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银白色的冷光透过支摘窗洒在青砖地上。

萧聿捏着手中的白子,面不改色地将近来的怪事说了一遍。

凌云道人道:“陛下今日找贫道来,是来除梦魇的?”

萧聿落子,“若说这些是梦魇,那先太妃薨逝前说的话,是巧合吗?”

凌云道人道:“这世上确实有将逝之人和幼童能瞧见亡魂的说法,但也不能仅凭一句话、和一丝余毒,就断定是借尸还魂,之前……”

话音落下的一瞬,萧聿抬头与凌云道人对视。

“陛下竟真是这样想的。”凌云道人顿了一下道。

凌云道人看着他的目光,忽然想到了延熙二年的秋天。

那时,他也是这样的表情。

——“朕确实在坤宁宫瞧见皇后了。”

——“她同朕说话了。”

又过了好半晌,凌云道人缓缓道:“自古心魔难除,这话的确没错啊……”

萧聿直接道:“朕记得凌云大师会招幡之术。”

招幡,指的便是招魂之术。

“招幡回魂,是道天机,做了便要负承,且还是那句话,未必能得偿所愿。”

皇帝默了半晌,凌云道人看出了他眼中的决绝,叹口气道:“贫道试试吧。”

凌云道人简单摆了卦,插了幡,闭眼低语。

寒风涌动,旗帜微动,凌云道人蓦地睁开眼,蹙起了眉头,萧聿心脏一紧。

可突然,又静了。

接下来,不论凌云道人再念什么,那幡旗都没再动过。

凌云道人双手一合,道:“回陛下,贫道修行不够,这机缘,怕是无法替陛下续上了。”

所谓机缘,那便是强求不来。

凌云道人走后,萧聿在养心殿低头哂然一笑。

他自幼不信命,更不信这些鬼祟之事,如今,居然也成了这幅样子。

他知道自己荒唐,可他就是不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多巧合。

萧聿起身准备去寿安宫看小皇子,却见盛公公慌慌张张跑过来,一脸焦急道:“陛下,薛妃娘娘眼下正在景阳宫做法事。”

萧聿眉宇蹙眉:“你说什么?”

“昨日、昨日景阳宫挖出了前朝两具女尸……”盛公公鬓角流汗,“薛妃娘娘特意找了道士来驱鬼……”

萧聿的一张俊脸彻底沉了下去。

他咬了咬牙道:“随朕去景阳宫。”

皇帝走进景阳宫后,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在养心殿招幡,薛澜怡在景阳宫驱鬼。

一排道士都在他身侧嗡嗡。

他甚至怀疑薛家送薛澜怡进宫时,曾贿赂钦天监,改了八字。

薛妃见陛下来了,回头粲然一笑,福礼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并主动解释:“近来宫中怪事颇多,臣妾怕吓着秦婕妤,特意拖兄长寻了京城最厉害的道士来此驱赶邪祟。”

萧聿手背青筋暴起,他厉声道:“朕瞧你像邪祟!”

薛妃瞳孔一震,立马躬身道:“臣妾有罪。”

“你是有罪!”萧聿嗤笑道:“你当宫里是什么地方?你身为四妃之一,却在宫里做此等怪力乱神之事,谁给你的胆子?”

薛妃的脸都白了。

她险些忘了。陛下是武将出身,是上战场杀过人的,他怎会轻信这世上有鬼。

“臣妾知错!”薛妃立马跪在地上,同身边人眨眼睛道:“快叫他们停下!”

话音甫落,一旁的秦婈再也撑不住了。

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第33章 阿菱 我等你,太久了。

秦婈晕倒的前一刻钟——

薛妃身着紫色狐狸毛大氅,头戴牡丹花步摇,面带笑意地走进景阳宫。

秦婈起身相迎,“臣妾给娘娘请安。”

薛妃刚得权,眼下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她连忙扶起秦婈,柔声客气道:“妹妹这是做甚,快快起来。”

秦婈一抬头,这才发现,薛澜怡身后,还站着两位道士。

而这两位道士身后,还有两位身着菜衣、腰系长铃,手持翻杆和抓鼓的……这算巫师?

秦婈细眉微蹙,“这几位是……”

薛妃一笑,拉起秦婈的手道:“本宫听闻亲妹妹因为那事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便特意让兄长寻了道长入宫,你放心吧,这些人本事大的很,定能将景阳宫内的邪祟处理干净。”

邪祟。

秦婈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

那不就是驱鬼吗?

心虚使然,她同薛妃道:“多谢娘娘记挂,但臣妾真的无事。”

可她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倏然寒风涌起,太阳穴竟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她下意识握紧拳头,痛感让她渐渐用力,指甲似乎都要陷入肉里。

怎么会这么疼……

可是与眼前这些人有关?

薛妃本就是来做样子的,自然无暇关心秦婈脸上的异样,直接摆了摆手道:“好了,开始吧。”

鼓声响起。

几位道士开始闭眼默念。

秦婈嘴唇渐渐失去血色,指尖全是冷汗,摇摇欲坠之际,只见那玄色龙纹长袍出现在了景阳宫。

面容肃穆,一身煞气。

“薛妃!”

他呵斥一声后,薛妃双膝一软,立马跪在地上。

只听他又道:“你当宫里是什么地方?你身为四妃之一,却在宫里宣扬此等怪力乱神之事,谁给你的胆子?”

秦婈的视线渐渐模糊,鼓声一停,整个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萧聿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腰身。

他瞳孔一震,心脏击打着胸腔,他总算明白,方才幡旗为何会动,却又停了。

萧聿回头厉声道:“快唤太医。”

薛妃看着他那般紧张地将秦婕妤抱在怀里,不由抿住了唇。

出了景阳宫的门,薛妃捂着胸口,道:“他竟然说我像邪祟,清月!我今日做错什么了?叫人来驱鬼除邪,难道不是为了秦婕妤好?不是为了后宫安生?”

清月拉着薛妃的袖口道:“娘娘,您小点声。”

薛妃深吸一口气,胸脯起伏,眼眶微红,“三年了,今日竟是他与本宫,话说的最多的一天……”

清月低声道:“娘娘,陛下是带兵打过仗的,兴许只是忌讳这些事……并非真的怨您。”

“可他分明就是有意落我的脸面。”薛妃道:“不然太后以前做法事,他怎么问都不问一声?”

清月颔首沉默。

薛妃又道:“还有那个秦婕妤,我真是给她太多脸面了,竟让她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争宠,早不晕、晚不晕,怎么陛下来了就晕?”

思及此,薛妃气得指尖发颤,“装晕是吧,好,等她醒了,本宫便教教她何为尊卑,四品的分位都能如此,若是陛下真把大皇子交给她养,那还了得?”

薛妃回到咸福宫,眼眶都还是红的。

连喝了两杯茶,才静下心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笑嘻嘻地走过来,“奴才已将事情都办妥了。”

薛妃蹙眉道:“何事?”

小太监道:“奴才方才四处奔走,已将娘娘的仁厚之举,告知了全宫。”

仁厚之举。

薛妃气得将手中的杯盏扔到了地上,“啪”地一声碎裂开来。

——

景阳宫内。

宁晟否替秦婈诊脉,收了帕子后,喃喃道:“确实有些奇怪。”

萧聿坐在榻边,道:“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婕妤身上发着热,却并无风寒之状,身子也无大碍,想必……是受了惊吓所致。”宁晟否缓了一口气,道:“臣先替婕妤开两幅退热的方子。”

萧聿道:“好了,你下去吧。”

宁晟否道:“微臣告退。”

半晌过后,长歌端着汤药和帨巾,缓步走来,“奴婢来伺候婕妤喝药。”

萧聿垂眸,凝视着秦婈,低声道:“药放这,你下去吧。”

长歌微微抬眸,惊讶地发现,秦婕妤的手,竟被陛下握在掌中。

长歌连忙低下头,退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阖上。

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萧聿拿过圆凳上的帨巾,替她擦了擦额间虚虚的汗珠。

即便宁太医不说,他也知道,她这不是风寒。

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

韫儿和太妃看不到痣是一,余毒是二,旧梦是三,事不过三,今日幡旗微动,他还有何不懂?

萧聿眼角微湿,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吻住了她的额心。

阿菱,我等你,太久了。

久到我都快要以为,我疯了。

你忘了一切也无妨。

我记得足矣。

日降月升,萧聿一直在景阳宫照顾她,喂她喝药,替她燃灯。

一盏又一盏,殿内亮如白昼。

秦婈渐渐退了热。

她睫毛轻颤,一睁眼就跟萧聿四目相对。

何为含情脉脉,眼前便是。

秦婈眉头一皱,缓了缓,用小臂支起身子,低声道:“陛下怎么来……”

萧聿用手压了压她的肩膀,轻轻道:“不必起来,你好好躺着,告诉朕,饿不饿?”

何为柔声细语,耳畔便是。

秦婈眸中闪过一丝惊慌,立即垂眸道:“臣妾昨日彻夜未眠 ,没想到会晕倒,有失仪态,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她想过了。

左右自己眼下不过是十六岁,景阳宫里抬出两具尸体,她受了惊吓,也是说的通的。

萧聿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无妨,,朕今日便在这陪你。”

何为温柔厮磨,发梢便是。

秦婈面露惊恐地眨了眨眼。

萧聿看着她,眼角漾了一丝笑意,道:“先传膳。”

很快,尚膳局便端了膳食进来。

这算是秦婈入宫以来,排场最大的一回。

桌上光是点心就有六道,青团、竹叶粽、莲子、熟藕、软香糕、水分汤圆。

除了基本的菜式,还有三种鱼。

清油冬笋鲫鱼、油灼醋溜鱼、干炸的银鱼。

萧聿看着她道:“尝尝吧。”

秦婈今日实在摸不透他的套路,只能咬牙去吃干炸的银鱼,入口的腥味令她微微不适,但更不适的,是眼前目光灼灼的男人。

在萧聿看来,一切都说的通了。

她许多习惯与从前大相径庭,不过是因为她忘了曾经。

萧聿放下金箸,低声道:“你喜欢吃什么尽管说,朕让尚膳局重拟个食谱来。”

秦婈看着眼前的“鱼肉宴”,皮笑肉不笑道:“尚膳局的饭菜一向合臣妾口味,陛下不必麻烦了。”

萧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嘴角起了笑意,“那便依你。”

用过膳,皇帝也没走,而是让盛公公拿了四五本要紧的折子进来。

秦婈心中惦记萧韫,她斟酌片刻,开口道:“陛下。”

萧聿放下奏折,“嗯”了一声。

秦婈缓缓道:“大皇子受了风寒,一直念着父皇……陛下若是得空,不妨去瞧一眼吧。”

萧聿看着她的眼睛,愧意横生。

他们母子连心,亏得他还曾想把萧韫放到徐岚知那儿去养。

“朕知道了。”萧聿又道:“从明日起,你不必再去寿安宫了。”

这话一出,秦婈的心顿时就慌了。

萧聿道:“你先养病,等你身子好了,朕便把大皇子送景阳宫来。”

秦婈酝酿的眼泪还没流下来,就收了回去。

她眨了眨眼,不可置信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大皇子交予臣妾来养?”

萧聿点头,“是。”你替朕生的孩子,自然该由你来养。

秦婈正要跪下谢恩,就被他扶了起来,“以后你我二人的时候,免礼了。”

四目相对。

秦婈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他。

那时的他头戴衮冕,以玉珩维之,身着十二章衮服,系黄锦、配白玉带。

虽然才刚刚登基,可那身龙袍,那张龙椅,仿佛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魔力,好似一坐上那个位置,便可镀上帝王独有的气势。又或许,他天生便有那样的气势。

她躬身朝他福礼,他也似今日这般,对她说:“阿菱,以后你我二人的时候,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以前在王府如何,今后便是如何。”

可后来。

他又对她说,“阿菱,朕是皇帝,你是朕的皇后。”

这话她信一次,怎么还能信第二次?

秦婈敛眸福礼,轻声道:“臣妾多谢陛下抬爱,但礼不可废,恕臣妾不能越了规矩。”

萧聿目光稍暗,“由你吧。”

当晚,皇帝留宿景阳宫,两人盥洗过后,一齐上榻。

秦婈躺在他身边,闭上眼睛,夜深人静,她也开始反思这人今日之反常。

从她昏倒醒来后,他好像就变了一个人。

说的话、做的事,根本不像是对秦婕妤。

他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

正思忖着,身边的男人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第34章 迷惑(微修) 朕说让你三步。

手被他这样握住,秦婈更是不敢睡了。

她只觉得身边这人处处反常,有股说不上来的怪……

萧聿用指腹来回摩挲她的指尖,轻声道:“睡不着?”

秦婈如实以告:“臣妾刚醒不久……确实还不困……”

萧聿偏过头,乜了她一眼。

秦婈又道:“若是耽搁了陛下歇息,那臣妾今夜不如搬到暖阁那头去?”

“不用。”萧聿顿了一下,淡淡道:“既睡不着,那就陪朕下盘棋吧。”

下棋?

不会是又要试探她的棋艺吧。

秦婈咬了下唇,轻声道:“可臣妾的棋艺不精,着实怕扫了陛下兴致。”

萧聿翻过身,把手放在她的腰上,随意拍了拍,“无妨,不会下,朕教你。”

秦婈万分惶恐地看着他。

一时摸不清,他今夜到底想作甚?

薛澜怡到底是驱鬼还是招鬼?怎么这个人也跟中了邪一般?

皇帝发了话,那便是不得不从。

不一会儿,盛公公嘴角带着笑意,招呼着宫人,将棋盘和热茶端了进来。

两个人隔着棋桌对坐。

和许多年前一样,萧聿把白子给了她。

然后若无其事道:“你先来,朕让你三步棋。”

这话一落,秦婈微微怔住。

许久以前的画面,忽然被扯到眼前。

萧聿的棋艺跟他的人一样,深不可测,且难逢对手,她每每与他对弈,皆是以惨败收场。

可下棋么,最有趣的便是你来我往的那个博弈过程。

总输,谁还愿意陪他玩?

她总是把气撒在夜里,她用手抵着他的胸膛,质问他为何不肯让她三步。

而那个男人总是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腕扣在她后腰上,笑道:“阿菱,别闹我,愿赌服输。”

……

秦婈回神,拿出三颗白子,缓缓落下。

萧聿跟着落了一子。

下棋确实有下棋的好处。

秦婈的心渐渐变得平静下来,她捏着手中白子,一边应付着眼前诡异的男人,一边捋顺着近来发生的事。

自入宫起,她从未想过坦白自己的身份。

其一,她的确没有同他重修旧好的心思。

其二,她不敢去赌帝王宠爱,一旦认下,她便还是那个罪臣之女,即便他对自己有情分,可那情分能走多远?他们之间隔着六万条人命,如实以告,无异于将把柄主动放到了他手中。

至于其三,也是最要紧的一点。

只有苏后崩逝,苏家政亡,帝王才能安心才能善待萧韫。

六万冤魂命丧沙场,昔日圣怒犹在眼前。苏淮安至今杳无音讯,她又以这样不可置信的方式回到后宫,那皇帝该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苏家另有图谋,再胁迫她来逼苏淮安现身?

她知道通敌叛国罪无可恕,可她仍是卑劣的希望,苏淮安能活着。

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她有信心以秦婈之名,在这后宫安稳过一辈子。

毕竟萧聿这个人,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记得永昌三十八年,京城大乱,危机四伏,她去庙里替他祈福,要他把开光的护身符戴在身上,可他只是淡淡地同她说,“阿菱,若是去庙里祈福真的有用,那我的皇兄皇弟,定是要把京城的庙宇道观踏平了。”

“你信这些,还不如信我。”

她是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做那些梦。

第一回 梦见那些旧事,她也以为是巧合,可事不过三,她能察觉不对,他自然也能。

以他的性子,一旦起疑,定会将自己查个底朝天。

她是见过萧聿办案的,任何的蛛丝马迹,他都不会放过。

事情做得再干净,总是有漏洞可寻。

比如她买戏子回府的事,这动静闹得不小,庆丰楼那些看热闹的人不知她是谁,但庄生却是一清二楚。

她甚至做好了萧聿把朱泽和四月抓到她面前,质问她是不是奸细的准备。

抵死不承认的说辞,她都想好了。

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

倘若宫外之事,能如计划那般侥幸躲过,那宫里的呢?

帝王连连做怪梦,不说该立马找道士来做法,最起码,他该去其他宫里睡几回吧。

他也没有。

思及此,秦婈终于顿悟,到底是何处诡异了。

像他这样连神佛都不信的人,明明怀疑自己,却没有大动干戈地查她,他每次对她的试探,就像是……希望她承认。

就像是在等她承认。

此刻就更诡异了。

便是他俩最情浓的时候,他也没这般耐心哄自己下棋玩。

难道他真的发现了?

他这是故意引诱她上钩,让她放松警惕?

她的思绪乱飞,百思不得其解时,被男人的一声轻笑打断。

秦婈蓦地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瞳仁。

“朕说让你三步。”萧聿瞥了一眼棋盘,道:“可你也太不讲道理了。”

秦婈低头一看,面颊刷地一下就红了。

她何止是走了三步,棋盘上到处都是白色的棋子。

对面的男人再度开了口:“方才想什么呢?”

秦婈连连咳嗽,道:“臣妾、臣妾……这两日被吓着了,有些走神……还望陛下恕罪。”

“朕没怪罪你。”

秦婈道:“那不然……重来一回?”

萧聿搓了下指尖,似乎是在想她的话。

他将棋子掷回棋篓,对她道:“若是累了,就歇了吧。”

秦婈自然应是。

她看着他的背影,懊悔地揉了揉眉心。

二人再度回到榻上。

秦婈心里惴惴不安,依旧难眠,想着不如装睡算了,她不睡,他们也就不会做梦。

不做梦,他便能少疑她两分。

她纹丝不动,呼吸极浅,佯装入睡。

然,半个时辰过后,他翻了个身,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

秦婈不由僵住。

萧聿轻声道:“若实在害怕,搬去景仁宫去如何?”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但说出来的话,便是个木头人,也能听出其柔情来。

帝王的柔情,哪怕只有一时半刻,也是多少人的求之不得,

可秦婈却被他的温度灼的浑身发颤。

他到底要作甚……

茫然时,耳畔响起一句话,那是父亲教苏淮安读兵书时,她在一旁吃葡萄时听到的。

苏景北说:“景明,总是防守并非是好事,有时攻击才是最上乘的防守。”

说罢,父亲还拿书卷敲了她的脑袋,“阿菱,记住了吗?”

装睡不成,秦婈便翻过身,与他对视,脸上露出嫔妃该有的羞涩,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陛下。”