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为母后至北岳顶祈福,途经江南,不意听到前些时日劫持贡品的嫌犯落网之讯。那批贡品是母后素日最爱的暹罗纱,也是父皇为母后备下的寿礼,因为它的遭劫,令父皇母后寡欢了不少时日,所以,本宫要亲自过问此案。”

“公主说得是。”广平王摆袖,“请公主上坐正位。”

“多谢广平王叔,对了,近日王叔与义王爷的联系可还密切?”

广平王爷一凛。

朝慧公主掀唇一笑,摆驾徐登高台。

“提人犯!”一声断喝,众人屏声静气,凝神以待。

义王话落,明清寒俊颜一寒。

而坐在右方的阎觐垂下双睑,没人得见,他眼内掠过的那抹阴鸷。

“如何,明公子,在下已然获知她并非阁下的结发妻子,为人妾者,挚友互赠亦是常理中事。”

明清寒黑眸扬起,“她不是妾。”

南宫惑面色稍窒,笑道:“阁下的意思是不能小王所愿么?”

“王爷贵为皇亲,理当约束自身,为百姓楷模,这等强夺民妻之事,也屑做的么?”

“小王何曾强夺来着?小王救你举家近百余口性命,抵不过一个君忘忘?”南宫惑脸色缓和,语气也变得悠闲,“小王很少对某样东西一眼看上,所以好心与阁下打个商量,阁下可有意割爱?”

“忘忘她”

“忘忘她不是一样物件。”阎觐道,“由不着别人推来送去。”

南宫惑讶然:“阎堡主,小王没有听错么?这话由你嘴里说出?”

“王爷,若王爷有意延续之前的合作提议,在下会鼎力相助王爷成就大事。若王爷另有意向,在下相信凭在下与明公子的实力,依然可以保住明家。”更保住忘忘!

“保?怎么保?任你们如何了得,可晓得民不与官斗,地不与天争?这天下,有谁的势力大得过天家?你们”

“王爷(王爷)!”

两声沉喝异口同气,一清雅俊逸,一阳刚俊美,两张不分上下的出色颜容,有拼出一切的决绝狠戾,那一刻,南宫惑不再怀疑,这两人联手,摧山移海亦非难事。盟友与敌人,一念之间,他岂能错算?

“哈哈……好,好,两位果然是真性情男儿,小王喜欢得紧呐。不管两位与那位君忘忘姑娘之间有何纠葛,想来眼下已不需要小王这个裹乱的角色。小王是爱花人不假,却绝不是摧花手,对自己喜欢的事物从来只会珍惜呵护。忘忘姑娘这朵名花,就看二位谁有福折获了,哈哈……”

阎觐、明清寒四目相交,又各自移开:时候未到,且待这纠乱过后。

“二位,我们该起身了罢。”

起身,前方,正有一场风云相待。

[第四卷:第六章(上)]

一场风云起,世间人扰之。风云呢,当真是一场变幻莫测的风诡云谲。

杨柳城,作为四通八达的江南重镇,由来,最令杨柳城人引以为傲的,是出了一家富可敌国的一族明氏。是以,明家的一切,一直为他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且乐此不疲。但兹昨日始,目睹过那幕在他们眼前上演的惊变全剧,他们更能确信,于今以后,他们有一阵子的话题,更加难离明氏及相关种种围绕。

昨日,裹进风云里的每人,每事,每情,每景,甚至每一片枝叶,每一粒微尘,在在都令人惊诧,震撼,乃至品咂良久,回味无穷。

原本,能看到传说中的朝慧公主的天姿凤仪,已属平生之幸。继尔,大人物相继登场,令这群生于斯长于斯抬头见天、低头见水的江南民众目不暇接。

先是,昔日随先皇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且将当今天子推上宝位后退隐民间的广平王,与朝慧公主同掌朝政大权、角逐皇位的义王南宫惑先后出场。继尔,垄断整个北方畜牧、米粮、河陆运输的北方第一堡堡主,因赴外省商务得以脱避官府搜捕的明家公子,唱一出南北霸主大汇合。围了几千人的广场,因为凭天而降的震撼过多,以致从头至尾,不见聒噪喧哗,唯闻不时冲起飘过的气息波浪。

初始,京城刑部先将证物呈上,即为那两箱自明家库房搜罗出的暹罗贡纱。朝慧公主嬷娘取出一疋拿在公主眼下,恭请凤目亲检。

确属宫廷贡品无疑后,“公审”正式启幕。

明老太君、明少夫人及一干下人仆役提上堂来,杨柳城老少见到心目中的慈悲佛爷虽少有清减但无形神折损时,皆松下一口气息。

案情重大,牵涉甚深,公主亲为主审。而明老太君不愧是明家商业的奠基及开拓者,凭公主有实有据相诘,她均有节有理相应。看过作为证物的贡纱,答曰:“莫说草民之家家向来遵守法纪,从无作奸犯科之举,遑论这等诛灭九族的糊涂事。更有,草民在商言商,万事利字当头,这暹罗纱为皇家贡品举朝皆知,老身纵然愚昧,亦知其无法成为商家财源,劳命伤财之事,岂是商人肯为?

自然,有理无据亦枉然。是以,朝慧公主虽未疾言厉色,仍言辞含锋。正当此时,阎堡主、明公子同时现身,交上了栽赃明家的地方商户,但该商户虽供认不讳,台下却当即有人指出其所说的下赃时分正大醉春楼,何来投赃陷害的时间?公主即诘其可是指使了旁人,商户吞吐中说出爱妾芳名。公主责人提捕,商卢却报说爱妾自投赃后即不见返家,下落不明。

“你所说疑犯亦无法到场为证,你本人亦不具作案时间,口说无凭本宫如何判你真伪?这明家在地方上颇有声名,本宫又焉知你是不是与天借胆,替人受过?明公子,你可知罪?你明知明家犯事,不管实况如何,当应及时投案不?你非但潜逃,且妄图找人代罪,这罪上加罪,你可担承得起?至于阎堡主,你……”

阎堡主迅即回言,所复令诸人中大起抽气声:恶商之妾原为阎家妾室,不守阎家家规私逃在外,非但擅嫁他人,更知明家与阎家交好,起了陷害歹心,现这恶妾已抓拿在缚,但请提讯。

恶妾提上,坦承罪行。公主叱问其害人因由,恶妾方待诉说,忽一声“义王爷驾到”,令案审暂停。

长相尚得上贵气英伟的义王言曰他私访民间,偶闻朝慧公主莅此,特赶来一叙,不想适逢这桩惊天大案,正好做个旁听。不料才一落座,忽见那呈堂贡物,讶然道:“它们何以出现在此?看这上面的印鉴,该是为兄于三月前赏给广平王爷的那批暹罗纱,广平王叔,你可是嫌弃小侄的礼物粗糙,何将它们这等错待?”

广平王当即微怔,紧步过去细看,当下惊呼:“竟然真是它们?!我是老糊涂了,听诸位一直说它是那批遭劫贡物,小王也不曾留心。各位请看,上面还有义王当时将之赏赐小王时在每疋纱一角盖下的私人印鉴。义王爷息怒,小王岂敢对义王爷的赏赐不敬?只是,小王擅自做主,自义王爷赐予的五十疋纱中取了一半当作贺礼送了明府老太君,可……这这这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嘛?”

明清寒上前:“禀王爷,王爷赐物当日,草民知其必贵重不同凡响,连打开也不敢,便将其如珍如宝储放于明家库房。原来,竟是这天家用品?王爷太折煞小民了。”

朝慧公主看眼前一唱一和,冷笑道:“照诸位这么说,还是闹了个大乌龙了?那么耿如环,你坦认的下赃罪行又当如何之说?”

照二人先前的谋划,常如环将有一番哭诉:可怜女子在阎家为妾,遭受阎堡主新收爱妾即明家新少奶奶君忘忘夺爱之痛,受其百般污辱,遂怀恨在心,得知其另嫁豪门,追来江南,只为伺机寻仇……如此一来,朝慧公主凭藉通天的权力可保她无虞,而君忘忘,遑说杨柳城,怕是整个江南再难有其立足之地,且朝慧公主成竹在胸,以君忘忘的秉性,为不使明家再受皇权制束,必远离阎觐。如此,天下之大,其将惶惶不可终日……朝慧公主不会忽略还有一个上官自若在,但凡物要逐个击破,失了这两方巨头的依恃,凭公主的无上智慧,还愁未有制人之策?

“民妇……民妇曾遭强抢入得山寨……”

不错,这与先前所串台词无异。朝慧公主颔首。

“现今夫家误打误撞,救了民妇一命,民妇以身相许,更阴差阳错,在山寨下发现了两箱贡纱……”

很好,此段也无差错。

“……民妇随现今夫家返家后,得知他一直受明家欺压,本着为夫出头之愿,且报复先前夫家友人,民妇甘冒大险,买通明家库房看管,趁夜放入赃物……”

什么?她漫天的妒怨呢?明家新少奶奶之前的不堪呢?

“……但下赃其时,民妇忽然良心发现,中途停手,又因无从交待不敢回现今夫家,这几日一直奔波在外,今日闻得明家举家入狱,为不连累无辜,民妇……”

“耿如环,你说什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民妇不敢欺瞒公主,民妇句句属实,民妇句句当真……”

接下来,杨柳城知府接管了栽赃陷害的嫌犯,公主、王爷摆驾回归驿馆,其余各人自也分散。

明家举家释放,不胜欢颜,且为示对天恩厚重的隆谢,将所有暹罗纱俱奉于公主殿下,以孝当今国母。

至此,这幕此起彼伏、意外环生、高潮迭起的“公审”大戏终告落落幕。

只是,几家欢笑几家愁,今夜有人推怀庆胜,必定有人含怨独对高楼。

况且,风波恍似乍定,谁又敢断定从此太平?

[第四卷:第六章(中)]

“那贡纱上的印鉴是怎么回事?”忘忘问。

上官自若摇头,“不得了,忘忘,我向你讲了半天的故事,你却只有这一个问题,是我的故事太差劲,还是……”

“还是这个问题与上官哥哥有关?忘忘曾听谁说过,上官哥哥的轻功在武林中少有人及,能在官府与宫廷侍卫的重重看护下,进得监置‘赃物’之所盖章留留鉴,这等轻快的手脚,还能有谁?”忘忘提鼻撇唇,好不得意。“忘忘说错了么?”

上官自若哈哈大笑,“似乎,你的判断没有错,不过,当时与我同行的,尚有我的副帮主,他的轻功恰不在我之下喔。否则,这等劳体劳力的活儿,又岂是一夜之间能做得完的?”

忘忘早在阎堡时即有所觉,上官自若绝不仅仅是阎堡的总管事,但每人都各有不欲为人所知的秘事,她以往不曾深诘,今日也不愿涉多。“这事件里每一人,都为平息风波出尽心力,唯独忘忘,除了在一旁着急吃慌,什么事也不曾做。”

“忘忘……”若没有你,很多人不会如此热衷努力,阎觐如是,我亦然。

“反而,究根到底,这场祸事由忘忘引起,好在……”沮丧小脸倏地转喜,“不幸中有大幸,明家因祸得福,获了皇家绸缎商的资格,且老太君种善因,得善果,在牢里不曾遭人错待,在在让人高兴。”

“忘忘还是忘忘。”上官自若笑道,“不管何时,都不会一味沉浸在悲伤和自弃里。”

忘忘黛眉皱起,嘟唇道:“上官哥哥不如说得直接些,说忘忘活得混沌也就罢了。”

“你活得混沌?”上官自若苦笑,“那我们这些人又算什么?忘忘,没有比你活得更真实的了。”

两人笑谈正酣,忽闻外面喧哗声起。

忘忘自桌前起身,来至窗前,俯望客栈楼下,但见长街之上,正有几队人群舞龙戏狮,欢欣鼎沸。

“明家在杨柳城,竟受人这等爱戴,在人情凉薄的当今,委实罕见。”上官自若有感而发。

忘忘莞尔一笑,“为富多不仁,但明家是真正的例外。在杨柳城兴起几十年,修桥铺路,通商隆业,每年拿出大半利润回馈乡民,有明家,杨柳城的每一个人便有饭吃,有衣穿,老有所养,幼有所托。他们怎可能不知感恩?”

“明老太君的确是位奇女子。”上官自若由衷道,“富奇谋,怀大略,对人对事却无机关算尽的执求,宽厚待人,珍惜待己,你随这样的人长大,难怪会生成这样的性情。只是……”略显迟疑,“你的未来就定在明园了么?以你的聪明悟性,不难成为第二位明太君……”

“怎可能?”忘忘失笑。“忘忘此生,只对医术有兴趣,还是承蒙上官哥哥不嫌忘忘的资质鲁钝。你也说了,老太君是位奇女子,这奇女子可是不世出的,哪可能那么轻易就有第二个?此间事已了,忘忘有意看看名山大川的景色,以行医为生,足行万里,累了,就回桃花坞暂事调整。”

上官自若一怔:“你要离开明家?”

忘忘微颔螓首:“由来,太君便是忘忘的山,但是忘忘不能永远做一株仰山而活的软草,离开明家,那才是忘忘自己的人生。”

“忘忘……”

“上官哥哥。”忘忘回转过身,仰起明眸定定,“上官哥哥对忘忘来说,亦师亦友亦兄,这一生,我们都不会失去彼此,你明白么?”

上官自若神情微顿,迎着那两汪坦净,他想他明白了。忘忘说,亦师亦友亦兄,意即他们之间唯有如此,方不会失去彼此。走出这个圈囿,他们现存的情感怕也无以为继。

“其实上官哥哥对忘忘,一直怀有的,是一份愧疚,三分怜惜,你于朝慧公主,才是真正的情爱罢?只是你和她也走叉了路,彼此错过了。”

哈。上官自若苦笑。这个小妮子还敢说自己混沌,一路走来,看得却仿佛一个旁观者般的清楚,他该庆幸罢,没因一时私心误了如斯一株奇葩,否则该错过多少奇丽风景?

“慧儿她不会善罢干休,我会从旁紧盯,防她害你,而你自己,更要多加小心。”

与老太君再做一番长谈,这一回,是太君成了被说服的一方。她宽大袍衫下,肚腹已凸,而眸里的镇定淡若,使太君终得相信,忘娃娃长大成人了。

“忘娃,既然你如此坚决,想必这不是一时冲动作出的决定,太君不会再拦你。但你须知,情爱从来只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情,多了一个人的介入,除了增加纠扯的痛苦,还会有绵延无尽的麻烦。对他们,你必须态度明朗的做出选择。”

太君殷殷叮嘱,她听了进去。于是,有了今日的一晤。这处位于杨柳城郊外的茶楼,是她过去行医时常用作歇脚的地方,面溪背林,很是清静幽旷,今日午时初过,她包下了全场,不过,只预付了一半订金,剩下的,由两个男人担承。

未时至,正在楼上捧一本医册细阅的忘忘,听见了楼下的男人声音:

“你怎么来了?”

“你又如何到此?”

“忘忘(忘儿)……”

她倾身,螓首自窗口探出,娇声喊道:“我在楼上!”

两个男人明白了:这小妮子特意制作这场“三人行”,是为了将事情一次性解决么?不管如何,今日必有一个人是伤心地走出这里,没有错罢?

不过,上天弄人,三人分三方分坐没有片刻,两个男人连一盏茶尚未用毕,脚步声起上得楼来,不速之客是女装后明艳不可方物的朝慧公主。

“君姑娘,我想,这不仅是你们三个人的事情罢。”

的确不仅三个人的事情,又过片刻,朝慧公主突然出爪扼她喉咙,抱着她自茶楼同归于尽的跃下、两个男人扑身相救那瞬间发生的种种,使他们每一人明白,原来这艰涩晦深的纠缠之果,前生已种。

[第四卷:第六章(下)]

若说起来,有明清寒、阎觐两大高手从旁相护,武功平平的朝慧公主该是没有半点机会,但事情偏偏发生了。

仿若,冥冥有只怪手操纵,朝慧公主落坐之后,阎、明两人本是严神以待,岂料不约而同的一个恍神,南宫慧已将忘忘制在手中。

制人者也未料到如此轻易得手,亦有少许的怔忡,只是,在迎见了两个男人四道阴鸷的目光时,她仍能悠然淡笑:“要你们亲眼看着她在你们眼前消失,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罢?”尾音未讫,竟抱起忘忘自窗口跃下,“君姑娘,我们一起死,如何?”

两个男人一声怒叱,飞身追下。那茶楼仅有三层,朝慧公主知其摔不死人,将忘忘置于身下,只想让她留残留疾而已,她倒要看看,肢断面残的情形下,哪个男人还争着要她?

“忘忘!”另一边,另一个男人的身形迅疾接近,欲挽住跌下来的两人。

上官哥哥?南宫慧咬唇切齿:今日,谁也救不得她,撇却公主的尊严,施出这如一个市井妇人般的手段,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君忘忘,你注定要做本公主的垫背!

当空变换身形,改变了坠落的轨道。

她的轻功亦得过上官自若的亲授,霄燕七式名不虚传,追来的两个男人手指本来擦到了她的衣角,因为她的临时生变,失却良机。只有三层的楼高,坠势如电,似乎,再难有机会挽回。

上官自若全力施救,但在看到忘忘衣袂即将沾地的刹那,脑际竟空白一片……

“忘忘”

几个男人痛彻肺腑的呼喊,响彻环寰

“忘忘”

“忘忘,忘忘,忘忘……”阎觐紧闭双目,生命中头一遭选择逃避,不愿见那小人儿因自己施救不及而面临的惨状,“忘忘,忘忘……”

“别吵了,别吵了,不看看到哪了,还吵!鬼哭本座已听了上千年不假,而你们身为冥神,怎也如此无形无状,吵什么?”

“混帐!”听那得意声嗓,阎觐莫名气恼,仿佛驾轻就熟的厉吼冲口而出,“你是哪个东西,敢如此放肆!”

耶?居中而坐的人一个抖颤:他他他他……

“这是阴间?我们竟然都到了阴间?”上官自若兴味十足到处巡看,“还好嘛,没有想象的阴森惧怖,除了不见阳光外,喂,老兄,你是阎王?”

“你你你你……”怎走一回阳间历凡,他还如此德性?

阴间?阎觐听入耳中,倏睁双眼,却大喜过望。“忘忘!”他扑了过去,抱住那完好的小人儿,“你没事?”

居中而坐的“人”又一个更大的抖颤:他他他他他……

忘忘正转着小脑袋茫然四顾,被他抱在怀里后,遂问:“这里何处?当真是阴间?我们没有经过奈何桥,为何直接到了阎罗殿?”

阎罗殿?阎觐有了心情放眼观看:冥火幽幽,长殿森森,两侧是牛头马面,左右有黑面判官,更在,长殿之首,宽案之后……“此处是阎罗殿,你是阎王?”

被问者挺胸腆腹,“是又如何?”

“我和她,阳寿都尽了么?”他抚着怀中人儿的小脸,问。

啧啧啧,没法看,没法看。不如将他这不堪情状存进通天镜,哪日他归来时当作把柄要挟看看?嘿嘿……“尽了又如何?不尽又如何?”

“把我和她投生在两个最近的人家,毗邻而居,自小看护着她长大,十五岁,我要娶她做娘子,十六岁,我要我们的儿女出世,十八岁,我要我们更加恩爱,二十岁……”

喂喂喂喂喂……居中而坐者忍无可忍,“你当你‘还’是阎王?”

“你最好听我的安排,否则我来世死后再到这阴间,拆了外面的奈何桥,毁了你这阎罗殿!”

“你你你……放肆!你现今区区凡人,你哪来本事拆桥毁殿!”对,他现下是凡人!“你敢威胁本尊,你……”

“你最好相信。”阎觐揉啊揉,恨不能将小人儿揉进胸际。“来生我或许会习练通天遁地的法术,或许会做捉鬼的天师,我捉鬼,专门捉你这只天字第一号大鬼。”

“胡说,你才是……”

“何况,我眼下是凡人,就没有作恶的本事了么?要不要,我现在就杀几只鬼给你看看?”

“噗”忘忘忍了许久,还是笑出声来:这个男人,竟然敢与阎王比狠?该说是不知死活还是胆大包天?

阎觐俯眸,看见了她笑靥如花,心神一荡,将小人儿举与平高,凑唇吻住了那溜转不去的酒窝,进而辗转侵进逵违多日的娇艳嫣唇。

天天天天天,玉皇大帝,您看到了么?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咳咳咳,阎……阎觐!你大胆,你可将本尊放在眼里,你怎会如此不知检点,你……”

若非娇羞小人儿的玉拳频捶,他难想自己这一吻要到几时。唇舌犹在回味那久别的甘美滋味,“不如这样,来生我不要了,我和忘忘就永远住在你这阴间,我做你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随便哪只鬼都可以,帮你勾魂索魄,我的妻子医术很好,可以医治枉死城里的残肢断臂……哦,忘忘,那样的场面会不会让你害怕?害怕便不要做,每日在家看书制药等我回来,对了喔,你想不想留在这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