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跃上银光骑行来的白马,在夜风中疾驰而去,墨发招张,雪袍灼亮,十余里的御街被他气势所惊,纷纷退避了来往的宫廷车驾,不过半刻,就消失了他的踪迹。

银光转脸对校尉殷殷说道:“萧玲珑还诓骗走了公子府里的近侍,那名侍极得公子喜爱,大人切莫误伤了她。”

校尉细细揣摩一番,突然领悟到了话意,依令离去,先收押了程香,再四处翻查可疑人迹。为了顾全世子府的颜面,他自然不能细说缘由,也不能张榜悬赏。

雪影营退回驻扎营地待命,银衣哨羽先一步飞骑出城,通告各关津要道。整宿雷霆搜捕过后,传回叶府的消息依然是那四个字:不见踪影。

叶府内外全场掌灯,光辉璀璨,撑起了东街半边天。秋叶站在庭院外,仰望冷雾缭绕的夜空。鹰隼扑翅飞下,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脚环处的密信并未被拆阅,依然是原来样貌。

秋叶语气极冷。“连你也找不到她?”他反手抓住鹰隼翅膀,刚要撕扯下来,银光就急声说:“公子若是伤了它,等于废了高空里的搜查,请三思行事!”

“先别急着替它求情,你的错还没罚。”秋叶冷冷瞥了银光一眼,银光惶恐不已,不自觉地跪在了石砖上。

鹰隼啁的一声厉叫,终究被主人扭伤了一只脚掌,随即毫不犹豫地抛到地上。它扑腾着跳到银光身边,嘶鸣不停,听得银光抖眉回避。他偷偷看了一眼公子的背影,暗想重金希贵的矛隼都难逃一劫,自己又要什么运气不被罚呢。胆怯归胆怯,他还是伸手搂过了鹰隼,朝门外屏气侍立的阿碧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抱下去疗治一番。

秋叶对着逐渐升起的雾霭站了片刻,才冷冰冰地问:“冷双成交还裘衣时,没说什么话?”

银光仔细回想,摇头。

秋叶从袖中拈出木牌,甩到银光眼前,冷声道:“区区一首藏字诗,你都读不出意思来?”

银光听着冰雪语声,有如灵光照顶,默念一遍诗词后,终于连起了起首四字的意思:无缘再见。

他深深扼腕。

这次不需要公子责怪什么,他都知道自己坏了事。

正在懊恼间,又听得冰凉的语气在问:“她即使要走,也断然说不出绝情的话。你老实告诉我,自我离开皇宫后,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离奇之事?”

银光想得很仔细,将功折罪。“灵慧公主曾进礼殿,与她长谈了一刻,我被请留在外。”

秋叶遽然推断出了内情。

此时天亮,公主车驾抵达叶府大门外,请侍卫通传。

阿碧听到金钟声,又赶过来听候差遣,却只听到冰冷掷地的语声。“不见。”

阿碧踌躇一下,求助般的看了银光一眼。

银光深知自身难保,可又难以罔顾面前那道可怜的眼光,只得鼓起勇气说:“灵慧公主为着长平公主一事而来,公子下令关闭府门,恐怕会伤及皇家颜面。”

秋叶转身看向银光,沉声说:“她胆敢动我的人,就要有受辱的决心。”

银光一怔,见着公子携着一身冷气走向地牢,恐怕出重大事端,又忙不迭地站起来跟了过去。

地牢昏暗,不见天日,松油火把燃照四壁,滋滋响着,碾落一两点火星掉进污水渠中。

水渠里浸泡着一道苗条的身影,桃红宫装污败不堪,与散落的头发一起,飘荡在水面上。

“提起来。”

秋叶一声令下,平日训练有素的暗夜,罔顾世俗礼法与皇家颜面等,无任何异议将程香提吊起来,架在了刑具上。

秋叶唤他们用刑,他们便采用海外东瀛国古老而传统的手法,来对待女犯人。将她的指尖脚趾全部割破,挖出血槽,灌进蜜汁,放血蚁来啃咬。犯人若是生受不住求饶,就将她放进水渠里冲洗,反复折磨,摧残着她的意志和身体。

秋叶一宿未等到冷双成回来,暗夜就一宿折磨着程香,直至她眼神变得麻木。她如同一块烂被絮一样半吊在铁架上,本是死气沉沉的脸,突然见到秋叶衣带清露走了进来,立刻迸发出讽刺的笑意。

“尝到了得不到的滋味吧?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对你不屑一顾的女人,真是让我开心得很。”被折磨了许久,程香只要能用言语击倒秋叶一丝一毫,就不会嘴软,“还有什么下作手段尽管使来,看本公主掉不掉一滴泪?”

秋叶垂手站在程香地牢前,面色冷凝如雪,看起来并没有被刺激到的迹象,反倒是不开口说话,周身显落出沉寂。

程香讥笑:“你这样瞧着我又有何用?换作是我,也选那萧玲珑。他体贴又柔情,做得一手好菜,初一跟着他,免受风雨浇头,不受夹板气,不知有多快活惬意!”

秋叶突向前走了一步,在灯影下显露出眼睛来,里面有光一闪而过,雪刃一般撞进程香心里。

程香依然嘴硬。“你这次敢对我用刑,可见是要初一要得急了,生怕她跑走跟了别人。但我不怕告诉你,我不知她去了哪里——因为她也知道你那臭脾气,不敢告诉我下落,怕你又追过去紧抓着不放。”

秋叶缓步走向程香,没说任何一个字,手上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程香挑衅他几年,从未被整治得这样惨败,当下就嗅出了不一样的意味,冷声喊道:“秋叶,你这杀千刀的,还敢真的灭了我不成?”

秋叶搁袖抓起程香长发,将她的头脸扯得偏向他嘴边,冷冷说了一句:“我已根除你的一半产业,多等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程香气急败坏:“臭不要脸,敢动我程家的财产!”

秋叶嫌脏一般丢下程香的头发,冷淡道:“再查办下去,可揪出四夷馆背后第三个台主,那是你想护住的男人罢?”

程香被泡乌的嘴唇抖动了起来。“你,你——怎么知道——怎么敢——”

秋叶不发一语看着程香,眼里没有一丝怜悯,光影落在他脸上,竟是阴冷的。

程香终于察觉到了冷意,抵抗一夜的坚强心理瓦解,嘶声吐出几字:“轻烟小筑!”

秋叶立即转身离去,她在他背后哭了起来。“初一,我对不住你,没人能对付这个恶魔,你快些跑吧。”

轻烟小筑在御河水道之外,远离都城,几近城郊,坐落在一片烟柳梅林中,风景清幽。

秋叶纵马奔来,宛如游龙一般跃入梅林,卷得花瓣飘飞,洒满了袖口。

一座临水的庄院静寂等待着,推门进去,只留些微痕迹,却不见任何人影。

秋叶伸手摸了一下床铺,有尘,冰冷。他绕着内室及庭院走了一遍,只可确信冷双成携着萧玲珑曾来这里落脚,未做久留。

远处隆隆马蹄汹涌赶来,马上骑兵见着院门处伫立的秋叶扬手一顿,立刻会意过来,生生拉住了坐骑,还给山边村落一片寂静。

秋叶广开耳目,捕捉四境动静,终无所获。他走上小桥,运气说道:“你当真要考虑好,违背我心意的后果。”

此处还有其他村民留居,不便让他过多透露话意。他缓步走向梅林柳坡,身形寂寂,仔细查看了一番,也等了足够久,始终不见冷双成回应一声。

他最后明白,她去意已定,且决心不少,果真不再见面。

他起掌拍断一株白梅,震得梅雨纷纷,洒落下来,就像清风赠予大地的眼泪。

他兀自站了一刻,直到都城传来快报。“老将军回府,请公子见驾。”

第35章 追杀

都城东街叶府占地宽广,由叶成安靡耗重金打造,楼宇富丽堂皇,巍然屹立在云骑桥畔,端的是骄横霸气。老将军除了戎装,一身锦青常服走进叶府时,姿势挺拔,与宽静府宅相衬。

众人识得他的面,纷纷低头施礼。

叶成安走进前院议事厅,避了秋叶的主位,坐在一旁的锦缎椅中。他安然接了银光递过来的秋茶,下令道:“请公主进屋。”

银光快步走向地牢,架出程香,将她交付给侍女们整饬得清爽了,才让侍从抬着软辇送了进去。

程香拥坐在厚厚锦衾里,手上捂着小火炉,身边有侍女递过热汤膳食,光景已非昨夜能比。她咽下补汤,满足地咂咂嘴,笑道:“八成又是灵慧妹子看不过眼,去请来了老将军。就是不知老将军,能不能镇住黑心秋叶。”

叶成安冷峻道:“世子由我一手看护长大,连我都要避开锋芒,你们还敢成日的挑衅他,惹得他动怒施刑罚,搅得朝野安宁不得?”

程香依旧在笑:“要不怎样?任由初一被他压在爪子下,吃得死死的,还不兴反扑一次?再说了,没有我的挑衅,他的日子岂不是过得十分无趣?”

叶成安冷冷道:“身为公主,没个正经。”

程香被笑容牵发了嘴角伤势,咝咝吐气:“我没正经不打紧,毕竟公主出自江湖,是父皇赏赐的名分,可秋叶堂堂王侯之尊,竟为了报复我折损他宠侍一事,变着法子折磨我,是不是更没个正经?”

银光担忧她与秋叶交恶深重,曾告诫她,当她去客栈那日,强迫冷双成跪在跟前时,就引得公子动怒,望她不要再去忤逆公子。

程香自然不以为意,也没想到秋叶会秋后算账,将惩罚加倍讨回来。

她称冷双成为“宠侍”,想在老将军面前蒙混过去,只求达到告状的目的,殊不知,老将军已从灵慧的陈述中,较为清楚地了解到了秋叶近日来的心思浮动。

叶府有了老将军坐镇,不至于陷入忙乱中。他命银光送程香回公主府,更是银光乐于见成之事。银光骑马随行在马车外,问程香:“公主与初一无甚大渊源,为何要一力应承到底,不惜触怒公子?”

程香歪在软榻上悠悠笑道:“我欠初一人情,所以心甘情愿为她驱使。”冷双成赢了她整座赌坊,后又双手奉还,博得她激赏;再就是冷双成想得精细,多留了一个后招,正好和她的心意不谋而合。

正值肃青候增兵边关之际,秋叶或许要下手迫害萧玲珑,引发萧政出兵,与之混战一场从而顺理成章抢回燕云议和地盘,秋叶的心计可谓藏得深,只是苦了边疆希求安定的老百姓们。

程香只想求和,免干戈,为此还催促冷双成进宫面见秋叶之后,求他放过萧玲珑,一并泯灭挑起事端的祸心。

只是事情不奏效。

银光送回程香后到叶成安跟前听差,叶成安问:“公子每日进水晶阁练功么?”

“是的。”银光恭敬答道。

叶成安沉身坐在椅子里,不显任何不耐神色,仅是冷硬说道:“每日不间断,看了十九年,那些壁画应是给他长了个记性罢?”

银光落落回答:“公子心性一如既往,没有发生过偏差,应是记得将军教诲,不可执迷于外物,请将军勿要忧虑。”

叶成安看了看银光:“你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银光躬身受教,更显恭敬。

不多久,秋叶披着一身的清露走进门来,衣袍犹带风雪之气,容貌冷峻无比。他看都不看坐在一旁的叶成安,径直去了后厅梳洗,阿碧连忙跟过去伺候,再小心候着他返回厅堂时,在他新换的锦袍之外,加了一件银貂披罩。

秋叶摸了摸披罩,触手柔软,质地精良。他从肩头取下它,递给了阿碧,冷淡道:“改小一些。”

阿碧深知主家公子心意,即刻施礼离去。

秋叶走到主座前坐下,对一旁躬身施礼的银光说:“退下去。”待整座大厅只剩俩人时,他依然看都不看叶成安一眼,冷冰冰地对着空气发问。“什么事?”

眼见一手培植起来的外孙如此冷漠无礼,叶成安不以为忤,反觉满意。坐在这里等他回时,叶成安就想出了对策,该怎样化解目前的种种纷争。

需顾虑皇家颜面,为陛下解除边关烦忧,安抚灵慧公主的心伤,妥善处置程香的刺使罪名。

叶成安不紧不慢开了口:“萧政增兵至三十万,提调来整支铁狮团,世子有何高见?”

秋叶没有心思兜圈子,冰冷撂下一句。“直说来意。”

叶成安果真不含糊:“世子需督送雪影营入儒州,做好备战准备。如果萧政按兵不动,我方就要先引他出手,绝不背负毁约罪名。”

秋叶不动声色地应承了下来,随后冷然坐在椅中,似是在考虑什么。叶成安揣度到他的一二心意,本想出言告诫,谁知他已经冷淡地下了逐客令。“我有分寸,将军可退下了。”

叶成安背手站在秋叶座前,拿出了睥睨沙场的气势,沉声说道:“国事需由世子担忧,记得早些启程。”他慢慢踱出了叶府,叮嘱银光,务必催动秋叶早些去儒州主持大局,叶府交由他来打理就行。

银光自然把话带到,秋叶却置若罔闻,径直坐了一刻。他起身走向书房,站在书橱前,静望了半晌,才抽出了古籍天残棋谱。翻到玲珑珍局那一页,绢布里别着一封折叠起来的金帛纸,纸上内容是他熟悉不过的契约原件,用以限制了青衣奴初一的生死。

契件在手,约者不再,还残酷的刑罚,对她而言,也只成了一纸空文。

秋叶揭下金帛纸,冷冷道:“逃到天边也要落进我手里。”

身后的银光噤声不语。

秋叶将金帛纸交给银光:“找工匠换走初一的名字,写上萧玲珑的,再昭告天下。”

一日之内,都城就散出了消息,言传肃青候之弟萧玲珑曾委身入世子府做奴仆,现已逃遁,依照国法需追责,再不归案,将被戮尸以儆天下。

短短一日之间,风声还未传到轻烟小筑。此处雅名由租赁在村中的书生所取,他们温课学习,进城应考文试及太医院,多有不中者,又退回来苦读,因而对突然出现的两名文士,也不会有任何异心,只当那两人是同类。

冷双成带着萧玲珑水遁逃来此地,走进程香置备的庄院,心里始终放不下。

庄院四处太过空旷,不易藏匿行踪,她索性提着圆溜溜的皮鼓,趁黑摸上了柳坡,在一处墓穴里住了下来。

秋叶即使还跋扈,也断然不会来惊扰死魂,她算定了他找不着。

她将主人尸骸妥善安置好,又将萧玲珑塞进了石棺里,找来被褥,给他细细垫在身下。她打开皮鼓,取出油纸包裹的药膏与所需之物,放置在手边。

萧玲珑的气血亏损得厉害,在暗河里浸了一夜,脸泥逐渐剥落,露出本来的面容来。

他的肤色苍白,脸形轮廓极俊秀,翕张着纤黑的眼睫,如同梅林抖落的花霰,在阴冷的墓室里,显得那般无助。

冷双成不敢耽搁,替他疗伤上药,擦拭到脸上时,发觉他的鼻梁直挺,薄唇紧抿,隐隐带了一股卓然味道,若不是经过尊优教养,决计难以形成这种气质。

她暗暗称奇,心知又对萧玲珑看走了眼——他绝不是由自己形容的那样,是一个落拓的、四处讨生活的人。

这时,萧玲珑张开了眼睛,或许是从严重的创伤中醒来,使得他眼角上挑,不自觉地带了一丝邪佞气息。

冷双成看得仔细。萧玲珑露出本容后,气质神韵大为不同,有了一层透冷的孤清,只是当他垂下眼帘时,才又恢复成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暗叹,真是一容多变,活灵活现,不曾辱没千面玲珑的名声。

萧玲珑打量了四境,看冷双成半晌望着他没说话,冷不防说:“我生得美毋庸置疑,能让初一看得目不转睛,也是造化。”

冷双成退到石阶上坐着,淡淡道:“玲珑能开玩笑,可见性命无大碍了。”

萧玲珑想撑起身子,直觉疼痛难当,又艰难地放下了手臂,说道:“想些开心的,就不觉日子过得苦了。”

冷双成认同他的道理,没有接话。他躺着说:“这地方不好,没有香枕头软被子,身上痛得厉害,初一去找些香料来,给我熏熏味儿。”

冷双成走出去折了一枝梅花,插进石棺角,见他撇撇嘴,扬袖轻轻扇了扇,送过去一缕暗香。她垂眼问:“够了么?”

萧玲珑笑了起来。

墓中点着一截白蜡烛,冷双成在空处收拾了一个地铺,正盘膝坐着养神,耳边传来萧玲珑的呼声:“肚子饿了。”

她闭眼问:“不是刚吃了馒头么。”

他应道:“我要吃烧鸡。”

她走出去一刻,当真取了一碗冷鸡,放在他面前。他不客气地扒下鸡腿吃了,动作极斯文。她看着他,正在推究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笑了:“我与公子,谁生得好看一些?”

冷双成对于美丑没有极为细致的区分,因而不答话。

萧玲珑垂下眼睛:“我是因你才被公子折磨成这样狠,难道还讨不来你一个真心话么?”

冷双成应声答:“不尽然。”

“什么不尽然?”

“公子迫害你,还有朝政上的缘由。”当即,她就说了秋叶挑动战端的隐藏心思。

萧玲珑冷笑:“黑透心的男人,公报私仇。”

冷双成无言以对。

他又问:“你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比公子顺眼些?”

她仔细看了看,应道:“都差不多。”

他指着自己:“可要看好了,我是不一样的,别忘了我的脸。”

她问:“为什么?”他不答。

她复又闭眼养神。

整个晚上,墓穴里都很安静。快到拂晓时,萧玲珑突然全身发热,额上渗出一层层汗,嘴里还在念叨着:“记住我,我不是多余的。”

冷双成绞来冷手帕给他擦汗、敷额,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初一,别忘了我。”

冷双成应道:“好的,手别乱动。”她给他喂了药汁,想将他安顿睡下,他却发蛮力缠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远离。她无奈,只能拉开身子,将手臂伸到棺沿上,由他枕着睡了过去。

墓门处渗进了一丝阳光,她转眼看着光亮,暗想到,天转晴了,适合养病伤。

一连十日都是好天气,躲躲藏藏的冷双成与萧玲珑,逐渐养好了身体,并未落下残疾。萧玲珑将他们俩人稍稍乔装了一番,装作结伴而游的书生,戴乌冠穿深衣,与落第返乡的书生们一起,乘坐驿车奔赴儒州。

冷双成曾问萧玲珑,既然不愿回萧家祖宅,那么眼下想去哪里。萧玲珑毫不犹豫答道:“铁剑山,初一去帮我采摘铁蔚制药丸。”

冷双成想了想,应了他所求。

驿车顺利通过几道关口,去了驿站停靠,冷双成与萧玲珑只得下车步行,跟在书生们之后。萧玲珑将包袱丢给冷双成,舒展了下腰身,仰头望着天空,说道:“那只大鹰好像在跟着我们。”

冷双成抬头打量,看清了是叶府出来的矛隼,微微动容。“难道他知道我在这里?”

还来不及纳闷,那只鹰隼已经俯冲了下来,发出一句清绵的叫声。

冷双成立刻拉住了萧玲珑的手腕,萧玲珑也察觉到了异状。

风动,攒起树叶飞转。

一阵草木及地的窸窸窣窣声从远处袭来,速度之快,只能让冷双成想起一个可怕的组织:哨羽。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当即拉着萧玲珑跃向了官道旁的树林,以此来遮蔽身形。

可是比他们更快的,就是哨羽的飞箭。

唰唰响声一片,铁箭银羽如暴雨一般,气势汹汹扑进树林,一排箭矢落地后,又有后继的袭击赶来,简直可称雷霆万钧。

冷双成不便回头,拉起萧玲珑飞跃,北方的树林多植高木,巨臂擎天,地面缺乏树枝的遮挡。她奔跑了一阵,突又听到极为剽厉的破空之声,乌笃笃地扑向她与萧玲珑空张的后背。

她运力于袖,掀开萧玲珑的身子,转身去应对追来的箭羽。

一金一银两道疾光霸道杀到,如同瀚海流星,夺人眼目。

冷双成不敢大意,在电光火石之间,卷袖去扑眼前的流光,金箭被扫落,后面的银箭堪堪划破她颈边,削出一道血口子。

才出一招就能伤到她,着实让她心下一凛,她站定了身子去看前方来人。

青木树丛后,影影绰绰站着一道雪袍身影,如水上一抹孤鸿,风掠过他的袍角,扬起了金线缀饰的章纹。他冷淡看着冷双成,挽弓又射出两箭,隔着这么远,身上的冷漠气息与箭尖的锋芒杀意,毫无保留地送进冷双成眼里。

“初一!”耳边萧玲珑在唤,示意她从左右两方包抄过来的哨羽箭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