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祈被她一语惊醒,才发现自己心中烦闷,已经把五彩丝绦扭缠得一团,他自嘲的笑了笑,望着案前神态各异的两名重臣,将怒火敛下,才将玉玺解下,示意晨露收起。

“微臣不敢领受…此乃天子御器,非人臣可以染指…”

少女的声音,凛然出尘,似乎是在就事论事,又似乎意有所指。新任京营将军,驸马都尉孙铭目视窗外,只见乌云深重,压得很低,心知即将有雨。

他负起双手,却并不想归家,只是微微敞衣襟,享受这片刻的清凉畅快。他从窗中窥见营中正门外,仍有好些车轿,载着五花八门的礼物,仍不死心的和守卫纠缠,心中一阵厌憎。

这些都是各位权贵的家长纲纪,每个都不能得罪,却也不能接见——

这些人身后有主人撑腰,都是谄笑拍马,然后便是“家主人有要事,请大人前去一晤。”

孙铭浓眉成一‘川’字,显然对这群说客牛皮糖无可奈何,他星夜搬出家中,以公务繁忙为由住入军营,也是为这缘故。

亲兵又上前禀报,他厌烦的一摆手——

“什么人也不见!”

“包括我吗?”声音清柔温婉,却自有他熟悉的刚强,孙铭惊喜的回头:“你怎么来了?”门口盈盈站着的,却不正是他的娇妻,先帝的长女,仪馨帝姬。

“你火气真大,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要往外赶吗?”

宸宫 第四卷 第六十九章 圈套

帝姬穿着瑞兽葡萄纹缎裙,发髻富丽雍容,娥眉淡扫,正含笑凝望着他,身后侍女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食盒,隐约透出奇香。

“你真是出息了,竟是看都不看,便把人往外撵!”

帝姬粉面含嗔,劈头便对着孙铭埋怨,孙铭也不回嘴,却是望着她,笑得宠溺。

仪馨帝姬从侍女手中夺过食盒,轻轻摔进他怀里——

“你这人,说声搬至军营,就狠心的昼夜不回…这地方的伙食,却是如石块一般,怎么下咽?”她嗔怒着,却掩不住亲昵关切.

孙铭欣喜接过,打开一看,盒中四层,皆是平日里他喜爱的雅洁菜品,不由心中一暖。

帝姬看他狼吞虎咽,目视左右,从人知道他夫妻相聚,有闺中私密要说,都识趣的退出老远。

仪馨帝姬从袖中掏出一样物事,馨香扑鼻之下,竟是一张叠成方胜的薛笺:“这是宫中瞿大统领送来的!”

孙铭展开读了两行,不禁勃然色变——

“他们竟敢!”

“有什么不敢的!”帝姬冷笑道:“你没听说吗,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些人都被银子喂肥了,即使是杀身灭族的危险,也顾不得了!”

“可他们是我朝的命官啊!”孙铭几乎是痛心疾首了:“天子远征在外,为的是江山社稷,这些人居然敢在军需辎重上动手脚,难道真想做鞑靼人的臣虏吗?”他说着,已是面色惨白,蓦然立起:“我要进宫见瞿云一面!”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帝姬轻轻击掌。便有侍婢由外而入,手中捧着一件包裹,打开看时,却是全套侍卫服侍,中间一道掐金玄铁腰牌,乃是西华门的通行凭证。

“你这般气势汹汹入内,满宫里都是别人的耳目——还是瞿统领想得周到!”

孙铭也不答话,只微微点头,就要疾奔而出,却被帝姬一把扯住:“穿了油衣再去!”外面轰隆一声,大雨已是倾盆。

帅帐之中,蜜蜡制成的巨烛高燃,将帐中照得如同白昼,元祈俯身书案,正用红互夷国贡上的水晶镜片仔细察看着羊皮图卷。

那皮卷已很是暗淡,上面线条文字都如同蛛网,红褐斑驳,却是整个北疆最完整的地图了。

元祈凝视半晌,心中已有分晓,只是关键一处,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干脆放下镜片,起身踱步。想起白日里的一幕,年轻天子的心中又是一簇簇的光火——

襄王如滚刀肉一般,一味的痛哭请罪。周浚却只顾冷笑,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最后,干脆在御前讥讽襄王‘判若两人’。

襄王‘悲愤勃然’之下,竟作势要自刎御前,两边的新兵在帐外听得分明,粗声喝骂之下,竟动起了手!

一时之间,只见兵刃相交,镇北军与襄王府的矛盾,在此刻呈现白热之态。

眼看内讧将起,元祈已忍无可忍,凛然起身:“两位不如各自率军,排列阵前,做一殊死拼杀。”

他语声淡淡,却是阴沉空幽,案前两人听了,竟有心惊肉跳之感。

他们见天子震怒,本也未想真个搏杀,于是各自约束部下,一场闹剧才宣告落幕。

“混帐…真是丢人现眼!!”

元祈想起那一幕,咬牙低喃,却见帐帘一揭,那宛如高岭冰雪一般的佳人正拿着一颗腊丸入内。他接过一看,冷笑着以烛火燃尽,悠然道:“他果然耐不住了,在军需上打主意…罢了,瞿卿和驸马会料理好的。”

他转头一望,只见晨露竟是身着一件凉缎长袍,不由皱眉道:“为何不多加一件衣裳?”

此时虽是初夏,却因塞外高爽,夜凉沁骨,与京城的燥热憋闷,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他语虽责怪,却是爱意切切,满是关切担忧。

晨露眼波一闪,仍是平静答道:“练武之人,原也没这许多讲究——我回帐时,加一件坎肩罢!”

元祈听着,拿她无法,叹息着,竟是拿自己的披风,罩在她的肩头——

“回京后再还给我!”晨露微微一颤,肩头的披风,好似一块热红炭木,能将人燃炽殆尽,她踌躇了片刻,却也终于没有取下。

元祈也有些不自在,看着地图,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你觉得目前局势如何?”

晨露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犹豫道:“我们中了忽律的圈套。”

她沉吟着,反问皇帝道:“陛下也已经看穿了吗?”

元祈微微颔首:“朕虽然没有在军中历练,却也看出了一二。”

他指点着地图,侃侃道:“我军两路夹击,本想趁忽律可汗在会盟时期,兵力空虚,把凉川夺回,却不料,‘有人’,已经把绝密军情泄露!”

他语气加重,说到‘有人’的时候,满是森然阴沉。

“忽律此人,如狐类一般狡诈,他行了一石二鸟之计——事先,便用他的夙敌赤勒部的精锐,来戍卫凉川。”

“合围之时,襄王的府兵,‘贪功’之下,将这些赤勒骑兵,放入我中原腹地,一可以扰乱中原;二却是借我们的手来将他们尽数除去——天可怜见,除了我们歼灭的那一支,不知还有多少零散的赤勒骑兵在西北腹地游荡,这些溃兵一日不除,西北永无宁日。”元祈凝视着虚无的远处,语气很是沉郁,他想起西北的民家,那般清苦寒伧,心中不禁一痛——

这样凋敝的百姓人家,能禁得住如狼似虎的残兵浩劫吗?

宸宫 第四卷 第七十章 真相

风从帐篷缝隙吹过,烛光一片飘摇,明灭之间,少女清冽的笑声,在帐中漾出奇妙的乐曲。

“你笑什么?”元祈困惑不解。

柔华烛光之下,少女的容颜,越发晶莹剔透,如冰雪寒玉,顾盼之间,神光流转,元祈只觉得一阵目眩——

平日里见惯的,又何至如此呢?

他微微自嘲,却听得晨露淡淡笑道:“陛下真是目光如矩,只是有一桩,您未免有所疏漏!”

她花瓣一般的柔荑轻拂,将案间的羊皮图卷收起:“世上有好些难题,归根到底,仍要着落在人的身上——陛下您忘记了整个事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人。”

“是谁?”

“鞑靼的忽律可汗。”少女轻轻叹息,从唇边划过那个熟悉的名字。

时光荏苒,那些恍如隔世的人和事,在她的眼中染上黯然风霜,除了怅然,别无可说。

“忽律其人,的确如皇上所说,狡诈如狐,可是,他亦是草原孕育的苍狼之子,本性中的剽悍强勇,是无法去除的——眼前这一绝好机会,他忍住不出手?”

晨露款款说道,眼中越见深邃,方才的惆怅,如这草原的夜风一般,来去无影。

元祈悚然一惊:“他意欲何为?”

他也是天分极高的人,电光火石的,已然想到了一项可怕的现实“他竟是在图谋整个北疆!”

皇帝怒极,振衣拍案而起,有几枝蜡烛受不得猛击,终于熄灭。

火影重重之间,帐中一片死寂。

“也不尽然,若是陛下反应及时,他便取了几个重镇,也就罢了——朝廷经此挫折,断不能对他再行征伐!”晨露仍是一片平静,她广袖轻舒,将颓倒的蜡烛扶起,眼中一片淡定。

“朕誓杀此獠贼——他难道真已经带兵潜入这西北内地?!”皇帝有些不可思议,为对手的疯狂大胆而暗自心惊。

“忽律酷爱险中求胜。一则,他有自信不被发现;二则嘛,我们这里少不得有他的‘友人’有什么事,一只信鸽,便高枕无忧了!”她眼中波光一闪,刹那间,凛然不可逼视:“微臣不才,愿亲自去一控究竟!”

“你知道忽律的人马驻扎在哪?!”元祈先是一惊,接着便是怒气横生——

“忽律那边,正是龙潭虎穴,你如此孤身涉险,想白白丢了性命不成?!”

“忽律可汗还取不了我的性命。”少女声音轻微,却带着不可逆转的固执。

“你把地点告诉朕。朕帐下高手如云,用不着你!”晨露垂首无言,元祈又急又怒,却也拿她无法。

两人对峙了良久,晨露裣衽一礼,竟转向而出。

元祈一楞之下,欲要伸手挽留,却只扯了一个空

。转眼间, 帐中又是寂静无声,惟有佳人的淡淡冷香,在昏暗中,若有若无的萦绕不去。

夜色苍茫,草原上仍是微有凉意,天边繁星闪烁,只听得四下里,小虫鸣叫不绝。

此时三更已过,一个不起眼的山坡之下,有一人黑衣蒙面,正倏然飞奔。

她身法极快,持剑而去,如云间飘摇,煞是好看。

到得山后,只见一朵朵大大小小营帐,在黑暗中悄无声息,黑黢黢一片,宛如 猛兽伺伏。

营帐不起眼,岗哨却暗中严密,这一路极是难行,到得帅帐之前,她俯身而过,身法如同鬼魅。

帐中仍是灯火通明,门中有守卫肃立,只得绕到侧面,将帐幕划开一条缝隙,才听得轻轻人声。一道声音,威仪一百万,却又很是熟悉:“先生,我此番是否太过行险?”

是忽律!

晨露心中微微激动,却听那谋士样的人答道:“可汗此次,也是无奈之下的妙着,只是天朝皇帝虽是年轻,却素有英明果敢之名,此番御驾亲征,却是不得不防啊!”

“倒是比他父亲有出息…”忽律可汗哼了一声道:“穆那上次就是被他识穿了身份——我这个儿子,勇猛有余,在智谋方面,却实在不肖。”

晨露在外窥探,只见他背立于灯下,面目模糊,渊亭岳峙的气度,让人生出莫名的压力。

那谋士恨恨道:“天朝一向对我卑词厚礼,这番竟敢设计夺我凉川,非让他们吃苦头不可!”

忽律可汗却无半点欣喜之意,他叹息着,意态阑珊:“有人陪我交手也好,我实在是寂寞太久了…二十六年前,我依先生之言,使那反间计,致使林宸殒命宫中,自那以后,天下之大,再无一人,可与我一较高下…”

他语意萧索,满是寂寞如雪的惆怅。

晨露在帐外,耳边嗡嗡作响,四肢百骸的血液,都似乎散失开来,她双手紧握帐幕,掐得指间发白,仍是浑然不觉。她耳边回响的只有短短一句——

使反间计…

她勉强维持灵台一点清明,又听忽律道:“想想真是可叹,如此惊才绝艳的佳人,竟是落得如此下场…天朝人,为什么喜欢这般自毁长城!”

那谋士也叹道:“也是这位林小姐太过孤傲偏激,中原的朝廷里,也有人欲置她于死地,几边勾起手来,证据确凿之下,也由不得天朝皇帝不信。”

“你错了!”忽律断然摇头道:“他们乃是结发夫妻,便是妻子有万般不是,也应该如回京中,徐徐劝导,元旭迫不及待的动手,只因为他满心里,都是自己的江山宝座!!”

宸宫 第四卷 第七十一章 夜厣

皎月在云影中缓缓穿行,时而银华泻地,时而朦胧绰约,草原上的点点野花,在幽静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暖香。

这暖香直入肺腑,在月华荧荧照拂下,让人生出醺然宁静之意。

晨露嗅着这氤氢清香,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她胸中气血激荡,双手握着帐幕,任由手中的厚布,在不动声色间支离破碎,天地间的清爽宁谧,仿佛与她毫无干系,只那一道醇厚男音,在冥冥中继续着,如惊雷一般的——

那是无可回避的宿命和真相!

“我虽不杀伊人,伊人因我而死…元旭听信他人的离间,竟下得了这狠手…”忽律深深叹息着,语音中,满是无法排谴的苦涩意味。

“人心之间,但凡有了缝隙,才会有外人的离间——林宸当时气势如虹,誓要将天下归一,可这种悍勇,却一直被中原士子视为野心和叛乱的源头——如此三人成虎,众口烁金之下,她又迟迟不肯回京,皇帝心中当然会生出猜忌——所以主上您不必如此感慨。”那谋士也很是唏嘘,却仍是以巧言安慰。

只听忽律道:“这道理我也懂,只是多年以来,夙夜梦寐,总是无法念念不忘…”

他声音满含憾恨,仿佛想起了多年前,在城墙顶端,那飘渺有如天人的绝世风华——

“我们初见时,她还只有十三岁,就已是美得惊心动魄,那一幕,我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

那谋士见他沉郁更甚,又道:“可汗不必如此,论起此事的罪愆,当今太后,还有那位——”

他话没说完,只听忽律怒斥一声“什么人?”

一泓幽光,冷酷而又霸烈,在静夜花香中带出风雷之声,在瞬间穿透帷幕,直直袭去。

晨露于浑噩茫然之中,纵身一颤,如天涯飞落的雪莲花瓣,随风飘摇,那刀中杀气却是幕天席地的卷来,将她的衣袖生生截去一段,只见寒光一闪,却是她的手中长剑破空,才堪堪没有伤及筋骨。

那长剑如陨星一般妖异眩美,晨露眼中光芒狂乱,所使的招数,与平日绝然不同,剑气呑吐间,竟似将天地都破碎支离。

竟是如此凄厉的杀气!忽律心中微惊,手中弯刀已回归严谨稳实,密如天幕,水泼不进。

只见那黑衣人丝毫没有气馁,剑光开阖中,竟隐隐有幽华绽放,白刃挥尽处,诡异缓慢,却无法闪避,忽律一声闷哼,臂间已是受创不浅。此时帐外喧哗大起,此间的搏杀,不过几瞬,外间的守卫,已经被惊起。

忽律有些狼狈的点穴止血,他冷眼看去,只见那黑衣人听得喧嚣,眼中狂乱略微收敛,只那凄厉激昂之气,越见高涨。

怎么竟会有这般窒息的感觉…

他暗自纳罕,胸中涌起一道荒谬而轻微的熟悉——

这到底是谁?黑衣人微微沉吟着,收剑入鞘,忽律看见她的眼里,那是无法掩饰的冰冷怨毒,他不由的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下一刻,那种强烈而森冷的压迫力,就倏然消失了—黑衣人纵身而起,如飞鸟孤鸢一般,轻功已达出神入化的境地。

忽律有些惊魂未定,他扯下衣襟,包裹着染血的臂膀,心中疑云重重,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元祈在灯下批了几本奏章,又读了会《世说新语》,却仍是丝毫没有倦意。

晨露离开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他初时忿然,转念一想,却已是豁然大惊,急急谴人去找,却是整个军营也不见她人影。

她果然是去一探敌营了…

他焦急恼恨,却丝毫没有办法,此时在烛光下,他担心起她的安危,心潮澎湃,于是久久不能入眠。

帐外有飒飒风声掠过,发出含混阴冷的声响,一道轻不可闻的金戈声,在帐外清鸣,皇帝左右无眠,于是好奇心起,孤身出帐一窥究竟。他甫一出帐,便见明月皎洁,银华如织,将帐外河滩照得纤毫毕现,一颗颗鹅卵石,被涂上了一层朦胧莹润的微光。岸边有一道人影,茕茕孑立,瘦弱的身影,在月光的皎洁中,仿佛被溶成一滩清影,随时都会消逝殆尽。

那样熟悉的身影,让他暗吃一惊,脚下加快,三两步跑到跟前,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呆滞——

那平素清冽无绪的眼中,满是狂乱与冰冷的光芒,如同,琉璃冰玉做成的眸子,美则美矣,却自有一种非人的剔透妖惑。

她的情绪,如无边岩浆,被牢牢封在那边,一旦挣脱,便要变成恶鬼修罗。

“你怎么?”元祈走近问道。

少女紧紧的咬首唇,直到鲜血沁出,仍是浑然不觉。鲜红的血迹,一点一滴的淌落在鹅卵石上,白的更加晶莹,红的更加艳瑰。

“到底怎么了?!”元祈心中隐隐知道不对劲,他用力摇晃着晨露的肩膀——

“说出来!!”

宸宫 第四卷 第七十二章 无明

少女的面容,在月光辉映下,晶莹如雪,透出一种虚幻的光晕,元祈紧紧摇晃着她的肩,却觉得手下沁冷,宛如握了一团寒冰。

草原的花香中,混染了一道淡淡的血腥,在这月下静夜幽幽传来,更觉诡谲莫名。

元祈凝视着她,却见晨露缓缓抬头,眼中燃烧的是不可错认的冰焰杀意——

那眸子甫一接触他的眼,便从凝滞中惊醒,波光一闪,不似平日的清冷,竟是幽蓝暗冥的深不见底。

少女的眼眸如猫一般眯成一线,那幽蓝诡异却更见高涨,她直直凝视着皇帝,不复平日里的恭谨守礼。元祈只觉得那妖惑光芒之下,自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让他的心微微生疼——

那是钝刀子一下一下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