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这般涕泪俱下跪在他跟前求得原谅,不过是为着眼前大好前程,舍不得放下唾手可得荣华富贵。若只求保命,今日就该待在禅若苑里,待得入宫,最坏不过休弃下堂。

也罢,宫里女人如她这般,他看得太多,何需与个汲汲营营,满腹私心的女人过多纠缠。

“赫连氏。你的帐暂且记下。回去过后打点好后院。七日后迁宫,该当如何,自去思量。之后东宫一应事务,自有田福山替孤交代于你。记得,安分些。”

怔怔抬眸,面上尤带泪痕。本还打算实在不能打动他,便是拼了命不要这面皮,也要扑上去抱着他朝靴痛哭求饶,得他宽容些许。

“无事便退下。”被个无干之人闹到跟前,若非留她占着这份位…

赶紧抹了眼泪。赫连敏敏心跳加速,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男人居然如此轻易就放过了她。“妾,妾定然安分守己,谨遵您谕令。每逢请安,必然在娘娘跟前帮着良娣周全一二。”

既是说了由田福山交代一应事务,那意思,今后东宫后宅,还是由她赫连氏掌权。突地就踏实下来,隐隐有着了然。在宫里,至少表面功夫,宗政霖尚且愿意替她遮掩。

虽说是沾了慕氏的光,但凡能保住太子妃位份,赫连敏敏忍得下这口窝囊气。

“替慕氏周全?”宗政霖目光凌厉落在她刚刚起身,方才抬起的面庞上面,“自今日起,慕氏之事,无需你插手。”

淑妃对赫连氏成见已深,由她开口,反倒拖累了她。

花了妆容的脸色瞬间现出颓色。终究,他是彻底与她生分了。

抹了把满是泪渍的面容,赫连敏敏抚平衣角,勉强稳住身形,恭敬一礼便打算转身退去。不想宗政霖竟是头一次主动开了口,告诫她的话,只叫赫连氏心下巨震,既欣喜,又带着几分摸不清的惶惶。

“若还盼着晋位,便老实些。”

晋位!她已是太子妃,上头再晋位,那只能是…交叠的双手十指紧扣,赫连敏敏觉得今日这趟来得,再没有更值当的…

可最末那句“老实些”,是警告她莫要对慕氏伸手?还是说整个后院都动弹不得?

赫连敏敏退出门去,外间冯嬷嬷赶紧上前,仔细搀扶了人。主仆两轻一脚重一脚,缓步向外行去。

宗政霖望着窗外赫连氏背影,眼底厌恶一闪而逝。很好,看来是一心扑在了“晋位”上面。除此之外,对她的告诫那女人不过犹疑一瞬,之后眼里只余野望。

“盯紧她。”

角落处有人压着嗓子低声应诺,屋里再次寂静下来。

赫连氏出了院门,便在路边阴凉处随意择了一石墩子,连锦垫也顾不上铺,人已是满头大汗坐了下去。

“主子您揩揩汗,再忍耐些。老奴已唤了柳青安排小娇。”

“无碍,不动时候觉不出痛。”最痛时候,哪里又是在身上。

正一边打着扇子给她纳凉,冯嬷嬷探着脖子焦急张望柳青身影,不想却瞧见拐角处抬出乘肩舆。

三面笼着轻纱,前头细云纱帐分两侧垂挂。轿身通体由龙鳞竹编成,宝顶四檐系着碎玉流苏,极是华美。

随着小轿晃动,碎语珠子叮铃铃清脆作响。隔着尚有些距离,却似有袅袅香风袭来。

里间人影懒懒支着手臂,另一手把着团扇。不是丹若苑那位又是何人!

“主子,迎面来人是良娣慕氏。”

赫连敏敏倏然抬头,莫名就不愿被她瞧见如今狼狈模样。急急招呼冯嬷嬷退后两步,自个儿也挪动半个身形,借着灌木遮掩,虚着眼眸紧盯住轿中那模糊身影。

片刻过后,冯嬷嬷圆睁着双目,满眼震惊。

那位居然连轿辇都没下,便这么安稳坐着,带着丹若苑里一应丫鬟婆子,大摇大摆进了院门。

方才还板着面庞,对她主仆二人也不过恭敬行礼的府卫,见了慕氏仪驾,居然主动退让开去,隐隐似陪着笑脸!

“主子,这,这…”这还有没有规矩可言!

赫连氏直直盯着后头那轿夫身影消失在门内,好半晌后,才阴仄仄开了口。

“由她放肆。妾倒要看看,到了东宫,皇帝太后眼皮子底下搁着,她还有甚本事张狂了去!”

TA共获得: 威望:2 分| 评分共:2 条 言言爱 2014-03-03 威望 +1 来自 杭州19楼 手机版 m.19l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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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4-02-08 20:19 只看该作者

417 # 展开电梯 .第1卷 第三七七章 东宫

第1卷 第三七七章 东宫

“主子,方才太子妃那脸色,着实难看得紧。”自打搬进东宫,便没了丹若苑这号宫殿。按照礼制,慕夕瑶勉为其难,择了个“慧仪宫”。向宗政霖讨要时候,这女人面带愁容,在田福山送来小册子上,嫌弃戳了戳指头。“聪敏有淑仪,就这个吧,好歹没亏了妾这身品性。”

这会儿一大早,才从各宫里请安回来,因着昨儿午后迁的宫殿,各宫各院都忙着收拾打点。好在她的慧仪宫宗政霖老早交代过尚司局,一应物件吃食安排极为妥贴。自然,跟着受益,还有赫连氏与苏氏。到了皇帝跟前,照以往那般出挑,是祸非福。

“被太后淑妃耳提面命,她能维持着体面这么一圈儿下来,已然不易。”太子妃这位子,哪里就容易坐得安稳。

“好在您膝下有两位小主子教养,一人住了一宫也没人挑得出刺儿。您是没瞧见,苏良娣那眼神儿,从昨儿晚上起就凶巴巴吓人。”

使唤人将花厅里宫里布置的山海棠换下,摆上盆木槿,慕夕瑶方左右打量两眼,对屋里陈设总算满意了些。

“这话在屋里说说就罢。出了这门儿,自当谨小慎微。宫里毕竟不比自家府上。”

许久没被主子训诫,难得见她正了神色,蕙兰赶紧应下,琢磨着待会儿还得去跟底下小丫头也训训话。

主子脾气好,可要真严厉起来,敢不把她吩咐放心上,罚起人来也是顶顶厉害。

苏蔺柔神色不好慕夕瑶丁点儿不稀奇。同是太子良娣,她一人独居慧仪宫。苏氏却带着万氏并之前太后赏下两名宫婢,这么些人,全都放在苏氏永安宫偏殿里,谁人乐意得了?

万氏得封太子宝林,这会儿恐怕亦不甘愿。与她同是宝林的张氏可是稳稳压着底下几个才人,占着一宫主位,安安心心在长信宫里过日子。反倒是她,上头有个最不着调的苏氏压着,底下两个连品级都没有的侍妾,却偏偏沾了太后的名头。这是既碰不得,更不耐烦搭理。比起张氏,她这日子显然不如意。

待得午后歇息起身,慕夕瑶带着人到偏殿仔细查看今后诚庆诚佑要住的屋子。这么溜达一圈儿下来,却是对偏殿里院落十分失望。刻板摆着几盆花草,虽则名贵,奈何偏就不讨小孩家喜欢。

昨儿夜里她怕小东西骤然换了地儿不适应,许多事情也没打点妥当,慕夕瑶便求了宗政霖将两个小的放她屋里歇了一夜。惹得太子殿下今儿早上还跟她黑脸。

这会儿带了小包子出来认院子,可没到盏茶功夫,她两儿子那小脑袋瓜,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人一边儿拽了她手,说什么也不愿意留这地方住下。

“娘娘,没见着木马。”诚佑小包子穿着身儿枣红色云贵岚锦丝小袍子,才给剃了的头发毛茸茸顶在头上,白白胖胖小脸蛋儿很是不愿意。

一旁诚庆小大人似的摸摸他脑袋,说出的话却叫慕夕瑶忍不住好笑。“诚佑没瞧仔细,连着滑椅转筒也没有的。”当哥哥的年岁大些,记性好,心里门清儿。“爹爹送的宝剑怎地也不许挂墙上?”

慕夕瑶眼皮一跳,这小东西,那玩意儿剑鞘上镶了晶晶亮亮宝石不知多少。剑柄处两颗硕大东珠,那可是皇帝与太子才够得上用,历来在大魏都是御用贡品。也怪宗政霖,偶然自两晋搜罗来的宝贝,顺手就赏了他儿子,这爹当得,只管纵容着,之后麻烦都是她来收拾。

末了小家伙仰着脖子,眉头紧皱,像是十分为难,想了许久给她娘出了个主意。“娘亲,皇爷爷这里偶尔来玩玩。过两日您还带着诚庆和弟弟,咱回府里去。等到爹爹外头赚够了银子,再回头瞧咱们可好?”

噗一声没忍住笑意,慕夕瑶俯身搂着她儿子笑得欢快。瞧见没,关键时候还记得带她跑路,当爹的,您辛苦些,外头忙活去吧。

太子殿下本还眉目柔和,隐在一旁十分乐见她母子融融和乐,这会儿听他儿子说话,眉心止不住跳了两跳。诚庆那小子,意思是她娘儿三个回去乐着,独留他宫中辛苦些无妨?

小混蛋人小鬼大。既顾了自个儿玩乐,还推了他出去“养家糊口”!慕夕瑶这女人,他堂堂一国太子,被她教导得在儿子眼中,就是个不劳碌,全家都给挨饿的主?

“卫甄。”悄然退出院门,宗政霖绷着个脸,思忖片刻,终是发了话。“传话田福山,叫内务府照着府邸那几样,再做了摆诚庆诚佑院里。”

既是进了宫,就得踏踏实实安心住着。这般想着往外头跑,再加上个不老实的娘亲,宗政霖怎么想都觉得,他儿子这不规矩的念头,得早些断了才好。

至于为何不是逮了人跟前训话,太子爷觉得,小家伙大多时候很是听话。偶尔犯错儿,不能太苛责吓坏了人。

卫大人极力肃着面庞,就怕露了异样被主子爷迁怒。方才那场景太可乐,小主子童言无忌,太子爷再是不爱听,也忍着没当堂发火。不过小主子情有可原,那位…恐怕过会儿要遭殃。

“主子,若是交代内务府办这差事儿,皇上那边儿…”宫里规矩严,皇子皇孙教养更是懈怠不得。历来就没听说过院子里还许摆玩物的。

“无碍,孤自会处置。”也就还半年光景,到了九月,诚庆便要入学。剩下这几月,允他自在些无妨。“回头再叫人去府邸一趟,将他二人惯用物件都收拾了来,莫要忘记床头花草。”

昨日进宫,小女人鲜少守规矩。对许多没纳入规制中的物件,虽连声叹可惜,也坚决留在府中没一并带来。他岂会猜不到,慕夕瑶这是担心太子新立,无端给他招惹是非。

养心殿东暖阁中,顾长德恭恭敬敬给太子奉上茶水,片刻不敢久留,带着小太监守在屏风外头。

这位爷赶着这时辰过来,明着又说急事请奏,顾长德不觉就好奇竖起了耳朵。起初隐隐听得里间万岁爷似动了怒,之后太子沉着声气,不急不缓说了好些父子间贴心话。顾长德听不大清,只知太子殿下话里似提到了废太子和被圈禁许久的大殿下。之后大多时候都是这位爷说话,当今却是异常沉默。

这般过去良久,方才听闻万岁爷一声长长叹气,颇有些沉重。直到太子爷躬身告退出来,顾长德赶紧低眉敛目,心里实在震惊。皇上这是准了太子殿下请奏之事?这事儿要传出去,可是大魏朝有史以来,皇孙辈里头一份恩典。虽不算怎生大事,却是实实在在破了例的。

眼看到了饭点,慕夕瑶遣人到书房请人,这才知晓宗政霖居然回宫之后又带着卫甄赶着出了门儿。这男人,回来也不吱个声儿的。

“再等会儿。那位爷说不得待会儿就回。饭菜再热过总不如新鲜的可口。”

“那要不,奴婢先给您端上盅官燕垫肚子?”

“别折腾,这会儿也没觉着饿。一个人用饭冷清得慌。不若去瞅瞅太子殿下新制的常服合不合用。”

“您尽管放心,奴婢都仔细看过,尺寸没错儿,针脚做得也齐整。衣衫都摆在里头,熨烫拢了香,连着褂衫腰带也一并送了来。”

“下次给那边儿报清楚,给殿下制的衣裳,旁的妾不管,只这常服,要尽量挑玄色藏青的,还有祾袜…”

自廊下走过,透过半支开的窗户,屋里点着烛火。宗政霖一眼瞧见慕夕瑶侧影,那女人抖落开他外袍,放在锦榻上伸手 襟口盘扣。高高梳起的发髻上一支碧玉玲珑簪,与耳垂上那对滴珠坠子,衬得人鲜眉亮眼,靡颜腻理。

“结扣选色莫要张扬。殿下喜内敛些的。”指着襟口与蕙兰交代,慕夕瑶转身瞅瞅更漏,不自觉便瘪了嘴角。“再遣人去瞧瞧,那位主子爷倒是回宫了不曾。政事再忙还能把身子给拖垮了?”

话里带出的 埋怨,听在窗外宗政霖耳中,只觉熨帖得很。太子爷抬步向前行去,负在身后的右手轻轻 扳指,只觉这玉触手生温,当真是好。

慧仪宫中一派和乐,迎了宗政霖进门,慕夕瑶自是将人伺候得顺心。

玉照宫中太子妃对着满桌子菜式,执起玉箸浅浅尝了口四喜丸子,捂着嘴角搁了碗筷。“罢了,大厨房每日也不必再送饭食过来。”

宫里小太监吓得立马就跪在地上,垂着脑袋赶紧请罪。“敢问太子妃娘娘可是哪里不合心意?奴才这就回去叫人改过。”

这还了得。入宫不足两日,太子妃已然对吃食生出不满。一旁跪着的尚食局女官也吓得抖着身子,白了面色。之前那位废太子的太子妃,也是对大厨房吃食用不惯,隔日就告到皇贵妃娘娘跟前。之后膳房并着伺候女官,可是都被重重打了板子罚了月钱。

“莫要惊慌。本宫吃食自来有专人打点,骤然换了口味用不惯也怪不得你们伺候得不经心。你二人回去只管原话回了。”

挥手叫人退下,两人出得门去才陡然记起方才惊慌太过,连席面都忘了撤去。正巧冯嬷嬷出来,见他二人迟疑着尚未离去,问了缘由,方笑着应下,只道待会儿遣人送过去即可。

一直目送那两人千恩万谢走得远了,冯嬷嬷才收起嘴角和善笑意,赶紧回屋给赫连氏回话。

“主子,人走了。”

“嗯。玉照宫中尽量少叫生面孔凑到跟前。实在推脱不得,便寻个错处打发远些。”她宫中秘密太多,处处都得提防着些。

再夹了筷子方才那盘四喜丸子,赫连敏敏细嚼慢咽,只觉万般可惜。宫里膳房做的吃食,实在很合她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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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4-02-08 20:19 只看该作者

418 # 展开电梯 .第1卷 第三七八章 娘子

第1卷 第三七八章 娘子

“还差几服药?”趁着跟前丫头都被打发出去各自忙活,赫连敏敏一个眼神儿使过去,冯嬷嬷赶紧跟着进了内室。

“还差了两副。您接下来两月还需各用一副,残留的牛七毒就能化解干净。”隐隐带着喜气。这事儿搁心里老觉不踏实。上回能瞒过御医,冯嬷嬷已觉是祖宗庇佑。

扶着桌沿坐下,赫连敏敏目色深幽。“可惜那齐氏就是个搅事儿的。后院那几个,早晚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上回领了齐氏回府,趁着殿下人不在盛京,她与冯嬷嬷绑了那人盘问整整两日。其间各种刑法都对她使过,到头来却发现抓错了人。

“主子,老奴瞧着那齐氏不是个老实的。上回虽吓得怕了,您说,她会不会寻了机会把那事儿给捅出去?现下她可是住在张氏宫中,这会儿也没法子安插人进去时时盯住她。”

被冯嬷嬷这么一提,赫连敏敏也觉不妥当。“要不将她挪个地儿,放玉照宫里看着?”若非当初赫连葳蕤虎视眈眈,怕府上突然就没了这么个人,被那狡猾女人看穿捏了把柄,如今哪里还有齐氏命在。

“可这迁宫的大事儿,怎么也得殿下点了头…”当下各宫各院如何安排,全是按照田福山送来名册办事儿。说是给太子妃“过目”,当真就只是过目。

“那若是张氏院子里出了事儿,妾主动提出挪那么一两个人过来…”赫连敏敏也觉这事儿忒的麻烦。怎么就不断出岔子搅得她过不安宁。“也不成。殿下恐会起疑。”宗政霖城府太深,慧目如炬,她万不敢冒险。

沉吟许久,赫连敏敏眸光陡然一亮,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她要不来人,便叫那人主动送上门来就好。

盛京城里最是声名遐迩的红楼,最近来了个美貌小娘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初一十五酉时公布一纸花笺。猜中谜题方能进了雅间,做那小娘子入幕之宾。

这女人来历十分有趣儿。传言是被牙婆领着,打算送一将死的老翁家里给卖做第十三房小妾冲喜。可这女人拼死不依,竟自愿请入红楼当个青楼清倌。那牙婆做了一辈子买卖,就没见过这般识相的女人。看她身上衣衫虽脏污破损,好歹人长得好,五官精致,还带着股书卷气。

这下哪儿有不愿意?卖给正经人家,价钱可远远比不上做皮肉买卖的青楼楚馆。还打算随意挑个出得起价的,比如梧桐巷子街口那家“翠红院”,或是草市街背后新开张“水云坊”。哪知这女人心气儿高,就指着非红楼不入!

据那牙婆后来跟人说起,那女人邪气得很。对着她一通说道,竟哄得她没了主见,居然带了人到客栈梳洗打扮一番,吃了顿饱饭。这还没完,还给她添了身干干净净的衣裳,这才齐齐整整到红楼里谈买卖。

好在红楼管事是个敞亮人,也没嫌弃那女人罪奴身份,大方给了一百两银票,否则这牙婆还不得心疼死之前用在她身上一应花销。

二楼厢房中,身形曼妙的女人微微前倾,对着铜镜勾着眼线,长长细细挑了眼尾,执笔的手缓缓搁在妆台。

她不认命!便是落得今日地步,她依旧可以凭着美色挣一把前程。与其进门就守寡,不若放下颜面,寻个官衔大些的,便是以色侍人,也得挣个官家姨娘!

那个男人,终有一日她会叫他后悔错待了她!

“姑娘。”一十岁出头小丫鬟敲开门,手上提着梳妆篮子。“奴婢刚从姑姑那儿领回来楼里新买的脂粉,这回有京里卖得最好,那种丹桂色口脂。”

见她白生生圆盘脸上露了两个极深的酒窝,被换做姑娘的人对着这喜气丫头也不过淡淡点了头。“进来梳洗。”

“诶,这就净了手,今儿给您梳个抛家髻可好?姑娘脸盘生得好,轮廓也精致,…”小丫鬟在巾帕上擦干了手,回头却被坐在小凳上的女人吓了一跳。

“姑娘?”怎么这般凶狠盯着她瞧?毕竟年纪小,只看得出那人眼中冒了火,却分辨不清里间带着浓浓憎恶。

缩着身子往后推了一步,终究不敢耽误差事,怯怯抬了眼,结巴着开了口。“可,可是奴婢说错了话,惹您生气?”

外间叫的“抛家髻”,宫里头还有个名儿,唤做“凤头”。她最是瞧不上眼那女人,整日里便是这幅装扮。端着架子,真就以为自个儿是凤凰的命!

“再不许提这发式,梳个坠马髻,簪了那支珍珠排串步摇就好。”转身对着铜镜,女人照看下眉眼,觉得瞧着清亮娇柔,方觉满意。

忐忑走近跟前,见她没打骂她的意思,才大着胆子抿了发油,拿着梳篦替她收拾。自八岁起被卖进楼里,学着梳头已有三年光景。好在她手巧,之前服侍的两位姑娘待她不错。加上面前这位长得最美,出手也大方的,她再攒个几年赎身钱,也能清清白白出去做个好人家女儿。

方才自作主张惹了姑娘生气。这回梳好了头,再挑口脂时候,却是讷讷垂着脑袋,一双小手扭在一块儿,再是不敢乱出主意。

“方才你说哪个是如今最好用的?”三匣子口脂,个个瞧着都不错。好在她是入了红楼这地方,否则,怕是随便塞她个胰子,抹了脸就推出去待客。

手上还长着肉窝窝,白白净净的小胖手指了指右边那粉盒,小丫头赶紧回话。“现如今都叫这做丹桂色。听说是宫里贵人闲着没事儿,指了宫女采摘院子里蜀葵制成,里面还添了香粉 。只是外头铺子卖的,只仿了颜色,没那股香味儿。”

又与宫中牵扯上干系!盯着那盒子口脂许久,才绷着脸问出疑惑。“你可听说,这是谁人最初用上?”深宫里能闲成这样,她也只知道一人罢了。况且,折腾着自制脂粉,也看不上尚服局给的胭脂,这般明着打脸,也就她做得出来。

“这倒是知晓的。是太子殿下那位得宠的慕良娣。听说良娣娘娘做出来第一批口脂,统共只三盒,自己没用上,便赶着进给了太后娘娘,皇贵妃和淑妃娘娘。这事儿传进皇上耳多里,还夸了她句懂事,京里都传遍了。”

果真是她!就知是个奴颜婢膝,谄上骄下的!

看她面色不好,盯着那口脂沉默得厉害,小丫头心里打鼓,有些害怕。“姑娘若是不爱用,奴婢这就给收拾起来。”

探出去收那匣子的手掌被推攘开,方才还一言不发盯着盒子发呆的人,这时却是笑得明艳,姿色殊丽,看得小丫头不觉就闪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