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通体穿着薄弱,唯独双手缠覆了布纱,指间套着银链,勾动金铃沙沙作响。她挣脱不了冷双成手劲,突然改说中原话,唤来当街的男子帮她打登徒子。

登徒子冷双成双眸散光,有似灯花一绽,不消男子们过来围堵,她自己就失了劲头,晕头晕脑地摸进街巷暗处,凭着一口气找到了自己下榻的客栈,锁门睡过去了。

酒睡之前,她的神智尚存,记得封闭了门窗,摸出从胡姬腕上摘下的铃铛,做成几道线索陷阱来警醒自己,才放心地栽倒在床上。

一觉醒来,精神充沛,窗外灯影珊珊。

冷双成吃了晚膳,对着铜镜整治衣装,将头发束起塞进胡檐毡帽中。露出的额头太过洁白,她用茶水勾兑发膏,加点香灰,调成一碟油污灰渍,抹在额上及耳骨下。整饬完毕后,她微微佝着背挤进了福源赌坊中。

都城大小赌坊数以百计,天子脚下国法威严,并不敢喧闹开市,只有福源赌坊因钱银流通大、后台帮衬而独霸一方。

手持珠玉、重宝、官银、私铸的客人都会来这里。

进了赌坊,里外两层,上下三楼。

冷双成走到茶水铺前,向抽旱烟的老先生递过一筒上好的烟丝,再打听消息时,就显得方便多了。

老先生告诉她,晌午时进来一个黄皮脸的小厮,瘦骨伶仃的,出手却大方,甩出一张纯金打造的叶子,兑换好了银两,就猴急着挤进大通间里赌钱,到现在还没出来。

冷双成心想,她装作青衣驴客,去会见黄皮小厮,倒也应景。她在面上笑了笑,向老先生道了谢。

老先生是个老江湖,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完改说的话后,他摸过烟丝筒,背过身继续抽旱烟,再也不多瞧一眼。

大通间里,烟气缭绕,热浪阵阵。各个桌上设有不同玩乐搏戏,钟骰、牌九、押宝、棋会……常见名目都有,甚至从者寥寥的樗蒲、斗花也有一席之地。

黄皮脸小厮挤在桌前赌得满头油光,脸皮仿似打了皱,额上全是热汗。一下午过去,他输光了兑换出来的五十两,死赖着不走,还期望着手气翻盘。

旁边围桌叫好连天,他蹩近一看,发觉是一名青衫驴客,赌得正兴起,和自己一样,额上淌着灰汗。所不同的是,他输得精光,那人却财运亨通,连连赢了几把牌九。

黄皮脸小厮仔细瞧了瞧青衫驴客的脸,略吃惊,但马上被他盛旺的牌势吸引住了,低头挤向他身边。

扮作青衫客的冷双成,从衣装到言行并无破绽,见小厮摸近过来,嘴边噙笑,只当看不见。“最后一把定乾坤,合计六十两银子,跟不跟?”

小厮混在人群里嚷道:“跟定了!方子倒了还能砌起来!”

他喊的是行话,把牌九称为方子,说倒字触犯赌徒晦气,引得赌徒们直冒无名火,只想着最后赌一把捞回本钱。

冷双成听得懂,没说什么,沉身坐定,依照规矩抬起两手,平放在桌上。她的右手原本敷过药,用以疗治矛隼的啄伤,与她对庄的闲客们怕她出千,硬是要她解了裹伤布。她坦然听之,把一瘦一肿的手放在大家面前,说道:“洗牌吧。”

闲客们开始洗牌,黄皮脸小厮趁机打量冷双成的右手,见她手肿如铁,青紫脉络泛现,越发相信她在叶府吃了不少暗亏。

冷双成看了一遍闲客洗牌、切牌的手法,微微一笑,对三十二张牌的排放已经有了论断。

随后便是摇骰。骰钟将要覆合压下桌面时,她的左手食指稍稍朝前一拂,一缕尖细的指风就扑跳出去,震向了钟盘,改变了骰子的点数。

取四墩牌时,黄皮脸小厮推闲客手臂,嚷着:“叫他从右边拿牌,右边拿牌,逢右必卑!”

闲客听进去了,依言下令,作为庄家的冷双成就必须服从。她伸出完好的左手,取了右边的两张牌,手指拂张之时,想要的点数已经落入她的掌中。

翻开,她的么牌大于闲客的点牌。

第二位闲客接当。黄皮脸小厮又出主意:“从中断!从中断!斩他运势不对盘!”闲客被吵晕了头,也虎虎吼着下令,冷双成依言从中间取牌,如法炮制赢了第二把。

桌前还只剩下最后一位闲客,众人将期望的眼光压在他身上,黄皮脸小厮站在冷双成身边,死死盯住她的手。

闲客先开牌,两张天牌赫然被翻转出来,顿时引起一片叫好之声。看客们知道这把胜率大,个个朝着庄家那边挤,想要瞧个底牌究竟。人流一旦挤压过来,冷双成所处的地盘就小了,正待她伸手去翻牌时,一只灵巧的手趁乱摸向她的腰间。

冷双成左手翻开丁三、二四,一副至尊宝,快如清风拂柳。她对上面色灰白的闲客,笑了笑:“至宝压天,兄台承让。”不知何时,她的右手滑下,紧紧钳住了腰间的长手,让伸手的主人动弹不得。

冷双成牵着受痛冒汗的黄皮脸小厮离座,笑意吟吟地对他说:“今日运好,赢了几把银子,我请小哥泡汤去。”

小厮未曾料到冷双成的手劲中竟是痛中带冷,困窘得说不出来,连连点头。她偕着他并肩离去,轻声笑语的,众人见着,还以为是赌徒相约泡汤喝酒去了,咂了几句嘴又将他们抛在脑后。

只有茶水铺里抽旱烟的老先生,回过头来看了看俩人的背影,叹口气,将消息回传给哨铺。

哨羽拿到口信,迅疾传向叶府。

第12章 玲珑

一出赌坊拐进小巷中,黄皮脸小厮就连呼七个痛字。他的两只手掌均有皲裂伤口,里面杂着青白两色的脓水,水渍横流过来,像是沸了的汤罐一般,一个个的水泡眼便冒出了手背,经不得外力来戳,已经争先恐后的溃烂。

旁人一见他尊容,再瞧他的脓手,躲都躲不及,也只有冷双成抓起他的一只手,放在鼻底闻了闻,反倒是笑着不言语。

黄皮脸小厮猛翻白眼:“好闻么?还不放手?傻桩一个!”

冷双成紧抓他不放:“姑娘贵姓?”

小厮伸脚踢她,被滑开,嘶声道:“你这市井奴,少来装模作样,少爷今天失手被你抓住,还问什么名姓!”

冷双成在手上用力,小厮吃痛,嘴里蓄起一口痰,扑的一声朝她颜面吐去。她扬起衣袖一扇,那口痰反扑上他的脸,他径直挂着秽物,嘴里“狗鼠辈”“死狗奴”骂个不停,脸皮也是硬然到迎风唾液自干的地步了。

冷双成见他不屈服,拉着他走进澡堂,弹了银子给掌柜的,径直带他入了单间。水桶里热汤腾腾,她将他的手压进水中,顿时就引得他一阵惨叫。

“姑娘贵姓?”她沉声问道。

小厮怒嘶:“萧!”

“叫什么名字?”

他大声:“玲珑!”

“混进叶府做什么?”

萧玲珑听到叶字,自然就会想起叶府主人是谁。她竟是忘了疼痛,有些急切地问道:“公子叫你来的?”她回头去看身后,脸皮绷得极紧,像是担忧后面有致命的袭击。

冷双成放开萧玲珑的手腕,擦去自身伤手的水渍,微微笑道:“你放心,若是公子前来,就不会有这般简单的收场了。”

萧玲珑的右手经烫后血脓直流,钻心似的痛。但她听完这句话后,却忘了喊叫,只低喃着:“不是他来就好。”脸上还带着侥幸逃过一劫的神情。

冷双成看懂了她,说道:“你一日三变,活灵活现,尚且逃不过我这驽钝之人的法眼,还期望公子不知道你的底细?”

萧玲珑挺了挺腰:“我底细怎么了?每次变装,谁又瞧得出来?不是今天手痛,让你找到了破绽,你当我‘千面玲珑’的名声吹出来的?”

冷双成见萧玲珑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拍了她额头一记。“还敢谈手痛,你就是栽在这上面知道么?再不医治,必残。”

萧玲珑提手吹气,嘟哝道:“不就是打板子弄出的伤么,当个洗衣侍女也真是晦气,说来说去还是被你害的。”

冷双成于心不忍,提醒道:“你的疗伤药里有一味乌木蕨,散奇香,涂抹后手背凉沁,过了不久就发热,是也不是?”

萧玲珑不答话,却觉眼前一亮。不管真假,她倒是找到了对付冷双成的方法。她扬手将脓水溃血甩过去,左右开弓,全数对着冷双成的脸招呼。冷双成皱了皱眉,闪身急退,萧玲珑猛的抓住这个机会,掀倒围障、垂帘等物,趁乱逃之夭夭。

既然敢做千面人,其脚底抹油功夫必须一流,若是事发,也不至于被苦主追到一阵打。

入夜后,萧玲珑愁眉苦脸走在各处医庐药铺之间。她的手伤发作了,肿痛难当,却寻不到解决的方子。

三日前,她被叶府逐出,哭喊一阵见无人怜惜,只得把泪水一擦,低头去找郎中疗伤。郎中开了药方,待她去抓药,却被告之回血固本的一味药整座城售罄了,都劝她去别处撞撞运气。最后还是她快跑断了腿,才在一间石砌的医庐里找到了药。

郎中慈眉善目的,交给她三服药,言称用过必好。

三日后,她的手伤没好,倒是发疮溃烂,瞧着像是中毒了一般。

今晚她依然找不到药,只好再来一趟医庐,想着是死是生,总得探个究竟。

萧玲珑站在石墙边,略一纵身,正待翻越过去,后面悄无声息走来一道修长人影,伸手一抓,提住了她的腰带。

她回头翻白眼,老气横秋说道:“唉哟吓死人了,好好敲个更也能撞见鬼。”她的一身更夫打扮,实无破绽,但手套下的乌木蕨香气,却是掩藏不了的。

无论萧玲珑扮作侍女、胡姬、小厮还是更夫,冷双成都有办法辨认出她。为了提防以后,冷双成也不愿指出她的破绽,连口舌都不愿多浪费,直接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了墙边,还用手封住她的嘴,低声道:“别出声,听我说,成么?”

萧玲珑点了点头,又从冷双成掌心下哼哼:“换左手,换左手,你这右手也瘆死人的。

冷双成依言换了左手制服她,说道:“公子单独驱你出府,肯定是发现了你的隐情,又故意收走全城的疗伤药,迫你去石庐医治。”

萧玲珑瞪大眼睛点头,承认冷双成的说法。

冷双成续道:“石庐里的伤药里有毒料,轻则引发溃败,重则导致残障,若单论这些后果,还不是最严重的,因为公子知道你忍不住,会转头去求他解毒,到时候他要你做任何事,你断然也不敢拒绝。”

萧玲珑轻嗤:“他就算得这样好?说不定我不去求他呢。”

冷双成冷眼看她:“不去求,下场更凄惨。”

萧玲珑哼了声,冷双成沉声道:“你不去求,无非是想逃出都城,去找背后指使你来的主人帮忙,却不知,这更是中了公子的下怀。因为乌木蕨奇香奇味,哪怕发散得淡了,都会被叶府的髭犬闻到踪迹。”

从而也能打探出,萧玲珑的幕后指使是谁,想以区区一名普通江湖易容术士,还不至于能落进秋叶的法眼中。他就是察觉到萧玲珑化作浣纱时,递进府的官契有问题,才不动声色地驱她出府,顺便一探随后的究竟。

萧玲珑听到这里,愣了愣,呼吸渐渐凝滞了起来。

冷双成手上加了两成力:“现在可以说了,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能救你。”

萧玲珑冷哼:“我不信。”

整座都城遍布叶府耳目及势力,确实,要想从公子秋叶手下救走人,说出来都不值得轻信。

冷双成突然放开了萧玲珑,朝后退了几步,身子隐没在树影夜色中。萧玲珑正心奇,就听见冷双成淡淡的语声传来:“可知叶府的消息情报搜罗者‘哨羽’?”

“听说过。”赫赫有名的团队势力,曾在叶府当过侍女的萧玲珑自然撞见过。

“哨羽最大特点就是,回传消息快如闪电。他们提前散布出极多的暗桩,充作各行各业的人物。暗桩们平常不显露,出了异状时,会用暗语将情报传递出,如同编织罗网一般,层层交叠上传消息,一直传到公子手里。”

冷双成的声音不断,但是说得轻急:“没人知道这些暗桩是谁,除了公子。说不准巷子里的更夫、福源里的茶水先生、与你同案吃饭的食客,都是哨羽里的人。最可怕的是,他们能轻松渗进你的生活,给你添毒加料,无声无息抹杀了你的性命……”

声音随风飘散,不见回响。

巷子那头,突然传来一下轻轻的响鼻,两颗猩红的眸火缓慢接近,伴随着滴答的垂沫声。它由最先的两粒腥眸光火,逐渐变成圆团似的四个。

萧玲珑不禁打了个冷颤,马上想起了冷双成所说的髭犬。

而且出动的还不止一头。

一旦撕咬到她身上,后果也不堪设想。

萧玲珑直奔暗影里而去,低呼道:“初一,等等我。”

冷双成提着萧玲珑的腰带,运力朝暗处掠去。萧玲珑紊乱了气息,脚下变得磕绊起来,冷双成道声得罪,径直揽过她的纤腰,再带着她奔逃。

萧玲珑被呼呼风声刮得脸痛,转头去看冷双成,对着她清瘦的下巴吹口气:“我冷。”

冷双成偏过头:“手放规矩些,我腰里已经没了金叶子。”

萧玲珑咯咯笑:“原来你知道。”上午扮作胡姬时,她尽是朝冷双成身上靠,摸到她胸口冷冰冰的,也瞥到她腰部露出的一点点金芒。

冷双成故意卖了个破绽,让萧玲珑顺利摸走了金叶子,给自己留下了追查下去的线索。

纯金打造的叶子出处不凡,是叶府徽志,在普通钱栈里不敢被兑换,只能流通到福源赌坊去。

冷双成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萧玲珑,萧玲珑还在沾沾自喜白得了一笔钱财。她这次伸手去摸,还想不劳而获,自然会落空。

冷双成将萧玲珑带进下榻的偏房里,不点烛火,摸黑而坐。

萧玲珑在桌上东摸西摸,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有求于你。”

萧玲珑轻笑:“我有多大能耐,求我不如求公子去。”

“我本意就是要逃离公子身边,又怎会去求他。”

萧玲珑笑得得意:“因为那卖身契吗?”

“嗯。”

冷双成答得轻松,萧玲珑却敛了笑容:“我不信。”

黑暗中,冷双成缓缓道:“公子待属从严厉可是出了名的,越是近属,越是苛求精细。前一任冷护卫,受管束程度如何,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没有冷琦的地位,与公子也不亲厚,若是不自谋出路,又该怎样撑过这三年?”

萧玲珑冷嗤:“公子待你严厉,不错。可我也要问问你,你身上的金叶子又是怎样来的?不是公子宠信你,你能拿到这等赏赐?”

冷双成悄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金叶子虽是公子赐予我傍身的资财,但也是我的买命钱。”

萧玲珑呼吸一滞,胡乱抓摸的手也停顿住了,问道:“买命钱?为什么?”

冷双成苦笑:“因为公子已下令,要我彻查鱼小姐与域外辽国的关联,若是没拿到证据,会被严惩。”

萧玲珑听说过,世子府严惩的最高手段,是折磨罪人剩下最后一口气,然后再施以极刑。

她想得心冷,抱住了手臂,暗自庆幸刚逃脱了世子府的追捕。

坐在对面的冷双成,看着黑暗中轻颤的萧玲珑,仿似洞若观火。

萧玲珑尚在迟疑,冷双成罗列滴水不漏的理由打消了她的疑心。

“诚如玲珑所见,府里管得严,我被公子摒弃在众人身外,影只形单。无人敢与我说话,我亦是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萧玲珑有目共睹之事,不由得她怀疑。

冷双成又说:“我身子孤寒,患了不治之症,所剩时日无多,极想自由行走一番,不宜久囿在世子府里。”

萧玲珑动了动,想说什么,冷双成就淡然道:“日后你必然会看到我发作时的样子,我无需骗你。”

萧玲珑撇嘴:“好吧。”

在漆黑的夜里,冷双成运力于感官上,凝神搜捕萧玲珑的表情,在萧玲珑逐渐放松之时,才说出最后的理由。“公子也曾派出冷琦查探鱼府动静,一年来毫无所获,足以证明鱼府行事的小心谨慎。冷琦离世,任务就落在我头上,还被限以区区五日时间。试想冷琦获得鱼小姐青睐,近水楼台可先得月,尚不能发觉破绽,叫我这才智浅薄的陌生人,又怎能另辟蹊径,一举发掘出鱼府的秘密来?”

萧玲珑笑笑:“这事我可管不着,你进了叶府,该你自找的。”她哪知道,冷双成被提进府,并非是本意。

冷双成却低声道:“换句话说,我们还有五天命活着。”

萧玲珑笑不出来了。若初一被处死,在都城她也活不长,这样看来,她必须帮助初一出逃。

冷双成燃灯准备银针、火筒、布巾、泥膏,招呼萧玲珑过来净手,说道:“五天时间,足够让你双手去毒。”

萧玲珑扑在窗边张望外面动静,双肩紧绷,冷双成看了失笑:“你放心,公子既然说了给我五天,必然不会食言。”

“他若是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依然等足五天,只要任务还未完成,我还用得着你。”

萧玲珑回头鼓眼睛:“承你盛情啊,让我有用处。”

冷双成笑道:“做做样子也是好的。”

萧玲珑仔细听了一阵风声,没发现异常,快步走到银盆旁净了手。冷双成轻轻道:“忍一忍。”用小刀划开了她的脓溃处,挤净了污血。

萧玲珑低声抽气,冷双成用火筒熏热她的手,舒散经络,再抬手施针,极快扎向了定惊、命门、三焦等穴位。

冷双成轻轻捻针,萧玲珑欲望难当,像是心口挠着小兽爪子,一下两下,让她轻抖个不停,偏生又不能笑出声来。

冷双成加重力道,问:“玲珑来自哪里?”

萧玲珑痒得吹气:“北边,北边。”

“做什么营生?”

“你不是知道么,小偷、掮客、杂仆,给银子什么都做。”

“背后的台主是谁?”

萧玲珑只觉欲望钻心,难以抵挡冷双成的针灸之力,哆嗦道:“灵慧,灵慧公主。”

冷双成唔了一声,收针敷药,动作熟稔。她给萧玲珑包扎布巾时,状似无意问道:“若真是公主指派你来,公子又何必将你打残,留得一份薄面,将你退回给公主,不是更好么?”

萧玲珑哼了声:“在公主府里伴游之前,我还在北方萧家做过家奴,私逃出来的,背了官府的缉捕状,哪能这么容易被公子摸到根底,遣送回去的?”

冷双成暗想,玲珑的三姓家奴之事坐实了,就是不知第一个主雇到底是谁。冷双成旁敲侧击打听,萧玲珑始终不说。最后,俩人都乏了,对望了一眼,沉默地坐进椅里。

冷双成首先打破岑寂,和声问:“怎么了?”

萧玲珑环顾四周简陋的布置,嘟哝道:“这么破,怎样睡啊。”

冷双成整理好床铺,自身走回椅前,坐下来,支额歇息,并吹熄了烛火。

萧玲珑窸窸窣窣脱衣。“半夜熟睡后,你不会过来非礼我吧。”

冷双成不理会她。她兀自埋怨了一阵床硬被冷,又说:“听说你睡在公子床阁的外面?那你非礼过公子没有?”

“闭嘴。”

“你绝对不敢。”

冷双成吐纳沉静。萧玲珑说道:“可我有一次洗衣时,听见院墙后银光公子在问话,似乎是对着空气说,‘为何昨晚退出了寝居?公子的安危又交付于谁?’觉得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