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鹰的褐衣兵循踪赶至河边,萧玲珑从沙树丛中跃出,右掌如钩,嶙峋一抓,就钳住了哨兵的咽喉。

哨兵看着萧玲珑冰凉的眼睛,发觉不是平常所见的散漫,明白了什么,将身子逐渐伏低,从喉间逸出三字:“小侯爷……”

“滚回去告诉萧政,再来招惹我,我便杀了简苍。”萧玲珑一把甩开哨兵,冷冷道,“听明白了么?”

哨兵不知真假,但他听到了关键的名字——王妃简苍,忙不迭地点头应命。

萧玲珑扬手一劈,将哨兵身子掀落在地。“我说的是‘滚回去’。”

哨兵毫不犹豫地抱住手脚,滚落进河水里,再沿着水面慢慢爬远。

萧玲珑挑破缚在手腕上的锦带,取出一颗解毒珠,吞进腹中,给自己驱了臂上毒伤。他快步走向石穴,如法炮制给冷双成喂下第二颗,坐在一旁查看她的反应。

他经常遭受萧政的迫害,为了活命,备置了很多小玩意。

他以为冷双成的伤势像他一样,会逐渐愈合。

冷双成突然抖簇着身子,手指关节绷得透白,像是接受到了一句无声的旨令一般,开始痉挛。

萧玲珑骇然,擦不净她脸上的汗,呼唤道:“初一,初一,很痛么?”

冷双成痛得说不出话来,将身子弓起,在地面上磨蹭,渐渐擦出了血丝。

他猛然记起了她说过的一句话:寒毒发作的样子,终究会让你见到。

只是他未曾料到,痛苦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矛隼:啁啁啁啁啁啁……(妹子你别走啊,我脚上还有公子给你的信呢,咦,妹子你去哪里啊)

妹子在和哨羽游斗。

矛隼:啁啁!啁啁!啁啁!(画风不对啊妹子,公子不是要我来给你送书信的么,你和小哥们打什么)

妹子摆脱了哨羽,逃开了金银双箭,去找一个小伙了。

矛隼:啁——!啁——!(哎呀书信不见了,早被外公爷爷取走了,我也不能回去见公子了,会被劈的)

妹子和小伙骑马跑了。

矛隼去追,追上了,兴奋地一叫“啁!”(带上我!带上我!)

妹子拉着小伙朝断崖下跳,矛隼盘旋一圈,又跟了上去,终于找到了,大声叫一下“啁——!”

妹子劈了一掌过来。

矛隼掉毛啁啁。(妹子也嫌弃我了么tat,干嘛又打我脚痛的地方tat,都是坏人)

妹子不知去哪里了,矛隼极度失落,飞到石崖上和辽国的两位选手打架。(不能掉了公子的风格,使劲啄,嗯嗯,使劲啄)

妹子突然出现了!妹子出手了!妹子投射石子了!

矛隼:啁啁啁啁啁啁啁啁……(为了妹子,我可以原地满血复活,别笑我,请给我的师父,秋叶大魔王点个赞)

第38章 遗忘

石穴里潮湿而寒冷,渗进一些微光,足够让萧玲珑看清冷双成的情况。她痉挛了许久,纤长的身躯弯成一道弓,反弹在稻草与衣袍铺垫的石床上。无数的汗水从她额头、领口、四肢滑落,将干透的血衣染湿,水渍如此之多,使得他区分不了,溅落下来的到底是汗珠还是血滴。

冷双成死死咬着唇,咬出了血腥味,神智稍稍清醒了一点。越来越多的血汗流淌下来,像是春暖时节化开了一道雪人,将她的意识逐渐消融了开去。

“为何要这样对我?”她把身子缩成一团,在坚硬的石块边缘磨蹭,擦出血来,以此来抵抗从骨头里冒出的痛意,“为何要这样对我……”她喃喃说了几次,模糊吐出一个名字:“秋叶……”

萧玲珑扑上去抱住了她颤抖的身子,用有力的臂膀将她箍得紧紧的,似乎这样做,就能转走她的痛意。他一叠声地唤着“初一”,不让她的意识陷落进最黑暗最痛苦的地方去。

冷双成兀自喃喃念着秋叶的名字,闭眼战栗了很久,一股极冰冷的痛意开始从心口蔓延,像是海浪一般冲击她的四肢,每一寸皮肤,每一个骨节都要惨遭碾压一次。她清楚地感觉到了,毒血在奔腾流转,带着寒冷的气息,待她生生压制下去时,寒气又变成热焰,焚烧着她的血肉身躯,摧毁着她的神智。

“放开我!”巨痛恍如一根看不见的铁棍,击打着冷双成的头骨。她嘶声喊道:“放开我!”

萧玲珑不忍放开她的身子,却又听得她厉声唤道:“躲远些,萧玲珑!”

他看到她的脸绷得极冷极白,无奈放开了她。

她突然弹起原本弯曲的身子,硬生生地朝石壁上撞去!

萧玲珑想都不想,合身扑过去,还未捞起她,她又绝然地迸发出一股大力,撞向了壁上突出的石棱,直撞得头破血流,即使被蛮力拉住后,她依然举起伤臂,狠狠磕向了尖石,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气势。

至此,她的心智已全部丧失,只是挣扎在黑暗边缘时,还不忘出声撵开萧玲珑。

萧玲珑大恸,死死搂住了冷双成的全身,将她的手脚都塞进怀里去,低下头,抵住她的额头,哑声说道:“初一,初一,别睡过去——”他弓着身子,慢慢地摇晃着她,一点点地感受着,她在怀里筛糠般的颤抖。石穴里那么静,他听得清她的骨骼一寸寸压轧的声音,格格格的响着,像是点燃了闷湿的爆竹。

“为何是你受苦?”他哽着嗓音说道,“我宁愿换成是我!”

他不期望她能听得见,一直在轻晃着她。她大概痛得狠了,又没法昏死过去,索性一口咬上了他的小臂。他忍痛一动不动,任由她发力啃咬,血腥味透出了衣袖,他依然不撤手,一直待到她的两瓣牙齿重合了。

两道互相依持的身影缩在角落里,一清醒一迷乱,静静捱着时间的流逝。疼痛终于发作完毕,耗尽了冷双成的精力,她松开手脚,松软地倒在萧玲珑的怀里。

萧玲珑拍了拍她的脸,见无所应,将她放在石床上,取来全部的衣物,覆盖在她身上。

她睡得无声无息,呼吸凝滞,要等许久,才知道换气一次。他盘膝坐在她身旁,仔细看着她的睡容,只盼她能转醒一次,唤一唤他的名字,再笑着说“怎会又肚饿了?”

他深深地闭上眼睛,紧紧地抿住唇,逼退满眼满心的泪意,暗自发誓,哪怕今生做奸佞,也绝不能再背负初一的恩情。

她待他,宽厚和蔼,尊重守礼,即使深陷雷霆追杀之中,也未想过弃他而去。

他亲眼目睹她毒发的痛苦,心里像是被锥子扎过了一遍,从七窍八孔里流出血泪来。

冷双成昏睡了七日,气息近无。萧玲珑一有机会就守在她身边,将叶尖对准她的嘴,给她喂水。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汗血干透后,身形消瘦了一圈。外面无论下雨还是刮风,她都没有知觉,像是已进入了冥死境界。

萧玲珑时刻探她的气息,发觉她没有呼吸,曾经慌得跌落山道上去,直想着绑来一名郎中给她好好地瞧一瞧。待他冲进风雨中去,被冷雨一浇头,又冷静了下来,他跃进洞去一探,果然看到她的胸口在微微起伏,才吞下了闯进瀛云镇医庐的心思。

在冷双成昏迷的第五日,曾有大批军士搜山。五步一岗,十步传报,结成了密密麻麻的网,沿着河岸、河道、山路缓缓推进,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另有穿着短衣的衙役爬上山来,探寻每一处罅隙,用木棒敲着大小洞口,轻轻唤道:“冷姑娘,萧公子,官府已放红榜,有请俩位贵客回去。”

萧玲珑屏住气息,留在黑暗里一声不吭,心底先是一阵冷笑,讥笑世子府竟不惜靠官府来传话,引得他们回去自投罗网。可他转念一想,突又明白了不一样的意蕴。

衙役们尊称他们,且表明官府已放榜,宣告于世人前,意即绝对不会再出尔反尔,诳骗他们去做什么。

换言之,短短五日过去,追杀令已被替换成邀请函,在搜查时广而告之。

萧玲珑猜不透此事背后的目的,打定主意不显身。他担心再遭围剿追杀,先备好了应对的法子。他抓来一窝猞猁,放在外洞穴内,天天捕来兔肉喂养它们,使得它们逐渐适应了共处的生活。待来人搜山时,母猞猁受惊,蹿出去吼叫,自然引得衙役进洞查看。内洞的洞口已被封死,只有一窝小猞猁遍地爬着,衙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将此处当作寻常的山洞,贴了标识就匆匆离去。

萧玲珑带着冷双成躲在洞里,安然度日,再也不会受任何人打扰。前七日冷双成在昏睡,他还曾抽空摸到瀛云镇外的渡口处,扮作一名渔夫,与过往的客人攀谈,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兄长为了捕杀他,不惜派出一支乔装好的西营教头队伍,被世子以流贼生事为名尽数屠戮;官府当真张贴红榜,言称他剿灭流寇有功,可抵罪,已撤销了追捕他的告示,只字未提真正的功臣。

官府不提初一,自然是想隐瞒她的所做作为,不将她显露在世人面前。

萧玲珑细心一想,越发觉得是秋叶授意官府做了这一切事,包括抹去了对初一的追杀令。

他也是第一次知晓,初一姓冷,平时问她,她只答无名无姓。

他拖着渔网走向石山,忍不住暗讥,秋叶当真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对待初一没个真心意思,只知道耍得一手好奸计。将“灭贼功劳”推到他身上,引得萧政反过来加倍迫害他,从而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奸险小人,唯恐萧家不乱。

萧玲珑烤熟了鱼,拌在清水粥里,一点点喂得冷双成吃了下去。冷双成的意识有所清醒,能挪动手指,还能翕合嘴唇。到了夜里,她突然发烧,一时唤着“父亲”,一时唤着“师父”,痛苦了大半宿,反倒是不再喊着秋叶的名字了。萧玲珑照例将她抱在怀里,慢慢摇着,听她说着胡话,忍住喉头里的酸涩,不住地应着她的呼唤。

天亮后,她终于平静下来,他累出一身汗,倒在她的石床边。

再过两日,冷双成呼吸平缓,脸色回血。

第八日一早,萧玲珑睁开眼睛,突然不见了冷双成。他跃出洞外寻找,沿着沙树丛奔跑,看到她安静地站在河水旁,不知在想什么,一只黑翅金脚环的鹰隼盘旋低飞,围着她鸣叫,她却形无所觉,就那么枯站着。

萧玲珑走过去问:“怎么了?”

她转过苍白的脸,认真地问:“我怎会在这里?”

他看她面相不似假装,心里一动,不答反问:“你不记得了么?”

冷双成细细回想,头脑里的记忆断断续续的,似乎罩在一片烟雾中,显得不很分明。她记得她从东海而来,落进世子的庄院里,通过多番生死考验,被世子一手提进了都城的叶府里。她记得她唤世子为“公子”,小心翼翼在他身边应差事,还曾被派遣出去执行刺探鱼家小姐的任务……一直到最后,她为了躲避世子府的追杀,抱着萧玲珑跳进了延泽河中。

随后她就没了印象。尽管费心去推断,她也想不出因为何种缘故得罪了世子,遭他不遗余力地追杀。她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身为奴仆私自外逃”的说法比较合理。

她问萧玲珑,是不是这个原因。

萧玲珑默然看着她一刻,突又笑了,低低说道:“真是天意——忘了更好。”

萧玲珑收拾好行装,带着冷双成特意避开了叶府鹰隼的眼目,从山道上翻越过去,花了一些钱银租下一户民宅,安顿了几日。

外面已经撤销了追杀,山里藏得深,一时半刻也不会寻访过来,萧玲珑抓紧时机给冷双成调养身体,顺带恢复自己的武力。

冷双成醒来后极安静,坐在树下不说话,表情木讷,鲜少有笑的时候。

萧玲珑不需再试探,也能断定她已遗忘了私情——她记得所有,唯独忘记了她的心意,只记得她的主人是如何冷冰冰对待她的事实。秋叶之于她,只剩下了一个世子的身份,连公子的称呼都被她疏淡地隐没了。

萧玲珑倒不是宵小之辈,也曾想过提醒她一二往事,交谈之前,他先问了问她毒发的遗症,亲耳听她缓慢地说:“若是不能抵御毒性,就会损蚀自身筋骨,迫使大脑遗忘诸多事情,再深究下去,必定发色凋敝,咳血而死……”

他听得骇然,就此灭了提点她忆旧情的善心。

十日里,冷双成遭受两次寒毒噬骨的痛苦,清醒过后,功力已大幅度提升。她倾听山鸟鸣唱,数着草虫窸窣声响,无欲无求地过了一段时日。当她觉得全身血脉已经全部通顺后,就向萧玲珑告辞。

萧玲珑问:“去哪里?”

“瀛云镇。”

他笑道:“你先前不是打算,帮我去儒州铁剑山采药的么?”

她平静点头:“我没忘,去之前,先做一件事。”

他有些担忧,想与她同去。

她慢慢道:“依照时日来推算,辽使应该抵达了瀛云镇,我去探探动静,若方便,就取回一杆旗子。”

“旗子?”

她转身走向院外:“内中藏有隐秘,只有我知。”

第39章 迁怒

两百年前,铸剑师卫夫子选取上古巨阙乌金,淬以千年寒冰,制成四把利器,分别是蚀阳、尚缺、玄武胎弓及神兵逆天。喜欢就上如果说蚀阳是万剑之首,那么逆天可以称得上为枪中之王。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逆天的名字取自“刑天之逆”的古意,还带有击节爆增利刃的寒气,端的是锋锐无比。

稍后,大师又提炼所余寒冰精铁,锻造出韧性极强的地坤衣,用以抵挡神兵利器的攻击。

冷双成在前世曾亲眼目睹了诸多战乱仇杀,包括幽州将领手握逆天所发动的杀戮。她从战场上走过,为士兵们收拾骸骨,将逆天封存进旗杆里,托运还给了军营。两百年过后,军营改建成瀛云镇驿馆,每逢遇见使者进驻,驿丞必定会扛出一柄锈迹斑斑的帅旗,将它立在戟架前,用以昭警当世各国的使臣,不可忘记贸然侵袭中原的后果,这柄浸染了两朝将士鲜血的旗帜,就是铁血历史的见证。

辽使耶律乐夏带着一支鲜衣怒马的队伍停驻在驿馆里,驿丞立起帅旗,行完仪式,将众人安置进明珠院歇息。辽使借口宴乐无趣,驿丞只好唤来歌伎舞姬作陪。

尚在准备间,飞马传报,世子秋叶赶至瀛云镇督促军务。

驿丞不敢怠慢,将最为僻静清幽的榆林院扫洒一新,等着贵客莅临。

小半时辰之后,从官府回转的世子府人马鱼贯入驻驿馆,军威齐整,谨言慎行。二十骑悉数除甲解马,不需兵卒服侍,自行安置好了行装。过后,他们便留在穿堂前听候差遣。

银光趁着骅龙马车还未抵达时,急匆匆走进驿馆,顾不得与驿丞打声招呼,就径直对骑兵警告道:“十天前,雪影营与哨羽,共计两百人马,执行错了公子的谕令,被羁押在瀛云镇兵营里,等待公子前来处置。你们不比他们,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千万不能犯错,否则我们都难逃一死。”

骑兵们齐声应道:“绝不辜负公子所托!”

银光唤他们退下,走去榆林院查看情况,走不了两三步,牵发了后背的棍疮,偷偷地龇了龇牙。辖下管制的哨羽出了纰漏,公子毫不心软,下令打他三十军棍,打得他两天起不了床。随后他听见参与追捕的两百号人马悉数被关押,隐隐觉得情势不对,连忙忍痛爬了起来,亦步亦趋跟在公子身后,只想着瞅准机会就劝谏一次。

公子坐在儒州军衙里,连连写了几封密信,命令暗夜星夜回传,不出几天,就绑来了老将军。

银光受到震慑,替关押人马求情的话就不敢贸然说出口。

公子屏退众人,将老将军关在军衙里半宿,逼问清楚了自他离开都城后所发生的一切事,连夜下令动身赶往瀛云镇。在路上,他唤流星马飞传军令,布置搜山、悬红榜等任务,没有闲置过一刻。

银光发觉事情前后全程没有假借哨羽之手传递消息,知道已被公子嫌弃,更是惶恐不已。他向暗夜打听,老将军处境如何时,暗夜只吐露俩字“伤残”,惊得他半晌忘了反应,只知跟在队伍之后,沉甸甸地想着,一定要找到初一,让她出面劝服公子。

他还惦记着那两百多条人命。

寻找冷双成一事悄无眉目。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改装换面的高手萧玲珑,想要将她隐藏起来,可称是易如反掌。

银光曾将寻人的希望寄托在鹰隼身上,未见成效,因而传飞信给父亲,请他在家族里挑选出二十名精干子弟,说明原委,令他们星夜驰援,将任务委派下去。

骑兵得令,轻装简行,出了驿馆。

天色渐黑,骅龙马车缓缓驶进榆林院,秋叶登楼梳洗之后,走向了廊道。鹰隼背负着漫天的暮色飞扑下来,脚上信环原封未动。未听到主人召唤,它只得一圈圈盘旋,展翅扫落树叶,搅动风向流转。

“公子稍稍歇息下吧。”静候了许久,银光小心说道。

“退下去。”得到的永远是冷冰冰的一句。

银光怏怏低头,拍拍手掌,示意鹰隼落在他臂上。鹰隼低飞一圈并未停下,而是扑腾着翅膀,攻向了楼底的一个小黑影。一只黄毛小猞猁应声扑跳出来,爬上了榆树,借着宽大的树叶躲避身形。鹰隼盘旋在外伺机攻击。

凉薄夜色下,银光看见公子注视着两只小兽的打闹,面色如雪般清冷,猜测他此时心情应是放松的,就鼓起勇气说道:“请公子念在哨羽骑兵初犯,往日又曾辛劳攻战,对他们网开一面。”

“先待他们养好手伤。”秋叶冷冷应道,“再悉数送上战场。”

在战场上定生死,可将功折罪,亦会损身殒命,无论结局如何,军人的声誉终究是保住了。

银光想想这个处置,应是最为恰当的,暗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喻雪呢?”秋叶清算到了倒数第二人,只剩下了自己。

银光心知终究瞒不过去,利索应道:“雪公子毒伤已愈,正在镇里休养。”

“传他过来。”

银光小心问:“公子要他做什么?”

秋叶冷冷道:“他要公平一战,我便给他一次机会。”

眼见事情断无转机,银光踌躇一下,随即下楼传令。

夜风起,拂动秋叶衣襟,显贵的紫色在碧绿丛中浮现了出来,似雾一般缥缈,落进了踏足进入院门的灯奴眼中。

榆叶翩跹,透出郁香,遮住了一切纷杂气味。楼宇高广,坐落回型护院之中,气势巍峨。

站在顶楼楼道里的人,双肩承接天幕,孤单伫立,更显清峻。他的目光穿透夜色俯瞰楼底,如同神灵在慈眄大地。

鹰隼一声清唤,飞回了勾檐下,以雄姿映衬高楼。

此时丝竹管弦之乐如水纹一般,从辽使留居的明珠院拂散开来。

清夜生雾,面罩银纱的舞姬款款走进乐楼,更添几分魅惑。

美中不足的便是整座驿馆,沉浸在素淡的墨色中,缺乏辉煌灯火映照,使得明珠蒙尘。

驿丞朗声喝道:“掌灯!”

一名白衫青裙的灯奴应声走出,对驿丞行礼。驿丞叮嘱道:“手脚放利索些,不可冲撞了院里的贵客。”

正说着,从灯奴裙后蹿出一只油光稚嫩的小猞猁,钻过骅龙马车,扑向了后院,当先冲撞了贵客的鹰隼。

驿丞瞪着眼睛:“小畜生就会生事,还不赶紧逮回来?”

满院凄清中,突传来一抹盈盈光亮。秋叶看见一道瘦削的身影持灯走了进来,破开了漫漫黑暗。她依次走向转廊檐底,点燃一处处的火绒,送给院落一片光明。

灯奴戴着宽毡帽,遮住了头发及前额,只露出了半张蜡黄的脸。她利索地点完灯盏,朝高楼上微微躬身行了礼,轻轻呼哨一声,唤出一只黄毛小猞猁。小猞猁不顾鹰隼的飞扑,跳入她怀中,她将它搂紧了,稍稍缩肩,避开鹰隼的攻击。

秋叶目光如炬,突然察觉到了异样。

驿馆之中,从未有人豢养走兽飞禽,小猞猁应是跟着她进来的。矛隼好战,嗜血残忍,今夜却对一名陌生人扑腾不停,竟是没有轻易下爪子伤她。

有了计较,秋叶就悄无声息地下了楼,跟随灯奴而去。

冷双成临时受聘于驿馆,难免不露出马脚。她抹了脸泥,让旁人不至于能一眼认出,可难以预料今晚世子府人马也抵达此处,就栖息在后院里。

小猞猁一直跟着她的气息,从石穴追到山居,赖在她与萧玲珑身边待了几日。等她来瀛云镇盗旗,它从山居追到驿馆,一溜烟蹿向了树木茂盛的后院。

小猞猁是萧玲珑的爱物,遭受鹰隼袭击时,不可见死不救。

她将石子扣在指间,弹向鹰隼的脚爪,得以救下小猞猁顺利离去。

残破的帅旗招展在正门戟架前,冷双成走向乌头门墙,点燃勾架上最后一盏灯笼。

孤灯映孤旗,风骨冷峻,引得她抬头打量。

她特意将外院的灯盏留待最后,便于行事,不期然留下破绽落在秋叶眼里。

若是寻常灯奴,势必按照从外至内的顺序燃灯,越到后面,越显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