他的不是这些。

可是除了这些,我还有什么呢?

又或者,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呢?

巧姐按惯例午饭后会多睡一会儿,就在里间儿的床上,账帘是放下来的,她睡的很沉很香,我看着平儿十根白皙细巧的手指,低声问:“平儿,你对将来打算过没有?”

“那有什么好打算的。”她并不抬头:“我伺候你,照顾巧姑娘,这里也算是个安慰的地方,总比那边着不知道明天再何处的日子强。”

唉,我是很想告诉她,人的命运应该由自己掌握,而不是象她这样,自己完全没有主动性。

不过,也能她也是什么打算,只是现在还不方便说。

平儿以前算是通房丫头,一直跟在凤姐身边。可是以后呢?我是一定不会再让她变成那样尴尬的身份的,妾或丫头…我也觉得很对不住她。%非#凡&奈@何%泪&手%打@

那么,给她找个不错的男人嫁了呢?

我咬着线头,把替她理的线拉直。

可是,不错的男人该到哪里去找呢?

外面小丫头轻声说:“夫人,吴大娘有事找您。”

我应了一声,放下丝线轴,站起来抚一抚衣角走出去。

福嫂子也在外面,她和我说:“夫人,您的那位李兄弟来啦!”

我愣了下:“谁?”

“您那位兄弟,李计少爷来了!”

啊,我终于明白过来,是文秀回来了!

“他在哪里?”

“就在外面呢,是不是这就请进来?”

“快,快让他进来呀!”我又惊又喜,急切的说:“他几时来的?快请进来。”

“是是,您别着急,”福嫂子示意一下,那个姓吴的媳妇便出去了,片刻间她就回来,后面跟着一个人,可不是文秀是谁!

我两步走到了门口,满满的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她瘦了,也深了一些,眼睛里有些红丝,满面风尘疲倦之色。

“你,回来了?”我轻声说。

“嗯。”文秀答应了一声,说:“我到了京城,盘恒了几天,打听了消息,再往金陵去的时候,路上遇到了江燮,他告诉我你已经来了西北…”

我说:“快进屋来,这中间发生了好多事情,咱们慢慢细说。”

74

丫环端茶进来,平儿接过茶来向她说:“你们先下去吧,这会儿不用伺候。”

她这边掩门,我已经急着问:“怎么样?京里是什么情形?宝玉他,究竟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贾家…出事了吗?”

文秀轻轻摇头:“这事儿一言难尽。你们…又怎么会到了此处?”

看起来她也是一肚子疑惑想弄明白,可我却比她急多了。

“唉呀,你就先回答我吧。”

她接过平儿递给她的茶杯却没有喝,缓缓说:“你不要着急,慢慢听我说。”

“我不急,真的不急。”我都快让她给急死了。

“说起来,你们走的也真是时候,再晚一步,只怕就麻烦了。宫里面,那位贾妃,刚刚被诊出有身孕不足三日,荣国府里还高兴完呢,贾妃的胎儿就落了。”

屋里静的很,平儿站在一旁,我看她一眼,她看我一眼。

“后来呢?”

“这些事我是听说的,这事折腾的很大,据说是宫里面另两位得宠的妃子都搅进了这件事情里面,似乎还有关于皇后的风言风语,然后贾妃失了孩子之后身体一下子就垮了,不过贾府的那位二少年宝玉是中了举人的,但是贾妃小产的事情之后,他便不知所踪了。”

“那,林表姑娘呢?”

“就是住在那院子里有许多翠竹,叫潇湘馆的那个林姑娘?”

“对,就是她。”

“她病故了。”

“什么?”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黛玉身体是弱不假,可是怎么能够这么短的时间就…就病亡?不可能的!

“你听我说完。”文秀说:“刚才说了让你不要着急的。虽然我去的时候那位林姑娘已经下葬了,可是我却瞧着有点不对头。这么远路到京城一趟,这件事可得弄个清楚明白。就算她是死了,我也得知道她确定是怎么死的吧,所以我晚上偷偷去开棺…”

平儿小声惊呼:“开棺?”

我摆摆手:“平儿别打岔,文秀你接着说。”

“结果,那棺是空的啊。”

“空棺?”

我和平儿一起喊出声。

文秀苦笑:“是啊,我当时也是愕然,看来这个假死的,和那个出走的,必脱不了关系。我再去贾府里探看的时候,想着这事儿别人肯定做不了,就是做下了,也瞒不过那老太太去。可我到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卧床不起了,那些日子又听着喜讯,还没高兴过来又传来噩耗,她一个老人家也受不住,看那情形,是不能好了。不过,我倒听着她的丫头和她说了两句话。似乎是老太太在说‘你说,他们这一路能顺当么?’那个叫鸳鸯的丫头说,‘老太太只管放宽心,这一路乘着船顺风顺水,必是能太太平平的到金陵的’。我琢磨着这个意思,他们竟是也要去金陵,说不定就是来投你的。”非~凡@手(打

我愣了下:“还有呢?她们还说什么没有?”

难道是贾母让宝玉和黛玉来投奔我?难道,她也预见了贾府的来日大难了吗?

但是又为什么要让黛玉诈死呢?贾母只要一句话,难道谁还能留难黛玉吗?

不,也许,贾母已经无力再做更好的安排了。她已经倒下,那么实际的大权就由王夫人和刑夫人争夺。王夫人看黛玉虽然不是眼中钉,肉中刺,可也绝对不会顺眼,她一心想成全宝玉宝钗的姻缘,黛玉是横在中间的一个极大阻碍…让宝玉走,必然是贾府的巨变就在眼前,情势已经极为凶险。让黛玉诈死,也一定是出于这个意思…

“嗯,她们还说了几句话,老太太说的那意思,似乎是原来是想让那位鸳鸯姑娘陪同他们一同走的,但是鸳鸯却不愿意离开老太太,一事实上留在她身边。老太太还挺担心她,说原来凤丫头走时就应该把她一起带走。这日后如何现在却谁也不知道了…”

“那,现在贾府的情形?”

文秀叹口气:“你曾经说过两句话啊,我现在才明白那意思。钟鸣鼎食,公候世家,一朝似大厦倾,真是…”

“贾府已经?”

我和平儿对望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惶惑。

“我夜探过贾府之后,本来想立刻出京,包艘快船赶回金陵的。但是第二天便听到说府里老太太不好了,我想,那就再等一天。结果那一天贾府就出了事。”

“什么事?”平儿抢在我之前发问,我也没心思去管她声音大小,文秀的答案我一样急切想知道。

“贾妃小产的事,又被说成是原来就并未有孕,她只是存心装了这么一次小产而已,是为了与皇后夺宠才施的手段。而贾家也被参奏了许多不法之事,据说皇帝震怒,当天就下令将贾妃降为采女,迁出凤藻宫,入住秋华庭,贾家的贾赦,贾珍…”她看我一眼:“还有贾琏,都被锁拿问罪,贾政去职,在家待参…”

我缓缓的吐了口气,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文秀的话我都听的很清楚,可是我…却不知道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做出什么样的表示。

事实上,我也的确不用做什么表示,因为无论如何,贾府已经兵败如山倒,而我已经站在岸上,和他们天各一方。

迎春如何了?探春呢?惜春呢?宝钗还没有嫁给宝玉,她以后会如何?老太太若死了,鸳鸯又怎么样了呢?

只是现在的首要问题却是宝玉和黛玉两个了,他们两个没半点生活经验,更没有出过远门,他们能不能顺利的到达金陵?而文秀刚才说的…

我抬起头来,有些希冀的目光投向文秀。非!凡:手、打

她伸手掠了一下耳畔一绺散下来的头发,朝我点了一下头:“你没猜错…我的确追上他们两个人了,说起来,真是赶的早不如赶的巧,他们两个一个病,一个弱,正在船上无计可施,身边一个小厮不顶用,一个丫环倒还精明些,要不然早让船家给他们讹了去。”

我愣了下:“你找着他们了?”

“是。就在过了平安洲的那个渡口。”

“那,他们现在人呢?”是去了金陵,还是…

文秀苦笑:“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来了这里啊,我带着那一对公子小姐,回到金陵。在金陵咱们那宅子里没见着你们,却见着江燮了。他只说因为他们的对头盯上,金陵住不得了,你们随沈家一行都迁向西北。因为那位宝玉公子和黛玉小姐在,所以他当面并没有讲的太清楚。我也是快到了这里,他才跟我交了底。说是你已经答应了嫁给沈爷了,近日里就要成亲…我还以为他在哄我,可是现在看,他倒是难得的说了一次大实话了。”

“那宝玉和黛玉,留在金陵了?”

“哪有啊,他们两个那样子,让人怎么放得下心?再者,沈府的人既然说那里不太平,我怎么能让他们留下,这不,大家一路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简直把人都折腾散架。我倒不觉得什么,可是…那两位是吃了不少苦,路上还生了病。”

“他们怎么…今天没和你一起过来?”

“咦?”文秀说我:“你这个人可是急糊涂了。你姓王,他们一个姓贾一个姓林,这府是沈府,他们来了,怎么说?”

我愣了下,文秀神情有些黯然,又说:“再说,林姑娘又病了,江燮在这里也有处房子,我将他们安置在那里了,我先过来问问你,你想怎么办呢?”

我沉吟片刻,说:“别的先不说,找个好大夫给林姑娘瞧病是要紧的。”

其他事情这会和都先顾不上了,人平安最重要。

75

我对平儿说:“吩咐福嫂子,准备车轿,我要出门。”

平儿迟疑了一下说:“奶奶是要去看宝二爷和林姑娘吗?”

她可能也因为刚才的消息太过突然和震撼,对我的称呼就又喊回旧称去了。

“是,问她府里有没有大夫,或是就近请一位好的郎中跟我们一同过去。若是沈爷在,就请她代为禀告一声,若是不在,就等他回来再转告。”

平儿想了想,低声说:“奶奶这样做,合适吗?”

我理解平儿是为我担忧,但是我想,沈恬并不会因为这个见怪。

“你去吩咐她吧。”

平儿点点头去了,我看文秀比以前清减的面容,心中觉得歉疚难安:“你这数月奔波,真是辛劳之极。”

“这话你就不用说了。”文秀微微笑,大概是在外面装男子装久了,她现在的姿态,气质,笑容都有点率性的意味:“真的觉得欠我的,让人给我弄点好吃的来吧。还有,你们是怎么到了些处,和这位沈王爷又是怎么回事,须得一五一十的给我老实说来。”

“这个当然要和你说…”我们说了这一会话,她端起茶来喝了两口,平儿已经回来,说福嫂子已经吩咐人去安排车轿,我们随时可以起程。

“那就别耽搁了,先去看看他们现在的情形。平儿你就留下吧,巧姐等下若是一个人见不着必会发慌的。”

平儿点头应了。我和文秀便出了门。非!凡、手?打

宝玉和黛玉不肯来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就算我想接他们来,恐怕他们也未必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