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冷双成闷声应道,反手从背负的包袱里扯出皮索,灌力上去,将它舞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鞭子,打退了雪衣人第二次的箭袭。

萧玲珑看得心惊:“连公子都来了?”他扯过冷双成手臂,发力朝树林深处跃去。“不可恋战!局势对我们不利!”

冷双成在风声中回头远望身后,发丝迷乱了她的眼睛。雪袍身影一步一步稳定行来,没有丝毫的慌乱,持弓的手干净有力,连飞舞的碎叶枝末,都不能沾染他的袍角。

冷双成泯灭了探身再望的心思,带着萧玲珑掠出了树林。

后面百箭齐发,连成雷霆之势。

第36章 伏击

树林逐渐抛弃在后,萧玲珑飞跃在风中,满口满鼻都是凉气。抓住他的那支手臂,既坚定又有力,墨黑的发丝不时的拂过他眼前,渗落一点冷淡药香,使得他的逃亡之路,多了些清凉气息。

他气力不继,仍在苦撑,紧抿着嘴不开口,不想拖冷双成后腿。

冷双成察觉到了,伸手扶了扶他的腰身,帮他站稳,尔后退向一旁,从容道:“休息下吧。”

萧玲珑勉强站直,摇头道:“公子还追在后面,始终是个威胁,休息不得。”

避在一旁的冷双成,见他气喘郁郁的样子,无奈走过去,伸手抵住他背心,给他渡过一阵暖和的气息。“那不是公子。”她笃定道,“若是公子前来,无人能全身而退,更不提箭伤只能剐到我的脖子。”

萧玲珑遽尔忘了呼吸,过后,才长长吐一口气:“听你这么一说,似乎有些道理,可是刚才那男子,衣着身形像极了公子——”

冷双成收回给萧玲珑渡气的手,向前做了一个延请的姿势,微微释疑:“那名男子穿着雪衣,只是神似于公子,公子真正的韵质,绝非外人能够比拟。”

萧玲珑瞥她一眼:“就你觉得公子像天仙似的,其他人都是尘泥。”

冷双成抿了抿嘴,转移话题:“来人是雪公子,也不可小觑。”

他嗤她:“不可小觑你还慢悠悠陪着我走,是想显露你比他更厉害吧?”

她侧头看他:“你跟得上么?”

他应道:“试试。”

冷双成朝前一掠,似一抹轻烟悠荡开去,不多时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素衣身影,快得萧玲珑呼唤不及。过后,她轻灵跃上树梢,左右探了探动静。

萧玲珑发力追了上去,暗叹口气:“果然是我拖了她后腿。”想归想,他没有丝毫内疚的感觉,径直向她伸出手说道:“带我。”

冷双成跃下树来,隔袖拉住了萧玲珑手腕,继续带着他逃窜。萧玲珑趁着换气的间隙问:“雪公子是谁?为何给世子府效力?”

“雪公子原名喻雪,是与银光齐名的世家公子。”冷双成也是从秋叶庄院藏书楼里的古籍文册看来的情报,“少年时期曾败于公子之手,此后苦练剑术,希求战胜公子。至于为何加入世子府,追杀我们,我也不知。”

萧玲珑默然一下,终究开口:“既是世家公子,又怎能随便供人驱使——想必是公子要他这样做的。”

冷双成也曾想过这种可能性,但她不愿相信。纵观以前故例,即使秋叶要惩戒她,也只是捏伤她手腕,刺穿她的肩胛,从未想过取她性命。

而喻雪的那两次箭袭,径直对着她扑来,杀气腾腾,惊天动地。

见她沉默,萧玲珑宽慰她:“无论怎样,我们总算逃出来了。”

冷双成苦笑:“言之过早。”

一瞬间,她就将双袖贯入内力,右手行云流水拂出,抵住了萧玲珑的腰,左手随之赶到,轻轻一拍,将他向前送了一程。“先走,莫回头,我随后就来。”她朗声道,回身站在官道上,拦住了追赶上来的杀招。

银衣哨羽纵马奔来,拈弓激射,箭矢铺天盖地落下。萧玲珑察觉到冷双成已将他送到射程之外,果真先行朝前跑去,不再顾虑身后。

冷双成以孤身抵挡百余人,并不落败相。她像是一缕自由的风,在林间石崖上穿梭,引得箭矢纷纷失去准头。终于等到哨羽飞箭耗尽难以为继时,她才抽身离去。

她是存了善心不与世子府的势力为敌,也不愿损伤任何一人。

可随后赶来的攻击更加猛烈,甚至形成了包抄合围之势。

冷双成抢来两匹白马追上了萧玲珑,分给他一匹,与他并辔朝前驰去。

响晴的天空里,突又传来一句清绵的叫声,冷双成抬头一看,不出意外又遇见了叶府的鹰隼。它似是高空的哨探,能准确地传报她所处的方位,她能逃过哨羽的追击,却不能摆脱它的跟踪。

引得她恼怒。

鹰隼叫声过后,隆隆马蹄再次汹涌袭来。冷双成挽住俩匹马的缰绳,驻足凝神细听,不得不动容。“马蹄齐而不乱,不同于哨羽的动静,带了行军之风。”她朝左边的陡坡看了看,打量起地势,“这次出动的恐怕是壁垒军力,雪影营。”

雪影营,虎狼之师的名字,曾在边关战役中以摧枯拉朽的力量扫荡敌阵,迫得萧政提调铁狮团来围堵,其显赫声名传遍辽宋两境。萧玲珑久居北方,曾多次听闻战史。

他的面色不由得慎重起来。“公子对外宣称追捕逃奴,却动用了正规军力,未免太瞧得起我们了。”

冷双成没接话,只因萧玲珑已说出了她的心里话。“简直是赶尽杀绝。”

官道遥遥没有尽头,树林间埋藏有哨羽飞箭,无法再退,左右两方又有雪衣骑兵汹汹赶来,人身未至,手中长戟纷纷刺落,将道路中心的俩人当成了靶子。

冷双成极快掠了一眼,发觉包抄过来的骑兵只是百余人,尚未结集起铁桶围阵。她当机立断,拉住萧玲珑弃马朝陡坡下扑落,身后依然飞刺着箭矢、矛戟等物,风声赫赫,直透冰凉的杀气。

乱石飞崩,草木刺眼,口鼻灌风,割得萧玲珑肺腑生痛。他急急呼道:“下面是断崖,初一看着路!”

冷双成回道:“相信我。”一拉他手腕,带他笔直跃下寒气森森的悬崖。

萧玲珑闭上眼睛,心想慌不择路大概就是如此。

迎接他的并非是想象中的巨痛,而是一股冰冷的水流延缓了他落下来的冲击力,噗通一声,让他手脚有了依托。他睁开眼一看,发觉他与冷双成一前一后漂浮在浑浊的河水里。

“会游水么?”两丈远的冷双成在问他。他点点头,她索性摊开四肢,随水轻轻浮荡着身子,像是一片落入漩涡里的叶子,沿着水向顺势漂移。

萧玲珑游到她身边,问道:“你怎么知道下面不是绝路?”

她闭眼答:“我画过地图,对燕云形势了如指掌。”别说山川河流,就是隐藏的洞穴矿场,都在秋叶交付的原图中有过详细勘记,她在礼殿细细临摹一遍,自然了解得透彻。

她不禁想,秋叶追杀她不遗余力,无意中教会她的东西,也不在少数。

萧玲珑又问:“就这样飘着么?不怕骑兵箭卫攻下来?”

她答:“他们终究是行伍出身,不会随便弃马乱阵来赶我们,趁下一波追击发动前,不如好好休息下。”

继续朝前飘去。

萧玲珑笑了笑,爬上河岸,拖着湿淋淋的身子慢慢跟着她走,不多久,就拉在了后面。

冷双成落进延泽河飘荡了一刻,来到了瀛云镇口。一股冷意横生水面,使得她抬头看了看。

纤尘不染的雪衣公子,寂静伫立在河流尽头,仿若风雾中破水而出的修罗神族,出现得恰到好处,截断了冷双成唯一的退路。

及近,他的冷意更盛,杀气更浓。

冷双成暗叹口气,向下轻拍一掌,借力翻转过腰身,站在了河水里。“雪公子阁下?”

“正是。”喻雪应道,从左袖中取出一把白亮窄剑,持剑森然指地,脸上是亘古不变的冷漠。

冷双成将手沉进河道,五指梳抓,裹住了一些泥。“雪公子出自名门,必有高洁风骨。能否告知在下,这般咄咄相逼,又是为了何种目的?”

“取你性命。”喻雪扬了扬手中剑,简短答道,“古剑尚缺待你开锋刃,礼数已足,拔剑吧。”

冷双成暗暗愠怒:都是一个德行。面上却微微笑着:“公子既提及礼数,就需持礼走完全场,怎能不赐个明白话,为了何种缘由而取我性命?”

喻雪吝于再费口舌,已一步步稳定走向河道。

冷双成心思急转,面上越发笑得温和,说道:“传闻雪公子持‘尚缺’求胜世子手中佩剑‘蚀阳’,也应沿袭蚀阳出鞘的老规矩,留名赐教,不妄斩无辜之魂。”

喻雪顿步想了想,果真说出了冷双成一心打听的答案。“你叫初一,不是无辜之人,是世子下令斩杀的目标。”

冷双成脸色发白。“世子是怎样吩咐下来的?”她一直不出手,也不防御,喻雪秉持着君子剑风,待她亮出兵器,只得把话说明白。“世子传来口谕,只有十二字。”

冷双成追问了下去,喻雪缓缓答道:“延泽之畔,斩杀初一,十成功力。”

冷双成闭上眼睛,哑声道:“多谢告之。”她知道喻雪说的是真话,心里一阵阵绞痛——名门公子不屑于做宵小之事,即便刚才在树林里伏击她,他的动作都是不慌不忙的,尽显高洁风雅。

喻雪以剑指地:“拔剑,公平一战。”

冷双成涩声道:“我孑然来去,无利器傍身,因而无法应对公子的挑战。”话风苦涩无边,还未落地,她突然长身飞起,将手中泥丸劲力射向喻雪周身大穴。

第37章 毒发

喻雪出自世家名门,一袭雪衣翩翩若仙,怎会让秽物沾到身上。他持剑削去泥丸,给了冷双成可乘之机。她跃上河岸,如轻灵的风一般翻转,将湿淋淋的深衣脱了下来,握在手中舞成了一道鞭子。

风声流影险些扫到剑光后的雪颜。

一招过后,喻雪仔细看了看他的猎杀目标。那人站在正前,墨发如瀑,颜容雅静,身姿秀挺,上下衣物竟是干的。

他不由得问:“你穿了避水衣?”

河空上方响起鹰隼的叫声,此时冬阳已升,岸边绿草地上站着的两道人影,皆是白亮,其中一人的衣衫内嵌迎光变色的丝线,在开阔处极为显眼。它瞅准了发光处,向她俯冲而去,嘴里发出啁啁呼唤。

冷双成不需回头,也知道是谁找来了。前番喂食被它啄伤,养了十余日才见好转;如今它紧追着不放,原来是给世子府的追杀通风报信的。她委实没有好心情,看都不看,扬掌拍了一记过去,震得鹰隼羽毛纷飞,扑腾在半空中哀鸣不已。

“可恨我现在才想明白,为何你们能轻易找到我,原来是靠这只扁毛畜牲的眼力。”她缓缓转动手腕,将衣鞭抖得更加紧实些,冷漠对上喻雪眼睛,“避水衣内藏了古怪,雪公子已知缘由,还想知道什么?”

喻雪打量着冷双成秀美的面相,以及除去外衣后显露的纤长身段,问道:“你是女人?”

冷双成淡淡笑了笑:“女人又如何?——还打不打,我工夫紧,耽搁不得。”

喻雪有了一刻的迟疑。

老将军亲自来府上,向他传达世子的口谕,殷勤叮嘱不可放过两名逃奴,尤其是头号扈从初一。

老将军并未说明,扈从是个女人,且能穿上世子从不离身的避水衣。

他本不愿随意为世子所驱使,可老将军随后出示了世子的信物,言称此事重大,与朝政有关,必须刺杀两名逃奴,才能平息边关动荡。

边关战局如何,他本也不甚关心,平常只是在院里练武,沉迷于剑道。可老将军承诺,能促成世子与他公平一战,便让他动了心。

他即刻启程,一路上都有世子府的哨羽传递消息,还征调来了壁垒军力雪影营,因而使得他相信,世子此次发动的捕杀,是雷霆万钧的。

喻雪真正对上一派镇定的冷双成时,有所迟疑。

她并不畏惧四面八方的追捕,而是执意询问由谁发出的指令,得知是世子的谕令时,她的脸上还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

这显然不是一名逃奴应有的反应,若朝深处推究,倒像是仰慕者希望破灭后的样子。

他不怕伤及无辜,但涉及到世子府的人,总归需要慎重些。

喻雪说道:“你能穿上避水衣,想必身份不同于奴婢。”

他持剑站在河边一步未踏进,让冷双成看出了他的犹疑。她应言拂了拂衣袖,淡然道:“世子赏赐与我的随身物,还有一块无暇玉璧、一柄红光宝剑,我嫌重,悉数留在了世子寝居里。”

她这么随意一说,无需加重语气,也让听者揣度到了言下意。

能进世子寝居的女人,同时拥有三件重宝,岂是一个逃奴所能具备的资质。

如此,喻雪站着更是不动作了。

冷双成面对喻雪,提防他的起手式,耳中却在极力搜索后方的动静。许久未听到萧玲珑走来,猜他应是先行逃离了河边,也就让她放了一半心。

她躬身向喻雪行了个礼,说道:“公子宅心仁厚,不便追击落拓之人,此等风度,令我心折。既然公子不出剑,我又耽搁不得时辰,不如容我先告退,以后再见,仍可言语切磋一二。”

就在喻雪细细思索间,她已绝然掉头离去。

喻雪回味一刻话意,蓦地发觉河畔空无一人,且事情发展隐隐有些不对劲。

若初一真是世子的宠姬,那么,经过世子手谕与虎符调派来的雪影营又算什么?虽说军力不足百人,围捕另一名逃奴萧玲珑绰绰有余,可是世子将路线算得如此精准,明确指示就在延泽河畔,由此可见,他应是提前知道初一与萧玲珑的去处,先制定好围捕计划,再等着他们一头撞上去的。

喻雪暗自惊心:“狡猾的女人,险些被她蒙骗过去——”提剑步入了冷双成的目的地,瀛云镇。

瀛云镇是通往儒州铁剑山的必经之路,也是萧玲珑返回萧家的唯一路途。

世子府的人马能算准冷双成落脚此处不足为奇,她痛心的是秋叶所下的命令。

秋叶当真要追杀她与萧玲珑,且在各关津要道公布榜文,宣示了由他一手炮制的萧玲珑的卖身契。

他这样做,无非是想送出风声,既抹杀萧政的颜面,又使得追杀谕令合乎法理。

她还万万没想到,萧政听到风声后,所采取的应对竟与秋叶的如出一辙。

那就是斩草除根,不授予任何话柄于他人。

冷双成为了躲避世子府的搜查,没有贸然走进瀛云镇。她留在镇子外的树林里歇息一刻,将避水衣裹进蓑草里扎紧了,放进包袱中,又披上湿淋淋的外衣,等待风干水迹。

久候萧玲珑不至时,天边传来鹰隼凄厉的叫声。

冷双成抬头望去,两只黑鹰盘旋在河畔石崖上,左右扑击叶府的矛隼,斗得翅羽零落。矛隼刚被冷双成劈了一掌,伤到了脚爪,以一敌二时,屈居下风。

冷双成看了又好气又好笑,说是去帮飞禽打架,她也没这个闲心。但是黑鹰游斗一刻后,突又朝下疾冲,舍弃了矛隼,像是发现了什么更重要的目标。

黑鹰头攒一撮金羽,生得翅宽爪厚,非是中原品种,像是辽国饲养的哨鹰,与叶府的矛隼作用一致。

冷双成心下一惊,连忙赶了过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萧玲珑陷落在一群褐衣人的包围之中,退到石崖边时,就要遭受两只飞鹰的啄击。他借着起伏不定的地势,巧妙与敌人周旋,看见她来,遥遥呼道:“小心些,刺客手上有毒!”

冷双成早已看清褐衣人手上亮出的兵器是一枚枚枪尖,淬着蓝幽幽的毒光。她劈落一根树枝持在手里,一招“江山万里”横扫出去,缓解了萧玲珑的险势。她去挽萧玲珑仆倒的身子,右手也没闲着,在指缝里拈住几粒石子,发力甩上半空。黑鹰背部受力,发出惨叫,扑腾腾掉落石崖下。矛隼低飞一圈,落在树梢上,啁啁叫着,调子轻快。

冷双成与萧玲珑背靠背应敌,不期然发现,褐衣人武功根基不低,甚至可称为个中好手。

萧玲珑低声道:“他们是西营的供奉教头,肯定是受了哥哥的指派来的,宁死也不会退,初一不用手软。”

冷双成当真没有手软,将树枝抖得如锋镝一般,犀利刺向褐衣人要害。众人突又转换身形,结成三角芒阵型,首尾相顾,团团压向她与萧玲珑的藏身处。她顾虑萧玲珑的安全,站在树前应付杀招,一时被限制了手脚。

飞叶卷地之声袭来,冷双成听得真切,扬声道:“世子府杀来了,辽营教头还不走么!”

褐衣人依然不管不顾地扑杀他们,当真是死士做派。

哨羽飞箭赶到,随着战马嘶鸣声涌进的,便是雪影营骑兵。

林子里的局势一度混乱。褐衣人分出一股,游斗哨羽,哨羽摸出军刀抵御,抽得空来,还去劈萧玲珑一记。骑兵弃马站在外围,除去哨羽,见人就提戟,刺落一具具尸身仆倒在地上。

攻击如潮,层层裹上冷双成所站的地方,完全不讲一丝情面。她存留善心,不肯刺伤世子府的人马,结果累得自己手软,还没打退任何一方。她暗自恼怒,手上涨了些力,挑开身前诸数人,背后的萧玲珑却闷哼一声,趔趄倒在她身旁的树上。

她极快打量一眼,发觉他手臂被砍伤,创口卷黑,赫然是中了毒的残象。透过幢幢人影,她又看到远处提剑走来的雪衣身影,当即顾虑不了许多,用树枝挑起萧玲珑的身子,猛击一掌,将他送到石崖下的草地上。

来不及喘口气,冷双成跃向雪衣身影,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击必杀。

喻雪持剑抵挡,脚下受力,被撞进泥土三寸。他脸色一凛,即刻明白冷双成无论是女人还是逃奴,都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他在剑上贯入十成力,一剑剑劈落下去,顿时撞得石块树枝翻飞,化作利刺,追击冷双成周身大穴。

两人在狭小的地盘里交手,剑气与杀招激撞,迫得气流转向。喻雪喝退骑兵,与冷双成单打独斗,抵御二十余招,终于露出败相。

冷双成的一记“春城飞花”呜呜刺了出去,直抵喻雪咽喉,喻雪侧身急避,踏足树边,被仆倒在树下装死的西营教头割伤了脚踝。枪尖上淬的毒,在喻雪运力武斗时发挥了极快的作用,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喻雪的左脚就动弹不得。

冷双成眼角一掠,看得真切。喻雪脸色冷漠,毫无异状,与留在她记忆深处的模样重合了。她心下一软,手上的树刺就有了偏差,可是喻雪抵御的剑招却来不及撤下,呲的一声轻响,毫无偏差地刺进了她的胸口。

尚缺古剑剑身狭窄,又被喻雪极快抽走,冷双成的衣襟之上,迸出斑斓血花。

哨羽寻到了便利,持弓激射,顷刻之间,十几支羽箭剽厉袭去。

冷双成落进孤立无援的境地。

她含恨猛吸一口气,终于被迫引发寒毒,提升自身的内力来抵御一次次的围击。

树林间跃起冷双成的素衣身影,头发眉毛上挂着一层寒霜,有如入冬的银杉。她抓劈哨羽与骑兵,打折他们的手骨,将他们悉数踢落在地。喻雪持剑赶来救场,也被她打退。他跃向石崖底,想挟持昏迷的萧玲珑,被她早先一步看穿意图,抢了萧玲珑的身体扑进河水里遁去。

激荡的河水卷着两人残破的身躯,飞快涌向了石山。

河道里的岩石撞醒了萧玲珑,他睁眼看见一个发丝凌乱,脸色青白的人在一旁,濡出一阵阵血丝,偏生还不放开他的手臂,不禁恍惚了一下。过后,他才认出来,这个惨无形状的人是谁。

他的内心极受震撼,想他二十年来,从未被人如此看重过。他所经受的,不是责骂鞭打,就是严苛督促。

萧玲珑使出全力抱住冷双成的身子,唤道:“初一,初一……”

冷双成失血过多,精气亏损,累得睁不开眼睛。“玲珑——”她迟缓说道,“十里开外,有座石山,你爬上去,不要管我,藏起来——”

萧玲珑伸出双臂护住了她的头脸,低声说道:“是我对不住你,哥哥逼我袭爵,做他的傀儡替身,我不甘心逃了出来,缠上你,以为你能护我到底——是我太自私了,没想到累你吐血,我若再跑走不管你,就不是个男人。”

他将近趋昏死的冷双成护在怀里,随水飘荡到浅滩处,臂上的毒伤已经漂出银白色。他放下她,用布索包扎住伤处,在右掌凝气,击向左臂。

气力衰竭未成形。

他看了一眼冷双成苍白的脸色,凝聚起一股勇气,狠狠提气冲上丹田,撞开了曲垣穴里封闭的两枚银针,荷的一声,将它们全数逼飞出体外。

顿时,一股热力就涌上了双肩,祓除了沉淀在体内的湿邪风气,像是在周身扫尘了一遍,让他焕然一新。

萧玲珑逃避许久,甚至不惜封住自己的功力,来隐藏实力,避开萧政的盘查,终于在今日傍晚的河岸上,放开了以前的种种束缚,打算放手一搏,重新做人。

琥珀色的晚霞映照在河空上。

萧玲珑安置好冷双成以后,缓缓走到河畔,在空旷的沙地上无所顾忌地显露身形。不多时,西营的黑鹰又发现了他,俯冲叫唤,被他两掌击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