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北朝着前方望去,果真看到一席汉人打扮的女子横躺在路中央,挡住了一行人前行的步伐,元北谨慎地皱起眉头,很快决定由自己上前打探,排除任何可能的危机。

只是当在马背上的元北一步一步逼近,俯视的角度让横躺女子的侧脸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元北的眼前。

张兰清醒时正巧是清晨,隐隐嗅到了熟悉的布袋莲香薰,却因为清晨的蒙眬仿佛又有了错觉。抿了抿记忆中应是干燥到破了皮的嘴唇,却意外的发现此时嘴唇是湿润的,当一丝甘甜进入张兰的味觉,她才恍然大悟,这是有人在她破皮的嘴唇上摸了蜜汁。右侧脸颊的疤痕上,也感觉到了丝丝清凉,这也是有人在疤痕上给上了药。只是这破皮的嘴唇或许因为滋润可以很快愈合,可是早已连结痂都脱落的疤痕还有上药的必要么?

低下头,看着一身白色的崭新袭衣,张兰的身子僵了僵。

几天前在朔州与铁幕纳白道别之后,她便决定去银川,那个山头的屋子可以成为她的家。铁幕纳白把身上现有的银子都给了她,可是考虑到以后长久的生计问题,她选择步行的方式前往目的地。

或许是没有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因为跳崖之后一直得到不到很好的修养,因此已经陷入了虚弱的状态,因此才会在路途中昏倒。回想起来,张兰不禁有些懊恼,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么?

张兰从思绪中回过神时,男人已推开房门踏进房中,四目相望,与男人沉着的视线相比较,张兰则突兀非常。只是当男人慢慢靠近,那股熟悉的香味也因为愈加浓郁明显的变了质,张兰低下头避开男人的视线,却在男人的腰间看到了一个香囊…曾几何时,她也亲手为男子做过一个香囊…

男人很快注意到了张兰的视线,他取下腰间的香囊,放在了一旁的圆桌上。

“味道总是不对…一直没能找到可以制出同一种味儿的人来。”

张兰不语,脑袋越垂越低,眼神有些涣散;张兰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明显让欧阳柳致感到不悦。可是当他想到前一天,得知昏倒在路中间的女子就是张兰后,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快速的跳下马车,一路朝昏倒的女子飞奔而去…女子侧着的半张脸有一道不长的疤痕,这道疤痕让欧阳柳致有些不自在,他蹲下身子,亲手抱起昏迷中的女子,然后转身朝马车走去….只要想到当时的感觉,欧阳柳致的不悦明显缓和了些许。

“你…好些了么?”

过了许久,张兰才木讷的开口问道:“这是哪?”

“这里是客栈,我正要抱你上马车。”说着就上前准备抱起张兰,欧阳柳致的动作明显吓到了张兰,她下意识的躲开,嘴里嘟囔着:“你要带我去哪?”

欧阳柳致的双手在半空中僵住了,但是再一次出手,这次的速度让张兰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欧阳柳致命人换了一辆大型马车,马车里有添加了被褥,欧阳柳致就将张兰安置在被褥中。欧阳柳致能感到曲卷在被褥中的张兰此时的不安,他笔直的坐在一旁,竟也有股不自然的别扭。

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张兰却抢在了前头开口道:“我要去银川…..”张兰的声音很小,甚至带着些许颤抖。

“随我回京,之后我带你回家!”依旧不带丝毫语气,依旧冷漠极致,却是如此坚定。

1/1

第十四章 忧心有忡(上)

在接收到欧阳柳致不可抗力的讯号后,只是一个瞬间,张兰突然有了莫名的紧迫感,她不想随欧阳柳致回京,她想去的地方时银川。

“我要去银川,我要去银川…”

张兰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声音不大,却不再带有颤抖;这样的张兰是欧阳柳致不曾见过的,在欧阳柳致的记忆中,张兰永远是那个站在他身后,带着卑躬屈膝的讨好,跟随在他身后,被人叫做蟑螂的莽妇;虽然一直以来,欧阳柳致不曾在乎过她,第一次,将她视为妨碍自己前进的绊脚石,要她嫁给陈麻子;第二次,人为了自己的计划不出丝毫意外,将她的性命弃之不顾;第三次…当他看到张兰的身影瞬间在悬崖边上消失,他知道,又一次,他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只是,或许是老天眷顾这个可冷的女人,她并没有死,还让他们再一次重逢。

或许,这一生,他不能给这个女人所谓的爱,可是他却已经暗下决心——他会把她留在身边,照顾她一生一世。

殊不知,这一生一世的承诺,欧阳柳致从未许诺于他人,却再重遇张兰后默默许下。

因此,由不得张兰此时的任何意见,他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可是回念一想,如今的张兰不愿留在他的身边也是正常,因她知他不爱她,尽管如此,留她在身边的决定亦是不能改变。

欧阳柳致提气,一个回眸的瞬间弯下腰,在即将碰到张兰的双唇时,又很快的吻上了张兰右脸上的那道疤痕。

这一吻,让张兰彻底没了声音,马车里顿时安静下来,清晰的可以听到车轮滚动与马蹄前行的声音。

欧阳柳致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卑鄙,哪怕是当年设计陷害他曾经爱过的隋子继时,他也不曾像此时此刻这般嫌恶起自己。

他此刻的表情,在张兰眼中却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

连夜赶了几天的路,欧阳柳致一行人找了处客栈准备休息一晚。自那一吻后,张兰便不再开口说话,一路上像失了表情的木偶一般,欧阳柳致看在眼里,更加懊恼起来。

这夜,欧阳柳致命客栈里的店小二准备了酒菜,在客栈的庭院中自顾自的喝起闷酒来。说来,欧阳柳致并不嗜酒,可是今夜他却紧抱酒堂子,似要将自己灌醉了一般。

在暗中保护欧阳柳致的元北有些担心,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从暗处走了出来,来到了欧阳柳致的身边。

“大人,别喝了。”

元北夺过欧阳柳致怀中的酒堂子,欧阳柳致也不反抗,只是看着元北忽然笑出了声。元北竟一时失了神,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欧阳柳致这般笑颜。古人常说“回眸一笑百媚生”或许就是形容这样的感觉。

“元北,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欧阳柳致笑着问道,语气颇有自嘲之意。

元北实在不习惯自家主子这般笑言,但却知道,自家主子如今的反常只因为那本该已死却突然再次出现的张兰。只是,张兰这一路因自家主子所遭遇到的一切,他一直看在眼里,虽然自己也是看不上这等女子,可是却打从心底心疼张兰。

“大人,元北本不该说这些,只是…如今的张姑娘不比从前,虽然她只是市井女子,却一直对大人您无怨无悔,这么多年,这么多事,这一路过来,换做是元北这般男子怕也是早就想过一死了之,因此元北是佩服张姑娘的,至少她一直活着…在佩服张姑娘的同时,元北更多的是同情于她…虽然情爱之事是万万不能勉强的,想必张姑娘也是知道的,只是她没办法做到的仅仅是——不去爱大人您吧!”

“呵…可她说她要去银川,不愿留在我的身边…”

“大人,您认为,在经历过这种种之后,您要张姑娘以何种姿态留在您的身边?就算是再没有知觉,脸皮再厚的人,在经历过那些事之后都知道您的态度是如何,试问要她如何留在一个视她的生命如粪土的人的身边呢?”

“视她的生命如粪土?元北,你真是这般想的?”

“大人,就算元北知道这一切不是你所愿,可是张姑娘呢?我只是说出了张姑娘如今的想法罢了!只是,大人…事到如今,元北有一句话…”

“你说便是…”

“大人如果只是为了弥补,或是让自己内心好过一些,那还是放张姑娘离开。”

“你…”

欧阳柳致早已失了的笑颜却再一次出现,只是这一次自嘲感充斥了一切。

是啊,连元北都看得出如今他对张兰抱着弥补以及让自己内心好过一些的自私心理,何况是张兰,想必她更是这般深信不疑。

欧阳柳致第一次有一种被人窥视内心所产生的不安与惶恐,这一刻,他想见到张兰的心情越加的急切。

他自经离开庭院,不让元北跟随,之后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张兰的房间。

房里暗着灯,却不妨碍欧阳柳致来到张兰的床边。

张兰面朝里,侧着身子躺在那儿,整个身子曲卷着。

就是这个连睡觉都这般纠结的女子,在那个醉酒的夜里,任凭自己夺走了她的初夜;突然间,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越加清晰的浮现在欧阳柳致的眼前。

他不是一个在这方面热衷的人,甚至带着一丝禁欲的气息,可是这一刻,他只想将张兰拥入怀抱,将她占为己有,与她融为一体。

事实与思想同步,欧阳柳致上了床,从后面拥住了张兰…

睡梦中的张兰感觉到了一股燥热,她的身子只从被陈麻子休了后便不再有过这样的感觉,做为一个曾经是别人妻子的张兰,她熟悉这样的感觉,明白自己的需要。她迫切的回应着这个在她身上辗转的人,却在下一个瞬间猛然睁开双眼!

欧阳柳致亲吻着张兰的额头、鼻子、脸颊、下巴、颈间、胸口…唯独不曾亲吻她的嘴唇。张兰的思想和身体却不能同步,她的脑袋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喊“推开他,推开欧阳柳致!”,可是她的身体却在回应,回应这个多年前第一个占有她的男人,回应这个自己到死都无法忘记的男人。

第二天,张兰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被安置在马车的被褥中,而马车中仅仅只有她一人。想到昨晚的疯狂,张兰的脸瞬间通红,她偷偷的看向车外——马背上那挺直的背影在光束的照射下美的诡异,却让张兰陷入沉思。

无可否认,昨夜她与欧阳柳致发生了关系,这在张兰看来比第一次还来得不可思议,只是在昨夜的缠绵过后,张兰知道自己想要离开的念头已经渐渐消失。如果说欧阳柳致的目的是这个,那么他做到了。

就算当初亲眼目睹欧阳柳致精心设计的圈套,张兰却从未觉得欧阳柳致可怕;就算当初自己三番两次因欧阳柳致差一点搭上性命,张兰也从未恨过欧阳柳致。可是,当欧阳柳致抱着强留她在身边的目的而再一次委屈自己的身体和心理,去抱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子,张兰是恨的。

1/1

第十四章 忧心有忡(下)

她恨自己,明明知道欧阳柳致不爱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弥补。

她恨自己,明明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欧阳柳致自私的表现,却依然无可自拔。

她恨自己,明明清楚的知道所有,却还是着了魔的陷入其中。

她恨自己,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却还是自甘堕落。

难道,她这一生,注定要与之牵绊?也罢,这个身子也好,这样的人生也罢,如果欧阳柳致觉得这些能够被之掌握是能给他带来心安,那么她就如了他的心愿。不再提离开,就这样跟在他的身边,随他处置…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不仅仅是欧阳柳致的借口,也是张兰的借口!只有张兰悲哀的知道,她是一个贱到骨子里去的女人,落到今天这番田地确实怪不得谁,如今这个男人对她只是怜悯的施舍,可她却无法自拔的再一次陷入那从始至终都未曾逃脱的漩涡中。

一行人马不停蹄很快便回到了京城,这一路上张兰都被欧阳柳致安置在同一辆马车上,成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身子明显的恢复过来。一路上,欧阳柳致虽然不再与张兰说话,却总是在张兰熟睡后为她右脸颊疤痕处上药,渐渐的脸颊上的伤疤也一天一天的淡了下来。

张兰沉寂在欧阳柳致这种冷漠的关怀,她甚至希望这回京的路程能够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

回京后欧阳柳致命元北带张兰回相国府休息,他则进宫面圣。

自从解决了武陵铁骑,玄远便用尽全力治理朝纲,废寝忘食的玄远积劳成多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宫中御医开的药方也不见起色;欧阳柳致得知消息后不能安心,便带着赫连蓝赶回京城,希望赫连蓝的医术能够治愈玄远。

赫连蓝没有让欧阳柳致失望,仅是半个月的时间便将玄远的身子调理过来,看着恢复健康的玄远,欧阳柳致这才彻底安心。在这过程中,玄远这才知道有赫连蓝这么一号人,并一眼看出了赫连蓝对欧阳柳致的心意。

玄远倒是觉得赫连蓝是一个难得适合欧阳柳致冷漠性格的女子,她那大草原上的豪气与爽朗也着实讨玄远的喜欢,再加上他的身体能够恢复健康也多亏了赫连蓝,带着日后撮合之意,玄远赐封赫连蓝为蓝医郡主。

在这之后,欧阳柳致还是按自己的计划,准备回巫阳,赫连蓝自然跟随于他;只是在欧阳柳致离开的前一晚,玄远收到了铁幕纳西的战书。虽然朔州被攻陷是事实,可是以玄国的兵力与兵器,要对付一个小国实在是绰绰有余。对方很显然是明白这些,于是搭上了朔州全城百姓的性命。

对欧阳柳致一直抱有弥补心理的他任由欧阳柳致做自己想做的事,铁幕纳西攻打朔州之事,却不得不使玄远违背之前的决定,他清楚的知道,只要是他开口,欧阳柳致就一定会答应。这就是他的柳致,那个曾经病弱的孩子,那个曾经天真的孩子,在经历了种种之后,却依然对他忠诚的孩子。

他知道,欧阳柳致对他的忠诚恰恰是他最大的包袱。他甚至希望欧阳柳致能够违背自己一次,哪怕一次也好…这样,他可以少一些纠结。

是的,他后悔带上欧阳柳致走上这条满是险境之路,这一路下来,欧阳柳致失去的怕是真正的幸福。

果不其然,他开口了,欧阳柳致一句话也没说,便踏上了前往朔州之路;而赫连蓝则留在宫里等他。当然,在这之前,玄远也已经与欧阳柳致商讨出了对策,无论如何玄远都不会让欧阳柳致有任何危险——事实上交锋那天,欧阳柳致早已在四周布下炮军,他出现的唯一目的就是引铁幕纳西出现在大炮瞄准的位置。

只是最后这一切都成了枉费,铁幕纳白的出现不仅仅救了铁幕纳西,也给了欧阳柳致不一样的全新开始。

在铁幕纳西退兵的第二日,玄远就收到了欧阳柳致的飞鸽传书。欧阳柳致在信中清晰简单的交代了事情的始末,玄远胸口的石头再一次放了下来。他知道欧阳柳致当他是这世上仅有的亲人,他又何尝不是呢?

如今,他只希望能够为欧阳柳致解决一件人生大事。

欧阳柳致不在的这段日子,留在宫里等候归期的赫连蓝也没有闲着,有了皇宫中太医院这样好的地方,赫连蓝简直是流连忘返,先是调配了一些珍贵的丹药作为礼物送给了玄远,后是开始研究调配新的丹药。

日子这么一天一天下来,赫连蓝的收获多多,玄远对这些小至补血补气,大至续命的丹药可是非常喜爱,由此对赫连蓝的好感也日渐加深。他看得出,虽然赫连蓝嘴上不说,可心理却十分惦记欧阳柳致。

欧阳柳致进宫后直奔华生殿,华生殿是玄远皇帝就寝后宫,欧阳柳致是被皇帝唯一特准随意出入之人,事实上整个皇宫亦是如此。

这时已快入夜,欧阳柳致没有想到赫连蓝也在华生殿,还没来得及等欧阳柳致开口,赫连蓝整个人就已附了上来,那力道着实让欧阳柳致不自在。

“咳咳,蓝儿你不是给朕送丹药来的么,怎么看到相国大人就这副兴奋的模样。”

玄远看着眼前一对璧人心情异常的舒爽,可在欧阳柳致眼中,玄远的语气与神态都预示着什么。

御花园,月色当空,美酒佳肴,知己,红颜…

玄远命人在御花园布了美酒佳肴准备与欧阳柳致、赫连蓝一同把酒言欢。

“柳致,这一行辛苦了!”

“不辛苦,值得。”欧阳柳致回答的干脆,语气中带着赫连蓝察觉不出的愉快。

想起能够再次见到张兰,欧阳柳致竟然露出了难以察觉的笑意。

不知为何,玄远可以感觉到欧阳柳致这一趟归来后,整个似乎不同于前;只是十分细小的变化,外人很难察觉,可在玄远这里却很难逃脱。

“知道铁幕将军没有死,真是太好了!”赫连蓝忽然开口,之后也有些不自然的问道:“那阿柳,不,是张兰她…”

“她活着!”欧阳柳致打断了赫连蓝的问话。

“哦?”发出疑问的却是玄远,“为何在飞鸽传书中未曾听你提及张兰一事?”

“当时我还未曾见到她…”确实,他离开朔州之前便飞鸽传书至京城,而他是在返京的途中才重遇张兰。

“原来如此…那她现在在何处?”赫连蓝僵硬着身子问道,玄远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却沉默不语。

“相国府!”

1/1

第十五章 相顾无言(上)

张兰惊讶的发现,相国府的一切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不曾有丝毫变化;可是,这熟悉的一切却又莫名的让张兰感到陌生。

元北将张兰领到了厢房,待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丫头端着茶水上前时,张兰这才焕然大悟——虽然相国府里的陈列摆设没有丝毫变化,可是如今府里上下的丫鬟已经不是当初那些与自己相熟的。

梳洗了一阵,到时常入睡的张兰却不见睡意,索性披了件外衣一路来到了花园的荷塘边上。

张兰还记得当初离开相国府的前一晚,欧阳柳致便是在这里与她做了“道别”,其实现在想起来,也会觉得当初的自己傻的可笑,可是看着这一池的布袋莲,只能感慨这离别的光影给了它生长的空间,铺满着布袋莲的荷塘给人仿佛那大草原般一望无际的错觉。

“阿柳!”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张兰的思绪,她转过身,看到的不再是那个异族装扮的豪爽女子,而是一身宫廷华服的赫连蓝:水蓝的长衫,长及曳地,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织锦的百褶裙,身披薄蓝透明长纱,优雅华贵。

赫连蓝那一头绸缎般的长发用一支淡蓝色的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凌虚髻,在发髻下插着一排挂坠琉璃帘,显得如此雅致,如此美丽,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微风吹过,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张兰就这样看着赫连蓝,她眼中那赤裸裸的羡慕顿时让赫连蓝厌恶,可是却依然保持着微笑。

两人迎面而立,谁也没有迎上谁去。

“你能活着,真好。”

“蓝儿…”

“你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兰字,虽是同一个读音,却始终是不同的字。”

“是…”

话说到这,张兰再笨似乎也能感觉到赫连蓝的敌意,至于这敌意从何而来,张兰多少也是明白的。

在蒙古时,当赫连蓝决定要跟随欧阳柳致一同逃亡时,张兰就清楚的了解赫连蓝的心情,她爱欧阳柳致。赫连蓝在张兰心目中一直是一个敢作敢当,豪迈爽朗的女子,可当她爱上欧阳柳致的那一刻起,她必须丢弃一些东西,包括与自己的友情。

张兰自小就没有人愿意当她的朋友,从来不是嫌弃就是嘲笑她,可是赫连蓝却成了她第一个朋友;虽然与爱情一样,张兰也不怎么明白友情,但是至少她还是愿意把赫连蓝当成朋友,就算如今的赫连蓝不再是当初的那个赫连蓝。

沉默中,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来到赫连蓝身边,行礼之后开口道:“蓝医郡主,相国大人有请。”

赫连蓝最后略有所思地看了张兰一眼,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

“蓝医郡主…”

张兰囔囔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然后是会心一笑。她知道,郡主这样的身份也只有皇帝能够给予,那么如今的赫连蓝确实今非昔比。也是,皇帝如此重用相国大人,又怎会亏待相国大人身边的红颜知己呢,或许过些时日,便是相国夫人。

张兰能够清楚的看到这一点确实不容易,确实,她猜中的皇帝的心思。就在方才,欧阳柳致与赫连蓝准备离开皇宫时,玄远皇帝当着他俩的面颁了一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蓝医郡主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今相国欧阳柳致,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蓝医郡主待宇闺中,与相国欧阳柳致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相国欧阳柳致为相国夫人。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当下欧阳柳致并没有做声,接下圣旨只是让手下先护送赫连蓝回相国府,独留自己与玄远皇帝。

“师傅这是何意?”

“你不能总是这样过,你需要一个夫人,再过些年还会有一群孩子。”

“师傅…”

“赫连蓝虽是异族女子,却也与你配之,适合你这样冷漠的性格不是?而你,会同意让她跟在你身边,不也是代表你并不排斥他。既然如此,何不让我这个师傅的做个主,把这婚事尽早定下来,也省的蓝丫头忐忐忑忑的。”

“师傅不该如此,就算柳致曾经不排斥,也不代表如今一定会接受。”

“哦?你的心思或许对于众人晦涩难懂,可是在为师看来却一点也不难猜。”

“师傅!”

“因为张兰没有死,可是那又如何,你可会娶她?”

“我…”

“别说你了,我这个做师傅的第一个反对…她的身份低贱,还是下堂妻,就算她的种种遭遇是因你而起,那也是她一厢情愿,至始至终你都不曾将她放在心理,最重要的是——你不爱她。”

“可是我也不爱赫连蓝,我…或许我不曾爱过任何人…”

“与其你们日后纠缠不断,不如趁现在,做个了断!一道圣旨,给你一个选择…柳致,或许你曾经真的爱过隋子继,因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不再相信爱情;可是,赫连蓝也好,张兰也罢,她们都在用她们的方式爱着你…抛开所谓的爱与不爱,闭上眼睛,看看在你脑海中浮现的是谁的影子。”

抛开所谓的爱与不爱,闭上眼睛,看看在你脑海中浮现的是谁的影子。

是谁的影子,谁的?

事实上,欧阳柳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空白如也,却只是在一个不经意间,脑海中出现的是巫阳城外那荷塘里的一池布袋莲。

有多少诗人用美好的诗句赞美过荷花,又有多少人为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而歌颂,可是从古至今,那低贱的布袋莲却不曾有人问津。尽管如此,它依然茂盛地生长,在不知不觉中覆盖了一池潭水。

或许欧阳柳致与常人一般,荷花的美丽固然值得留恋,可是对于自己的意义却微不足道,而那低贱的布袋莲,欧阳柳致虽是不屑,却渐渐地,慢慢地覆盖了他的心田。

无关爱与不爱,只是现在他的心理已然不能再次将她放下。

1/1

第十五章 相顾无言(下)

深夜,欧阳柳致的书房亮着烛光。

赫连蓝轻移莲步来到了书房,她从前并不这样走路,可是却走的十分自然。

“柳致…”

也不知何时起,她只唤他柳致。

站在窗前的欧阳柳致换上了雪白的袍服,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清雅以极。

月光透过窗户,均匀地撒在欧阳柳致的身上,恰如其分,光泽流动仿佛那琉璃的光芒。

“蓝儿…”

一声“蓝儿”从欧阳柳致口中唤出,竟让赫连蓝的心跟着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