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菀一的眼眶突然红了。

陈醉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拉着菀一的手:“我明天要回去,我必须要知道他到底怎样了”

“联系不上宋姨,他也没有半点消息,菀一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陈醉的眼泪落了下来,一遍遍重复:“我是他女朋友啊,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菀一我以后要怎么办?!”

她的无措和害怕是那么明显,宋天朗,等不到你接我回家。

那我就主动找你,带你回家。

第二天,两人就收了东西乘大巴赶去市里,机票已经卖完,等到傍晚那一班才走的了。陈醉上机前又打了电话,宋姨的不通,宋子休的私人号码她没有。

千篇一律“嘟嘟”声,听的陈醉好烦躁。

“给你两瓶霜擦擦,看你这段时间的脸色,小心你家宋老板嫌弃”邵菀一摸了摸她的脸,“没烧了,还好”

陈醉摆摆手,“嫌弃就嫌弃吧,只要他没事”

邵菀一叹气,“哎,你俩还真是一对冤家,平日没啥感觉,一出事就揪心了吧?”

陈醉点头,“我是挺揪心的,其实他怕痒的样子,还挺可爱”

“就你俩幼稚”

几小时的旅程,陈醉半月之后重回这座城市。熟悉的景,却没了心念的人,怎么都觉得失落。

打了车到宋家,却发现大门紧闭,竟没有半个熟悉的人,陈醉在门外喊了好久,依然没有回应。

邵菀一拉着她的手:“看样子是没有人,小醉你别急啊,先去我那儿,咱们慢慢找”

陈醉吸着鼻子,死咬着唇也挡不住心里的难过。

菀一的房子小户型,精致白领,地段极好。她递给陈醉水,“小醉你好好休息,身体还没好,要按时吃药啊”

陈醉推开她的手,实在是憋的慌。

“好啦,你别太着急啊”邵菀一贴着她坐下,握着她的手抚慰着:“我明天陪你去局子打听打听,然后再去他公司看看情况,今天也够晚了,我待会还有点事,给你带宵夜回来啊”

陈醉“恩”了声,“你去忙吧,寓言什么时候上来?”

“他啊,呵呵,应该是明早的火车到”

陈醉点点头,又重新拿过杯子抿了水,眼里是焦虑和未知的担心。

舟车劳顿,浑身累的慌,陈醉洗了澡就趴在床上睡着了,梦里都不安生,一直重复着这几日所发生的画面,宋天朗出事,回到烟镇,余光墓被挖。

杂乱在一起,揪着她的神经疼,却因为太劳累而醒不来。

梦里似有电话声,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急,陈醉突然睁开眼,迷糊混沌,而铃声好像没有随梦醒而停止。

陈醉循声望去,房里的电话果然在响,她看了看时间,竟是凌晨两点,而邵菀一似乎还没回来。

脑袋疼的厉害,陈醉用力摇了摇,勾着电话接起,“喂,哪位?”

里面混杂的声音一点一点击退陈醉的睡意,某个熟悉的女声让她瞬间清醒。

菀一,是菀一。

好多男人的声音,或笑或叫,陈醉唯一辨识清楚的,是掺在里面撕心裂肺的女人哭声。

她抖着声音:“菀,菀一”

没人吱声,那端的哭声更加明显,陈醉身体直抖,终于有人说话:“哈哈!很嫩啊”

然后“砰”的声,电话挂断。

陈醉懵了,坐在床上彻底懵了,十分钟后,手机突兀的响声吓了她一跳。陌生号码发来的一条短信,是一个地址。

陈醉跳下床连衣服都没换就往外冲。

的士极少,陈醉跑到一半眼泪哗啦流,她不是傻子,刚才电话里的惨叫,她知道发生了什么,最怕的,却是最可能的。

按着短信找到地方,隐藏巷子的酒吧,门口好多黄毛绿毛,这些一看就是祖国失足的花朵,叼着烟很非主流。

陈醉穿着睡衣,鬼一样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我靠,她丫异装癖啊”

陈醉往里走,找包厢,找,菀一。

手在门把上停了好久,陈醉下了好大决心,终于把门推开。

眼前的一切,让她晃了几下,脚不稳,重重倒在了地上。

包厢里只有菀一,衣不蔽体,满身是伤。一头卷发挡在脸前,唯有那双眸子露了出来,绝望惊惧。

陈醉一步步爬了过去,“菀一,菀一”她声音细碎,哭腔越来越明显。伸过手却不敢碰她身上的任何地方。

抖着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别,别碰我,求你了”

邵菀一像是突然回魂,破碎哀求,无止境的卑微。

陈醉哭着给她盖上衣服,费了好大力气把菀一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嗓子哽咽的吸口气都疼。

邵菀一痛的吭声,把陈醉当成水里的浮木,抓的她好紧,指甲都扣进了肉里。

她满身的狼狈和肮脏,邵菀一渐渐回了神,像只受伤的小兽在陈醉怀里嚎啕大哭。

陈醉抱着邵菀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细声说话,说烟镇,说余光,说小时候三人偷果子被农妇逮住的糗事。

两人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天亮,陈醉最后没什么可说了,就给邵菀一哼歌。不停止的,还有脸上的眼泪。

而菀一,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只有陈醉稍微起身时,她才惊恐的抓住她的手不让走,除了怕,还是怕。

李寓言喘着气跑进来,额头上都是密密的汗,提着的袋子,还是菀一给他买的。

陈醉扭头看他,李寓言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却感受得到颓然。

他一步步走了过来,在菀一面前站定,然后缓缓蹲下。

“菀一”他颤抖着摸她的脸,哑着声音说:“我来了”

像是突然惊醒,邵菀一把目光聚集到李寓言身上,好久好久,她“哇”的一声大哭,扑在李寓言怀里脆弱不堪。

“我在,我在”李寓言刻意压抑着自己,声音中藏了巨大的隐忍。

“寓言”陈醉小声叫他的名字。

终于注意到旁边的陈醉,李寓言的眼里太多情绪,紧抿的嘴角直抖。

轻轻放下邵菀一,他慢慢站了起来,接下来的动作,让邵菀一呆了。

李寓言举起右手,狠狠一巴掌扇在陈醉脸上,他眼里都是屈辱,挥手又是一巴掌,这一下,把陈醉结结实实打到了地上。

陈醉被打懵了,这男人走的是乡土路线,土生土长砍柴挑水,力气顶呱呱。眼里冒的不是金星,是浓浓的血腥味。

陈醉一摸鼻子,果然鲜红一片。

到底是女孩子,陈醉也怕疼也受苦,深色的地板上晕开一滴滴眼泪,陈醉捂着脸难受之极。

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响起,费了好大劲掏出,直闪的屏幕上来电显示:

“宋天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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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在此刻的气氛里显得格外突兀,陈醉的眼睛好模糊,心都哽在了嗓子口,她一动,泪就掉在了屏幕上。

摸了好久,陈醉才按准接听键,她被打的脸颊火烧火燎,电话那端细碎的呼吸那么有存在感。

“小醉,小醉,你在哪”

急切且不安,话都说不利索,宋天朗的声音就像隔了万重千山,突然降临她的耳边。陈醉反而哭不出声了,她看了看李寓言,委屈也迷惘,最后捂着电话小声抽泣:“天朗”

“你在哪?!”他加重了语气,挠心般的急,“小醉!说话”

陈醉哽咽着:“天朗,我要见你,我要见你”

混乱的说了地址,宋天朗挂了电话,心,总算可以安定了吧,陈醉看向李寓言,他沉默的抱起邵菀一,小心又疼惜,脱了外套脱了针织衫,全都裹在她身上。

陈醉踉跄着走过去,李寓言的身体一躲,他不要陈醉碰他的菀一。

嫌弃厌恶的眼神,老实如他,此刻却再无隐藏。

邵菀一睁了睁眼,用力抬手,想摸陈醉的脸。

李寓言见状,把她搂的更紧,一个转身,彻彻底底只肯给陈醉留下背影,而菀一的手,终究无力垂下。

“寓言我们去医院,我们去医院好不好?!”陈醉拖住他,当真是苦不堪言。

李寓言没动,菀一在他怀里神色哀戚,只一眼,就让他又痛又难忍。

“滚!”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李寓言到底是个男人,虽老实寡言,但为了一个邵菀一,一团火已经烧的他理智全无。

陈醉彻底呆了,看着李寓言抱着他的女人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

天色已亮,酒吧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阿姨在打扫卫生,拖地时忍不住的咒骂:“搞鬼啊,砸了这么多碎酒瓶!”

陈醉还穿着昨晚的睡衣,揉的不成样,领口的衣扣都磨开了两颗,隐隐露出细白的胸口。

吧外阳光灿烂,入冬好久,但还是有春天的影子。这里不像R市一年就两个季节的极端天气,热的突然,冷的彻底。

陈醉晃了出来,不习惯阳光的照耀,受了刺激,眼睛竟然一下子涌出泪来,疼的让她想到小时候,手冻伤,洗衣服时泡进凉水里,冰冷刺骨的感觉。

门外还有一两堆没散去的小混混,从头到脚五颜六色的,抽着劣质的烟,同伴间炫耀一些小事情,“我上个月睡过的人没有昨晚的娘们好啦 ̄打架时我厉害死了咧,一个啤酒瓶爆了好多人的头”

张狂的笑声和黄段子,他们唯一的资本,就是仗着自己的年轻。

“快看她”几个小绿毛低声说着,指了指陈醉笑的猥琐,“再解开一颗扣子,就知道胸形好不好了”

甚至有几个胆大的拦在了陈醉面前,毛都没长齐,笑容倒是淫荡的可以。

“甜姐姐你家住在哪里啊,下了床没换衣服啊?”一阵低笑,不怀好意的用肩膀撞了下陈醉。

陈醉死死盯住说话的人,清冷的开口:“我家在水映名城,你要去坐坐吗?”

水映名城是这城市数一数二的贵族区,楼盘极少环境极好,有些时候,身份比钱矜贵的多。

小混混迟疑着,心里有点拿不准,这女人看起来鬼一样,但白白净净,倒像是富养之人。

“滚开”

陈醉面色差的不行,捡了空隙就从他们的包围中走了出去。

身后的人吹了句口哨,调戏一般叫了句:“哟 ̄辣!”

车几乎是横冲直撞过来的,“吱”的一声急刹在道路中央。宋天朗推开车门,意气风发,气势而归。

清俊的脸上四分冷肃,六分焦心。

他的目光定在陈醉身上,看她失了魂般的模样,心里终是一痛。

“小醉”

陈醉把来人看实了,那身板、那五官,穿衣服时喜欢发骚的解开最上面的扣子,他疾步而来的气场,是陈醉不敢忽略的存在。

陈醉蹲在地上抱着头小声哭,感觉到他碰触的温暖手指,陈醉“哇”的一声不再压抑自己,按理说,现在就应该上演别后重逢,患难与共的戏码。

哪知道陈醉逮住宋天朗的手,一口狠狠咬了下去,尖尖的两颗陷进他的皮肤里,不松也不放,陈醉把他的手咬出了血,尝到咸味她才渐渐松开,一头栽到宋天朗怀里,抓着他衣服死也不放手。

“你怎么舍得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你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陈醉举着拳头用力打他,宋天朗的下巴被结结实实揍了一拳,其实还是很疼的。他捉住她,“疼不疼?小醉,手疼不疼?”

陈醉愣了下,她脸色够差,只有看向宋天朗的眼睛是亮的,此刻倒是突然安静了,陈醉把头缓缓垂了下去,半晌,她说:

“我心疼”

宋天朗神色一凛,猛然把陈醉打横抱起,头也不回的走向车里。

身后那些小混混看的目瞪口呆,这人的派头,这车闪闪发亮的王八之气,只能用一个字来概括:屌。

李寓言的两巴掌使了狠劲,估计是二十多年没打过人的遗憾全发泄在了陈醉脸上。

左边肿的老高,小伙子也不知道平均分配,打人不打脸,打脸也就算了,总得一边一下,肿起来也平衡。

陈醉又开始想些乱七八遭的东西了,套用宋天朗曾经送她的一句话:“小醉,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狗屎吗?”

火腿肠咬着正爽的陈醉,一口气没岔过来,哽噎的直咳嗽,嘴里的火腿碎末对准宋天朗的脸喷出来。把小天狼气的牙痒痒。

陈醉一手拍着胸,一手指着他慢吞吞的说:“你赔我的肠!”

“你赔我的脸!”宋天朗气炸了,连抽好多张面巾擦脸,“谁让你乱喷的,喷什么不好,陈醉你喷火腿肠!!”

“咳咳,你不是说我满脑子狗屎吗,我还不得喷给你看看”

陈醉说完这句话就不是滋味了,想明白了心里一阵翻涌,还真有那么点恶心。

宋天朗也被堵的无话可说,钻进洗手间挤了好多泡泡洗面奶揉脸,那力道,那正儿八经的蛋疼表情,还真当自己被喷了一脸的狗屎。

自此之后,两人看到长条状的东西都敬而远之,看到狗狗蹲着拉便便也敬而远之。

这些当时看来特别憋屈的小事,现在却成了甜蜜的记忆。陈醉眼眶一热,靠在宋天朗肩头使劲闻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你到底怎么了”哑着声音,她问他,“你是杀人还是放火了,为什么要留你的印章给我,你是不是早知道会有事,宋天朗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陈醉拽着他的手:“菀一她”

她说不下去,眼泪又哗啦流了下来,宋天朗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他打你了?”

陈醉摇头,“是我没有阻止菀一,那么晚了她还出去办事,是我不好,宋天朗,我会不会遭报应?”

他空出一只手握着陈醉,两人的契合度还是那么好。

“不会有报应,小醉你很好,是我让你担心”

宋天朗说:“我不会再有什么事,公司账目有人动了手脚,我只是去接受调查,现在都弄清楚了,小醉你放心啊,我不会再走”

陈醉红肿着眼睛:“真的?”

他笑,嘴角的弧度一如往常,“难道你希望是假的?小醉,我舍不得让你守寡”

陈醉吸着鼻子,“你要是骗我,我会不要你的”

宋天朗突然把车靠边停,陈醉身子往前倾,狐疑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