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为我逢场作戏,是不是?见鬼,艾丽西亚。不要这样结束,不要这样把我甩掉。”

“我没有要把你甩掉。不要小题大做。我们永远是朋友。”

“我们还是有话慢慢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过来吗?为了请你星期五去看戏。”他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两张票给我看——是欧里庇得斯的一出悲剧,在国家大剧院,“我想让你陪我去看。这是说再见的比较文明的方式,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拒绝。”

我有些犹豫。这是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可是我也不想再惹他生气。此时此刻,我想我什么都会同意——只要能让他出去。所以我说了一声“好吧”。

晚上10点30分

加布里耶尔回家后,我跟他说了让-费利克斯的事。他说反正他对我们的友谊很不理解。他说让-费利克斯让他心里发毛,还说他不喜欢让-费利克斯看着我的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

“就像你是属于他的。我想你现在就应该离开那个画廊——画展之前就离开。”

“我不能这样做——也太晚了。我不想让他恨我。你都不知道他这个人的报复心理有多强。”

“你好像很怕他。”

“我并不怕他。这样做比较简单——逐步远离。”

“越快越好。他爱你。你知道,对不对?”

我没有辩解——尽管加布里耶尔想错了。让-费利克斯喜欢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画作。这也是我想离开他的另一个原因。他根本就不关心我。当然,加布里耶尔有一点说对了。

我怕他。

23

我在迪奥梅德斯的办公室里找到了他。他坐在金丝弦竖琴前面的一张圆凳上。

“这张琴很漂亮。”我说。

迪奥梅德斯点点头:“可是很难演奏。”他做了个示范,用手指熟练地沿着一排琴弦弹过去。房间里回响起降阶式的美妙声响。“来弹两下?”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他笑起来。

“你看,我三番五次问你,是希望你改变自己的想法。如果我不坚持,那我也将一事无成。”

“我这个人不通音律。在学校的时候,音乐老师不加掩饰地跟我说过。”

“这就像治疗一样,音乐讲的也是一种关系,完全取决于你所选择的老师。”

“毫无疑问,真的是这样。”

他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然后点了点头:“那些云,是带雪的云。”

“我看是带雨的云。”

“不,是雪,”他说,“相信我,在希腊,我家祖祖辈辈都是牧羊的。今天晚上要下雪。”

迪奥梅德斯最后满怀希望地看着这些云,然后转身问我:“找我有事吗,西奥?”

“是这个。”

我把那本剧本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他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

“欧里庇得斯的一出悲剧。”

“我看见了。为什么把它拿给我看?”

“呃,是《阿尔刻提斯》——加布里耶尔遇害后,艾丽西亚画了一幅自画像,她为那幅画题了同样的名字。”

“哦,是的,是的,没错。”他看着这个剧本,来了兴趣,“把她自己塑造成一个悲剧式的英雄。”

“也许是。我必须承认,它把我难住了。我想你也许能点拨我一下。”

“因为我是希腊人?”他笑起来,“你以为我对每一部希腊悲剧都了然于心啊?”

“呃,不管怎么说,都要比我强。”

“我看不一定。这就像认为每个英国人都精通莎士比亚的作品一样。”他看着我善意地笑了笑,“不过你运气不错,我们两个国家的区别就在于此。每一个希腊人都了解欧里庇得斯的悲剧。这些悲剧是我们的神话,我们的历史——我们的血脉。”

“这么说你能帮我了解这部悲剧。”

迪奥梅德斯拿起剧本,随手翻了翻。

“你觉得难在哪里?”

“我觉得难以理解的是,阿尔刻提斯一直保持沉默。她是替自己丈夫去死的,结果又返回了人间——但从此就沉默不语了。”

“啊,就像艾丽西亚一样。”

“是啊。”

“再问你一下——你觉得难在哪里?”

“呃,她们显然有某种联系——可是我悟性太差了。为什么到最后,阿尔刻提斯也不说一句话?”

“呃,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不知道。也许她完全被情感所控制了?”

“有可能。是什么样的情感呢?”

“高兴?”

“高兴?”他笑了笑,“西奥,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人,因为自己的怯懦,让你代他去死,你会有什么感觉?这无异于背叛。”

“你是说她很伤心?”

“你就从来没遭到过背叛?”

这个问题像一把利刃直戳我的心窝。我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我的嘴唇在动,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迪奥梅德斯笑着说:“我看你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告诉我,阿尔刻提斯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这下我恍然大悟。

“愤怒。她很……愤怒。”

“是的,”迪奥梅德斯点点头说,“岂止是愤怒。要是生起气来,她连杀人的心都有。”他轻声笑了笑。“我们不禁要问,他们的关系未来会怎么样,我说的是阿尔刻提斯和阿德墨托斯。信任一旦失去,就很难再修复。”

过了一两秒钟,我才鼓足勇气说:“艾丽西亚呢?”

“她怎么了?”

“阿尔刻提斯的丈夫胆小如鼠,把她送进了地狱。可是艾丽西亚……”

“不,艾丽西亚并没有死,至少肉体上……”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只是肉体上,但另一方面……”

“你是说发生了一些事情——使她觉得心灰意冷……她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了?”

“有可能。”

我觉得这种解释不能令人满意。我拿起那本剧本,看着它封面上那尊古典雕像——美丽的女神,因为大理石的雕刻而变得不朽。我眼睛盯着它,想起了让-费利克斯跟我说过的那些话,说道:“如果艾丽西亚死了……像阿尔刻提斯那样,那我们就有必要让她起死回生。”

“正确。”

“我在想,如果艾丽西亚的绘画是一种表达方式——那么我们不如给她提供表达工具?”

“那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就让她画画,怎么样?”

迪奥梅德斯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手一挥,想打消我这个念头:“已经给她进行过艺术治疗了。”

“我说的不是艺术治疗。我是说让艾丽西亚根据自己的想法去画——给她一个单独的创作空间,让她根据自己的情感自由表达。这有可能创造奇迹。”

迪奥梅德斯没有立即做出回答。他在进行仔细掂量:“你得直接跟她的艺术治疗师说。你见过她没有?罗威娜·哈特。她这个人可不太好说话。”

“我跟她说说看。不过我会得到你的祝福吧?”

迪奥梅德斯耸耸肩:“如果你觉得能说服罗威娜,那就去找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不会接受这种想法。她一点都不会喜欢。”

24

“我认为这个想法很好。”罗威娜说。

“你觉得好?”我不让自己显得很惊讶,“真的吗?”

“哦,当然了。唯一的问题是,艾丽西亚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呢?”

罗威娜不屑地哼了一声。

“因为她不会作出反应,也不愿与人交流,我的病人中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臭女人。”

“啊。”

我跟着罗威娜走进艺术治疗室。地板上泼洒着各种颜料,就像抽象的马赛克——墙上挂着病人创作的艺术作品——有些还不错,大多数很怪诞。罗威娜的短发呈浅黄色,眉宇间有一道深深的皱纹,一副令人厌烦的受气包样,毫无疑问,这是因为有太多的病人不配合她造成的。艾丽西亚明显就是这群病人之一,让她失望至极。

“她不参加艺术治疗?”我问道。

“不参加。”罗威娜边说边把艺术作品放到一个架子上,“她参加这个组的时候,我对她抱有很大的希望——我竭尽所能让她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受欢迎的——可是她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白纸。没有任何东西能激起她作画的兴趣。她甚至连铅笔都不愿意拿,更不要说画画了。她这么做对其他人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我同情地点了点头。艺术治疗的目的就是让病人动手画画,更重要的是,让他们谈谈自己的艺术作品,把它和自己的情感联系起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能够真实地把他们的潜意识展现到纸上——这样就可以对它进行解读与评论。说到底,这最终还是要看心理治疗师个人的技能。鲁思曾经说过,技能熟练或者直觉敏锐的心理治疗师只是凤毛麟角——大多数不过是一些疏通或者堵漏的管道工。依我看,罗威娜充其量也就是一个管道工。显然,她觉得艾丽西亚不把她放在眼里。我尽可能地安慰她说:“也许重新开始画画会让她很痛苦。”我温和地提出我的见解。

“痛苦?”

“这么说吧,让她这么有才能的画家跟其他病人在一起作画,是不大容易的。”

“怎么就不容易?因为她高人一等?我看过她的作品,根本不觉得她有多高明。”她的嘴巴吸了一下,好像尝到什么难吃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罗威娜不喜欢艾丽西亚的原因——她这是嫉妒。

“那样的东西谁都能画,”她说,“画得像照片一样真实并不是很难——难的是要对它有自己的见解。”

我不想就艾丽西亚的艺术展开辩论:“你说的意思是,如果我从你那里把她接手过来,你就轻松了?”

罗威娜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我真是求之不得了。”

“谢谢你。我非常感谢。”

罗威娜不屑地嗤之以鼻:“你必须自己提供艺术耗材。我那点儿预算可不够她画油画的。”

25

“有一件事情我要坦诚相告。”

艾丽西亚看都没看我。我继续说下去,同时仔细地观察她:“我那天到索霍去,碰巧路过你那个老画廊,我就进去了。经理很客气,让我看了你的一些作品。让-费利克斯·马丁,他是你的老朋友?”

我在等她的反应,可是没有。

“希望你不要以为这是侵犯你的隐私。也许我该事先跟你说一下。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依然没有反应。

“我看了两幅画,是我以前没看见过的。一张画的是你母亲……另一张是你姑妈,莉迪亚·罗斯。”

艾丽西亚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我。她的眼睛里露出我从未见过的眼神。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眼神。是……感到有趣?

“这显然不是我——我是说,作为你的治疗师——应该感兴趣的东西。在个人的角度,我认为这些作品非常感人,非常有震撼力。”

艾丽西亚的眼皮开始耷拉。她不感兴趣了。我很快接着往下说:“有一两个地方给我的印象很深。在你母亲车祸那幅绘画中,我觉得缺了点什么……缺了你。尽管你当时就在现场,可是你并没有把自己画上去。”

没有反应。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只能把这场事故看成是她的悲剧?因为她死了?但实际上车子里还有一个小姑娘。我怀疑,她的失落感是没有经过验证的,也是不完整的。”

艾丽西亚的头动了一下。她看了我一眼。这是带挑战性的目光。我想把事情挑明,于是继续往下说。

“我问让-费利克斯,你那张自画像《阿尔刻提斯》有什么含义。他建议我先看看这个。”

我拿出了那本剧本《阿尔刻提斯》,把它从咖啡桌上推到她面前。艾丽西亚看了它一眼。

“‘她为何不说话?’这是阿德墨托斯提出的问题。艾丽西亚,现在我要问你同样的问题。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什么非要缄口不言?”

艾丽西亚闭上眼睛——让我消失在她的世界中。对话就此结束。我看了看她身后的钟。这一次的治疗时间基本结束,只剩下一两分钟。

我打出了那张一直藏着的王牌。其实我内心有些忐忑,我希望这种忐忑不那么明显。

“让-费利克斯提了个建议,我觉得很好。他认为应该让你去画画……你喜欢吗?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一个私人空间,还给你提供画布、画笔和颜料。”

艾丽西亚的眼皮动了一下,接着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就像被打开的灯似的。它们是一双孩子的眼睛,睁得很大,十分纯真,没有轻蔑,也没有怀疑。她脸上似乎恢复了血色。突然之间,她似乎充满了活力。

“我跟迪奥梅德斯教授说了,他表示同意,罗威娜也同意……所以现在就看你了,艾丽西亚。你觉得怎么样?”

我在等待着。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

终于我得到了我所希望的——准确无误的反应——这说明我的路子是正确的。

这是一个很细微的动作。极其细微,真的。然而,它意味深长。

艾丽西亚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26

在格罗夫诊疗所,食堂是最暖和的地方。沿墙壁有一排暖气片,离它们比较近的长凳子总是先坐满。午餐是最忙的一顿饭。工作人员和病人坐在一起用餐。就餐者说话都提高了嗓门,形成一片刺耳的噪音。所有病人都集中在一起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令人不爽的乱糟糟的气氛。

两个性格活泼的加勒比海女人有说有笑地给病人打饭:有香肠土豆泥、炸鱼薯条、咖喱鸡肉。这些东西闻起来很香,吃起来味道一般。三个品种中,我选择了热量最低的炸鱼薯条。在准备过去坐下用餐的时候,我刚好从伊丽芙身边走过。她的四周聚集着她那个小圈子里的人,是一帮最厉害的、傲慢无礼的病人。我从她桌子边走过时,正好听见她在抱怨伙食不好。

“我不吃这种垃圾东西。”她说着把托盘推向一边。

她右侧那个病人就顺势把托盘朝自己面前拉,准备自己享用。不料伊丽芙对着她的头来了一记猛打。

“贪婪的臭婊子,”伊丽芙喊起来,“拿回来!”

这一喊引得同桌的人一阵哄笑。伊丽芙把托盘拖回来,像什么好东西似的,倒进自己的饭菜里。

我注意到,艾丽西亚独自一人坐在食堂最里头。她像一只厌食的小鸟,戳起一点点鱼肉,把它绕着盘子转了一圈,也没有往自己嘴里送。我真想坐过去,但觉得这样不好。如果她抬一下头,或者与我有个眼神交流,也许我就会走过去。可是她的眼睛始终朝下看,似乎想把周围的环境和人全部屏蔽在外。我如果走过去,就像是侵犯个人隐私,所以我找了一张离其他病人有一点距离的桌子,坐下来吃炸鱼和薯条。我吃了一口鱼,觉得它没炸透,也没味道。虽然重新加热过,可是中间部位还是冷的。我同意伊丽芙的评论。我刚准备把它扔进垃圾箱,这时候有个人走过来,在我的对面坐下。

出乎我的预料,是克里斯蒂安。

“可以坐这儿吗?”他问。

“行啊,是你啊?”

克里斯蒂安没有回答。他很无奈地吃着那份硬得像石头的咖喱饭。“听说你打算让艾丽西亚画画。”他满嘴是饭地说。

“消息不胫而走啊。”

“这地方就这样。这是你的想法?”

我迟疑了一下:“是的。我觉得这样对她有好处。”

他怀疑地看着我:“小心啊,伙计。”

“谢谢提醒。不过真的没必要。”

“我只是说说而已。边缘性人格障碍患者总是有一股诱惑力。现在这件事也是如此。我想你还没完全尝到滋味。”

“她是不会诱惑我的,克里斯蒂安。”

他笑了笑:“我想她早就开始了。你正在把她想要的东西给她。”

“我是在把她需要的东西给她。两者是有区别的。”

“你怎么知道她需要什么呢?你对她的迁就有点过了。显而易见。要知道,病人是她,不是你。”

我看了看手表,想以此掩饰心中的怒气。“我得走了。”我站起身,端起托盘,准备离开,可是克里斯蒂安喊住了我。

“她会让你彻底沦陷的,西奥。”他说,“你等着瞧吧。不要说我没事先告诉你。”

我感到厌烦。这一天我一直厌烦不已。

下班后,我离开格罗夫,到马路那头的小店去买了包烟。我叼起一支烟,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汽车一辆一辆地从我身边很快开过。我在考虑克里斯蒂安说的话,反复在脑子里琢磨。“边缘性人格障碍的人总是有一股诱惑力”,这是他说的。

真的是这样吗?我是因为被他说中了才感到恼火吗?艾丽西亚从情感上对我进行诱惑了吗?克里斯蒂安显然是这么想的,而且我肯定迪奥梅德斯也有所怀疑。他们的想法对吗?

我扪心自问,有相当的自信说答案是“否”。我想帮助艾丽西亚,是的——我完全可以以客观的态度对待她,提高警惕,谨慎从事,坚决把住底线。

当然,我的想法是错误的。现在已经为时过晚,但我不愿承认,即使对自己也不愿承认。

我给画廊的让-费利克斯打电话,问艾丽西亚的绘画材料在哪里——颜料、画笔和画布。“是不是都存放起来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

“呃,实际上还没有……她那些东西都在我这儿。”

“在你那儿?”

“是的。审判之后,我清理了她的工作室,把值得留下的都留下了——她所有的素描草图、笔记本、画架、颜料——这些东西我全都给她保存起来了。”

“你这个人真好。”

“这么说你采纳了我的建议?让艾丽西亚去画?”

“是的,”我说,“会有什么结果,我们还要拭目以待。”

“哦,会有结果的。你会看到的。我只求你让我看一看她将来完成的那些作品就行了。”

他的语气中有一丝不可名状的渴望。我突然想到他的贮藏室里那些像婴儿一样用毯子包裹着的艾丽西亚的画作。他真的是为了她而好好保存那些画作的?抑或是因为他自己舍不得失去它们?

“能不能麻烦你把那些东西送到格罗夫诊疗所?”我问,“那样方不方便?”

“哦,我……”

他有些支支吾吾。我感到他的焦虑,觉得该出手相救了。

“或者我上你那儿去取?如果这样做比较简单的话。”

“是的,是的,也许这样更好。”他说。

让-费利克斯害怕到这里来,害怕看见艾丽西亚。为什么?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愿意直接面对的是什么?

27

“你什么时候去见你朋友?”我问。

“7点。排练后。”凯西把咖啡杯递给我,“西奥,你把她的名字忘了,她叫尼科勒。”

“是的。”我说着打了个哈欠。

凯西瞪了我一眼:“你知道,把人名字忘了,对人家有些不尊重——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真见鬼,你还去参加过她的告别派对呢。”

“我当然记得尼科勒,只是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只是这样嘛。”

凯西眼珠一转说:“随你怎么说吧,笨脑瓜子。我去洗个澡。”她说着走出厨房。

我暗自笑了笑。

7点钟。

6点45分的时候,我沿河边朝凯西在南岸的排练场走去。

我坐在排练场出口那条路边的长凳上,背对着出入口。如果凯西提前离开,也不会一眼就看见我。我不断转过脸,从肩膀往后看。那扇门一直没有打开。

7点5分,门开了。演员们纷纷离开大楼,我的背后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他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没有看见凯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