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险!

陈致愤怒地瞪着他。

皆无叹了口气,毫无诚意地问:“你要龙气干什么?”

“我渡给了崔嫣,让他压制妖丹。”

“我以为你会有骨气的不说。”

“我不是寒卿,我不傻。”

竟然说他的心上人傻皆无很想起身咆哮,但发现,没有丝毫的反驳之力。“妖丹被他吃了?看来他在崔府饿得很惨啊。”

陈致将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遍,只略去了崔嫣捉着他吮吸的那一段:“龙气的后遗症也太可怕了!你老实说,寒卿伤的不是尾巴,是脑袋吧?而且会传染。”

皆无白他一眼:“炫耀够了吧,谁还没有点恋情!”

“什么?”

“一个俊男对你嘘寒问暖,还说要你不要江山,这不是爱情就是色情,你自己选一个!”

“你每天到底在想什么。”

“我和心上人决裂,却成全了你的爱情,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我是男人。”

“你对舍不得你的崔嫣去说。”

陈致深吸口气,站起来要走,皆无在身后慢悠悠地说:“不想知道龙气是怎么回事啦?”

陈致一屁股坐回去。

“崔嫣是命定的天子,生来便有龙气护体。但他服用妖丹的年纪太小,体内的龙气尚不足以炼化,龙气与妖气相争,才导致今时今日妖丹不断反噬的境地,换做他人,早在不自量力地服用妖丹时就死了。”

陈致说:“若他登基为帝,体内的龙气是否更加充盈?”

皆无说:“帝王的龙气是一日日积攒的。妖丹在他体内多年,根本不会让每日诞生的龙气形成气候。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龙气在顷刻间压倒妖丹,将其炼化。他选陈应恪也是瞎眼,那昏庸无能的小皇帝能攒下多少。”

陈致想了想说:“所以,只能靠寒卿的龙气了?”上次不成功,是不是龙气太少?

皆无看穿他的想法,摇头道:“没用的。龙气是通俗叫法,正经的说,就是王气,王者之气。人间帝王是人王,寒卿是兽王,人王之气会帮助人类炼化妖丹,而兽王之气虽然也有一时的克制之力,但用多了反而会使妖丹更强大。”

陈致吓得体内龙气一抖:“那怎么办?”

皆无说:“身怀人王之气的有两人,一是陈应恪,一是他自己。前者投胎转世,成为常人,而他自己,深陷泥潭,无力挣扎,为今之计,只有取出妖丹。”

陈致说:“怎么取?”

“开胸剖腹废话!他自己吐出来就好了。”

“这么简单?”

“也不简单。他与妖丹相伴多年,形成依赖,一时失去,身体必然虚弱无比,若无灵丹妙药相助,下场就是一个死。不过你多的是大腿肉,随便割点肉放点血,他就享用不尽了。”

陈致心事重重地回到皇宫,刚靠近寝殿,就见崔嫣身披大氅,气势汹汹地走出来,若非闪避及时,几乎撞个正着。他连忙爬窗回床,再“睡眼惺忪”地走出来,问守在门口的黑甲兵:“他去哪儿?”

黑甲兵一如既往的坦荡:“高德来与张权的组成了联军,围住了京城。”

陈致心里“咯噔”了一声。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回屋转了转,始终不放心,问明崔嫣去了议政殿后,立刻赶了过去,半道儿正巧遇上回来的崔嫣。远瞧着还是冰冻三尺的脸,走近了便是春暖花开。

崔嫣微笑着解下大氅,披在陈致身上:“冷不冷?”

陈致想起皆无的调侃,真的哆嗦了一下,崔嫣连忙握住他的手:“这么晚出来干什么,我很快就回去了。”

陈致用力又不失礼貌地抽回了手:“高德来和张权找上门了?”

崔嫣轻笑道:“一个年事已高,一个有勇无谋,不足为虑。你这么关心他们,难道后悔选了我吗?”声音轻柔,如微风掠水,激起浅而缓的涟漪。

陈致知道他多疑,忙道:“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崔嫣笑道:“逗你玩的,你的心意”垂落的目光故意在他的嘴唇处逗留了一会儿,才意有所指地说,“我当然知道。”

陈致内心的小人儿高举“高德来与张权的造反”大旗,击鼓呐喊:打崔嫣!打死他!

崔嫣拉着他回房,临睡前,突然说:“你见过我的手段,所有与我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不等陈致反应,又温柔的说,“只要你真心待我,我保你高枕无忧。”

又是一糖一棒子。

陈致拉被子过脸,不想理他。

次日醒来,崔嫣依旧像往常一样,等他一道用膳,丝毫看不出大军压境的焦急。不过饭后,他还是带着陈致去议政殿转了一圈。

可怜陈朝旧臣好不容易在崔嫣的手里幸存,又要面对城可能一破再破的惨境,几乎一夜未眠,天未亮,就进宫打听消息。

偏偏崔嫣如往常一样,先议城中政务,听哄抬价格的粮铺乖乖地交出了粮食,还笑眯眯地对陈致说:“多亏了陛下的妙计啊。”

陈致谦虚地说:“仰赖天师威名。”

两人你来我往,分外和谐,却急刹了其他人。

一班旧臣对视了半天,无人出声,还是崔嫣的军师起了头:“高德来与张权已下请帖邀约天师,不知天师打算如何应对?”

崔嫣看向陈致::“陛下以为如何?”

陈致没有经验,不敢乱讲,便说:“天师胸有成竹,何故问我?”

崔嫣笑道:“陛下果然知我。高德来、张权与我都是义军,我与高德来还有过些许往来的交情,如置之不理,便是见利忘义。你们也不愿追随一个畏首畏尾的主公吧?这场邀约自然是非去不可。”

一名旧臣忙说:“但他们设宴在城外,分明是鸿门宴啊!”

崔嫣麾下军师傲慢道:“天师通晓天术,焉是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算计的!”

崔嫣望着陈致:“陛下可愿随我赴险?”

说实话,不是很愿意。

陈致不是不愿意去,而是不愿意跟着崔嫣大摇大摆的去。身为该死不死的皇帝,想也知道一出现必然万众瞩目,远不如用隐身术偷偷跟在后面方便。

他踌躇了下:“只怕令天师为难。”

崔嫣扬眉:“何出此言?”

“我虽不惧死,却怕使你大失颜面。”陈致顿了顿,叹气道,“也罢。他们若以大义为借口,要你杀我,我必不会让你为难。”言下之意,是会自行了断。

崔嫣又笑了笑,伸手去握陈致的手,被躲开之后,还碰了碰肩膀才缩回来:“你是我的和氏璧,自当完璧归来。”

完璧?

陈致嘴角抽了抽,不是他多想,而是皆无给他的影响实在太深刻了!

他需要时间来平息内心的恐慌:“宴请在什么时候?”

“下午。”

幸亏是冬日,日头暖而不烈。

陈致与崔嫣一道乘坐龙撵出行。

崔嫣见陈致半天不说话,主动找了个话题:“我头一次乘坐龙撵,十分好奇,陛下不介绍一下吗?”

四四方方一辆车,有什么好介绍的?

陈致兴致缺缺:“我也很少坐。可惜杨卿去得早,他倒是很熟悉。”

崔嫣皱眉:“杨仲举竟敢乘坐龙撵?”

杀过龙子的人,有什么不敢的。

陈致说:“他有一沓圣旨:‘杨卿为国操劳,赐坐龙撵’‘杨卿功在社稷,赐坐龙撵’‘体恤杨卿夜读奏章,赐坐龙撵’好在我只要盖玺就够了,圣旨是别人写的。”

崔嫣忽而凑近:“陛下可否唤我一声崔卿?”

陈致:催情???就问问,他自己怎么说得出口。

崔嫣见他半日不答,笑容微敛:“在陛下的心中,我始终是个造反的叛逆吧?”

陈致察言观色,立刻安抚道:“你反的是杨仲举的陈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的?”

“真的。”

“那陛下为何不愿意称我为崔卿?”

因为发音太尴尬。

陈致舔了舔嘴唇说:“在我心目中,你已经是这座江山的主人了。”

被舔过的嘴唇带着水泽,微微地泛白,看得崔嫣目光微沉。因变故频生而日渐模糊的记忆又清晰起来,虽然是男人,嘴唇却出奇的柔软。

陈致觉得自己的嘴唇快被看肿了,忍不住扭过头去。

崔嫣看着他的耳朵,突然觉得耳垂也肉得可爱。

车渐行渐缓,未几便停下来,有黑甲兵掀帘。

崔嫣先出,伸手搀扶陈致。

陈致下车后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城外,后方是严阵以待的数千黑甲兵,前方是高德来与张权联军。

对垒的两军之间,搭建了一座简陋的凉棚。

棚中有两人在座,其中一年长者见他们到来,起身相迎。

“崔老弟别来无恙!”年长的是高德来,个头不大却四肢粗壮,尤其是两根拇指,几乎有常人的两指宽。他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你常说与张老弟神交已久,缘悭一面,如今正是相见的时机!”

棚中余下一人原本背对京城而坐,此时才傲慢地转过身来,待看清了崔嫣的容貌,却呆住了。

“张老弟?这位便是崔兄弟。张老弟?张老弟张、老、弟!”高德来大力地拍向张权的后背。

张权猝不及防地投入了崔嫣的怀抱。

陈致:

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举办相亲宴吗?

第9章 亡国之君(九)

崔嫣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将人扶正:“张兄站稳了。”

他的音色清澈悦耳,压低时,颇有箫韵,落在张权的耳中,整个身体都酥酥麻麻得起鸡皮疙瘩。他故意托住崔嫣的手肘,热切道:“多谢崔兄扶持。”

高德来看不过去,伸手拉了一把拽着崔嫣不肯松手的张权,大笑道:“难得两位一见如故,来来来,坐下再谈!”

崔嫣看向陈致。虽然张权“投怀送抱”时,陈致退后得颇不着痕迹,但拉开的距离摆在这里。这等撇清关系的样子,令崔嫣暗生不悦。然而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虚扶了陈致一把:“陛下请。”

“陛下”二字吐音清晰,高德来和张权都没有错过。

高德来望着陈致皱眉,故作不解道:“这位小兄弟好面生,不知是哪里的英雄?”

崔嫣说:“这位便是江山之主,皇帝陛下。”

“江山之主”用在此处,可说是意味深长。

各路义军头子刚揭竿时,也许的确是为了反对压迫,可发展到高德来、张权和崔嫣这般的规模,还说是为了反而反,怕是蠢人都不信的。

地盘已经打下了,吐出来是没有的,陈朝皇帝在位一日,都是提醒他们“名不正、言不顺”。

高德来和张权这次约谈的想法很简单,他们与崔嫣的兵力相当,谁都没法一口气吞掉对方,且江山未定,局势为明,同为义军搞窝里反,无疑是自绝生路。所以,他们想“推翻昏君、拥立新皇”,再从新皇手里分得天下。按他们原先的想法,崔嫣已然占据京城,改朝换代顺理成章,高德来和张权借机将他拱上位去,一来为陈朝反扑势力立了块靶子,二来也让崔嫣欠下一份人情。

偏偏,崔嫣不但没有谋朝篡位,还与陈朝皇帝把臂言欢,仿佛造反的那个人不是他

是崔嫣给陈应恪吃了迷魂药,还是陈应恪给崔嫣施了迷魂计?

两人惊疑不定中,陈致大模大样地坐下来。

高德来老谋深算,眼珠子一转,试探道:“崔老弟好手段!高某原本还担心老弟独占京城,力有未逮,特特赶来助拳。如今来看,皇帝都对你言听计从,陈朝江山已是囊中物了啊。”

崔嫣笑了笑,侧头看陈致:“陛下对我言听计从了么?”

陈致正因桌上只有三个酒杯、三双筷子、一盘花生,十分乏善可陈,而觉得意兴阑珊,闻言回神道:“天师说得对,我自然言听计从,若说得不对,我一定劝谏无用后,再言听计从。”

张权看他与崔嫣如此亲密,心中酸水直冒:“陛下这手溜须拍马的工夫真是难得一见,怪不得能够在杨老贼的手底下苟延残喘。”

这话是极难听的了。

高德来饶有兴致地看向崔嫣的反应。

崔嫣还记恨着陈致刚才的“退避三舍”,故意装聋作哑。

张权见状,越发得意:“陛下为何不语,莫非草民说错了?”

陈致叹气道:“张壮士所言不假。如非为了黎民百姓,我何必与杨仲举虚与委蛇到如今?早就与他同归于尽了。好在一片苦心没有白费,终于等到了诸位清君侧的义军。”

张权和高德来目瞪口呆。

这哪是皇帝的画风,分明是戏子嘛!一点也不要脸!

两人认定陈致是见风使舵的小人,巧言哄骗了崔嫣,对他们的评价皆低了一个档次。高德来趁机劝说崔嫣自立。

“成王败寇。崔老弟离王者一步之遥,何不干脆坐实了名分?有我与张老弟助你,何愁天下不稳?”

崔嫣叹气道:“两位哥哥对我如此情深意重,我怎好推辞?只是”

高德来知道他支支吾吾,准没好事,可“知心好哥哥”的人设刚建立起来,不能崩得这么快,只好硬着头皮说:“崔老弟有何为难,但说无妨。”

崔嫣说:“据我所知,西南王得了江南世家的资助,纠集了二十万大军上路,准备进京护驾。”

陈致:努力回想西南王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人。

高德来说:“崔老弟手下兵强马壮,何必惧他?”

崔嫣又叹了口气:“实不相瞒,为了攻克京城,崔某手下死伤无数,余下人马安插在京城各处,稳定治安,已抽调不出一兵一卒了。”

美人烦恼叹息,实在令人心碎。

张权的心虽然碎了,但看到旁边碍眼的陈致,又拼合了一半:“西南王是皇帝的叔叔。他既然对你言听计从,何不让他出面,劝自己的叔叔退兵?”

陈致夸张地叹息:“可惜,西南王待我之心,不及我对天师的万万万万万万分之一啊!”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见崔嫣微笑,张权胸口发闷,仰头就喝尽了杯中酒。

高德来心中盘算。

西南王的二十万大军,铁定有水分,至多十几万,加上临时征召的新兵蛋子,能战斗的满打满算十万不到——也不可小觑了。如崔嫣战败,他与张权如鼎失一足,顾此失彼,也会陷入危境,所以这场仗就算崔嫣不说,他和张权也不能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高德来便豪气地开口:“崔老弟哪里的话!我们三兄弟从来一条心,西南王打你,便是打我们。你放心,哥哥我这里还有五万人马,人数不多,却个个骁勇善战!准叫那西南王后悔来这一遭!”

张权立马表态:“我有八万!”

高德来暗道傻子。张权的兵马还不如他呢,竟然把八万的家底全掏出来了。

崔嫣感动地举杯道:“崔某何其有幸,得遇两位哥哥。”

何其有幸,得遇郎君。

张权将话换做令自己欢喜的,几乎醉死在那绝美的笑容里了。

大体方针定了,接下来就是驻地、辎重等细节。

崔嫣与高德来你来我往,谁也不肯吃亏,讲到士兵点起了火炬,才算议定。

高德来与张权的大军就驻扎在京城外,但崔嫣要负责两支大军的所有开支。

商议完毕,崔嫣带着陈致要走,张权不让。张权醉醺醺地说:“崔老弟不许走!我看谁敢把崔老弟带走!都给我坐下!”

余人:到底是谁把他灌醉的?

陈致和高德来看来看去,看向崔嫣。

崔嫣:“?”

陈致心中感慨——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陈致:“?”他的心声怎么和高德来的声音这么像?

回头看高德来再笑,那句话的确出自他口,只是与陈致不谋而合了。

崔嫣微笑道:“可见张兄对我们的计划实在满意得很。”

高德来但笑不语。

两人劝说张权半天,张权死巴着崔嫣不放手。

陈致都看出崔嫣不耐烦了,张权仍不识趣,偏偏人疯话不疯,嘴里颠来倒去地说:

“我要效仿刘关张三结义,与崔老弟秉烛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