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盒子拿过来，打开怔怔看了看里面躺着的那块手表，真皮表带白色表盘，低调大气，怎么着也比手中红色塑料手表高出许多档次。
但她似乎还是更喜欢后者。
看了半响，石穗深深叹了口气，将表盒关好。
出了卧室，林沉年已经准备出门。见她出来，道：“昨天请了假，今天肯定压了很多快件，我早点去上班了，早餐放在餐桌上。”
石穗看了他一眼：“你身体没问题了吧？可别不舒服硬撑。”
林沉年走在门口换鞋，回道：“昨天睡了那么久，早没事了。”
石穗嗯了一声，拿起茶几边的电话拨了个号码，那头很快接听喂了一声。
她开口：“秦欧，你今天去学校吗？”
林沉年正出门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拉门离开。
石穗转头瞥了眼关上的门，听到秦欧肯定的回答，又道：“那我去找你。”
那边秦欧嘻嘻哈哈道：“怎么？三天还没到呢，就准备给我答案了。”
听他轻松的语气，石穗多少有些如鲠在喉，含含混混嗯了一声，道：“见面再说吧。”
两人是在学校食堂见的面，中午饭点，大学食堂人满为患，两个人好不容易端着餐盘在角落找到两个位置。
秦欧虽然大大咧咧，但是个有眼力见的男人，见到石穗手上已经戴着块崭新的红色手表，心里已经咯噔了一下。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坐下后笑道：“有什么等吃饱了再说啊，好消息坏消息都要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石穗轻轻笑了一笑，虽然心意已决，但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秦欧是一个很好的对象，家境优渥性格良好，再退一步基于现实，如果他们明年真的一起出国，这样的男人再适合不过。
但她也知道，因为不喜欢，所以她没办法勉强自己。即使之前确实生出那么一点心思，也不过是想要去斩断自己对林沉年那荒唐的想法。
是啊，荒唐。
但即使她并没有经历，也知道爱情本来就是充满了荒唐。
所以，那又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包括平日里话并不少的秦欧，也没有再开过口。
石穗知道他大概是已经猜到。
等吃得差不多，秦欧终于抬头，朝她灿烂一笑：“好了，你说吧！”
石穗将表盒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
秦欧无奈地笑了笑，倒也坦然地接过去：“好在我习惯做最坏的打算。我这算不算出师未捷身先死？”
石穗见他这个样子，也就放了几分心，淡笑道：“秦欧，我这两天仔细回想了一下我们同学的这两年，你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如果作为男朋友，大概也是很好的，但是……”
“好吧，后面的话不要说出来，我明白的。”秦欧笑着打住她，“石穗，我知道两年来我没有对你表示过，所以你没往别处想，但是现在开始，我想也不算晚。我不会放弃的，除非你有了喜欢的人。”
石穗愣了下，脑子里出现林沉年的模样，摇头笑了笑：“反正我该说的就说到这里。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同学不是吗？以后说不定还会一起出国。”
秦欧笑着点头：“没错。”
和秦欧说清楚后，石穗觉得浑身轻松，早早就回了家。
林沉年下班的时候，见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下意识问：“怎么这么早回来？没去约会吗？”
说完这话，却觉得酸气十足，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石穗转头看了他一眼，可他正在弯身换鞋，没让她看到他的表情。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漫不经心道：“前天我胡说的。”
“嗯？”林沉年不明所以，转头看她。
石穗故作轻松笑了笑，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口气：“就是……我其实没谈恋爱。”
说完，却是低着头悄悄斜眼去看林沉年的表情，只见他还愣愣站在玄关处，片刻之后，忽然反应过来一般，脸上绽放出一抹异常高兴的神色，可大概是怕泄露什么，又赶紧压了下去，哦了一声，语无伦次道：“那个……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石穗在感情里或许比较迟钝，但她作为一个心理系专业的学生，很善于解读人的表情，看到林沉年的反应，她大概可以确定一点了自己的想法。
面上没有表露，但心情却是跟林沉年现在是一样的。
吃饭的时候，林沉年一反常态，本来话少的他，忽然话多起来。
“你真的没交男朋友吗？”
石穗瞥了他一眼：“嗯。”
他继续问：“那个给你送玫瑰和手表的同学呢？”
“就是普通同学，而且手表太贵重已经退给他了。”
林沉年想了想，想到之前见过的秦欧：“是不是就是之前你带我逛校园见过的那个男生？”
石穗愣了下，点头：“就是他。”
“他看着挺好的，应该是喜欢的你吧？你为什么不接受他？”
石穗听他这些有些傻气的问题，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板着脸在他碗上敲了一下：“好了，一个男孩子问这么多干嘛？反正我和他没那回事。”
林沉年哦了一声，扒了几口碗底的饭，低着头偷偷摸摸看她，被石穗发现，从桌下踢了他一脚：“看什么看呢？吃完赶紧去学习，我收拾刷碗。”
林沉年这几天身心都受了不少打击，学习进度严重滞后，忽然听到这么大一个好消息，自然是浑身都是力气，打鸡血般一口气连着看了三个小时的书，效率极高。
但兴奋过头的结果就是，到了睡觉时间往床上一躺，根本就毫无睡意。
他翻来覆去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坐起来，犹豫半响后，套上鞋子开门来到隔壁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石穗姐，你睡着了吗？”
里面很快传来回应：“没呢，有事？”
林沉年迟疑了片刻，低声道：“我有点睡不着，想进来和你说说话可以吗？”
石穗其实也有点睡不着，见他这么反常，真是忍不住想笑，不过还是忍住，平淡如常道：“你进来吧。”
林沉年拎开门把，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外透过的一点霓虹光线。他也不开灯，走到床边往木地板上一坐，正好对上黑暗中躺着的石穗。
“为什么睡不着？”石穗侧头看他，其实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影。
林沉年不答反问：“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石穗拿起手表看了下：“现在也不是很晚，反正我又不用上班，倒是你自己，睡晚了明天小心累？”
林沉年摇摇头：“不会的。”
石穗轻笑出声：“好吧，那你想跟我聊什么？”
林沉年摸了摸脑袋，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和她说什么。
石穗见他这模样，干脆自己打开话题：“你自学进度怎么样了？没多久就要考试了吧？”
林沉年点头：“还行，不是很难，今年报名的三门应该都能过。”
石穗沉默了片刻：“小年，要想在建筑设计这一行做出成绩，光靠一个自考本科是不够的。”她顿了顿，“这是一个比较看重学历的行业，当然不光是指的那一纸文凭，而是在专业导师的带领下系统的学习，也需要有人引你入行。如果想以后从事这个行业，你要有心理准备，也许会遇到很多困难。”
林沉点头：“你说的我明白。所以我准备拿了自考文凭后，再去报考研究生，研究生大部分不用学费，我会少一些经济压力，研究生会有系统的学习，然后我早点去一些事务所实习打工，总能进入这个行业的。”
石穗笑了笑：“看来你已经有了自己的规划。不管怎么说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就好，你还这么年轻，一切都有可能，我相信你。”
林沉年问：“你真的相信我？”
石穗点头：“百分百相信。”
林沉年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这种信誓旦旦多少有些少年人的天真，但石穗就是打心眼里相信他，她笑着打了个哈欠：“行了，我也困了，你去睡吧。”
“嗯。”林沉年慢悠悠站起来，一步一步恋恋不舍地往外走。
石穗看起来是真的困了，他才走到门边，就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林沉年想了想，将脚板从鞋子里面空出来，光脚踩在木地板上，鬼鬼祟祟悄无声息地回到床边。
“石穗。”他低低唤了一声。
石穗没有回应，大概是真的睡着了。
林沉年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天人交战许久，终于慢慢俯下身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
☆、第33章 许心愿
待到门轻轻阖上的声音落下，本来躺在床上的人，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石穗摸了摸自己犹在发热的额头，低低笑了一声。
虽然不是做了什么大的亏心事，但隔日早上，林沉年还是心虚地不敢看石穗。
石穗自然是明白怎么回事，想着好笑，却又不好笑出来让林沉年发现，只能强忍着装作什么都不知。
她当然也是高兴的，没有什么比知道自己动心的男孩也喜欢着自己更值得高兴……哪怕他们之间的可能性其实微乎其微。
林沉年出门后，石穗坐在沙发正兀自沉思着，屋内的电话铃声响起。
接起电话，那边传来母亲姜惠莲的声音，开头就问：“都什么时候了，你申请材料还没准备好？”
石穗的好心情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正在等导师的推荐信。放心吧妈，我不会错过申请时间。”
姜惠莲勉强嗯了一声：“还有到时教授会有网络视频面试，你要提前准备。别面试的时候英文都说得磕磕绊绊。那教授都是我认识的，别给我丢脸。”
石穗心里一沉，本想反诘两句，但想了想还是忍住。
姜惠莲又道：“你年纪也不小了，等申请的事情弄完，我给你介绍一个男孩见见面，是你叔叔家的侄子，比你大四岁，去年博士已经毕业，在大学做研究，拿了绿卡准备入籍。反正你到时也是要留在这边的，这个男孩子再合适不过。”
石穗真是半响话都说不出来一句话来，她只觉得荒唐透顶，姜惠莲这么多年除了给她生活费，从来没在她身边尽过母亲的责任，却一直这样操控着她的生活，现在还要掌控她的未来。
她讪讪笑了笑：“妈，我没打算留在美国啊！”
姜惠莲哼了一声：“难不成你打算念完博士还回去？我现在不跟你多说，反正你来了之后就会改变想法。以后的事情我都帮你规划好，你按着我说的做就是。再说了，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不留在我身边怎么行？”
她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准备申请的事情，才挂了电话。
石穗将电话扔在一边，盯着那电话自嘲地笑了笑。姜惠莲确实只有她一个女儿，但这么多年她这个妈妈不也没留在女儿身边？现在倒是想起来要让她去她身边帮她养老了？
石穗不愿如此刻薄地去评判母亲，但是她爸爸难道就有别的孩子吗？姜惠莲已经有了新家庭，而她爸爸仍旧孤家寡人。就算撇去情感方面的因素，她也应该选择留在离父亲更近的地方。
想到去了美国，所有的一切都要按着姜惠莲的要求来，学业工作结婚生子……天啦！石穗恐惧地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多想。
她思忖了片刻，拿起电话拨了父亲石开林的号码。
“小穗，这么早打电话给爸爸，有事吗？”石开林接到电话，有点奇怪地问。
石穗犹豫着开口：“爸，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
石穗道：“我不太想出国，我想就留在国内读博士。”
石开林咦了一声：“为什么？你不是已经和你妈妈商量好了出去吗？怎么忽然不愿意了。虽然爸爸私心也想你留在国内，但在国外确实有利于你以后的发展。”
“爸，你知道我妈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她的要求我根本达不到。我没有什么学术追求，只想用自己学的一点专业，给一些问题少年做些心理辅导。我要是在她眼皮底下，一定过得很不开心。”
石开林在那头沉默了片刻：“小穗，你已经长大了，爸爸可以给你建议，但是做决定还是要靠你自己。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出国，爸爸也支持你。”
有了父亲的支持，石穗松了口气：“谢谢爸爸，那我就留在江城等您老人家援疆支教光荣归来。”
石开林朗笑出声：“好了，反正你自己好好想想，不管出不出去，都不能以后后悔。你妈那边你也别跟她硬来，好好跟她说。”
石穗嗯了一声，却也只听进去了前半句。
转眼间就是中秋节，林沉年难得提早下班。
这个团圆的日子，两个人都是孤家寡人，石穗不想这种日子两个人待在家里显得太凄凉，便拉着林沉年去外面吃饭凑热闹。
无奈这种节日，外面的餐馆都是人满为患，最后两个人只找到了一家牛肉面馆。
面馆里大都是一对一对的年轻人。石穗和林沉年两个看起来倒也跟其他年轻情侣没什么不同。
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上来，石穗吸了吸鼻子，很香，就是那汤上漂浮着的绿色葱花，让她皱了皱眉。
她拿起筷子，正准备挑出去时。林沉年已经将她那碗朝他的方向拉近了一点，然后用勺子和筷子将上面的葱花，小心翼翼弄出来。
他咦了一声：“刚刚我专门交代了一碗不要放葱花，怎么还是放了这么多。”
石穗不以为意笑道：“我也不是不能吃，就是不爱吃。今天人这么多，估计都弄混了。你吃吧，我自己挑就是。”
在她说话间，林沉年几下已经弄完。将碗推回她面前时，不动声色个地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出来放入她碗里。
旁桌有女孩的声音响起：“你看看人家男朋友多体贴，你就只顾着自己吃。”
原来是那年轻女孩看到林沉年的举动，对比自己对面狼吞虎咽的男友，恨铁不成钢地抱怨。
林沉年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悄悄抬头看了看石穗，赶紧垂下眼睛，脸不由得一红。
石穗瞥了他一眼笑了笑，拿起筷子将碗里的牛肉又挑出来，放回他碗里：“你夹给我干什么？吃牛肉长劲儿的，你天天干体力活要多吃点。”
其实本来也没几块牛肉，石穗也觉得两人夹来夹去有点好笑。
旁边刚被女友训斥的男生，立刻找到回击的机会：“看到没有？你要有人家女朋友这么体贴，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石穗忍住没让自己笑，但难免脸也有点发热。
林沉年更是脑袋快要埋进碗里，闷声吃面。
吃饱喝足之后，石穗提议去江边赏月，林沉年当然欣然答应。
江边沙滩离两人所在的地方并不远，步行过去半个多小时，走到江边时，天色将将暗下来。因为天气晴好，十五的月亮像是银盘一样挂在江水上的半空。
两个人一路并没有开口说多少话，但像是有了种说不出的默契一样，就算是长久沉默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是偶尔的相视一笑，两个人都有些说不出的不自然。
江滩上又卖孔明灯的小贩，吸引了很多年轻人。天黑不久，夜色里已经有许多盏孔明灯升上半空，星星点点映着。
孔明灯是用来许愿的，有愿望的人把愿望寄托在灯上，希望保佑自己实现。
石穗没玩过这个玩意，一时好奇，看林沉年昂头望着那些飞在空中的灯，一脸兴味的模样，道：“要不我们也点一个许愿？”
林沉年点头。
两个人在小贩那买了盏灯，合作摊开，点燃。
灯笼大的纸灯，在蜡烛火光的推动下，慢慢升空。
见那纸灯飞到半空，越来越远，石穗才想起来问：“你许了什么愿？”
林沉年昂头望着那盏孔明灯，月色下的表情看起来很虔诚：“我希望石穗姐身体健康，生活如意。”
石穗愣了下，笑着拍了他一下：“傻瓜，别光帮我许愿啊，自己也要许愿呢。”
林沉年沉默片刻，声音低了几分：“我也给自己许了个愿。”
石穗好奇：“什么愿望？”
林沉年终于稍稍低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立刻移开目光：“这是我的秘密。”
年轻男孩再怎么想要掩饰，眼神里的东西也是藏不住的，石穗沉默片刻，佯装语气轻松问：“小年，你为我许愿，是不是因为我帮了你，你想要报答我。”
林沉年没有看她，只摇摇头：“不是的，你帮我这么多我很感激，但我许愿并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石穗继续追问。
林沉年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赶紧收回，往前走了几步，对着江水停下。
“反正不是。”他背着她，咕哝说完，蹩脚地转移话题，指着江面上亮着灯的游船虚虚地拔高声音，“石穗姐，你看，那边有船呢！”
石穗轻轻笑了笑，然后那笑容在夜风中微微凝住。
他站在离她几米远的距离，月色下的身影显得单薄而颀长，在周遭吵吵闹闹的游人衬托下，看起来有几分遗世独立。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孩石穗从来这样觉得。
她从小中规中矩，以至于很多时候都快要忘了，什么才是最想要。人生短短几十年，总该做一些做一些真正顺从内心的事，总该不管不顾地为了什么疯狂一回。
☆、第34章 互靠近
石穗一步一步踏着地上粗砺的沙子走上前，夜色中的风声和笑语将她脚步的声音掩盖。林沉年浑然不觉她的临近。
她在他身后站定，半步之遥的男孩，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她几乎要微微仰视。
“小年！”石穗轻轻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