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这个样子,陈致恶人扮不下去,吩咐他老老实实地待着,千万不要乱跑后,将隐身符贴在他的身上,确认看不到之后才离开。

虽然没有处理那群死士,但居住环境及安全问题还是要解决。陈致先到人间买了一口棺材,将老管家的遗体安顿好,再上天庭找仙童,让他找个布阵高手来帮忙。

仙童正觉无聊,听说他家有热闹看,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陈致回到四明山洞,喊容韵没回应,不由有些着急。给他隐身符是为了安全,但是,他若带着隐身符离家出走,找起来就麻烦了。

他在后山转了一圈,老虎早在离开的时候顺手定住了,容韵就算一个人乱跑,暂时也没有危险。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回到前院,正要埋了老管家的棺材,让他入土为安,就听到身边传来熟悉的哭泣声。

“师父师父我,我死得好冤啊。”

不用看也能想象容韵哭得有多凄惨,陈致顺着声音摸到他的小肩膀,顺手将隐身符撕下来。

容韵挂着两行清泪,呆呆地看着他:“师父,你能见到鬼?”

陈致说:“我不是让你待在山洞不要跑吗?谁准你偷偷回来的?”

容韵扁着嘴:“我担心师父。”

陈致扛起棺材走了两步,见他扭着小手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他,心下一叹,对他一努嘴:“还不跟上。”

容韵眼睛一亮,立刻追了上去,主动牵住了他的袖子。

陈致假装不知道,任由他去了。

容韵解释自己乱跑以及哭的原因:“师父出去这么久没有回来,我很担心,才回来看看的。但是,师父回来了,却看不见我站在你面前,我以为我死掉了变成鬼师父再也看不见我了”说着,竟又悲从中来。

“再哭逐出师门。”

容韵努力地忍住了。

在后山葬了老管家,陈致与容韵回来时,发现家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鼻若悬胆,面若芙蓉,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袍,却显得英姿勃勃,充满跳脱与张扬之态。

陈致抱拳道:“敢问阁下”

“我们分开才多少年呀,你居然就已经忘记了你的三吉哥哥,喜新厌旧速度之快,连陈世美都望尘莫及呀。”凤三吉揶揄道。

陈致眨了眨眼睛道:“你长大了不少。”

从麻雀便成人,体型上的确是大了。

凤三吉说:“很久没用穿鞋子了,像被捆住了似的,一点都不自由。亏得你们穿得住。”说着,往地上一坐,径自把鞋子脱了,用两只白白嫩嫩的脚掌在地上跳了跳,满意地说,“这可舒服多了。好啦,你要布置什么结界?”

虽然他行事跳脱,但好歹是火凤神兽,陈致对他充满了信心:“布置个结界,让别人找不到这里。”

“迷魂阵嘛,简单。想当年我学习阵法的时候,最开始学习的就是迷魂阵”凤三吉赤脚追忆了两个时辰的往昔,才在陈致委婉的催促声中跑去布置阵法。

阵法的效用到底如何,陈致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原本在上空飞来飞去的鸟儿也渐渐消失匿迹,想来是不错的。

凤三吉自从来了一趟之后,就成了常客,原因无他,陈致爱发呆,往往不会打断他喋喋不休的唠叨。

时间一晃四年过去,小豆芽抽得厉害,身高很快就到了陈致的胸口,软萌可爱的一张脸渐渐有了棱角,越发地靠近崔嫣。只是陈致每日与他朝夕相对,已经习惯了变化,不似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抵触,大多数时候,都将他当做了另一个人来看。反正,等容韵登基为帝,他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也就没了交集。想通这一点,这四年陈致对容韵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俨然一个十分正经的严师。

容韵对陈致的依赖日渐增长,每天连读书练功也要腻在他身边,且抓住了陈致面冷心热的弱点,将撒娇与哭鼻子应用得炉火纯青,明明是十一岁的人了,还是说哭就哭,让陈致头疼不已。于是,月初下山放风的日子,就成了他每个月的盼头。

又到了一月一度下山的好日子。

临行前,容韵照旧殷殷叮嘱。

陈致听得耳朵生茧,也不知道两人谁是师父谁是徒弟。趁容韵盘算清单,他脚底抹油,直接下山。到了山下,就看到地上摆了很多算命摊子。

自从凤三吉在山里布置结界,四明有神仙的流言就被散播了出去,起先只是浙东一带流传,两年前有个自称是行天道传人的护天真人在这里迷路之后,名声一下子就传到大江南北,引来无数想要修道的人。好在他们在结界外打转,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不过,除了他们之外,当年那些死士也没有放弃,有几张老面孔晃了四年,陈致都能够记得他们每次来都多了哪条鱼尾纹。

为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下山之后会戴一张银白色的面具,配上飘逸的长发,宽大的长袍,十足的神棍形象,矗在一群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人中,画面异常和谐。

陈致刚买了米和油,就看到一名死士迎面而来。

按往年三到四个月来一回的频率,今次来早了,离上次才两个月呢。

事出反常必为妖。

陈致对千里迢迢地跑到外面去调查那块刻梅花的竹牌没有兴趣,但是,在家门口顺便偷窥一下可以。他走到角落,将买好的东西放进乾坤袋,贴上隐身符,蹑手蹑脚地跟着死士身后。

死士拐了个弯,走进一家客栈内,像个普通人一样,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喝茶,约莫半柱香后,客栈楼上下来一个人,白面长须,打扮得老成,看着却年轻。

死士一见他就站起来行礼,两人好似第一次见面,互相问询了一番才坐下。

陈致坐在另一边的长凳上,看着他们交谈。

那人自称田自芳,说千里迢迢地从蓬莱跑来,就是为了见识四明的仙阵。

两人吃了早餐,便启程往四明山上走。

陈致有不好的预感,原因无他,就为了“蓬莱”二字。他没忘记,当初要对付单不赦,北河神君就是去蓬莱借的神兵利器。

上山之后,田自芳无需提醒,就径自往他家的方向走,走入阵法后,也不慌张,拿出罗盘,且算且走。陈致跟在身后,发现他们走的方向与凤三吉留下的并不相同,刚要松一口气,前方柳暗花明,直通家门。

这时候也顾不得暴露不暴露了,陈致用定身术定住两人,夹起死士跑到山脚,往草丛一丢,等回去搬田自芳,发现那人已经不在了。

前面就是家,而家里只有容韵一个人!

陈致不敢细想,拔腿就跑。

短短几十丈的距离,愣是给他跑出了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的悲怆感,看到好端端站在门口的容韵都没有减轻,直接捞过来抱住。

容韵呆了呆,立刻喜滋滋地抱住他:“师父,你回来了!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陈致平静了一下澎湃的心潮,将他往身后一塞,警惕地走向院中。

那个田自芳被捆成了一只粽子,像毛毛虫一样在地上蠕动。凤三吉站在旁边,一脸得意道:“看他一表鬼鬼祟祟,就知道不是好人,幸亏我来了,不然就小容韵一个人,一定应付不来。”

陈致头一回觉得他说话这么有道理而没有反驳。

凤三吉说:“他是谁?”

陈致说:“破了你迷魂阵的人。”

本打算看完热闹就撤的凤三吉立刻收住脚步,眯着眼睛打量田自芳半天,提起他的后领,去后山审问了。

容韵绕着陈致打转:“师父是不是知道我有危险才特意跑回来的?”

陈致将米和油拿出来给他。

容韵说:“还有糖醋和酱油呢?”

陈致眨了眨眼睛:“修身养性,吃清淡点好。”

容韵失落道:“我晚上本打算给师父做糖醋排骨的。”

陈致说山上杂物都由他承包,他就真的傻乎乎得全都包揽下来,不仅砍柴、修门、清理房间样样精通,而且厨艺也是突飞猛进,得到了包括凤三吉在内的全体路人的赞赏。

糖醋排骨是容韵的拿手菜之一,陈致极为喜爱。

到底抵不过口腹之欲,陈致决定再下山一趟。

容韵要求与他一起去:“有事弟子服其劳,怎么能让师父一个人拿那么多东西,而我在山上享福。”

他的脸这么打眼,又与那个渊源深厚的母亲生得极像,一下山就可能招来其他死士的注意,陈致自然不会同意他去。容韵还想争取,就听陈致说:“忘记第一条规矩了吗?”

容韵虽然不情愿,也只好乖乖地听了。

陈致重新下山,将要买的东西都买齐了,路过点心铺,想起容韵似乎喜欢吃有花香的东西,便带了一盒桂花糕回去。

晚上有糖醋排骨有桂花糕,两人都吃得很开心,倒是凤三吉审问了田自芳之后,有些心不在焉,话出奇的少。陈致按捺不住,问他田自芳到底说了什么。

凤三吉咬着筷子,愤愤地说:“他说迷魂阵太简单,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浪费了他从蓬莱赶过来的一番心意!简直欺人太甚!”他伸手劈桌,陈致与容韵默契十足地将桌子挪开,让他劈了个空。

陈致说:“他为什么从蓬莱赶来?”

凤三吉说:“有人发了邀请函去蓬莱,他觉得有意思就赶来了。”

陈致皱眉说:“一般人能将邀请函发到蓬莱?”根据这些年的恶补,他对仙界与修真界的事情已经不似以前那般一无所知,蓬莱是修真界的三大仙山之一,虽然位列昆仑与须弥之后,但是岛上能人辈出,包罗万象,不可小觑。

凤三吉说:“一般人不可以,修真的人就可以。”

居然牵扯到修真了吗?

陈致皱眉。他原本以为死士来自江南世家,也就是容家的对头,目的是容韵身上的宝藏,但是真相似乎没有这么简单?那他是不是应该抽时间追查那块竹牌?

凤三吉说:“不行,我要去蓬莱走一趟!”

陈致说:“行,没什么不行。”

凤三吉是个超强行动派,收走就走,一眨眼,饭桌上就换了一个人——田自芳被丢在了座位上。看着面露惊恐的俘虏,陈致表示自己有优待俘虏的政策,叫他千万不要担心,然后趁容韵跑去洗碗,拿出忘忧珠在他的额头摩擦摩擦

容韵睡着之后,陈致提着田自芳翻山越岭地丢到了真正的千里之外,再去天庭找皆无。

经过四年的休养,皆无精神已经完全恢复,开始全面主持黄天衙的事务——容韵已经是第三世,天上天下都很重视。

陈致进去的时候,皆无和仙童正和一个青年说话,见到他,连忙招呼道:“正要与你介绍这位新来的同僚,谭倏。”

陈致凑近就闻到一股别致的香气,不由深吸了一口。

皆无对谭倏解释道:“你别怪他,他一辈子没闻过昙花香。”

陈致觉得这话十分扎心:“我才走了小半辈子,还有大半辈子的希望。”

皆无说:“你的愿望已经达成了,谭倏是昙花仙。”

陈致这才仔细打量这个青年,只见他眉清目秀,微笑的时候透着一股可亲,煞是好看,不由心怦怦直跳,激动地问:“你可以开花给我看吗?”

谭倏脸微微一红,求助般地看向皆无。

皆无说:“你在求亲吗?有多少法宝当聘礼?婚后准备住哪个仙所?屁都没有怎么好意思要开花结果?”

陈致哑口无言,场面陷入尴尬。

仙童打圆场:“他是个花痴,不要见怪。”

陈致觉得这句话花痴很令他自己见怪。

皆无说:“你上来又有什么事?”

陈致说:“没什么,有人从蓬莱请人,破了三吉设下的迷魂阵。”

皆无皱眉道:“从蓬莱请人?”

仙童说:“那应该是修真界的人咯?”

皆无看看陈致,老实说,不是他对陈致不放心,而是陈致的确令人不放心。他想了想,对谭倏说:“反正你早晚都要去四明山,不如早一步去,万一有事,互相还有个照应。”

陈致说:“他是”

皆无回答:“代替单不赦的人。”

“哦。”陈致干巴巴地答应了一声。

皆无说:“你最近和容韵相处得如何?”

陈致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便说:“就那样吧。”

“那就好。”皆无露出诡异的微笑,拉着他走到一边,“把黄圭拿出来?”

陈致一边拿一边问干什么。

“颁布任务。”皆无的手在黄圭上轻轻一碰,一条被隐藏的任务就显现出来——

陈悲离喜童,猥亵未遂,遭来容韵的厌恶。

陈致转了一圈,抓起一张案台,丢到皆无面前,冷笑道:“你好好说,说不好,当如此案!”他一手劈向案台,手被反震了回来,而案台纹丝不动。

皆无提醒他:“这是仙物。”

陈致拿出鞭子,准备吊死自己:“那我死给你看。”

皆无说:“陈悲离一直喜欢幼童,前世便是如此,于是这一世被罚入畜生道,沦为螳螂。地府判罚的时候,天道运算尚未完成,故而双方判罚的程度不太一样,产生了偏差。天道依旧将陈悲离归入转世为人之列,且因为小时候对容韵有企图,日后死在了容韵手中。容韵也因为讨厌他,生出一系列的事端这些你都不用管,那些死士也会有人帮你摆平,眼下的任务就是要让容韵觉得你是个无耻、变态、恶心的人渣!”

说好的为人师表,以身作则,带出一根根正苗红、茁壮成长的未来栋梁呢?

这都歪得没边了!

陈致抹掉脸上的口水,恶狠狠地微笑着:“不干。”他将鞭子甩在地上啪啪响,“当初说好的,我只管带孩子!其他一律不用管!”

皆无理直气壮地说:“那不是怕你不上钩吗?”

陈致冷笑道:“上了钩我也可以跳下去。”

皆无拿出一个瓶子放在桌上:“这是交换条件。”

明知道是个圈套,他还是没骨气地问了:“什么东西”

“灵芝露,只要一滴,什么植物都能种活。”

管住自己的手,管住自己的嘴!陈致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听到自己说,“成交!”

第35章 师徒之情(五)

每次从天上下来, 陈致都觉得是个全新的自己, 看待世界的角度都不一样了。上次还是个仙人, 现在已经是个变态!揣在怀里的灵芝露太有真实感。

说实话,会同意交易,灵芝露的诱惑只能占很小一部分的原因他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嗜好“拈花惹草”到经不起诱惑的地步, 一大部分是想快点完成任务,然后做个高高挂起袖手旁观的真仙人。

主意打定,陈致说干就干, 乘着夜色摸进了容韵的房间。

容韵双手抱胸, 仰面睡得笔直。

陈致在他床边转悠,似乎在找个下手的角度。

脸蛋平时也捏, 容韵的婴儿肥残留到现在,他功不可没。

手自己偶尔牵一次, 容韵都高兴得不得了,不知道谁占谁便宜。

大腿嘛自己又不是丫鬟, 还半夜过来伺候捏腿的!

陈致咬咬牙,决定直接捏屁股!他慢慢地将被子从容韵的胳膊下抽出来,掀起, 然后停顿在半空中

顿得装睡的容韵都忍不住要睁开眼睛了, 陈致突然将被子放下,左左右右地掖好,扭头就跑了。

容韵:原来师父会半夜过来帮我掖被子。

许久没有感受到亲人关怀的容韵顿时热泪盈眶,感动得不得了。

陈致久违得以屁滚尿流式滚上天庭,一把抢过站在寒卿面前的皆无, 扭头就跑出了一道滚滚黄尘。

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跑来的寒卿:“?”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寒卿:

生气的寒卿:“!”

抢完人才反应过来的陈致尴尬地看着依旧气定神闲的皆无,说:“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皆无拍拍他的肩膀:“你准备怎么赔?”

陈致掏出一乾坤袋的晦气给他。

皆无说,“吝啬成你这样,也算世所罕见了。”说归说,还是收下了。

陈致说:“没办法,人穷志短。”

皆无说:“这趟任务完成后,可以领取丰厚的奖励。黄天衙成立多年,底蕴可不是一般的衙门比得上的。到时候,我打开宝库,你从中任选一件。学不会高深的法术,就找一件本命法宝防身。”

陈致眼波毫无一丝波澜。

皆无叹气:“所以你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陈致嚎叫:“我办不到!”

皆无眼波毫无一丝波澜。

陈致敛容:“我要是做得到,就不可能修成大功德圆满金身,而是投胎当螳螂了。”

皆无说:“下手的时候在心中默念这是燕北骄燕北骄燕北骄”

陈致说:“然后我对他做了那些不可言说的事?我成什么人了?!”

皆无觉得很有道理,不由长叹一口气。

陈致说:“要不这样,你告诉我,陈悲离对容韵做了那些事情之后,造成了什么影响,我看看能不能从结果上补救。”

皆无说:“影响非常深远。”

陈致表示洗耳恭听。

“容韵十五岁那年,陈悲离发了个大招,将他关了起来,嗯嗯嗯”他做了个自行意会的表情,“当然,天道之子嘛,谁得罪都是一个死,陈悲离偷鸡不成蚀把命。但是,容韵被他彻底恶心到了,连带的对所有的断袖都深恶痛绝。他下山以后,听说西南王之子陈轩襄是个断袖,就以消灭他为目标,努力奋斗。后来听说占据燕朝太尉王为喜喜欢圈养童男童女,又一鼓作气攻下京城,统一了天下。哦,王为喜就是崔嫣的军师,你应该记得吧。”

陈致目瞪口呆。

皆无虚心求教:“你打算怎么补救?”

陈致说:“当初你让我二选一就是个惊天大坑吧!”说什么把容韵养大,其实是把容韵带歪啊!比辅佐他登基更任重道远。

皆无说:“千万不要这么说,以后你遇到更大的坑时,词穷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