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紧张的抬头看着我们,一下明白了她的小姑不具备什么决定权,马上朝我笑:“宗晨叔叔,我想买罐巧克力,你放心,我一天就吃几颗,说到做到!”

我忍住笑,点点头,从隔壁货架上拿下一大盒巧克力。简浅有些哀怨的看着我,见我目光扫了过去,又迅速移开眼神,其实她大可不必理会我,可我没想到,原来在她心底,我竟还一直有着威慑力的,这算不算我给她造成的惯性。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记得了,似乎简浅听宗晨,是天经地义的,就像那些数学公式,只要代入我这个X,就能解出她的方程式,就像负数永远小于正数。

可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她是个让我感到不可理喻,头疼到要死的胡搅蛮缠的人。,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女生,也并不她。

那时候,叶阿姨总是会打电话给我:“哎,小晨,浅浅不知怎么回事又闹情绪不吃饭了,你过来一下?”

“哎,记得和浅浅说一下,叫她别在外头乱吃东西,别往人多的地方跑。”

诸如此类的,可我当初一直没明白,她为什么要听我的话,而在半年前离开前的那个夏日夜晚,她红着眼圈反驳我:“你为什么要无条件的对我好?为什么要一直容忍我?”

我像是被这句话给砸醒了脑袋,然后有些狼狈的,无法反驳。是啊,为什么,明明一开始并不喜欢她的,那为什么呢,你可以好脾气成那样。

其实都明白的吧,只是一直没去想,就像不会去质疑公式一样,可那也无法否认,没有无缘无故的开始,大概是某个傍晚,看见她欢笑着与一群人告别后,转过身来却是落寞到甚至有些毫无表情的脸。

渐渐的,一切变得我所不能控制。

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如果没有张筱,简浅大概一直会是我的方程式,而我,也会是她一直的X。

没有如果,“如果“是这世上最让人心存侥幸却往往怅然若失的一个词。我清楚的知道没有如果。

“回神啦,去结账。”我敛神,身边依旧是超市,空气有些沉闷,胸腔隐隐发涨是要下暴雨了吧。

小家伙正拉着我的衣角朝前走。“等下。”我返身,又从货架上拿起一盒东西。

“哇…”他夸张的作出表情,“是准备送给小姑吗?”

我看着手里的那盒包装精致的粉红色巧克力礼盒,冷不防被小家伙给一撞,不禁有些窘然。

“是吧?”他追问。

我不语,只是拉着他朝已在那排队的简浅走过去,将礼盒放在购物车上。

“喂,你真闷骚,这样子追不到女生的啦。”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厉害?

“恩,你还想要变形金刚模型吗?”我拉着正准备将礼盒拿去献宝的他,淡淡说道。

“…”

番外之宗晨<2>

结完帐,我将礼盒拿了出来,递给简浅:“你小侄子说要买来送给你。”

“哇,”她低声的叫道,一下绽开笑容,有些惊喜,“真好看。”

她的脸红红的,开心的表情都写在脸上,又弯身揉了揉小家伙的脸蛋,“恩,小姑我没白疼你哟…走,看电影去!”

小家伙白了我一眼,低声嘀咕了几句,却也有些不好意思。

是的,我看见那盒巧克力时,就想送给她,想她开心,想要对她好,这些念头从心底生出来,像是春日的苏醒的种子,再也无法深藏地底。以前我一直以为,我对她的好,就像种子发芽那么自然,可所要汲取的养分,却是她对往事的无可自拔,那些好,反而会成为一把割伤她的利刃,所以一直逃避,不想让她一直生活在过去。

直到车祸那一瞬,什么都改变了。

所有的一切都被放慢了镜头,她惊恐的脸,漫天的碎片——就这样死去,我忽然很不甘心。死之前,我想要和她在一起,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想什么呢?”那小家伙又来粘人了,我笑着揉揉他的头,拎着东西出去。

刚从超市出来,温度的反差让我们都呵着气朝前走,我有些后悔没将车子开过来,外面实在很冷,这个地方,比杭州要冷的多。

简浅与小家伙两人不知低声嘀咕什么,一路笑闹着,大概是被周遭不时响起的鞭炮与烟花的欢乐氛围感染了。我慢慢跟在他们后面,拎着两袋东西,控制着速度,不紧不慢的走着。

简浅的背影有些雀跃,左手拿着粉色礼盒,右手牵着小家伙,有时也会孩子似的蹦跳着跑向前,又回头来和小家伙叫嚷,细细的笑透过喧闹声传来,可以看出她的心情比先前好了许多。

我点了一根烟,轻笑出声,只是这样,一样小东西便可以换取她的好心情,她可不是就是这样的人。以前是什么,一个冰激凌,几块巧克力,甚至只是一块糖果,不得不承认,她的high点实在很低。

有点走神了,等到意识到什么,再抬起头来时,便看见她停在我的正前方,眼神

带着欲望直直盯着我看,我挑了下眉无声反问,却见她盯的是我手里的烟。她忽然对我一笑,我刚意识到点什么,她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两指之间的烟夺了过去,然后眯起眼,微仰着脑袋,狠狠的,很享受的吸了口,又弹了下烟灰,吐出一团云雾来,动作娴熟之极。

“唔…”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满足的喟叹道,“憋死我了。”

我哭笑不得,将小家伙拉的远些,说道:“你的臭毛病倒是一样都没改。”

“你没听过吗,在瘾君子面前吸烟那就是引诱犯罪,哪怕是已经戒了烟的瘾君子。”她狡黠的笑,眨了眨眼,“连卫道士自己都这样了,也没资格继续对我说教啦…”

我一愣,也没想到什么话去反驳,她总是这样,用一些不知哪冒出的歪道理来噎死你。

只不过,对付她,我倒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我盯着她看了会,什么也没说,直接握住她的右手,快速将烟抽了回来,在她面前晃荡几下:“没资格说教,总有权利拿回来吧。”

她怔怔的看着我,眼底闪过几丝尴尬,温暖的触感从左手传来,意识到那温度的来源后,便看见自己的左手还拽着她的手没放,我随之放开,低头猛吸了口烟。

“哇,你一次他一次,姑姑你们两个间接接吻了哦,还两次勒…哈哈哈…”都说童言无忌,可现在的孩子未免也太早熟了吧,间接接吻都想得出来,小家伙挤眉弄眼的,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你给我闭嘴,直接都吻过了,谁还在意间接不间接的?”简浅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将他转了个身,狠狠说了句后,便大步朝前走了。

我有点明白了,有些东西其实是有遗传因素,“咳…”我清了清嗓子,藏住脸上的笑意,将烟头丢进垃圾桶,跟了上去。

男与女的差别很多,其中之一便是对于机器类的爱好与否。从现在的情形便可见一斑,《变形金刚》刚放了不到一刻钟,小家伙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我也重新温习着自童年便陪伴我的大黄蜂,擎天柱等等,而简浅却早已缩在沙发一角,就着落地灯的光线,翻起茶几上厚厚的几本杂志,封面上全是用灯光,妆容以及角度打造出来的千篇一律的beautiful ladies或 handsome men。

我笑了笑 ,将已经融入汽车人大战的小家伙抱到膝盖上。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同是男人,哪怕是一个六岁一个六十岁,也会找到共同点的,而我与简浅的共同点呢?别急,等下就有了。

“茶还是果汁?”简浅放下杂志,百无聊赖的环顾一圈,便去了厨房,脑袋靠着门,问我们两个。

“果汁!”

“果汁。”

“看来你们两个的共同点不止汽车人嘛,”她笑笑,拿了两杯果汁出来,盘腿坐到一边。

“那当然,我们都是男人。”膝盖上的小男子汉很豪气的发话了,抬头瞅我,“我还喜欢画画,你呢?

“唔,”我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下,“我…也喜欢,不过我只画房子。”

他皱着眉想了很久,似乎在犹豫什么,又过了会,从我身上爬了下来,蹬蹬跑进了里屋,过几分钟抱着个大大的画本奔过来。

“呐,给你看,都是我画的。”他的表情难得有些羞涩起来。

简浅此时也从沙发那头挪了过来,翻开画本,神色颇为自豪的卖起瓜:“看看我们小画家的杰作,比你那些生硬呆板的线条建筑可有趣多了。”

我看了她一眼,笑:“那些生硬的呆板的线条,是工作,我平时,也会做些超现实的有趣的业余设计”

“至少那些线条可以换你身上的Armani,以及放在门口的hugo Boss皮鞋,而你的超现实的,可就不一定了。”

我怔了下,用拇指轻碰了下鼻子,这是我一个习惯动作,还是很早之前被她给指出来的,那天下午,不知在争着什么,她忽然促狭的说了句:“算了算了,我才懒得和老摸鼻子的人争论。”

“好吧,”我因想起她那时的表情而笑了起来,“不过,你说这句话是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要是好好学习可以换很多名牌的话,那我肠子都已经悔青了。”

“我早告诉过你了,要好好学习。”我目光移到小家伙身子,轻笑道,“听见没,如果不想十几年后和你姑姑一样后悔,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小家伙翻了个白眼:“看我的画!”

我认真的看了那些画,多数是些冷色调的刚硬却造型奇特的汽车与机器人之类的机械,也有些色彩夸张,反差极大的景物,颠倒的房子,天空的鱼,失去轮廓的月亮等等。

“好吧,我承认。”一本翻完,我摸了摸正一脸期待着的小家伙的脑袋,“虽然我只是个计算怎样让线条构造的承受所需重量的建筑工人…唔,但是小艺术家了,今年六岁?”

“过完年,七岁了。”简浅看了看我,笑着说道。

“那么,”我低下头看着他,认真的问,“小艺术家,想去看画展吗?”

“真的?”他眼睛亮了起来。

“恩,四月份,我有个朋友会来上海开画展,到时候带你去见他。”

“哇哦!真的真的?那约好了,到时候你一定得带我去。”他一下站的笔直,兴奋的说道,一本正经的学着大人语气,“不见不散。”

“不散你个头。”简浅笑着轻轻推了推他的脑袋,“去,把画本放回去。”

电影这时刚好放完了,正放着片尾曲,客厅只剩下我与她两个人了。

“原来你也会这么热心。”简浅盘腿抱着个枕头,转过头,脸庞随着屏幕的灯光时明时黯,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不真实极了,“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我一下子沉默下来,一个人面对她,我总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那仅有的三年相处里,被时光褪去了外壳,不知怎的,剩下的竟然都是些芝麻大小的,不甚重要的琐事以及某个场景,比如她趴着睡觉时总皱着的眉头,比如她永远跟在后头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比如被她咬的扁扁的吸管…

我想,对我来说,最难的事情便是如何与简浅单独的心平气和的相处与交谈。安明说,这也是一种病,我想,可能真的是吧。

我呼了口气,觉得有些热,便解了几个衬衫的扣子,又拿起杯子喝了口果汁,然后才开口道:“我喜欢这个孩子。”

“恩。”

“而且,他的画真的很不错…”我又喝了果汁。

“是不错。”

“你…可以和他父母说说,好好培养。”果汁已经见底了,简浅看见了,抿着嘴看了我一眼,“我再去给你倒。”

“谢谢。”

她没有穿拖鞋,光着脚踩过毛毯,地板,走进了厨房,茶几上倒扣着几个空的杯子。

我怔怔的看着杯子,忽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那是我很早之前看的一部美剧,里面某个配角将装满水的杯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对一直试图掩藏情感或压根没明白自己的心的男主角说:“你这样看去,好像它是空的,但其实,早就装满了,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就像你的心一样。”

我看着简浅光着脚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了这句话,早就满了,满的再也装不下其他。在离开她之后,我才明白原来真正的想念一个人,那种感觉不是强烈与迅猛,猝不及防的如同涨潮的海浪,而是细无声的,缓缓的逐渐的,在你没有意识到之前,将你淹没,直到一点一点的沉入海底,才知道原来这种感觉就是思念。

“呐。”她递过果汁,半蹲着身子在电视柜下找东西,边问我,“继续看电影,还是听唱片?”

我这才注意到那边有台黑胶的唱片机,笑道:“你小侄子的爸妈,还蛮会享受生活的。”

“他们两个,受小资影响太严重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唱片机,成套成套的CD与碟片,咖啡也要自己磨豆,连过个年,都跑到香港,还不带上孩子,哼…”

“听歌吧,”我走了过去,站在她身旁,“看看,有什么好的CD。”

“唔,”她挪开点距离,手指灵巧的在CD架上跳动着,我的目光随着她的指尖跟过去。

“这个吧。”

“呀,找到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她的指尖与我的目光一起停下,在一张浅灰色的CD封面上。

“嘿嘿…”她抽了出来,拿在手里朝我扬了扬,笑容sunshine,“我们总算找到了一些共同点,对吧?”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有丝刘海遮住了眼,唇角的酒窝让人发晕,我觉得有些醉了,清了清发涩的喉咙,情不自禁的伸过手,将她的刘海撩到一边,微微笑着说:“是啊,我们…有共同点了。”

但是简浅,我们不是总算有共同点了,至少,或者,我们都曾共同爱过对方,虽然爱的时间不一样,可那,也算是共同点。

她的脸很红,看起来有些惊惶,又有些薄窘,手就这样僵在半空,相信我也一样,只是不知她有没有看出来,我很快的起身,镇定的拿过她手里的CD,很淡的说道:“不好意思,刚你额上有只小虫子。”

说完,连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假,便起身说道:“我去看看小家伙,怎么还没出来。”

我将CD放进唱片机,很快,歌声缓解了我们的窘迫与有些暧昧的气氛。Michael Buble 略带深情而欢快的声音环绕在房间内。

“you can dance,

every dance with the guy who gives you the eye,

let him hold you tight.

You can smile,

Smile for the man who held you hand beneath the pale moonlight…”

然后,我走进了小家伙的房间,一看,原来他抱着画册睡着了,唇角还带着笑,我把他的外套与裤子脱下,又盖上被子,最后将门关上。

出来时,简浅还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背影看起来单薄而倔强,长发将她的侧脸遮住,灯光投射下的影子清晰而落寞。

“ baby don’t you know I love you so,

Can’t you feel it when we touch,

I will never never let you go,

I love you so much。

you can dance,

go and carry on till the night is gone…”

空气里还弥漫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一种茉莉花的清香,唱片机继续着它单调却并不寂寞的工作,茶几上的果汁还冒着热气,我站在她身后,望着她,像是有一根线穿过我的心脏,那根线,绕过唱片机,茶几,果汁,紧紧拽在她的手里,简浅她不需要做什么,却将我的心一下子抽紧掏空。

我想起半年前,相似的场景,她尖锐而喘息着质问我的那些话,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痛,她强装镇定却苍白的脸,她抱着我时的紧张与颤动。

我忽然觉得很累了,带着面具这么久,现在,只想好好与她一起。

“But don’t foeget who’s taking you home,

And in whose arms you’re gonna be。

so darling, save the last dance for me,

save the very last dance for me…”

“can i hve a dance with you ?”我慢慢的走了过去,俯下身去,将手送到她的身前,低声而温柔的问道。

“sure。”

这注定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番外之卫衡<1>

作为一个医生,我有时候也挺困扰的,哦,我指的并不是生老病死那么沉重话题,事实上,我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想了,相反,我是指那些——某方面的事情的困扰。

那些长相可爱或者漂亮的护士,能干而职业的女医生,又或者,一些年轻的单身女病人或者家属。若将她们对我的厚爱说成困扰的话,是不是很欠扁?

言归正传,不知从哪开始,那——就从我住的地方说起吧。我并没有住在家里——事实上,自从大学之后,我对家,莫名其妙就多了份疏离感,不管是来自父亲还是母亲关切的目光,总会让我觉得不自由。对,我是个极度追求自由的人,甚至说,是有些过了头的。

我住在医院分配的单身公寓里,尽管这个上了年头的小区正对着太平间,也丝毫不能减少我们对它的热爱。我们是指同住一层楼的四位医生,我(或者我家的狗)感冒时找隔壁的内科医生,想要喝些中药养生汤时去总有一股植物苦味的对门,不过,我绝对不希望有机会去对门隔壁——那位急救室的眼镜兄弟,总是风风火火的模样。

我们所在的这个楼有个别致古典却绝对吸引眼球的雅称——青楼。源自墙面的颜色,古旧深沉的青色,是那种看一眼就让人难忘的青,有着久远年代的气息。

我见到简浅的第一眼,哦,不,不是第一眼,便是在青楼。只不过当时的我并没有将她与什么人联系起来。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始注意她的,或者说,也许之前已经见过她很多次了,就像见到便利店的店员,每天送报纸的大伯,那些比路人多一些的陌生人。

也不知是从哪次开始,一到周六,如果我在家,总会走到阳台,下意识的看一眼青楼前面那条通往医院的近路,虽然多数时候不会见到她,但若见到了,心底便会有“哈,果然被我看见了”,类似这种无聊的情绪。

渐渐的,就成了一种习惯,若在家,便想要去阳台逛逛,不然就像少了什么似的,坐立不安,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青楼的名字太有感觉?

从四楼的阳台望下去,并不能看清她的脸,只见她个头瘦小,背着个很大的包,从我这个角度看,她的包基本遮占了大半的身形。

她走路总是很轻快,好像去的是某个打折的商场,而不是医院——基本上,要固定时间去医院的人,不是眉头深锁就是一张麻木的脸,很少有见到她这样的。

先前我以为她是工作人员,医生?护士?但事实上,一看便不是,这行久了,也一眼能看出是不是圈内人,或者是后勤?但没有哪个后勤只在周六才会来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