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突然有点气急败坏,“我跟凯西之间的事情与我的童年根本不搭界。”

“哦,真的吗?”鲁思怀疑地反问,“想讨好一个令人难以琢磨的人,想讨好一个从情感上得不到、不体贴、没有善心的人——想让他高兴,想得到他的爱——这故事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西奥?似曾相识,对吧?”

我捏紧拳头,没有吱声。鲁思有些犹豫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有多难过。可是你想想看,你遇见凯西之前,可能就有过这种心情。多年来这种悲伤情绪一直伴随着你。你知道吧,西奥,有一种情况是我们最不愿意承认的,那就是在我们最需要爱的时候,却得不到它。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感觉,得不到爱的痛苦。”

当然,她说得对。我一直在搜肠刮肚,想找一个恰当的词汇来表达遭到背叛后这种不明不白的感觉,表达这种令人痛苦的空落落的感觉;我听到鲁思把它说出来了——“得不到爱的痛苦”——我看到它如何渗透到我的整个意识,把我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事情整合起来了。它不仅涉及凯西,还涉及我父亲,涉及我小时候被抛弃的感觉;涉及每次我想得到但没能如愿以偿时的悲痛情绪,时至今日,我的内心深处依然觉得我不会得到那些东西。鲁思的意思是,这就是我追求凯西的原因。我在追求一个永远都不会爱我的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例子,可以证明我父亲说得对呢——他说我是个窝囊废,不配得到爱。

我用双手捂住脸:“所以,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你是这么说的——这是我自找的?就他妈的毫无希望了吗?”

“不是没有希望。你现在已经不是听凭你父亲随便发落的小孩子了。你现在是个成年男人。你现在有了一个选择。是再次用它来证明你是个窝囊废,还是与过去一刀两断,把自己从无休止的重复中解脱出来。”

“那我该怎么办?你觉得我应该离开她?”

“我认为你现在处在两难的境地。”

“但是你认为我应当离开,是吧?”

“你已经走得太远,做得太过尽力,已经无法回到那种欺骗、背弃、玩弄情感的生活中去了。你应当找一个不但对你好,而且要好很多的人——”

“直说吧,鲁思,直说。你认为我应当选择离开。”

鲁思的目光咄咄逼人,直接看着我的眼睛。

“我认为你必须离开,”她说,“我不是作为你曾经的心理治疗师,而是以你老朋友的身份说这句话的。我认为,即使你想回到过去,也回不去了。也许你们还可以持续一段时间,可是再过几个月还是会出事,你还会回到这张长沙发上来。在凯西的问题上,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还是坦诚地面对自己吧,西奥。建立在谎言与虚假基础上的东西,最终都会离你而去。记住,不忠诚的爱情,不配称之为爱情。”

我一声长叹,瘫坐在沙发上,十分沮丧,心烦意乱。

“谢谢你,鲁思。感谢你对我赤诚相见。它对我太重要了。”

我出门的时候,鲁思给了我一个拥抱。这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举动。她的手臂是那样柔弱,她的骨头也非常脆弱。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以及那件羊毛衫上的羊毛气息,我又一次想哭。可是我没有,或者说我哭不出来。

我径直向前走去,没再回头看。

我搭上一辆回家的公共汽车。我靠车窗坐下,凝望着窗外,心里想着凯西。我想到她白皙的皮肤和那双美丽的绿眼睛。我的内心充满渴望——渴望她双唇的甜美滋味和她柔软的身体。可是鲁思说得对,不忠诚的爱情,不配称之为爱情。

我必须回家直面凯西。

我必须离开她。

10

我回到家,发现凯西正坐在长沙发上发手机短信。

“你去哪儿啦?”她头都没抬就问。

“随便走走。排练得怎么样了?”

“还好。有点累。”

我看她在发短消息,心想不知她又在给谁发。我知道到我该说话的时候了。我知道你和别人有染——我想离婚。我正待开口,却发现自己张口结舌说不出来。我还没找回自己的声音,凯西已经快了我一步。她把手机放下,停止了信息的发送。

“西奥,我们有必要谈谈。”

“谈什么?”

“你难道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她的语气有点严厉。我避开她的目光,以防她看出我的心思。我感到羞愧,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好像我成了偷鸡摸狗的人。

从她的角度来看,我的确是这样。凯西把手伸到沙发后面,拿出一样东西。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拿的是我那只藏大麻的小罐子。我手指划破后,忘记把这只罐子放回空房间了。

“这是什么?”她举起罐子问。

“是大麻叶。”

“这我知道。放在这里干什么?”

“我买的。我是突发奇想。”

“想什么?想嗨一把?你是——是认真的吗?”

我像个淘气的孩子,耸了耸肩,避开她的目光。

“真他妈的!我是说,见鬼——”凯西摇摇头,气不打一处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你。”

我真想揍她。我真想扑上去,报以一顿老拳。我真想把房间砸烂,把靠墙的家具砸烂。我想大哭,想怒号,然后扑进她的怀里。

我没有这样。

“我们睡觉吧。”我说着向外走去。

我们没再说什么就上了床。黑暗中,我躺在她旁边,躺了几个小时都睡不着。我看着熟睡中的她,感觉到她身上发出的热量。

我想对她说,你当时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来和我谈谈?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只要你开一下口,我们就可以把问题解决。你为什么不来和我谈谈?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呀。

我真想伸出手臂把她搂过来。我很想抱抱她。可是我不能。凯西——那个我所钟情的人——已经走了,一去不复返了,留下了这个陌生的躯壳取代了她的地位。

我的喉咙开始哽咽,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面颊往下流。

黑暗中,我悄悄地哭了。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我们像往常一样,她去洗澡,我煮咖啡。她走进厨房后,我给她递了一杯咖啡。

“昨天夜里你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她说,“你在说梦话。”

“我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没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也许是因为你抽大麻了。”她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看了看手表,“我得走了。要迟到了。”

凯西喝完咖啡,把杯子放进水槽。她在我的面颊上轻快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碰到我的时候,我真想往后缩。

她走之后我冲了个澡。我把水温调到几乎烫人的地步,任由热水冲刷着我的脸,冲刷我流出的泪——我哭了,哭得像撒娇的孩子。我在擦干身子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镜子里倒映的我。我惊呆了——面无血色,身上干瘪,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三十岁。我老了,筋疲力尽了,青春荡然无存了。

我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离开凯西会像肢解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打算像这样戕害自己。不管鲁思是怎么说的,她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凯西毕竟不是我父亲,我不会毫无指望地重复过去的错误。我可以改变未来。凯西和我曾经拥有幸福的过去,我们还可以再次幸福。总有一天她会向我坦白这一切,我会原谅她。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的。

我不会放凯西走。我什么也不会说。我会假装从未看过那些邮件。我会用尽手段把它们忘记。我会埋葬这个秘密的。我别无选择,只有继续下去。我不愿就此放弃,我不想让这个关系破裂,不想让它毁于一旦。

毕竟我不仅要对自己负责。我的病人怎么办?他们有些人是离不开我的。

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11

“我要找伊丽芙,”我说,“知道在哪儿能找到她吗?”

尤里大惑不解地看着我问:“你居然会找她有事?”

“只是想跟她打个招呼。我想跟所有病人见个面——让她们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在这里工作。”

尤里显得有些疑虑:“好吧。不过,如果她对你不太尊重,你也别往心里去。”他看了看墙上的钟。

“过了30分了,她的艺术治疗就要结束了。你最好去娱乐室。”

“多谢了。”

娱乐区是间很大的圆形房间,里面配备了一些破旧的长沙发,两张桌子和一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破破烂烂的图书,不过谁也不想去看。房间里弥漫着陈茶和陈烟的气味,连家具也沾上了这些味儿。有两个病人在角落里下双陆棋。伊丽芙独自一人在台球桌边上。我微笑着走上前去。

“你好,伊丽芙。”

她抬起头,眼睛里流露出恐惧与不信任:“干吗?”

“别担心,没什么事。我只想跟你简单地聊两句。”

“你又不是我的医生。我早已经有一个了。”

“我不是医生。我是心理治疗师。”

伊丽芙露出不屑的神情:“那我也有一个。”

我报以微笑,暗自庆幸她是英迪拉的病人,不是我的。接近她更让我胆战心惊。因为她不但块头很大,而且面带凶相——一双虎视眈眈、怒气冲冲的黑眼睛,明显是精神紊乱的眼神。她身上除了汗味还有一股烟味。她一直在抽自己手卷的烟,不仅指尖被熏黄了,牙齿也变得又黄又黑。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问你一两个问题,”我说,“是关于艾丽西亚的。”

伊丽芙怒目圆睁,把球杆重重地摔在球桌上。她原来准备把球放好后重开一局的,现在停下来,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心烦意乱的样子。

“伊丽芙?”

她没有回应。看她的表情,我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听见我说话了吗,伊丽芙?”

一个怀疑的眼神,接着是一个耸肩。

“他们说什么啦?”我问道。

“你很危险。让我小心点儿。”

“我明白。有道理。你不认识我——所以不信任我是明智的。还不到时候。也许,我们接触一段时间后,这种情况会改变。”

伊丽芙看着我,从眼神看,她还在怀疑。

我把头朝台球桌一歪:“来一局?”

“不。”

“为什么不呢?”

她耸耸肩说:“还有根杆子是断的。他们还没来换。”

“我可以用你的,对不对?”

那根球杆就在球桌上。我走过去想把它拿起来——她用力把它推到我够不着的地方:“这他妈是我的!去拿你自己的!”

我后退了一步,但没被她那恶狠狠的样子所吓倒。她用力打出一个球。我看着她打了一会儿。接着我想再试试。

“我想,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艾丽西亚刚来格罗夫诊疗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还记得吗?”

伊丽芙摇摇头。我继续说:“我从她的档案中发现,你们在食堂发生过一次冲突。你是那次冲突的受害者?”

“哦,是的,是的,她想杀我,是吧?想他妈割我的脖子。”

“我从上交的记录上看到,有一名护士看见你小声对艾丽西亚说了句什么,接着她就攻击你了。我想知道你跟她说了什么。”

“没。”她拼命摇头,“我什么也没说。”

“我不是说你惹了她。我只是感到好奇。究竟是什么事?”

“我问她一些事,这他妈怎么了?”

“你问了什么?”

“我问他是不是自作自受。”

“谁呀?”

“他。她那个死鬼?”伊丽芙笑了笑。其实那不是个微笑,而是个难看的鬼脸。

“你是说——她丈夫?”我有些拿捏不住,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

“你是问艾丽西亚,她的丈夫是不是该杀?”

伊丽芙点点头,然后打出了一球。“我问他的样子。她对他开枪,打烂他的脑壳,脑浆溅了一地时他的样子。”她哈哈大笑。

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我想伊丽芙在挑衅时,艾丽西亚产生的反应跟我现在差不多。伊丽芙的话让人讨厌,也让人感到可恨——那是她的病根,是小时候母亲使她产生的感觉。充满了怨恨和反感。伊丽芙在潜意识中会去引起你对她的恨——而且她在很大程度上成功了。

“现在怎么样了?”我问,“你跟艾丽西亚和好了吗?”

“哦,是的,姐们儿。我们可铁了。铁姐们儿。”

伊丽芙再次哈哈大笑。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我掏出来看了看,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号码。

“我接个电话。谢谢你,你帮了我大忙。”

伊丽芙嘟哝了句什么,然后接着打球。

我进入走廊,接了那个电话。

“你好?”我说。

“西奥·费伯吗?”

“是我,你是谁?”

“我是马克斯·贝伦森,给你回电话。”

“哦,你好。谢谢你给我回电话。我们能不能谈谈艾丽西亚的事?”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我是说,不完全是——我正在给她进行治疗,我想问几个跟她有关的问题。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我们不能在电话上谈吗?我很忙的。”

“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希望跟你当面谈。”

马克斯·贝伦森叹了口气,跟身边的某个人低声叽咕了几句,然后说:“明天晚上7点,在我办公室。”

我正要问他地址,他已经把电话挂了。

12

马克斯·贝伦森的接待员患了重感冒。她伸手去拿纸巾擤鼻涕,示意我稍等。

“他在打电话,马上就出来。”

我点点头,在等待区坐下来。这里有几张坐着不太舒服的高靠背椅,一张咖啡桌,上面摆着一堆过期杂志。我觉得所有的等待区域看上去都一样。我看医生的时候要等,作为律师去见葬礼承办人还是要等。

走廊对面的门打开了。马克斯·贝伦森露了个脸,招手让我过去,随即又进了办公室。我站起身,跟着他走了进去。

考虑到他在电话上的生硬态度,我以为会出现更糟糕的情况。但我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先道歉。

“你打电话的时候,如果我说话太冲了,我表示歉意,”他说,“这个星期太难熬了,我人有点不大舒服。请坐!”

我在他办公桌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谢谢,”我说,“谢谢你答应见我。”

“呃,开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见你。我以为你是个新闻记者,想让我谈有关艾丽西亚的事。后来我打电话给格罗夫诊疗所,证实了你在那里工作。”

“明白。这种事常有吗?我指的是记者。”

“近期没有,以前经常有。我学会了提高警惕——”

他刚要接着说,却突然打了个喷嚏。他伸手去拿纸巾:“对不起——我感冒了。”

他擤鼻涕的时候,我细致地看了他一眼。他相貌平平,长得不像他帅气的弟弟。他仪表堂堂,但有点谢顶,脸上有些痤疮形成的麻子。他身上有一股老式男用香水味,很像我父亲当年用的那种。他的办公室也是传统式的,散发出皮革、木制家具和书卷的气味。这里与加布里耶尔生活的世界有着天壤之别。加布里耶尔的世界充满着色彩与美,一切都是为美服务的。马克斯显然与他截然不同。

办公桌上有一个相框,里面是加布里耶尔的照片。这是一张抢拍的快照。也许就是马克斯拍的?照片里的加布里耶尔坐在乡村原野的栅栏上,头发在微风中飘起,脖子上挂着台照相机。他的样子不像摄影师,倒像演员,或者是扮演摄影师的演员。

马克斯见我在看那张照片,好像看透了我心思。他点点头说:“我弟弟的头发和相貌都比较好。我的脑子比较好。”他笑起来,“我在开玩笑。其实我是被收养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这我不知道。你们都是被收养的吗?”

“不,我是。我们父母当时以为他们不能生育了。可是收养我之后不久,他们就怀上了自己的孩子。显然这事儿还挺普遍的。和减轻压力有关。”

“你和加布里耶尔的关系好吗?”

“比大多数人关系好。当然,他总是在舞台的中央,我跟他相比就没那么光鲜了。”

“为什么?”

“呃,不这样也很难。加布里耶尔与众不同,小时候就这样。”

马克斯有个习惯,喜欢摆弄他的结婚戒指,说话时不断将它套在手指上转动。“加布里耶尔经常带着照相机。你知道,走到哪里都拍照。我父亲认为他这是发疯。事实证明,我这个弟弟有几分才气。你了解他的作品吗?”

我得体地微微一笑。我不想去探讨加布里耶尔作为摄影师的优点,于是把话锋转向艾丽西亚。

“你肯定很了解她吧?”

“艾丽西亚?肯定?”

提到艾丽西亚的名字,马克斯身上有什么东西突然变了。他的热情突然消失,语气变得非常冷淡。

“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了你,”他继续说,“在法庭上,我不是艾丽西亚的律师。如果你想了解案件审理的详细情况,我可以帮你联系我的同事帕特里克·多尔蒂。”

“我要的不是这方面的信息。”

“不是?”他好奇地看着我,“一个心理治疗师通常不会见病人的律师吧?”

“如果我的病人不能为自己说话,情况就不同了。”

马克斯似乎在认真思考:“我明白了。呃,我说了,不知能不能帮得了你,所以……”

“我只想问一两个问题。”

“那好。问吧。”

“我记得曾在报纸上看到,谋杀案发生的前一天晚上,你见过加布里耶尔和艾丽西亚?”

“是的,我们在一起吃饭。”

“他们看起来怎么样?”

马克斯的目光有些呆滞。显然这个问题他已经被问过无数次了,他的回答是机械的,无须思索的。

“正常,完全正常。”

“艾丽西亚呢?”

“正常。”他耸耸肩,“与平时相比,也许有点神经质,可是……”

“可是什么?”

“没什么。”

我觉得他还有话,于是就等着。不久他接着说:“我不知道你对他俩的关系了解多少。”

“只是从报纸上看到一些。”

“你看到哪些?”

“说他们很幸福。”

“幸福?”马克斯一声冷笑,“哦,他们是幸福。为了让她幸福,加布里耶尔什么都肯干。”

“我明白了。”

其实我并不明白。我不知道接下来他还会说些什么。他一看就知道我肯定不明白。他耸耸肩继续说:“我不准备解释。如果你想打听小道消息,那就去找让-费利克斯,不要来找我。”

“让-费利克斯?”

“让-费利克斯·马丁,艾丽西亚画廊的经营者。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两人亲密无间。说实在话,我从来就不喜欢他。”

“我对小道消息不感兴趣,”我说,同时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尽快找让-费利克斯谈谈,“我对你的见解更感兴趣。我可不可以直截了当地问一个问题?”

“我以为你刚才已经问过了。”

“你喜欢艾丽西亚吗?”

马克斯不动声色地看着我说:“当然喜欢。”

我不相信他说的。

“我觉得你有双重身份。一个身份是律师,需要小心谨慎,这我能理解;另一个身份是兄长。我来见的是他的兄长。”

一阵沉默。我怀疑马克斯会对我下逐客令。他刚想说点什么,可是改变了主意。他突然离开办公桌,走到窗口把窗户打开。冷空气一涌而入。马克斯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像待在屋子里快把他憋死了。终于,他低声说:“其实……我恨她……我很讨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