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小施主,凡是有起必有终,万物衰荣,没有永存的方法,这是规律。小施主心境清明,对名利无执著之心,也就不必太看重生死。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萧谣不怕死……死了就能见到娘亲了……但是萧谣死之前见不到叶逸的话,九泉之下……不知道如何对娘亲交代……大师……”萧谣眼泪涟涟,见者不忍。

一叶禅师沉下声音,“今晚,老衲的坐下四大首座弟子就会到达祥麟镇,待与他们会合之后,老衲便会与他们一起深入镜水教,我等必竭尽所能带叶逸回来与小施主见面。”

大师一言无异于承诺,这让萧谣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整个人的脸上有了血色。

“萧谣多谢大师!”萧谣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似乎顺畅了许多。

入夜之后,一叶禅师的弟子们来了,他们在另一间房里商讨了两个时辰之后,便离开了客栈。

萧谣靠坐在床头,整个脸色好了许多,甚至于说话的时候都没有那么费力。

“喂,慕容听风……我可以和你说话吗?”

“嗯,你知道我喜欢听你说话。”慕容听风浅浅一笑,伸出手来,萧谣缓缓握住他的手指。

“我……一直都不明白,像你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总有人想害你?”

“‘像我这样好的人’?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好人呢?”慕容听风唇边扯起一抹勉强的笑容,撑着脑袋问。

“你并不认识我,却同我结伴一起去南阳。”

“傻瓜,那是因为我的眼睛看不见,我需要有人帮我。而恰巧你又是个孩子,心无城府。”慕容听风此刻只觉得萧谣和自己说话的气力要好很多,这让他心下宽松了不少,只在想若是一叶大师能将叶逸带来给萧谣看,这小姑娘一旦宽心说不定真的能好起来。

“但是你没必要对我那么迁就啊!你带着我品尝好吃的,为了赶路还雇了马车……你发觉我伤心的时候……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来安慰我……”萧谣吸了一口气,离开自己的村子,她觉得很无助很害怕,以后会怎么样她一点都不敢想,甚至她不确定自己一定能见到一叶禅师完成娘亲的临终嘱托,“你知道吗……那日我在夜游神的庙中叩拜,请求他保佑我……一路平安……然后你就出现了。你说是不是夜游神把你送来保护我的呢?”

慕容听风此时只觉得愈加难过,“傻瓜,你怎么那么傻?你祈求神明保佑你一路平安……如果不是遇见我的话,你今日又怎么会受伤?”

“应该说……我遇见你所以现在还活着……如果没有遇见你,也许我早就失了盘缠饿死路边,或者被卖去做别人家的奴仆一辈子不得抬头……你让我见到了一叶禅师……娘亲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萧谣露出大大的笑容,正好牵动内府,不由得咬住牙关忍受疼痛。

慕容听风也感觉到了,赶紧将内息顺着萧谣的手腕经脉传递入她的内府,平息疼痛。

良久,萧谣的呼吸终于平稳,客栈里的小二也端着新熬好的参汤进来了。

萧谣饮下之后,气息顺畅了一些。她似乎受不了安静,抓着慕容听风一直不停地说话,从小时候怎样到溪水中抓鱼,到如何上房揭瓦如何到老王家的田地里偷地瓜,如何到山中抓鸟蛋……萧谣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也很轻,慕容听风却听得极为认真,因为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童年,而只要萧谣还在说话,那么慕容听风至少可以确定她还活着。

“真可惜我的眼睛看不见,我很想知道你长的什么样子。”

“你看不见才好呢!我长的歪瓜裂枣的。叶逸就说我‘长成那个样子又好吃懒做,以后一定没人娶你’。”萧谣像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

“是吗,让我来看看你的脸有多歪。”慕容听风伸出手来,手指轻轻触上萧谣的脸颊,滑到她的鼻骨附近,游移到她的眉间,“嗯,鼻子虽然小,但是还算挺拔。颧骨不是很高,你的长相应该很柔和。眉骨的曲线很圆润,我猜你的眼睛一定很漂亮……”

萧谣从最初的精力充沛到此时渐渐消弭,整个人再度倦怠了下去,似乎她一开始的振奋只是因为有希望,如今等待却几乎要耗光她仅有的那点精力了。

“萧谣……萧谣……”慕容听风摇了摇她的肩膀。

“我……困……”

慕容听风拾起她的手腕,感觉到她的脉象逐渐微弱下去,只好再度注入真气。

镜水教总坛位于镜水之畔。镜水其实是一片湖泊,水质清澈,无风之时平静犹如镜面,若站在湖边,可以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倒影。这便是镜水的由来。而镜水教虽不及定禅寺这样的百年古刹历史悠久,但也曾经在武林之中叱咤一时,而《束水心经》更是镜水教的圣物,这套内功心法相传有九重,但是镜水教七任教主除了创教教主凌无心修炼至至高境界,此后在无人可及。而第四任教主萧紫风为了将内功修为达到登峰造极之境,强行将束水心经提至最高一重,最终过犹不及,心智大乱,武林中的一代枭雄最终惨淡陨落。心经被萧紫风的妹妹带走,镜水教也因此在武林之中鲜少再有所作为。就这样过了将近三十年,原本的平静被这刚继任的第七任教主萧肃打破,他不但四处寻找清尘筑的所在,还试图掠夺武林中其他典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镜水教总坛位于地下,传说极为奢华,白玉为墙,各种奇珍异宝点缀,如同地下宫殿。它的入口并不显眼,不过一口枯井。

一叶禅师带着四位首座弟子,无嗔、无痴、无寿和无量行至这口井边。

“师父,只怕我们就这样进去,会遭了镜水教的埋伏。”无嗔开口道。

“阿弥陀佛,进入镜水教只有这一个入口,只怕我等没来之前萧教主就已经恭候我等多时了。既来之,则安之。不如道明来意,先礼后兵。”一叶禅师一跃跳入那井中。其余弟子随后也洒脱地一跃而下。

那井底比想象之中要宽阔,无痴掏出火折子点燃,才发觉井壁上雕刻着各种壁画,精美绝伦。

用微弱的火光绕着井底一周,终于找到了一扇门。此门与墙壁契合得近乎完美,无法推动拉开,几名弟子细细查看是否有机关可以开门,不想一叶禅师却只是退后一步,正对着那扇门道:“在下乃定禅寺一叶,特来拜会镜水教萧教主。”

这一声洪亮无比,直落落穿透了那扇石门,整个井壁都在震颤。

门缓缓移开了,露出一条通道来,通道的墙壁上叉着火把,火光起伏,令人心下忐忑。

“师父,你看这通道狭窄,让若有暗器来袭,避无可避!”

一叶禅师却仍旧走了进去,一脸坦然。

四大弟子跟在他的身后,随时戒备有什么从这墙壁石缝之中射出。

果然当他们远离出口之时,无数短箭从墙壁□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一叶禅师身体一震,霎时内力迸发,所有射过来的短箭均被震开,当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箭只已经狠狠没入墙壁之中。

四大弟子齐齐发出赞叹声,未想到师父的内力修为已达如此境界。

走过那条通道,眼前豁然开朗。诺大的空间里,几百名教众均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身着青黑色衣衫,负手而立,犹如地狱修罗。

而在那最高处的墨玉雕刻的座椅上,一个黑衣男子侧坐着,一脚踩在扶手之上,另一脚随意摆动着,缓缓摘下脸上的乌金面具,那是一个年近三十的青年,唇上勾着一抹嘲意,缓缓开口,冷郁的声音回荡起来。

“昨日才与大师在祥麟镇碰了面,今日大师亲自登临我镜水教,不知道是不是打算来压我去你定禅寺,受武林正道的公审啊?”

13殷无羁

“萧教主误会了,老衲前来只是为了向萧教主要一个人。”一叶禅师声音坦荡,与萧肃的阴郁声调对比鲜明。

“哦?不知道大师要的是谁?”萧肃环视自己的教徒,发出一声轻笑,“若不是他们之中有谁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大师要主持公道?”

“我要的人,是药王谷叶氏夫妇的遗孤——叶逸。”

此话一出,萧肃本来有几分悠闲不屑的目光霎时冰冷,“叶逸?大师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萧教主,难道不是你派人暗算了聂霖聂女侠,又带走了叶逸吗?”

“大师可不要冤枉我啊。”萧肃怀抱胳膊,低下头来。

“萧教主身上血债无数,为什么害怕承认呢?”一叶禅师半仰着头,声音里无比确定。

“哦,我镜水教的总坛就在这里,大师不妨随意搜,若能搜到,那就是证明是我萧肃掳走了叶氏遗孤。”

“既然如此,老衲得罪了。”

“大师随意。”

于是一叶禅师的四名弟子将镜水教翻了一个底朝天,就连教主的房间以及地牢都搜过了,却不见叶逸的踪影。

他们回到一叶禅师身边,无嗔低声道:“只怕这镜水教还有什么密室,我们既无法得知所在又无法进入……”

这句话自然被萧肃听到了,他无可奈何地一笑道:“就算本教主把所有密室都打开给你们看过了,你们没找到人,到时候还是要说本教主还有密室没有打开给你们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倒不必。”大师缓缓走入教众之中。

高处的萧肃手指收拢,捏紧了拳头。

在这群教众的最中央有一排少年弟子,他们个个身姿挺拔,戴着和大人们一模一样的青铜面具。

萧肃调笑道:“大师,你该不会是要将这一众弟子的面具统统摘下吧?我教中早有教规,镜水教的弟子,除了教主与护法之外,有谁若是被外人摘下了面具,则说明此教徒技不如人,要受刑的。所以大师若要摘下面具,最好就那面具之下是叶逸的脸。”

一叶禅师的视线扫过那一众少年,他们仍旧保持着负手而立的站姿,连动都没有动过。

“今日老衲一定要带走叶逸。”一叶禅师缓缓行至一个少年跟前,摘下了他脸上的面具,手指点开他身上的大穴,少年瘫软着倒在了地上。

谁知道萧肃骤然而至,一把抓过那少年的衣领,而一叶禅师的掌力将其避开,再以内力将他吸入自己的范围之内,四位弟子纷纷上前,将叶逸扶起。

“叶逸老衲已经找到了,还请萧教主信守诺言,让我等离开。”

“只要你有命,自然可以离开。”萧肃一声令下,坛内四壁黄色烟雾弥漫而出。

“师父!是毒烟!”

只怕教众所有弟子早就提前服食了解药,无痴不过吸入少许,便皱起眉头感到内力不畅。

“大师,这里是我镜水教。”萧肃立于不远处,“入得来,却不一定出的去。”

“老衲自然明白萧教主心中执念,若老衲只是带着四名弟子前来,只怕确如萧教主所言有来无回,所以还邀请了另一位朋友前来。”

“谁?难道是慕容山庄的慕容匹夫?你以为我会怕他?他的父亲连《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都没有传给他,反而传给了他的小儿子慕容听风,就可以看的出来慕容匹夫没有多少斤两!”

“老衲请来的朋友并不是慕容山庄的人,而是一个与贵教渊源颇深之人。”

“谁?”

萧肃顺着一叶禅师的视线抬起头去,看见自己墨玉雕琢的座椅之上,站立着一个男子,他身着一袭淡青色外衫,颔首之间流露出遗世独立之感,眉骨清俊,双目雅致而不失英气,右手微扬,仿佛挥别过往俗世,于是洞顶上有晶莹剔透的尘粒纷纷落下,释放出的毒雾就这样附着在尘粒之上,洋洋洒洒落向地面。

他的手指修长优雅,身形修长飘逸,人间烟火无法将其沾染,至高之处的寒意也无发令其眉头一皱。他的目光漠然,仿佛能沿着人的视线一路穿行涌入双目深处,明明无意,却令人难以承受。

萧肃心下大惊,这是哪里来的绝世高手?他既入得了镜水教却无人察觉,轻功造诣只怕武林中无人能出其左右。

那男子微微侧过头去,发丝从颈间垂落,难以言喻的出尘脱俗。

“你是什么人!”萧肃厉声问道。

“清尘筑,殷无羁。”清冷的嗓音响起,仿佛禅院钟声,撞开层层尘埃,涌入时光深处。

萧肃瞪大了眼睛,要将对方的身形从空气中抠出来一般用力,“你刚才说什么?清尘筑?”

须知道这几年来,萧肃倾全教之力去寻找清尘筑的所在,一直以来全无消息,而清尘筑的人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如果你真的是清尘筑的人!那就将《束水心经》还给本教主!本座自然放这叶逸回去!”萧肃握紧了拳头,束水心经本来就是镜水教的,当年若不是萧紫风的妹妹萧御风这个副教主将圣物带走,镜水教又岂会沦落到今日之境?

“《束水心经》一直就在镜水教中,你若不是对先教主毫无敬意,先教主又怎么会不告诉你心经所在呢?”殷无羁淡淡地说。

“我对先教主不敬?荒谬!”萧肃怒吼道。

“只怕你这教主之位名不正言不顺吧。”殷无羁颔首,眉眼间空无一物,这世上一切纠葛在他眼中不过云烟。

“我不想跟你废话,快将本教圣物教出来!”萧肃凌空跃起,翻掌之力排山倒海,袭向殷无羁,

所有人抬头仰望,只见殷无羁衣袖翩飞,手掌在胸前一个小周天推出,便极有余力地化解了萧肃的掌风劲力。萧肃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七八成功力推出的内劲在此人面前如此轻易就烟消云散,他心下更加愤恨,若不是对方练就了《束水心经》自己在他面前又岂会如此不值一提?

“萧肃,念在以往历代教主的面上,我今日不取你性命。他日你若继续为非作歹,就不要怪我不念同门之谊。”殷无羁的言语之中暗含劲力,听到这番话的人都不免体内气脉震荡,而萧肃自然也明白自己与眼前人的功力相差犹如云泥,他握紧拳头牙关作响,果然若能得到《束水心经》则距离称霸武林之日不远。

转瞬之间,殷无羁已然落到了人群之外,那教主座位霎时空虚起来。

“大师,请先行。”殷无羁倾了倾身子,一叶大师会意,抱起虚软的叶逸走向离开镜水教的通道。

当他们几个来到镜湖岸边之时,正是一日的正午,整片湖水反射着日光,犹如一块镶嵌在山林之间的宝石。

“大师,既然叶逸已经救出,晚辈就此别过。”殷无羁正欲转身,却被一叶禅师叫住。

“殷施主,老衲有一样东西需交到你的手上。”

殷无羁回身,一叶禅师将一块木牌交到了他的手中,木牌上刻着“聂霖”二字。

“这是聂师姐的名牌,不知怎么会在大师手中。”殷无羁握着那名牌,一如静水的双眼中泛起微澜。

“聂女侠已经过世了,她的女儿带着这块名牌前来寻找老衲。”

被无痴扶着的叶逸忽然出声道:“她怎么样了?”

一叶叹了一口气道:“萧谣小施主被萧教主的掌力所伤,只怕……老衲不惜请来殷无羁殷施主就是为了确保这一次能救出叶逸,带叶逸去见她最后一面。”

“什么——”叶逸原本疲惫不堪的身躯向后一退差点跌坐在地上,双眼怔然,“带我去见她!去见她!”

殷无羁握紧那名牌道:“大师,我与你一同前去。”

一行人凭借轻功飞驰,回到萧谣所在的客栈之时,已是正午时分。

叶逸不顾身体虚弱,冲上楼去,推开门一看,只见萧谣靠卧床边,脸色苍白,双唇早就没了血色,无论如何都让人想象不到这就是那个在乡村田野间嬉笑的活泼女孩。

“萧谣!萧谣!”叶逸快步跑到了她的床边,守在一旁的慕容听风听见声响反应了过来。

“大师!可是大师你回来了?”

“正是老衲。”一叶禅师走到床边,“萧谣小施主现在怎样了?”

“昨夜里她还不停地想要说话,但是从后半夜开始,她就安静了下去,无论晚辈给她输入多少真气,她始终没有什么反应……”这一晚再加一整个上午,慕容听风只怕为萧谣输入了不少真气,如今再看这少年疲惫不堪,仿佛一根稻草也能将他压倒。

叶逸手指扣上萧谣腕间,不消片刻眉心紧皱,“为什么大师?像是萧肃这样的恶人,你明明有机会杀了他却还要留他的性命?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因为我佛慈悲?那么上天的德又在哪里?佛的慈悲又在哪里?为什么神明从不眷顾好人?我的爹娘……霖姨……还有萧谣?”

14离别

“喂小子!若不是我师父救你,你早就在那镜水教中被折磨死了!”无痴见叶逸对师父不敬,两步上前正要将这孩子拎过来,一叶禅师却将他挡住了。

叶逸根本没将无痴放在眼中,只是沉冷了嗓音道:“我需要为她施针。”

“无嗔无痴,你们去找附近的大夫,借一套针具。”

“是师父。”

叶逸施针为萧谣修复受损经脉,在封住她几大穴道防止仅剩下的微弱真气外泄,但是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都是“杯水车薪”。

“每个人都想要得到我《藏世药典》里的行针走穴之法,现在你们看到了……这套针法根本没有什么特别……”叶逸握紧萧谣的手,缓缓低下头来,肩膀颤抖着,他不想让人听见他的啜泣声,泪水却滴滴答答落下来。

一时之间,房内安静无比。

忽然,传来一声呢喃,令得叶逸抬起头来,只见萧谣缓缓睁开了眼睛。

“叶……逸……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当然不是梦!”叶逸扯出难看的笑意,看着萧谣迷散的双目。

“你回来了……镜水教的人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他们不敢。”叶逸的袖子落下去,便看见胳膊上青痕一片,大师自然看出来那是被萧肃的分筋错骨手严刑逼供所留下的痕迹。

“嗯……你鬼心眼那么多,谁都欺负不了你。以后……没人再跟你争窝窝头了……也没人半夜踢你让你睡不好觉了……”萧谣咽下口水,她只觉得看见叶逸之后轻松许多,她再没有什么好牵挂了。

“你在胡说什么?霖姨不是说过要你好好照顾我的吗?我们以后还要下水捉鱼,上树摘枣,去草稞里找蛐蛐……萧谣……”

萧谣微微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再度失去知觉一般。

慕容听风问道:“大师,这是为什么?我以为她看见了自己的亲人会有求生的意念!可为什么反而不如之前!”

未等到大师回话,他身后的殷无羁缓缓走至床边,手掌覆在萧谣的额头上,一股内息极有耐心地渗入她的四肢百骸,“因为这个孩子心思纯明,对名利没有执着,如今她得知自己最重要的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便了无牵挂,无所眷恋了。”

“什么叫做了无牵挂?无所眷恋?”叶逸握紧拳头,咯咯作响。

“就算用金针锁住她的筋脉,用真气为她续命,三日之内她必然摧枯拉朽,你们谁都救不了她。”殷无羁看着萧谣,双眼之中无悯无悲,生死对他而言不过因果,“要她活下去,也并非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叶逸与慕容听风齐齐开口问道。

“我只问你们,如果我带萧谣离开,从此以后也许一生你们都不再有机会相见,你们愿意吗?”殷无羁开口问。

“再不相见?那么她是生是死我又从何而知!”叶逸转身,瞪向殷无羁。

但是慕容听风却在瞬间明白过来,“阁下可是愿意收萧谣为徒,传授她《束水心经》?”

“聂霖是我的师姐,年少时离开清尘筑便再未回来。但是师父未曾说过要逐她出师门,既然如此她的女儿自然还是我清尘筑的弟子。但是一旦入了清尘筑,她的使命就是守护《束水心经》。师门只允许她一生只有三次机会离开清尘筑处理私事,但最终必须回归本门。如若要留在世外,就必须将一身武学交还本门。聂师姐离开清尘筑时年岁尚轻,师父只教授了她心经的皮毛。但是她对师门十分尊重,离开清尘筑之后就再未修习过心法。若非如此,又岂会因为镜水教的暗算而殒命?”

“既然有三次机会,那她伤势康复之后还是可以来见我的不是吗?”叶逸问。

“但是我并不知道她修炼到第几重心法才能痊愈。她并没有武功根基,内功修为要能达到治愈此等内伤的境界,也许十年二十年未定,又也许终其一生。”殷无羁看向叶逸,“叶逸,萧谣视你为亲人,这世上她唯一挂念之人,你是否愿意放手?”

叶逸愣在那里,“为什么要我放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